家鄉(xiāng)的玉米總在六月里開花,而且一定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彎轉突出的葉里開出的花是一簇簇帶著花藥的枝,筆直,干凈;歪斜向上的葉腋里開出的花是一縷縷順勢而出的絲,最長的絲與玉米棒子一般長,絲都是柔弱而又輕曼的。頂花帶絲的玉米列隊而立,再熱的天也都向著太陽。玉米須先是淺白、淺藍,鮮嫩至極,后來慢慢鮮紅,慢慢絳紅,最后是烏黑,烏黑里夾著暗紅。顏色隨著時間在變化,變化是生命的走向?;ㄟ€開著,葉還綠著,玉米粒在日夜灌漿,悄然無聲。玉米粒是否飽滿,玉米須自己知道,我是看玉米須才知道。
風吹過, 玉米須會隨風而起,青草味四溢。母親說,每一根玉米須都連著一粒玉米。凡是濃密的玉米須,剝出來的玉米就是好看。好看的玉米棒子,玉米粒排列勻稱、整齊,無高低凹凸,顏色統(tǒng)一,真的是表里一致,看著就生津。
玉米須向里連著玉米籽粒,玉米粒長在玉米棒上,玉米棒長在玉米稈上。玉米稈是生命之源,玉米的養(yǎng)料是要通過玉米稈的輸送完成長大的任務的。即使在板結的土地、熱干的泥土之上,玉米稈的根腳,也會長出四五根橫走的根,這些根圍成一個圓圈,向四周長去,長出幾寸后,立即伸入土地,然后一起托舉起玉米稈,護衛(wèi)著玉米稈,讓玉米稈又粗又大。
成熟期的玉米像一位老人,稈葉開始垂落,須髯開始黑白相間且散亂,一如千頭萬緒的生活,團在一起,亂在一起,但仍舊與玉米不離不棄。玉米須上落滿了塵埃,給了玉米粒潔凈的生命空間。生命就是如此稀奇,總有人在外面遮風擋雨。即使摘下的玉米,到了農(nóng)人的家里,玉米須還在玉米的尖梢上,鑲嵌在玉米粒之間,光澤久久不肯褪去,香味久久不肯散去。
想到玉米的一生,就感覺玉米是認真長大的。
之淼//摘自《新民晚報》,本刊有刪節(jié),攝圖網(wǎng)/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