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 做人如水

姚 遠(yuǎn)

2004年，棋圣聶衛(wèi)平出席第三屆西南棋王賽新聞發(fā)布會，一老記者突問：“請問聶棋圣能否用自己的圍棋經(jīng)歷來解釋本次棋賽的文化理念‘上善若水’？”老聶一臉茫然，老實坦承：“我很想回答您這個問題，可我確實不知道‘上善若水’是什么意思，還得先請教您?！崩下櫞笸V眾之中，上善若水般的坦然，眾人不禁熱烈鼓掌。《老子》：“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币庵缸罡呔辰绲纳菩邢袼粯?，澤被萬物而不與萬物相爭，停留在眾人都不喜歡之地，所以最接近于“道”。上善若水是人生的黃金法則，以水為師，做人如水，不爭、處下、守柔、善利、無為、變通、包容、堅韌、制宜等，才會活得如魚得水。

公平公正。山有水則靈、城有水則秀、林有水則繁、地有水則綠，無論城鄉(xiāng)與山林，水從不另眼相看；水滋養(yǎng)萬物，無論男女老幼，還是飛禽走獸，從不挑肥揀瘦；不管金飯碗、鐵飯碗，還是泥飯碗裝水，水從不愛富嫌貧；器歪水不歪，物斜水不斜，是謂“水平”；水遇巖石暗礁，便奔騰咆哮，“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此乃“不平則鳴”；水沒有高低不平，即使因地勢或外力暫時失去公平，最終自我修復(fù)，回歸公平，一平如鏡。做人如水，自然不虛，誠實不欺，一視同仁，“一碗水端平”，公平公正、堂堂正正。

靈活變通。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水因時而變，春為露，夏為雨，秋為霜，冬成雪；因勢而變，有時嫵媚，有時粗獷，有時奔放；因道而變，道寬則寬，道窄則窄；因彩而變，染靛變藍(lán)，添丹變紅；因料而變，加鹽變咸，溶蜜變甜。做人如水，不拘一格，識水用水理水，因機而動，因動而活，原則要堅持，方法要圓融，如水般靈動，“山不轉(zhuǎn)路轉(zhuǎn)，路不轉(zhuǎn)人轉(zhuǎn)，人不轉(zhuǎn)心轉(zhuǎn)”。

不圖虛名。成人身體大半壁江山，即70%都是水，水是生命之源，可“源”不以水命名；酒油醬醋、奶茶果汁等，多半是水，卻不以水命名；滔滔江河、浩浩湖泊、沙灘港灣等，字里帶水，與水相關(guān)，卻都不以水命名。做人如水，淡泊名聲，魚得水逝而相忘乎水，鳥乘風(fēng)飛而不知有風(fēng)，“不要人夸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上善，做好事不留名；中善，做好事也留名；下善，不做好事卻圖虛名。國學(xué)大師季羨林深諳上善若水，越有名越不爭名，堅辭“國寶”之名：“是不是中國只有一個季羨林，所以就成‘寶’。但趙一錢二孫三等也都只有一個，難道中國能有13億國寶？”

善利萬物。水利而不擇，普惠萬物，不厚此薄彼；利而不索，給予不求回報；利而不藏，有時和盤托出，有時照單全收，無絲毫克扣隱藏；利而不息，水時時刻刻，沒有停息。做人如水，不斷涵養(yǎng)利而不擇的品質(zhì)、淬煉利而不索的格局、擴大利而不藏的胸懷、堅定利而不息的志向，善利如海洋無所不包，如江河無所不容，如雨露無所不潤，“但愿蒼生俱飽暖”。

厚德載物。《莊子》云：“水之積也不厚，則負(fù)大舟也無力?！薄墩\齋易傳》云：“地之力不厚，則載萬物不勝其重；君子之德不厚，則載萬民不勝其眾?！弊鋈巳缢Φ路e夠了，才能以似水般寬廣深厚的德性承載萬物，德不配位，必有災(zāi)殃。上善之水用之不善，則變成覆舟之淚，如李自成水淹開封，百萬生靈、八朝古都遭滅頂之災(zāi)，3年后被殺，竟失萬里江山。沒有厚德之舟，豈能承載萬物？

厚積薄發(fā)。石筍是由飽含碳酸鈣的水，從洞頂?shù)沃炼吹?，自下向上生長，一萬年“厚積”，才有約長高一米的“薄發(fā)”。做人如水，學(xué)識淵博“心善淵”，人才都是熬出來的，不斷沉淀積累，大器晚成，“十年磨一劍，今朝露鋒芒”，讓自己的才華能支撐自己的夢想。螺旋式上升，波浪式前進，不能一飛沖天，一步登天，一手擎天。

無世無爭。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夫唯不爭，故無尤”“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水處在所有人都厭惡之地，還有誰和它爭，和它搶？子曰：“眾人處上，水獨處下；眾人處易，水獨處險；眾人處潔，水獨處穢?！弊鋈巳缢竦缢?，超然物外，不爭口舌少是非，不爭面子少受罪，不攀不比、不貪不占、不卑不亢，不與天地斗巧，不與君子爭名，不與小人奪利。天下無敵不是沒有敵人，而是心中連敵人的概念都沒有，亦即無敵于天下。

無為而治。杜甫《春夜喜雨》隨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xì)無聲，此時無聲勝有聲；水隨圓則圓、隨方則方、隨扁則扁，不執(zhí)著自己是什么樣子，此時無形勝有形；水善利萬物“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此時無為勝有為；“江流浩蕩萬山穿”，此時無力勝有力。做人如水，不過多干預(yù)、迷惑、彷徨與掙扎，如市場“看不見的手”，如入“無聲之聲、無為之為、無形之形、無力之力”之境界。

謙遜低調(diào)。“江海之所以能為五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五谷王?！碧幍褪叵率撬淖藨B(tài)，從不居高，即使源于高也流于低。做人如水，水低為海，人低為王，眼睛向下看、身體向下彎，放下身段、放低姿態(tài)，“去驕氣于言表，除志欲于容貌”，“人未至而聲已聞，體未至而風(fēng)已動，張張揚揚，如虎行于大街，誰敢用你？”奪取全國政權(quán)后，毛主席告誡全黨“務(wù)必使同志們繼續(xù)保持謙虛、謹(jǐn)慎、不驕、不躁的作風(fēng)”。

寬宏大度。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水能容萬物，無論什么東西，甜的、酸的、苦的、辣的、軟的、硬的、好的、壞的等等，照單全收；水的朋友遍天下：清新的泉水、寧靜的湖水、潺潺的溪水、浩蕩的江水、博大的海水。做人如水，“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開闊胸襟“宰相肚里能撐船”，容人之過，諒人之短，釋人之嫌，存人之異。

清清白白。清，水之本質(zhì)。“水皆縹碧，千丈見底?！彪m有渾水污水，甚至臭水，但水濯萬物而不污，始終把清白作為追求，最終回歸干凈的本來面目。在透明的水面前，才知什么是污濁。“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寫出幽潭深谷、純潔深情；“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道出泉水清澈晶瑩、潔凈無瑕。做人如水，真水無香，香水有毒，“君子之交淡如水”“君子不飲盜泉之水”，清爽做人，清白做事，干干凈凈，用純凈若水的修養(yǎng)凈化心靈。

團結(jié)協(xié)作。一滴水放進大海里，才能永遠(yuǎn)不干；抽刀斷水，剛分即合，凝聚力強；水能融合，在海洋則為海水，在江河則為江水，藏身土地是土地一部分，融入生命是生命一部分；水系連接江河湖泊、陸地海洋等，水清、水活、水美等融為一體。做人如水，劉邦“謀策不如張良，治國不如蕭何，打仗不如韓信”，但三人皆為其所用，“竟有萬里江山”。滴水融入大海，個人融入團隊，畢竟沒有純粹的個體，萬物互聯(lián)，互相成全，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不做害群之馬，相互抬莊，而不相互抬杠；相互補臺，而不相互拆臺；相互負(fù)責(zé)，而不相互指責(zé)。

持之以恒。安徽廣德太極洞內(nèi)，水滴從巖縫中滴落，且總是滴在同一地方，鍥而不舍，幾百、幾千、幾萬年過去了，狀如臥兔的石頭被滴穿，修成正果，成為奇觀。做人如水，水滴石穿非力，恒也。浮躁社會，跟著浮，跟著躁，跟著成為泡沫，穩(wěn)重堅守就是成功。宋朝張乖崖當(dāng)崇陽縣令，一天，見慌張小吏頭巾下藏著一文錢，下令拷打。小吏不服：“一文錢算什么！你只能打我，不能殺我！”張大怒：“一日一錢，千日千錢，繩鋸木斷，水滴石穿?！彼鞌厥?。

以柔克剛。水至柔，卻最堅強，無論多用力打下去，無法將水分開；壯漢再強悍，無法到水缸里抓出一把水。做人如水，大柔非柔，至剛無剛；以剛克剛，兩敗俱傷；以柔克剛，比剛更剛，柔是軟實力。敢碰硬不硬碰，以沉著機智的柔“化干戈為玉帛”，以理服人、以情動人、以信處人、以法治人，理、情、信、法等，天下之至柔。

不屈不撓。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九曲黃河，跨越高山峽谷，縱有千溝萬壑、千回百轉(zhuǎn)、千難萬險、千里迢迢，也要終歸大海。萬里長江后浪推前浪，前赴后繼，一浪疊加一浪，前浪后浪匯聚磅礴力量，向著大海的方向?qū)幷鄄换?。做人如水，堅韌不拔，自強不息，在歷史洪流中立潮頭、經(jīng)風(fēng)雨、見世面；在跋山涉水中，不懼窮山惡水，不懼水深火熱，不懼洪水猛獸；在驚濤駭浪中劈波斬浪，乘風(fēng)破浪，“直掛云帆濟滄?！?。

功成身退。天地因水而靈動，萬物因水而生機，水居功至偉，卻不居功自傲；春風(fēng)化雨，種子發(fā)芽，禾苗出土，待到春機盎然，春雨卻消失于天地之間；江河一路潤萬物，終向大海作波濤，默默無聞成浪花；水滿則溢，懂得收斂，適可而止，決不貪多。做人如水，心如止水，韜光養(yǎng)晦，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

順勢而為。水最省力，哪里低往哪里流，還費力氣嗎？水順地勢流動，宜速則速，宜緩則緩，動則為溪為江河，靜則為潭為湖海。做人如水，順?biāo)浦?，順勢而為，乘勢而上，借勢而進。做大事者，謀長遠(yuǎn)，順大勢，“天不得時，日月無光；地不得時，草木不生；水不得時，風(fēng)浪不平；人不得時，利運不通”。個人力量再大，與大勢比、與國運比、與天地比，微不足道?！皶r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p>

隨遇而安。水遇杯杯形，遇瓶瓶形，遇壺壺形，在任何容器中都能隨遇而安；水一會兒往這里，一會兒往那里，是因為一會兒對這里有利，一會兒對那里有利，哪里需要，就去幫助哪里；水過不去的地方，以迂回的方式暫時棲下。做人如水，將自己活成水，能屈能伸，能進能退，能上能下，能高能低，因時、因地、因事制宜，“容得下不順眼的人，聽得進不順耳的話，裝得下不順心的事?！薄爸裾让⑿p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p>

順其自然。水崇尚不爭、至柔，看似逆來順受或身不由己，實則順其自然。水逢山則繞，逢渠則暢，逢高則流，逢低則止。做人如水，人性結(jié)合水性，是魚就好好在水里游，別想著在天上飛；生在水邊，就習(xí)慣水邊生活；生在山邊，習(xí)慣山邊生活，習(xí)慣成自然，左右逢源，居善地——擺正自己的位置，心善淵——像深潭清澈平靜，與善仁——仁慈友善，言善信——言而有信，正善治——為政善于精簡處理，事善能——處事發(fā)揮才能，動善時——行動把握時機。

激濁揚清?！笆肽軡嵋灾?，靜之徐清”，用玻璃杯裝上渾濁的水，寧靜一會兒，慢慢沉淀，污濁沉下去，清澈揚上來，沉渣不會泛起。做人如水，明辨清濁，沖去污水，揚上清水，凈化生態(tài)圈、社交圈、朋友圈等；明辨善惡，保持“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謹(jǐn)慎，因敬畏而“不敢”，因依規(guī)而“不能”，因覺悟而“不敢”，構(gòu)筑向善拒惡的思想堤壩；同時，身正不怕影子斜，嚴(yán)防潑臟水“把水?dāng)嚋啍嚦簟保妹鎸Ω鞣N風(fēng)雨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