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榆, 鐘毅, 郭紅
(1.廣州中醫(yī)藥大學,廣東廣州 510405;2.廣東省第二中醫(yī)院,廣東廣州 510095)
肝源性腹瀉亦稱慢性肝病腹瀉,其根源病因是肝臟實質性病變,在排除原發(fā)性腸病和繼發(fā)性感染所致腹瀉,經常規(guī)治療無效的情況下,結合肝臟病變史,可考慮為肝源性腹瀉。肝源性腹瀉患者通常排便次數不多,大約每天1~3次,少數患者大便次數可超過每天10次,大便質稀,甚則成水樣便,但大便量不多[1]。肝源性腹瀉嚴重降低了患者的生活質量,特別是當發(fā)生在肝硬化失代償期而出現腹水的患者當中,患者腹部膨隆,行動不便,加之頻繁腹瀉,除了引起電解質紊亂、營養(yǎng)吸收障礙之外,往往需要提高護理力度。目前尚無針對該病的治療指南,臨床上以控制原發(fā)病、調整腸道菌群失調及止瀉等治療為主。
“利小便以實大便”是中醫(yī)對泄瀉的常用治法,其理論依據為小腸有分清別濁的功能,又稱為“開支河”“分消走泄”等[2]。其理論首見于《傷寒論》,曰:“傷寒服湯藥,下利不止,心下痞硬。服瀉心湯已,復以他藥下之,利不止,醫(yī)以理中與之,利益甚。理中者,理中焦,此利在下焦,赤石脂禹余糧湯主之。復不止者,當利其小便?!盵3]文中的下利即泄瀉,是指傷寒誤下后泄瀉不止,反復調整用藥均不奏效,最后用利小便以止下利的方法,但文中只言其意,并未提出具體方藥。而原文記載出自于《溫病條辨》,其曰:“脘悶,便溏,身痛,舌白,脈象模糊……以便溏不比大便不爽,故加通草、薏仁,利小便所以實大便也。”[4]明代醫(yī)家張景岳亦推崇此法,《景岳全書》中記載:“凡泄瀉之病,多由水谷不分,故以利水為上策”以及“治瀉,不利小水,非其治也”[5]?!袄”阋詫嵈蟊恪边m用于濕盛泄瀉,癥見排便次數增多,瀉利清水,腸鳴腹痛,脘悶食少,苔薄白或白膩,脈濡緩等,其代表方為五苓散。中醫(yī)學雖無肝源性腹瀉這一病名,但根據其臨床癥狀,可歸屬于“泄瀉”“飧泄”“下利”等范疇。本研究從“利小便以實大便”出發(fā),通過對肝源性腹瀉的患者進行辨證論治,以減輕腹瀉癥狀,臨床療效顯著?,F將研究結果報道如下。
1.1研究對象及分組選取2020年5月至2021年11月期間就診于廣東省第二中醫(yī)院脾胃科的肝源性腹瀉脾虛濕盛證的患者,共67例。按就診先后順序,采用隨機數字表法將患者隨機分為治療組33例和對照組34例。
1.2診斷標準
1.2.1 西醫(yī)診斷標準 肝源性腹瀉診斷標準:①患者首先存在腹瀉癥狀,大多數患者腹瀉次數不多,一般每天1~3次,且大多在清晨或早餐后,排便量不大,夜間多不排便,少數患者可每天多達10余次;糞便稀薄不成形,多為溏瀉或脂肪瀉,肉眼無膿血。②合并慢性肝病,并有肝病的其他非特異性癥狀存在,如乏力、腹脹、肝區(qū)痛、惡心、嘔吐、排氣多等。③排除慢性肝病以外其他原因導致的腹瀉。
1.2.2 中醫(yī)辨證標準 參考中華中醫(yī)藥學會脾胃病分會組織制定的《泄瀉中醫(yī)診療專家共識意見(2017)》[6]及2006年中華中醫(yī)藥學會脾胃病分會編著的《中醫(yī)內科常見病診療指南》[7],中醫(yī)證型為脾虛濕盛證。主癥:大便次數≥3次/d,大便清稀或水樣便或黃臭稀爛便。次癥:①脘腹痞滿;②肢體困倦;③食欲不振;④神疲懶言;⑤水谷不化;⑥腸鳴。舌脈:舌淡,邊有齒痕,苔薄白或白膩或黃膩,脈濡緩、濡數或滑數。
1.3納入標準①符合上述肝源性腹瀉診斷標準;②中醫(yī)證型為脾虛濕盛證;③年齡為18~85歲,性別不限;④自愿接受治療并簽署知情同意書的患者。
1.4排除標準①實驗室檢查提示為痢疾、霍亂、中毒、寄生蟲等感染引起的腹瀉患者;②合并有嚴重心腦血管、腎臟、內分泌及造血系統(tǒng)疾病的患者;③精神異常及病情不平穩(wěn)的患者;④過敏體質和對本研究所用藥物過敏的患者;⑤妊娠期或哺乳期婦女。
1.5治療方法
1.5.1 常規(guī)治療2組患者均給予護肝、營養(yǎng)支持的常規(guī)治療。
1.5.2 對照組 在常規(guī)護肝、營養(yǎng)支持治療的基礎上,給予口服雙歧桿菌三聯(lián)活菌腸溶膠囊治療。用法:雙歧桿菌三聯(lián)活菌腸溶膠囊(晉城海斯制藥有限公司;批準文號:國藥準字S19 993065;規(guī)格:210 mg/片),口服,每次2片,每天2次,療程為2周。
1.5.3 治療組 在常規(guī)護肝、營養(yǎng)支持治療的基礎上,給予服用五苓散治療。方藥組成如下:豬苓10 g,澤瀉15 g,白術10 g,茯苓10 g,桂枝6 g。每日1劑,水煎至200 mL(上述中藥飲片均由廣東省第二中醫(yī)院中藥房提供并代煎),分早晚2次溫服,療程為2周。
1.5.4 注意事項 納入研究的患者,若經再次判斷不符合納入標準,或未按治療方案進行治療,或未完成整個療程,均視為脫落病例,不納入統(tǒng)計;若治療過程中出現嚴重不良反應及毒副作用,不宜繼續(xù)接受治療,研究者應立即中止試驗,并向患者提供相應治療措施,同時該中止試驗的病例不納入統(tǒng)計。
1.6觀察指標及療效評定標準
1.6.1 中醫(yī)證候評分 參照中華中醫(yī)藥學會脾胃病分會組織制定的《泄瀉中醫(yī)診療專家共識意見(2017)》[6]及2006年中華中醫(yī)藥學會脾胃病分會編著的《中醫(yī)內科常見病診療指南》[7],制定中醫(yī)證候分級量化評分標準:主癥“大便性狀”“排便頻率”根據嚴重程度,分為無、輕度、中度、重度4級,分別計為0、2、4、6分;次癥“脘腹痞滿”“肢體困倦”“食欲不振”“精神狀況”“水谷不化”“腸鳴”等分為無、輕度、中度、重度4級,分別計為0、1、2、3分。觀察2組患者治療前后各項中醫(yī)證候評分的變化情況。
1.6.2 療效評定標準 參照中華中醫(yī)藥學會脾胃病分會組織制定的《泄瀉中醫(yī)診療專家共識意見(2017)》[6]及2006年中華中醫(yī)藥學會脾胃病分會編著的《中醫(yī)內科常見病診療指南》[7],制定中醫(yī)證候療效評定標準。采用尼莫地平法計算療效指數(證候積分減少率):療效指數=(治療前積分-治療后積分)/治療前積分×100%。痊愈:主癥與次癥消失或基本消失,證候積分減少≥95%;顯效:主癥與次癥明顯改善,70%≤證候積分減少<95%;有效:主癥與次癥均有好轉,30%≤證候積分減少<70%;無效:主癥與次癥均無明顯改善,甚或加重,證候積分減少<30%??傆行?(痊愈例數+顯效例數+有效例數)/總病例數×100%。
1.6.3 安全性評價 參照《常見不良反應事件評價標準(CTCAE)》。1級:安全,未見任何不良反應;2級:發(fā)生輕度不良反應,不影響治療,對受試者健康沒有影響,無需特別處理,可繼續(xù)治療方案;3級:出現中度不良反應,受試者無法忍受,需要做特殊處理后才可繼續(xù)給藥或停藥中止試驗;4級:有嚴重安全問題,威脅受試者生命,需要立即進行緊急搶救處理及撤藥。觀察2組患者研究過程中不良反應發(fā)生情況。
1.7統(tǒng)計方法采用SPSS 26.0統(tǒng)計軟件進行數據的統(tǒng)計分析。計量資料用均數±標準差(±s)表示,采用Shapiro-Wilk進行正態(tài)性檢驗。當滿足正態(tài)性分布及方差齊性時,組間比較采用兩獨立樣本t檢驗,組內治療前后比較采用配對t檢驗;不符合正態(tài)性分布時,采用秩和檢驗。計數資料用率或構成比表示,組間比較采用χ2檢驗或Fisher精確檢驗;等級資料組間比較采用Mann-WhitneyU檢驗。以P<0.05為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
2.12組患者基線資料比較性別方面,治療組33例患者中,男23例,女10例;對照組34例患者中,男24例,女10例。經χ2檢驗,2組患者的性別比較,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年齡方面,治療組年齡37~85歲,平均(60.97±12.09)歲;對照組年齡35~85歲,平均(62.15±12.67)歲。2組患者的年齡均服從正態(tài)分布和方差齊性要求,采用兩獨立樣本t檢驗進行比較,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t=-0.389,P>0.05)。病程方面,治療組病程1.0~11.5個月,平均(6.55±2.00)個月;對照組病程2.0~12.5個月,平均(6.49±2.52)個月。2組患者的病程均服從正態(tài)分布和方差齊性要求,采用兩獨立樣本t檢驗進行比較,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t=-0.108,P>0.05)。綜上,2組患者的性別、年齡、病程等基線資料比較,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具有可比性。
2.2 2組患者治療前后中醫(yī)證候積分比較表1結果顯示:經Shapiro-Wilk檢驗和方差齊性檢驗,2組患者治療前后各項中醫(yī)證候積分均服從正態(tài)分布和方差齊性要求,故采用t檢驗進行比較。統(tǒng)計結果表明,治療前,2組患者的大便性狀、排便頻率、脘腹痞滿、肢體困倦、食欲不振、精神狀況、水谷不化、腸鳴等各項中醫(yī)證候積分及總積分比較,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具有可比性。治療后,2組患者的大便性狀、排便頻率、脘腹痞滿、肢體困倦、食欲不振、精神狀況、水谷不化、腸鳴等各項中醫(yī)證候積分及總積分均較治療前明顯改善(P<0.05),且治療組的改善作用均明顯優(yōu)于對照組,差異均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
表1 2組肝源性腹瀉患者治療前后各項中醫(yī)證候積分比較Table 1 Comparison of the scores of each TCM symptom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patients with hepatogenic diarrhea before and after treatment (±s,分)
表1 2組肝源性腹瀉患者治療前后各項中醫(yī)證候積分比較Table 1 Comparison of the scores of each TCM symptom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patients with hepatogenic diarrhea before and after treatment (±s,分)
注:①P<0.05,與治療前比較;②P<0.05,與對照組治療后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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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組患者臨床療效比較表2結果顯示:治療2周后,治療組的總有效率為93.94%(31/33),對照組為70.59%(24/34);組間比較,治療組的總體療效(Mann-WhitneyU檢驗)和總有效率(Fisher精確檢驗)均明顯優(yōu)于對照組,差異均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1)。
表2 2組肝源性腹瀉患者臨床療效比較Table 2 Comparison of clinical efficacy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patients with hepatogenic diarrhea [例(%)]
2.4不良反應情況治療過程中,2組患者均未出現腹脹、腹瀉加重等不良反應,表明2種治療方案均具有較高的安全性。
肝源性腹瀉在臨床上的主要表現為腹瀉,目前其發(fā)生機制有以下假說:(1)脂肪性腹瀉:肝病患者的肝功能低下,導致膽汁生成、排泄減少,缺乏膽鹽,這些都會影響脂肪的乳化和吸收而造成腹瀉。(2)腸道吸收障礙:肝硬化患者門脈壓力升高,胃腸道靜脈回流障礙,一方面血流緩慢會導致腸黏膜微血管內產生血栓,從而使腸黏膜缺氧缺血而糜爛;另一方面,腸壁充血水腫,進一步阻礙腸內水、營養(yǎng)物和電解質的吸收,導致腸腔的內容物增多,滲透壓增高而造成腹瀉。(3)腸道菌群失調:肝病患者的胃腸道消化液分泌功能下降、腸壁細胞水腫,導致營養(yǎng)物質吸收障礙、腸道內pH值不穩(wěn)定等,容易引起腸道菌群失調、優(yōu)勢菌群失衡等問題而導致腹瀉。(4)腸道功能紊亂:肝病患者的肝功能減弱,肝解毒能力下降,未經降解的血氨透過大腦屏障進入大腦,導致自主神經功能紊亂,迷走神經興奮性増強,腸道蠕動速度增快,食物排泄速度也較快而造成腹瀉[8]??偠灾?,肝源性腹瀉與肝臟原發(fā)病引起機體一系列的生理、病理變化相關,明確其所導致的慢性腹瀉,臨床上需排除腸道原發(fā)病及感染等其他發(fā)病因素。
中醫(yī)雖無肝源性腹瀉的病名,但根據臨床表現可將其歸屬于“泄瀉”范疇,其病在于肝脾。脾性喜燥惡濕,脾虛生濕,濕易困脾,水濕不除,則泄瀉難止。《素問·至真要大論》云:“諸濕腫滿,皆屬于脾”。脾虛則土不制水,致其泛濫成災。治當補中健脾,溫陽化濕[9]。由此可見,濕邪是導致泄瀉發(fā)病的重要因素。而脾為太陰濕土,主運化水液,脾失健運,泄瀉由來。
明代張景岳在《景岳全書·泄瀉》中記載:“凡泄瀉之病,多由水谷不分,故以利水為上策……泄瀉之病,多見小水不利,水谷分則瀉自止,故曰:治瀉不利小水,非其治也”。“利小水”即利小便,說明對于泄瀉的治療,可從利小便出發(fā),以利治泄[10]。明代李梴在《醫(yī)學入門·泄瀉》中曰:“凡瀉皆兼濕,初宜分理中焦,滲利下焦……且補虛不可純用甘溫,太甘則生濕”。意在說明,濕邪為泄瀉產生的重要原因,在泄瀉發(fā)生的初期,或由濕困脾,或因脾虛生濕,宜采用苦溫燥濕、辛開苦降的方法,使中焦脾胃得以分理,并配伍淡滲利濕之藥,通過引濕邪以下利的方式,使下焦得通,濕邪得除,泄瀉得止,即所謂“利小便所以實大便”也[11]。
五苓散原方出自張仲景《傷寒論》,提出:“太陽病,發(fā)汗后……小便不利,微熱消渴者,五苓散主之?!币约啊氨疽韵轮市南缕?,與瀉心湯。痞不解,其人渴而口燥煩,小便不利者,五苓散主之”[12]。表明該方主要用于治療太陽表證未解,內傳太陽之腑,以致膀胱氣化不利,遂成太陽經腑同病之蓄水證。水液氣化不利,沒有去路,甚則水入即吐,而成“水逆證”。五苓散方由白術、澤瀉、豬苓、茯苓、桂枝組成。方中澤瀉為君,重用以淡滲利濕,兼有引藥下行之效;豬苓、茯苓為臣,增強整方淡滲利水之效;白術運脾化濕,輸津達布為佐;桂枝溫陽化氣,助膀胱氣化而行水[13]。諸藥合用,共奏利濕、化氣、行水的功效。本研究以“利小便以實大便”為理論依據,運用五苓散治療,以發(fā)揮五苓散對肝源性腹瀉的治療作用。
本研究結果顯示,基于“利小便以實大便”理論,運用五苓散治療肝源性腹瀉的總有效率達93.94%,明顯優(yōu)于雙歧桿菌三聯(lián)活菌腸溶膠囊組的70.59%,且其對大便性狀、排便頻率、脘腹痞滿、肢體困倦、食欲不振、精神狀況及水谷不化等各項中醫(yī)證候評分及總積分的改善作用均明顯優(yōu)于對照組,差異均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或P<0.01)。由此可見,對于肝源性腹瀉患者而言,在護肝、調節(jié)腸道菌群、營養(yǎng)支持等治療的基礎上,還可以從“利小便以實大便”出發(fā),發(fā)揮五苓散利濕、化氣、行水之效,以快速改善患者癥狀,提高患者生活質量,值得臨床進一步推廣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