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于我，是存在的證據(jù)

盧秉瑞

在我從小長大的小鎮(zhèn)上，有過一起兇殺案：2014年，一個男人在小區(qū)車庫企圖偷聽他人夫妻生活，恰好遇到一位回家的女子，于是心生歹意，暴力襲擊女子頭部至大出血昏迷，隨后進行猥褻，并用令人發(fā)指的手段對其身體進行了迫害，并銷毀證據(jù)逃離現(xiàn)場，女子因大出血而死。幾天后，兇手深感無法逃脫法律制裁，在家自殺被其父親發(fā)現(xiàn)，后在其父陪同下自首，被認定還是年內多起強奸案兇手。那年我剛讀初一，關于這件事的記憶停留在無意中聽到的人們的交談，不知道為什么，這起與我并沒有直接產(chǎn)生聯(lián)系的案件長久地存在于我的腦海，直到我將它寫進小說才長舒一口氣。

但是我對那起案件的了解太少了，所以在處理的時候只能選擇了一種相對模糊隱匿的方式。小說中主人公“她”也是一起奸殺案的“局外人”，但她不斷聽周圍人談論起這件事，在無意中見證了兇手的自殺，甚至促成兇手被救下，包括她在小姨和黃毛的關系中所不經(jīng)意起到的推波助瀾的作用，都使她不可避免地被裹挾進這起案件中，成為另一種意義上的親歷者，以至于多年后回想起來仍然心有余悸。我將故事放置在一處密集的平房區(qū)，那是現(xiàn)實中離我家門市很近的地方，但是我從未涉足，那片區(qū)域直到今天都對我來說神秘無比；另一方面，小說在案件時間的處理上進行了調整，將背景放置于2008年的夏天，因為一般來說我童年的記憶并不會特別清晰地記得哪一年，但2008年給我的印象深刻：匯成小河的路面積水如同小說中寫的一樣汪洋，家鄉(xiāng)的夏天從未像那樣潮濕陰涼，一條街道都沒有生意，我和小伙伴整天穿梭在路上玩耍，更不用提2008年本身就非比尋常，振奮混雜著痛苦，榮耀混雜著災難，當然這是我后知后覺才意識到的。

小說中設置一些私人的記憶是我感興趣的事情：我曾經(jīng)在午睡的時候被身下一個東西膈醒，迷蒙中抽出來看后發(fā)現(xiàn)是一把很大的砍刀，我至今不知道那是一個夢境還是現(xiàn)實一種，這成了我這篇小說的開頭；兩條墻壁之間的縫隙是我孩童時候喜歡不斷去穿梭的，鋪天蓋地的壓迫感既讓我窒息也讓我為成功逃脫而著迷，每次都擔心會不會被卡在中間，我知道隨著成長，總有一天我無法再穿過縫隙，哪一刻會發(fā)生這種事我不得而知，所以將那一刻定格在了我的小說里；小說中捉迷藏數(shù)到89沒有數(shù)下去，是因為孩子在玩游戲常常不會按照既定的時間去規(guī)規(guī)矩矩數(shù)完，89則是我奶奶去世的年齡；還有把洗衣粉倒進壓水井去洗井的蠢事……我將這些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穿插在小說的縫隙，完成對過往存在過碎片的確認，然后心滿意足地離開。

我總是在夏天和冬天里想同一個問題，究竟熱死更難受還是凍死更難受，每到夏天的時候我就想，我寧愿被凍死也不想被熱死，每到冬天，我則堅信熱死比凍死更人道主義。內蒙古的夏天白晝很長，夏天好像也變得很長，童年無所事事的夏天簡直長得離譜，好像怎么也過不完。近幾年反而深感時光流逝之飛快，讓我覺得即使半年前的事情都恍如隔世。但無論如何，悶熱的夏日總是難熬的，我在36度的大熱天寫下這篇創(chuàng)作談，期盼著夏天慢點過去。

2022年6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