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站在山海之間,不說山之高、海之大,而說翠微聳入纖凝,靈澤沉于滄淵。翠微是山,纖凝是云,雨稱靈澤,海叫滄淵。除此之外,太陽又叫扶光,月亮又稱望舒,星星是北辰,天空是碧落。這世間,凡目之所及、耳之所聞、心之所向皆有個詩意的名字。這名字,一筆一畫皆有出處,詩意卻不酸腐,浪漫而有內(nèi)涵。
古人對萬物的雅稱,是讀了多少遍仍會被驚艷的美。這些名字,不是表象的美,每當被人喚起,在口齒之間溢出的還有那萬物的輪廓與風姿。
扶光,扶光而起,照亮整個人間,這樣的事物非太陽莫屬。謝莊《月賦》云:“擅扶光于東沼,嗣若英于西冥?!?/p>
纖凝,纖塵聚攏,凝結(jié)成云,云的輕巧、云的形狀,被這二字詮釋得極為準確,又頗具詩情。
秦觀《鵲橋仙》中寫:“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蔽覀儾环Q茶為茶,因為飲過一盞香茗后,不能入睡,故稱茶為不夜侯。西晉《博物志》記載:“飲真茶,令人少眠,故茶美稱不夜侯,美其功也?!币膊唤芯茷榫?,因為一壺濁酒,悲歡盡忘,故稱酒為忘憂君。陶淵明寫過:“泛此忘憂物,遠我遺世情?!碧K東坡亦附和:“我醉歌時君和,醉倒須君扶我,惟酒可忘憂。”
借文字以傳情,相思不說相思,說天上的月亮,說南方的紅豆;不說難過和失落,說梧桐和細雨、晨霧和蟬鳴;不說傾慕和春心,說南風和西洲、山木和芷蘭;不說期約未至的孤獨,說閑敲棋子落燈花。中文的美,是將抽象的深情具體成眼前的風物,又將具體的存在虛化朦朧,成為傳情的信物。
(摘自“美物計”微信公眾號,Bonnie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