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圣陶散文》導讀

何順飛

作家名片

葉圣陶（1894～1988），原名葉紹鈞，字圣陶。江蘇蘇州市人，著名作家、教育家、編輯家、文學出版家和社會活動家。1921年，葉圣陶與沈雁冰、鄭振鐸等發(fā)起組織“文學研究會”，提倡“為人生”的文學觀，并與朱自清等人創(chuàng)辦了中國新文壇上第一個詩刊——《詩》。他發(fā)表了許多反映人民生活的作品，出版了童話集《稻草人》以及小說集《隔膜》《火災》等。1923年，葉圣陶進入商務(wù)印書館，主編《小說月報》等雜志，發(fā)表了長篇小說《倪煥之》和大量短篇小說。1930年，他轉(zhuǎn)入開明書店。他主辦的《中學生》雜志，是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最受青年學生歡迎的讀物?？箲?zhàn)期間，他寫下了不少散文、小說、詩詞，從不同角度揭露了舊社會的黑暗，反映了人民的現(xiàn)實生活，歌頌了在民族解放斗爭中堅強不屈的普通群眾。1946年，葉圣陶積極投身愛國民主運動，擔任中華全國文藝界協(xié)會總務(wù)部主任，主持文協(xié)的日常工作。他編輯雜志、撰寫文章、發(fā)表演講，呼吁文化界教育界同仁“要有所愛，有所恨，有所為，有所不為；和廣大的人民，為同一目標而斗爭”“匯為巨力致民主”“轉(zhuǎn)移風氣，挽回世運”，開創(chuàng)“為萬世開太平”的局面。

內(nèi)容簡介

《葉圣陶散文》收錄了葉圣陶先生的散文精品數(shù)十篇。這些作品內(nèi)容豐富，題材各異，構(gòu)思精巧，文筆精巧、語言幽默、內(nèi)蘊深厚、風格恬淡，充分顯示了葉圣陶先生的文學功底及豐富的人生閱歷，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作者的思想感情及創(chuàng)作風格。寫實是葉圣陶散文的特點。郁達夫在《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二集》的導言中說：“葉紹鈞風格謹嚴，思想每把握得住現(xiàn)實，所以他所寫的，不論是小說還是散文，都令人有腳踏實地的感觸。所作的散文雖則不多，而他所特有的風致，卻早在短短的幾篇文學里具備了?！?/p>

比如《牽?；ā罚v的是牽?；ǖ姆N植?！澳翘俾p著麻線卷上去，嫩綠的頭看似靜止的，并不動彈；實際卻無時不回旋向上，先朝這邊，停一歇再看，它便朝那邊了”“有時對著墻上的斑駁痕想，明天未必便爬到那里吧；但出乎意外，明晨竟爬到了斑駁痕之上”“‘生之力不可得見；在這樣小立靜觀的當兒，卻默契了‘生之力了”。這里寫牽?；ㄈ~子的生長，觀感上很是細致。葉子的生長是沒有停歇的，常會出乎意料，由此傳導的意趣就是生之力，即無處不在的生機。

此種生機生趣，在《天井里的種植》里有更直接的表白。“到了秋天冬天，吹來幾陣西風北風，樹葉毫不留戀地掉將下來，這似乎最乏味了。然而你留心看時，就會發(fā)現(xiàn)枝條上舊時生著葉柄的處所，有很細小的一粒透露出來，那就是來春新枝條的萌芽”，生機生趣，讓人喜悅，這是不用多說的。且此種生機周而復始，就如春天總會到來，仍能給人以希望。

而《藕與莼菜》所要表達的則是另一種意趣?！巴笥押染疲乐∑难┡?，忽然懷念起故鄉(xiāng)來了”，接下來寫故鄉(xiāng)的賣藕人，這樣的風致及物事，很讓人懷想，“向來不戀故鄉(xiāng)的我，想到這里，覺得故鄉(xiāng)可愛極了”，此種懷想是因為有所戀，由此進一步，“所戀在哪里，哪里就是我們的故鄉(xiāng)了”，這是題意的拓展，自然也是升華。

再如《沒有秋蟲的地方》，由都市中聽不到秋蟲的鳴叫說起。“若是在鄙野的鄉(xiāng)間，這時候滿耳朵是蟲聲了。白天與夜間一樣地安閑，一切人物或動或靜，都有自得之趣。到夜呢，明耀的星月和輕微的涼風看守著整夜，在這境界、這時間里，唯一的、足以感動心情的，就是秋蟲的合奏。”平和的背景下，到處是秋蟲的合奏。此種奏鳴，會引發(fā)不同的心情。但不管何種心緒，都是生活的滋味，而不是淡漠無味或缺乏味道的空虛。

葉圣陶認為，美與愛是人生最大的意義，而且是“灰色”的人生轉(zhuǎn)化為“光明”的必要條件。因此，他的散文在總體風格上，自然體現(xiàn)著他的人格理想，平淡淳樸，渾厚蘊藉。

關(guān)于葉圣陶的散文寫作，我國著名文學家、劇作家阿英說：“每一篇小品，真不啻是一首非常成功的、優(yōu)美的人生之詩?！边@種稱贊，當是由寫實而寫意，才有更多的詩意。那種詩意仍是源于生活的，只不過有所提練而已。

經(jīng)典摘錄

牽?；?/p>

手種牽牛花，接連有三四年了。水門汀地沒法下種，種在十來個瓦盆里。泥是今年又明年反復用著的，無從取得新的泥來加入，曾與鐵路軌道旁種地的那個北方人商量，愿出錢向他買一點兒，他不肯。

從城隍廟的花店里買了一包過磷酸骨粉，摻和在每一盆泥里，這算代替了新泥。

瓦盆排列在墻腳，從墻頭垂下十條麻線，每兩條距離七八寸，讓牽牛的藤蔓纏繞上去。這是今年的新計劃，往年是把瓦盆擺在三尺光景高的木架子上的。這樣，藤蔓很容易爬到了墻頭；隨后長出來的互相糾纏著，因自身的重量倒垂下來，但末梢的嫩條便又蛇頭一般仰起，向上伸，與別組的嫩條糾纏，待不勝重量時重演那老把戲；因此墻頭往往堆積著繁密的葉和花，與墻腰的部分不相稱。今年從墻腳爬起，沿墻多了三尺光景的路程，或者會好一點兒；而且，這就將有一垛完全是葉和花的墻。

藤蔓從兩瓣子葉中間引伸出來以后，不到一個月功夫，爬得最快的幾株將要齊墻頭了，每一個葉柄處生一個花蕾，像谷粒那么大，便轉(zhuǎn)黃萎去。據(jù)幾年來的經(jīng)驗，知道起頭的一批花蕾是開不出來的，后來的發(fā)育更見旺盛，新的葉蔓比近根部的肥大，那時的花蕾才開得成。

今年的葉格外綠，綠得鮮明；又格外厚，仿佛絲絨剪成的。這自然是過磷酸骨粉的功效。他日花開，可以推知將比往年的盛大。

但興趣并不專在看花，種了這小東西，庭中就成為系人心情的所在。早上才起，工畢回來，不覺總要在那里小立一會兒。那藤蔓纏著麻線卷上去，嫩綠的頭看似靜止的，并不動彈；實際卻無時不回旋向上，在先朝這邊，停一歇再看，它便朝那邊了。前一晚只是綠豆般大一粒嫩頭，早起看時，便已透出二三寸長的新條，綴一兩片長滿細白絨毛的小葉子，葉柄處是僅能辨認形狀的小花蕾，而末梢又有了綠豆般大一粒嫩頭。有時對著墻上的斑駁痕想，明天未必便爬到那里吧；但出乎意外，明晨竟爬到了斑駁痕之上；好努力的一夜功夫！“生之力”不可得見；在這樣小立靜觀的當兒，卻默契了“生之力”了。漸漸地，渾忘意想，復何言說，只呆對著這一墻綠葉。

即使沒有花，興趣未嘗短少；何況他日花開，將比往年盛大呢。

（選自《葉圣陶散文》）

◆賞析

本文語言樸素、簡單，好像一個休閑在家養(yǎng)花的大伯在認認真真地傳授自己多年來種花的經(jīng)驗，讀來令人身心愉悅。作者對養(yǎng)花的過程進行了詳盡的描述，對養(yǎng)花的知識了如指掌。等種完花之后，作者就開始賞花。這些花是被作者悉心照料而成長的，使得庭院里全部都有花的香味，令人陶醉，令人開心。作者在早上起來做完工作后，總是在庭院里休息一下，安靜地坐一會兒，感受勃勃的生機。不斷生長出的葉子和花兒散發(fā)出一陣陣的芳香，展現(xiàn)出一種“生之力”，這是從種花和賞花中得出的結(jié)論，感悟出的道理。此外，作者從與花的朝夕相處中，還得到一種精神上的快樂和自由，非常滿足。其實，人在與自然的相處中，不僅能感受到大自然的美好，更能獲得一種自在，一種釋放，一種安寧。

讀罷本文，令人感悟頗深，使人深受啟發(fā)。人生最大的快樂并不是擁有多少物質(zhì)財富，而是在于內(nèi)心的強大和幸福。這樣的生活才有滋有味，這樣的人生才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