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芯,白嫻棠
(山西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山西太原 030000)
張履祥(1611年11月5日—1674年8月29日),漢族,字考夫,又字淵甫,號念芝,又號楊園,浙江桐鄉(xiāng)人,世居清風鄉(xiāng)爐鎮(zhèn)楊園村,故世稱楊園先生,明末清初著名理學家,清初朱子學的倡導者,著有《讀易筆記》《愿學記》《近古錄》《訓子語》等[1],后人輯有《楊園先生全集》[2]。
《訓子語》分上、下兩卷,共十二綱。主要記載了張履祥以家風建設和治家理念為核心的家教文化體系,張履祥在開篇即提出以“積善”為守家風的根本,要做到為人寬和,不得存陰損之心,在“子孫固守農士家風”中指出了職業(yè)與道德的關系,要勤儉持家,于個人而言,提出了“立身四要”和“居家四要”。下卷則以儒家倫理道德為核心,在以兄弟姊妹、婚姻親戚、鄰里鄉(xiāng)黨為主體的家庭關系網絡中,倡導推崇禮制和耕讀,達到“守身為本,繼述為大”的目標,形成了完備的家教文化理論體系和耕讀相兼的傳統(tǒng)家風。張履祥的《訓子語》寫成后,在當時就產生了積極影響,康熙時期桐鄉(xiāng)著名文學家、藏書家汪森都曾評價此書是一部嘉惠后學的好書,直至今日流傳最為廣泛的版本即陳祖武先生點校整理的集冊。張履祥處于明末清初之際,此時社會動蕩,傳統(tǒng)儒家思想受到王學末流的沖擊,儒家道德秩序的重建迫在眉睫,作為嚴守儒家道統(tǒng)的理學人物,張履祥為繼承學術,維持儒家的道統(tǒng)地位,恢復儒家禮制,傳承儒學文化的精髓,同時希冀以倡導耕讀并重這一傳統(tǒng)文化保全家族的綿延長久,遂撰寫《訓子語》一書。具體來說,張履祥家教文化的產生主要受到以下3方面的影響。
張履祥自幼聰明好學,從小受到儒家文化的熏陶,五歲時熟讀《孝經》,七歲入私塾讀書,師從余姚孫臺衡先生,九歲時哀痛喪父,后在祖父晦庵公(張晦庵)和母親沈氏的教育下直至成人,雖滿腹詩書,但他隱居不仕,自23歲起,張履祥先后在故里及菱湖、苕溪、嘉興等處做私塾先生,長達四十多年,積累了眾多的訓子規(guī)范和經驗,與此同時,他積極從事稼穡和農耕,這種親身勞作的生活為他的稼穡文化提供了寶貴而又豐富的理論及實踐經驗。
家庭文化熏陶對張履祥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張履祥的祖父晦庵公(張晦庵),雖只是一介農夫,但他以身作則,曾教誨子孫“凡做事,無大小,一揆之禮、義、情、庶基無失”。在道德層面對子孫進行向善的引導與規(guī)訓,以儒家的“禮”“義”作為最高行為準則,在約束自身的同時影響周圍人和子孫后代,使得勵善諫惡家風得以一脈傳承,張履祥的家教文化受到了祖父很大的影響,教育子弟要勤讀“圣賢之書”,修養(yǎng)德行。而其母沈氏在家庭日益窘迫的形勢下,仍為了將子嗣培養(yǎng)成德才兼?zhèn)涞娜硕?jié)衣縮食,以溫暖鼓勵和言語勸誡為主要方式來激發(fā)子女學習的欲望,她立足于學問之道,希望二子立志求學,比肩孔、孟,而非功利性地僅為求取功名利祿和光耀門楣而讀書,這是沈母不同于其他人的豁達與通透,張履祥一生淡泊名利、志存高遠但絕意功名,這與沈氏對他的教誨不無關系。加之在知命之年得子,遺憾沒有更多的時間教育子女,遂將自己多年的經驗總結編撰而成《訓子語》,希冀子孫后代能夠按照家訓嚴于律己,成為有鴻鵠之志之人,繼承先輩遺囑,繼續(xù)壯大產業(yè),復興家族。
明清之際,正處于中國古代社會向近代社會轉型的開步時期,與此同時,學術轉變也逐漸拉開了帷幕,受到社會上“學術之不正”浮躁之風和王學末流思潮侵蝕的影響,許多讀書人打著“名士”的旗號追逐名利,造成了學術界競趨虛浮、弄虛作假的狀況,傳統(tǒng)的儒家文化也受到了沖擊,由此引發(fā)了社會上對儒家倫理道德秩序的討論和理學出路的討論,這些都促使張履祥懷揣著一顆思慮之心,在求道的道路上不斷探索著,引領了“重回程朱”運動,也對其家教文化有著深刻的影響。
張履祥理學思想經過了一個漫長的審思和轉變的過程,即所謂張履祥思想三變[3]:他最初信奉陽明良知之學;中年師從劉宗周,志于“慎獨”之說;隨著明末時期反思思潮的盛行,張履祥開始對《近思錄》等程朱之學典籍進行研讀和深思,加上對治學風氣的不滿與審思,遂開始摒棄王學,由此走上了王學的對立面,成為清初辟王學而倡朱學的先行者。
張履祥認為想要徹底改變晚明時期士人的不良風氣,就要摒棄王學、“重振儒學”,其中之緣由有3個。
第一,“良知學”的弊端逐漸顯露出來。在心與理的關系上,朱熹與王陽明存在著根本性的分歧,程朱理學強調“化人心為道心”[4],即道德規(guī)范以天理的形式存在,而天理是一種強制性的律令,個體應該無條件地服從;陽明的“良知學”則想要化界心與理的絕對對立,主張“心即理”,認為內在的良知即天理,即是心體,即是性體,道德的根據(jù)和人性完善的可能性由外在的“天理”轉化為內在的“良知”,使至善的法則從外在的命令轉化為人性本身的自我意志,但是隨著社會矛盾的不斷加深,陽明心學也逐漸陷入困境之中,開始出現(xiàn)分化,各個門派對“心學”的解釋也各不相同,導致學術陷落、虛浮無實。張履祥說:“百余年來,學者惑于直捷徑省之說,以多聞多見為知之次,而肆焉自居于生而知之,其見之行事,則以我心自有天則,而不必循乎古人涂轍。于是將廢所謂博學、審問、慎思、明辨者,而致其良知,以為是即一日而圣人矣?!彼J為正是在良知學的鼓動下,才出現(xiàn)了這種“現(xiàn)成圣人”“現(xiàn)成良知”等觀念,這是對儒家傳統(tǒng)踐履觀的顛覆,遂張履祥轉而宣揚程朱理學,張履祥認為,為學者應該踏實去做“困知勉行”的功夫。
第二,王學內部在明末之際的禪化和分歧模糊了儒學的本質。以王畿為代表的末流王學以理學標榜,但是卻否定了傳統(tǒng)儒家性本善的人性論,主張人性的“無善無惡”,張履祥抨擊道:“儒者不為儒者之學,反去旁求二氏之說。”“二氏之說”即佛、道之學,張履祥認為這一理論模糊了儒、道、佛的界限,也是對理學家堅守善本論的倒轉,是披著儒學外衣的禪化本色。而此時處于奸臣當?shù)?、政治腐敗黑暗、學風不端加劇的特殊關頭,但是王學末流的道學者大談禪風、極力躲避,與儒家一貫以來“衛(wèi)道者”的形象截然相反,因而張履祥作為理學大家,劃清了真儒與假儒之間的界限,重新推崇孔孟的“圣人之道”,利用程朱理學確立儒學的正統(tǒng)地位,以經世致用之學取代談禪空說,被學林推崇為“理學真儒”。這個轉變也深刻催生了張履祥在家教文化中所倡導的研讀儒學經典和重塑家教道德倫理等思想,對其家教文化的基本內涵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第三,關于家庭文化建設的重要性,文化建設的關鍵在于教育,張履祥說:“下自公卿大夫,以逮士庶,顯晦貧富不同,其為身家根本,一而已。雖有美質,不教胡成?即使至愚,父母之心安可不盡。中等之人,得教則從而上,失教則流而下。”由此可知,張履祥認為不論高低貴賤,教育作為修養(yǎng)身心、傳承文化的根本都是相同的,他吸收借鑒了朱熹人性論觀點,認為人性具有善惡兩個方面,教育的主要作用一是要誘發(fā)“天命之性”,二是要引導“氣質之性”,無論是誘發(fā)人天性中隱藏的“善性”,還是引導人在后天的發(fā)展中“棄惡揚善”,教育都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因而張履祥作為理學家也一直致力于重振儒學,恢復社會義禮制度,重塑儒家倫理道德,為孔子的“圣人之道”重新正名,遂提倡“儒者之學,修身為本”,認為修身是陶冶和鑄就人品之性不可缺少的重要途徑,讓子弟閱讀儒家圣賢經典著作,修善其身,砥礪德行。
從明代晚期開始,社會就陷入了一片混沌黑暗之中,統(tǒng)治者昏庸無度,下層民眾苦不堪言,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一觸即發(fā),在這樣一個大動蕩的時期,無論是在政治、經濟還是思想文化領域都引發(fā)了一場激烈的碰撞與轉變,一直以來占據(jù)中華文化道德和倫理核心位置的儒學文化也受到了強烈的沖擊,理學思想的弊端也逐漸顯露出來,遂一些有識之士對程朱理學和陸王心學末流猛烈抨擊,與此同時,隨著中國資本主義萌芽和新興市民階層的興起,儒學逐漸被“實學”所影響[5]。明末清初的“實學”強調“崇實黜虛”和“經世致用”,力圖在利欲熏心、追名逐利、虛有其表的世道中仍能夠保持自己的初心,挽救社會危機,解決時代矛盾。
張履祥作為“復興程朱”運動的領頭人物,也受到了當時實學思潮的影響,認為“處今之世,非實學、實才不足以濟”。實學思潮對其家教文化的影響有3個:其一,明末清初社會戰(zhàn)亂不斷、人心渙散,人民亦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官僚主義橫行霸道,士族子弟整日萎靡不振,面對這樣的境況,張履祥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過“天地閉,賢人隱”的生活,身體力行地踐行著“求實”二字,家教文化中不斷地強調在治家和育子的過程中要重視稼穡教育,他認為“父所守者,‘耕田讀書,承先啟后’八字”,耕讀相兼思想是他家教文化的獨特之處,他將儒家的倫理道德同新時期實學思潮結合起來,認為耕讀相兼是“治生”與“修身”相結合的最好方式。張履祥反對當時社會上將農業(yè)放在四民之末的現(xiàn)象,認為耕種不僅可以躬親實踐,滿足自己基本的生活需要,同時也可以在浮名虛利的社會之中重塑儒家的禮義廉恥,改善國計民生,這一思想本質上和實學的內涵是一致的。其二,針對晚明時期學風虛浮的現(xiàn)象,他曾說:“為學最喜是實,最忌是浮……其為人也厚而重,君子之徒也,本于一實。其為人也輕而薄,小人之徒也,本于一浮?!逼渲小皩崱奔磳嵺`,“浮”即漂浮,指空談但不采取行動,張履祥認為做學問一定要“學用一致”,教育子女要做到“讀書所以明理,明理所以適用”。只有將讀書與實踐有機結合,才能使所學知識免于空疏寬泛,從而真正的得到內化吸收,這樣做一來可以改變當時求學之人虛浮的心境,二來可以為儒家道德倫理重建提供力量。張履祥本人更是一直以一介布衣的形象致力于重振儒學,以獨特的方式來影響子孫后代的道德觀念、處事原則甚至職業(yè)選擇。其三,實學之風對張履祥“勤儉治家”思想的影響,張履祥有言:“親友慶吊,稱情量力,以誠為主,不以文為先。世俗浮奢,非禮之禮,不足循也。”傳統(tǒng)社會強調“慎終追遠”“葬埋必厚”,婚喪嫁娶作為人生的大事,禮儀繁瑣,鋪張浪費,致使土地浪費,造成經濟負擔,更是養(yǎng)成了以財物來衡量感情的畸形文化,隨著物質生活的日益充裕,社會上禮儀和儀式日益簡化,人情禮俗呈現(xiàn)出了“簡化”和“物化”的特征,因此張履祥在治家中倡導厚養(yǎng)節(jié)葬,節(jié)約資源,保護環(huán)境,促進人與自然的和諧發(fā)展。
張履祥家教文化主要集中于《訓子語》一書中,該書以儒家倫理道德為基礎,提出了關于治家、修身、教子等一系列家庭文化建設的觀點和見解,形成了屬于自己獨特的家教文化體系,通過進一步的閱讀和探析,可以將其家教文化概括為以下幾個方面。
自古以來,人們總是注重物質的給予,認為將土地錢財?shù)攘艚o后代,讓他們衣食無憂就是對他們最大的愛護,但是在《訓子語》中他說道:“盍思為人父母,將以田宅金錢遺子之為愛其子乎?抑以德義遺子之為愛其子乎?不肖之子遺以田宅,轉盻屬之他人;遺以多金,適資喪身之具。孰若遺以德義之可以永世不替?”張履祥注重對子嗣道德品行的塑造和文化知識的傳授,認為這才是傳家之道,是家族延續(xù)的靈魂。
《訓子語》有言:“作家以勤、儉為主?!庇衷唬骸皩W古訓有獲,勤以養(yǎng)德,儉以養(yǎng)身?!奔彝ノ幕ㄔO作為家族傳承的核心內容,應將勤勞節(jié)儉放在首位,驕奢淫逸、貪心不足只會讓家庭離散、分崩離析,“凡人用度不足,率因心侈。心侈,則非分以入,旋非分以出,貧固不足,富亦不足”,一個家庭只有戒驕戒奢,量入為出才能使得子孫后代永不衰敗,因而培養(yǎng)子弟就更要堅持儉樸的生活作風,奢侈不但喪志,更加喪身,“稚子侈心,益當豫戒”。不論貧窮富貴,都要勤勞謹慎,“人家不論貧富貴賤,只內外勤謹,守禮畏法,尚謙和,重廉恥,是好人家。懶惰則廢業(yè),恣肆則近刑,淫逸則敗門戶,喪身亡家,蔑不由此”。一個家族只有從小教導子孫后代居安思危的道理,保持憂患意識,同時養(yǎng)成良好的勤儉的生活作風,將這種風氣傳給后代,才能形成良好的家風,從而引導整個家族和社會風氣。
我國自古以來便采用以小農經濟為核心的生產模式,農業(yè)作為我國經濟發(fā)展之基和民生之本,一直占據(jù)著重要的地位,但是由于教育與勞動的分離,導致出現(xiàn)了“士人以耕為恥,只緣制科文藝取士,故競趨浮末,遂至恥非所恥耳”的現(xiàn)象,古代文人讀書多為了做官求取功名或獲得豐厚的報酬,但張履祥不齒于這種功利性的讀書,他認為不應該為了追逐功名利祿而忘記農耕之本,他說:“稼穡之艱,學者尤不可知,食者,民生之原,天下治亂,國家廢興存亡之本也?!睆埪南殡m然深受儒家文化的影響,認為“士是四民之首”,但是他反對教育子嗣僅僅是為了走科舉仕途之路,更注重培養(yǎng)子嗣的道德品質和家族責任感,在追求自身進步的同時,開拓家族疆土,將耕田與讀書、立業(yè)與守家相結合。“然耕與讀又不可偏廢,讀而廢耕,饑寒交至;耕而廢讀,禮義遂亡”,讀書是為了明理,耕種是為了謀生,二者不可偏廢,“雖肄《詩》《書》,不可不令知稼穡之事;雖秉耒耜,不可不令知《詩》《書》之義”。于個人而言,“知稼穡之艱,則不妄求于人,則能興禮讓。廉恥立,禮讓興,而人心可正,世道可隆矣”。稼穡不僅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的物質需求,更重要的是為了培養(yǎng)勤勞踏實、兢兢業(yè)業(yè)的優(yōu)良品質,以免成為狡猾奸詐、驕縱奢侈的人;于國家而言,他強調“治生以稼穡為先,舍稼穡無可為治生者”,這是家庭農業(yè)所發(fā)揮的經濟意義,稼穡是國計民生發(fā)展的基石,農業(yè)興則治生興,治生興則國家強[6]。
總之,張履祥的家教文化中摒棄了以往儒學思想中視學稼學圃為小人之事,君子恥而不為的風氣,反其道而行,深知稼穡的不易和農耕的艱辛,認為耕種是生存之本也是教化之路。耕讀相兼這一傳統(tǒng)文化也是將“治生”與“修身”相結合的最好方式,是他家教文化中的核心與關鍵,直到今天都具有非常重要的借鑒作用。
張履祥認為父母自身的素質,在言傳身教中對子女的成長有極大的影響?!队栕诱Z》中說道:“所以修身為急,教子孫為最重,然未有不能修身而能教其子孫者也?!币粋€家庭無論大小,總是要從約束自身開始的,因此修身養(yǎng)性是最重要的事情,為人父母只有自身正直,子孫才能在潛移默化的影響中成為一個正直有擔當?shù)娜?,如果自身都行為不端,心術不正,那么有什么資格教育子女成為一個品行高尚的人呢?張履祥以自己的祖父為例,“祖父用心果能終身不忘,先世家法茍能遵守弗失,傳之久遠遂成家風,子孫便易得好,好則又能及其后人矣”,認為正是由于祖父潔身自好,以身作則,給張履祥及其兄弟姐妹樹立了良好的榜樣。在祖父的耳濡目染之下子孫繼承了家族的優(yōu)良傳統(tǒng),遵循祖先留下的良好品格、生活習慣。甚至是一門技藝,也能傳承到子孫乃至后代,永續(xù)不斷,是“潤物細無聲”的一種文化傳承方式。同時,他認為溺愛只會讓子弟變得驕橫,只有嚴教才能培養(yǎng)賢能之人,懲罰性質的方法如責備、拷打都只是一種輔助手段,最終目的是為了培養(yǎng)子女良好的德行,讓他們約束自己的行為,以免成為“姑息放縱,長傲恣情”的人。張履祥認為:“若是愛以姑息,美衣甘食,所求而無不得,所欲而無不遂,養(yǎng)成膏粱紈绔氣體,稼穡艱難有所不知,一與之大任,必有不克荷負者也。”沒有經歷過挫折與苦難,生長在家庭過度的保護之中只會讓子孫后代缺乏擔當,遇到困難就畏縮,沒有乘風破浪披荊斬棘的勇氣,這是子孫的不幸,更是家族文化之風傳承的失敗。
“圣賢所言之理,無非天之理;圣賢之言,即天之言也。侮圣人之言,則逆天理;逆天理,則有天殃?!庇纱丝芍?,張履祥將圣賢之書和圣賢之言作為至高的真理和做人的準則,認為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去學習體悟,因而研習經典非常重要,“子孫即使不能通經學古,《四書》《小學》不可不通曉;即不能通《四書》,不可不將《小學》熟讀詳解,佩服終身”。《訓子語》中有言:“讀書所期,明體適用?!庇盅裕骸敖鷮W者,徒事空言,宜乎占畢沒齒,反己茫然,全無可述也?!痹趶埪南榭磥恚詠淼膶W者讀書僅僅是流于空洞的言談,但是讀書不只是為了增長學識,因而不能只拘泥于讀寫,更重要的是要學以致用,將所學的知識和道理恰到好處地運用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檢驗所學之成果,最有效的就是考察其在日常生活和社會關系中的表現(xiàn)。在父母長輩面前有“孝順之道”;在宗族之間有“和睦之道”;在朋友之間有“交友之道”;與親師、鄉(xiāng)黨、州里甚至奴仆相處亦有各自不同的方式?!皩W”和“用”從來都不是可以割裂的,只有“學”“用”一致,才能成為一個家庭、一個宗族甚至于一個國家可有不可無的人。在張履祥看來,讀書不是為了追逐富貴,也不是為了競趨功利,而是為了砥礪德行,達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目的。
為實現(xiàn)家族文化永續(xù)不斷的目標,張履祥提出了立身四要:一曰愛,二曰敬,三曰勤,四曰儉;居家四要:一曰親親,二曰尊賢,三曰敦本,四曰尚實?!傲⑸怼奔匆呀浘哂辛藶槿颂幨赖哪芰?,奠定了實現(xiàn)人的尊嚴和價值的基礎,也是張履祥告誡子弟應該遵守的日常行為規(guī)范,而“居家”即指在家庭中與人相處和待人的準則,不僅包括了血緣至親,也囊括了與朋友和家族其他人之間的相處之道,二者以儒家的“仁”“禮”為核心,以“三綱五?!睘榈赖乱?guī)范,為將子弟培養(yǎng)成為道德高尚的人。《訓子語》言:“忠信篤敬,是一生做人根本?!绷己玫牡滦惺墙üαI(yè)報效國家的基石和前提,一個人如果做不到“忠”“勇”“尚”“實”,那么怎么能保證他來日不會拋棄家人、背離國家呢?只有學會做人,才有資格成就事業(yè),實現(xiàn)人生價值。他希望子孫后代都可以立志成為像孔孟那樣的賢能之人,即使很難做到,也應當時刻銘記于心,成為一個家庭、一個宗族甚至于一個國家可有不可無的人,只有立了這樣的志向,方才不辜負父母的一番赤誠之心。
首先,張履祥所提倡的“耕讀傳家”的思想不僅具有深刻的倫理文化意蘊,而且對當今學生樹立正確的勞動觀念,養(yǎng)成獨立自主的勞動素養(yǎng)具有積極的現(xiàn)實意義,其中所傳達的勤勞致富、居安思危、和諧共濟的儒家倫理文化直到今天也具有重大的借鑒意義;其次,家庭作為現(xiàn)代家風建設和文化傳承中的最小單位,對社會主義文化建設起著關鍵作用,面對當代社會巨大的競爭壓力、外界誘惑紛擾繁雜,道德秩序受到沖擊,關于家教家風建設、父母自身修養(yǎng)以及家族文化傳承等問題,張履祥的文化思想也給我們提供了新的解答思路;最后,張履祥在治家教子的過程中也強調要傳承前人的思想,在家庭中形成勤儉節(jié)約的風氣并以正確的態(tài)度對待虛無縹緲的金錢與物質,并借助自身實踐與體悟來闡明高深枯燥的哲理,不流于說教,而是在實踐層面嚴格要求子弟。從個人立身來說,提倡儉以養(yǎng)德;從家庭生計來看,主張以勤儉治家;就國計民生來說,民生在勤,勤則不匱,這些思想都深刻的影響子孫后代的義利觀乃至整個國家的發(fā)展觀。
張履祥所著的《訓子語》中所提到的一些觀點在今天也許已經變得不那么適用了,但是他所傳達的戒驕戒奢、量入為出、恥于攀比的物質觀和重義輕利、見利思義的義利觀對當今家風建設和文化傳承都具有正向的引導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