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遷、成就、問題與建議：域外中國農村基本經營制度研究綜述

楊宏力，喬 允

（聊城大學 商學院，山東 聊城 252059）

作為一項重要且構造獨特的安排，中國的農村土地制度不僅一直是國內學術界的研究熱點，也是域外研究中國問題時持續(xù)時間最久的一項議題。伴隨著對中國巨大經濟發(fā)展成就制度淵藪的挖掘與總結，西方涌現了一批研究中國農村土地制度的學者，國內的一些研究者也開始借助國外的期刊等媒介宣傳中國農村發(fā)展的經驗，因而西方理論界在改革開放以來圍繞中國農村土地制度問題研究也積累了較為豐富的文獻。在這些理論成果中，中國農村基本經營制度是其中一個重要的問題，歸納起來，該領域的研究大致涵蓋了農村基本經營制度的制度變遷、發(fā)展成就、存在的問題和改革建議等幾個方面。本文擬對此進行細致梳理，期望為推動國內農村基本經營制度改革研究的進一步深入提供些許理論資源和借鑒參考。

一、中國農村基本經營制度的變遷

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農村土地制度經歷了一個曲折的演變過程，可以概括為三次重大改革。①Guo X.The Influences of the Change of Land System on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Economic Review,1995.第一次土地制度改革在新中國成立初期啟動，土地農戶私有，以個體經營為主，農地的所有權和經營權受法律和合同保護，而耕作權在很大程度上具有所有權的事實歸屬和功能，中國共產黨執(zhí)政后，沒收了大地主的財產，并在平等的基礎上向家庭分配土地權利。②Dorner P,Prosterman R L,Temple M N,et al.Agrarian reform and grassroots development:ten case studies,American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1991(4).

土地制度的第二次改革始于1953年，在農村社會主義改造運動中，通過從初級和高級農業(yè)生產合作社再到人民公社的逐步升級和調整，土地私有制轉變?yōu)楣兄?。這次土地改革把包括土地在內的所有農業(yè)生產資料都變?yōu)榧w所有制和集體經營。國家行使集體土地所有權，高級官員控制著生產隊的土地使用權，農業(yè)經濟活動和勞動由生產隊統(tǒng)一安排，生產成果按工作點統(tǒng)一分配。①Zhou Q.Reform in China’s countryside:Changes to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state and ownership(second part)—A review of the history of economic system change,Management World,1995.然而，這次改革給農業(yè)產量和農民福利帶來了災難性的后果，最終導致1958-1960年的饑荒，期間有數百萬農村居民喪生。②Putterman L,Skillman G L.Collectivization and China’s Agricultural Crisis,Journal of Comparative Economics,1993(2),p.530-539.

1978年，第三次改革啟動，此時人們認識到提高農民激勵機制的關鍵是解決集體制中的管理問題。然而當時中央政府認為將集體所有的土地分割成個人的土地，是違反社會主義原則的，因此明確禁止這種做法。不過到了1978年底，個別地方開始試行土地承包制，并向個體家庭發(fā)放定額。由于這些團隊帶來的收益遠遠大于其他團隊，中央政府后來承認了這種農業(yè)經營方式的存在，但要求將其限制在貧困地區(qū)?，F實是，大多數團隊忽略了這個限制，最終還是推動中央政府在1981年底正式接受了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③Lin J Y.Rural Reforms and Agricultural Growth in China,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1992(1),p.34-51.由于對農民努力的監(jiān)測成本較大且監(jiān)測困難，因此這種由團隊制到家庭制的轉變是自發(fā)的，是一種帕累托改進。④Lin J Y.The Household Responsibility System Reform in China:A Peasant’s Institutional Choice,American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1987(2),p.410-415.但家庭承包經營責任制并沒有改變集體所有制本身，每戶承包土地不等于私有，并且國家出臺了大量文件，不斷強化集體所有制。⑤Liu S.The structure of and changes to China’s land system,2018.在這種經營模式下，國家、集體、家庭三方簽訂合同，規(guī)定對于國家和集體的任務，超過交付限額的剩余都由家庭保留并可以出售獲益。⑥Mcmillan J,Whalley J,Zhu L,et al.The Impact of China’s Economic Reforms on Agricultural Productivity Growth,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1989(4),p.781-807.

以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為基礎的兩級管理體制確立后，中國的農村土地制度框架趨于穩(wěn)定。在這種制度設計下，農民只有土地使用權，使用權的期限規(guī)定為15年。到1993年，使用權的期限被延長到30年，并規(guī)定這些權利可以由農民的子女繼承或轉讓給他人。⑦Chen C H.Property Rights and Rural Development in China's Transitional Economy,Economic Change and Restructuring,2002(4),p.349-363.除了土地使用權歸屬和具體實施方面的調整變化，中國農村土地使用權的流轉權利也被不斷放松。中國1982年憲法支持國家為了公眾的利益征用土地，1987年頒布的《土地管理法》要求土地流轉必須以公共利益為基礎，1992年以來，中國改變了土地流轉政策，將集體建設活動納入其中，1998年修訂的《土地管理法》對農用地轉為集體非農業(yè)建設用地進行了法律限制。⑧Liu S.The structure of and changes to China’s land system,2018.土地出讓直到十七屆三中全會才被正式認可，這意味著名義上屬于村集體所有的土地，以及根據合同屬于農戶的土地，可以流轉或出租給第三方。這些措施實際上將家庭承包責任制的雙重土地權劃分為所有權、承包權和經營權，這一制度被稱為“三權分離”。⑨Hayward J.China’s Land Reforms and the Logic of Capital Accumulation,2019.

二、中國農村基本經營制度的發(fā)展成就

一個經驗事實是，經過40多年的改革開放，中國農村發(fā)生了歷史性的變化，農村生產力高速發(fā)展，農業(yè)結構、農村產業(yè)結構不斷得到調整和優(yōu)化，農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在這一顯著成績的背后，是農村土地制度的系統(tǒng)性改革。一個理論共識是，中國的農村土地制度在世界上是不尋常的，而且，中國農村承包地占土地總量的比重最大，涉及人口的比重最大，因而農村承包地制度是影響中國農業(yè)生產、農民權益和社會穩(wěn)定的一項基本制度安排。

通過對域外研究的文獻整理，農村基本經營制度推動農村經濟發(fā)展取得的成就被從權利激勵、生產和市場自由化等方面予以展示。

權利激勵方面，農村基本經營制度堅持家庭經營基礎性地位，堅持穩(wěn)定土地承包關系，農民的土地權益得到保障，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得以提升，為農業(yè)的長期可持續(xù)增長奠定了基礎。Lin（1992）認為，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改革使得家庭對產出有剩余的要求權，可以自由支配剩余產出，從而大大提高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①Lin J Y.Rural Reforms and Agricultural Growth in China,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1992(1),p.34-51.Mcmillan et al等（1989）使用標準增長會計技術和簡單的優(yōu)化模型來衡量價格和激勵制度改革對總生產率增長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1978年至1984年間，中國農業(yè)生產率增長的22%是由于價格上漲，78%是由于激勵機制的改變。②Mcmillan J,Whalley J,Zhu L,et al.The Impact of China’s Economic Reforms on Agricultural Productivity Growth,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1989(4),p.781-807.而Fan（1991）運用會計方法對比分析了投入、技術和制度對生產增長所起的作用，肯定了制度變遷在過去的生產增長中發(fā)揮的作用，但持續(xù)的制度變革必須伴隨著相應的技術變革才能發(fā)揮更優(yōu)效果。③Fan S.Effects of Technological Change and Institutional Reform on Production Growth in Chinese Agriculture,American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1991(2),p.266-275.穩(wěn)定有效的農村土地制度是過去40年全面改革和結構變革的前提。Hofman（2018）指出，在過去的40年里，中國利用獨特的土地政策加速國家的發(fā)展：在農村地區(qū)，將用戶權利下放給農村地區(qū)的家庭，引發(fā)了農業(yè)生產率的大幅提高，農村人口向城市的大幅度遷移，從而使快速工業(yè)化成為可能；在城市地區(qū)，土地價值的增加和農村土地向城市土地的轉換在為快速城市化和基礎設施建設提供資金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④Hofman B.Reflections on 40 years of China’s reforms,2018.

家庭承包責任制也帶來了生產自由化和市場自由化，農民可自由種植自由買賣。在國家工業(yè)化時期，農民被束縛在集體所有的土地上，正是從實行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開始，在其他改革的支持下，農業(yè)產出和投入市場逐漸自由化。Guo（2004）認為，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帶動了中國工業(yè)化和農村剩余勞動力的大規(guī)模轉移，調整了農村的生產和分配關系，改變了農業(yè)生產經營方式。⑤Guo X.The reform of china’s rural land system,China & World Economy,2004(6),p.62-73.Huang and Rozelle（2018）強調，伴隨著農業(yè)產量和收入的快速增長，農業(yè)內部結構以及農村產業(yè)結構也在不斷的調整和優(yōu)化，從以主糧生產為基礎的部門轉變?yōu)閾碛卸喾N多樣的高價值商品的部門。⑥Huang J,Rozelle S.China’s 40 years of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and reform,2018.農村產業(yè)結構的轉變表現在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的發(fā)展，鄉(xiāng)鎮(zhèn)經濟平穩(wěn)發(fā)展，總量規(guī)模、結構調整和經濟效益都在穩(wěn)步推進。農民既能參與當地農村的工業(yè)化，又能走出農村，參與其他地區(qū)的工業(yè)化，大大推動了中國結構革命的進程，⑦Liu S.The structure of and changes to China’s land system,2018.農民生活水平顯著提高，為中國的減貧工作作出了突出貢獻。⑧Ravallion M.A Comparative Perspective on Poverty Reduction in Brazil,China and India,World Bank Research Observer,2009(1),p.71-104.

一些學者通過與其他國家對比總結出了這些發(fā)展成就背后的支撐力量。Rezelle and Swinnen（2004）基于東亞、中東歐和獨聯(lián)體國家之間改革共性和差異的對比得出，雖然土地改革中都涉及到權利改革，但權利改革的內容和方式并不相似，導致東亞和中歐提高績效的機制也截然不同。⑨Rozelle S,Swinnen J F.Success and failure of reform:insights from the transition of agriculture,Journal of Economic Literature,2004(2),p.404-456.Meessen and Bloom（2007）指出，中國的改革實行實驗主義，即首先在有限的幾個地方試驗新思想，可能出現的政策錯誤也僅會威脅到試點地區(qū)，而效果好的政策可以被迅速推廣給全國。①Meessen B,Bloom G.Economic Transition,Institutional Changes and the Health System:Some Lessons from Rural China,Journal of Economic Policy Reform,2007(3),p.209-231.Rezelle and Swinnen（2009）基于政治經濟學角度，從歷史遺留、財富、技術等方面比較分析了中國與蘇聯(lián)的農業(yè)改革，認為中央領導和基層支持的利益融合是中國農業(yè)改革能夠成功的最直接原因，農業(yè)發(fā)展環(huán)境的最初技術、財富和經濟結構的差異以及社會主義的歷史遺留差異可以解釋各國改革過渡方式的不同。②Rozelle S,Swinnen J F.Why did the communist party reform in China,but not in the Soviet Union?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agricultural transition,China Economic Review,2009(2),p.275-287.

三、中國農村基本經營制度中存在的問題

在肯定中國農村基本經營制度巨大貢獻的同時，西方學者們亦進行了理性思索，指出了當前中國農村基本經營制度一些存而未決的問題。有分析指出，20世紀80年代末以來，在實施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的過程中，制度變遷的初始動力逐漸減弱，農村土地制度績效的邊際收益遞減，土地產權界定不清、土地調整不間斷、缺乏有效的土地流轉機制等問題日益突出。③Hofman B.Reflections on 40 years of China’s reforms,2018.

除此之外，土地政策實施的異質性、土地使用權的不安全、土地管理體系的不合理等問題也在影響著農村經濟的發(fā)展。

土地政策實施存在異質性。一些學者分析了中國農村土地政策實施的異質性問題，Brant et al.（2002）認為地方政府和村領導職能發(fā)揮欠缺，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一些農村地區(qū)的發(fā)展，耕地分配的控制權在村莊層面存在巨大的異質性。④Brandt L,Huang J,Li G,et al.Land Rights in Rural China:Facts,Fictions and Issues,China Journal,2002(47),p.67-97.Krusekopf（2002）指出，地方土地政策的執(zhí)行也存在著巨大的異質性，⑤Krusekopf C C.Diversity in land-tenure arrangements under the household responsibility system in China,China Economic Review,2002(2),p.297-312.中央政府30年的農村土地使用權和對行政土地重新分配的限制性政策往往沒有在地方一級執(zhí)行，土地調整在一些地區(qū)仍有發(fā)生，而在另一些地區(qū)卻沒有發(fā)生，⑥Ma X,Heerink N,Ierland E,et al.Land tenure insecurity and rural-urban migration in rural China,Papers in Regional Science,2014(2),p.383-406.那么，農民對于土地使用權感到不安全亦是情有可原。

土地使用權不安全。中國農村土地使用權的安全性不足是西方學者的普遍共識，諸多研究結論和實證結果都支持這種觀點，可對原因的解釋卻很不相同。Brant et al.（2004）從政治經濟學角度考察了土地使用權，發(fā)現地方政府為了效率和公平犧牲土地使用權保障，地方領導人的尋租行為也會導致行政再分配的持續(xù)存在，這是造成土地使用權不安全的一個重要原因。⑦Brandt L,Rozelle S,Turner M A,et al.Local Government Behavior and Property Right Formation in Rural China,Social Science Electronic Publishing,2004(4),p.627-662.James（2007）從土地產權的歷史入手，結合產權相關法律得出，農民土地使用權不安全的原因主要在于政府征用土地的持續(xù)威脅和承包過程中由于權利界定不清導致的各項問題。⑧James B W.Expanding the Gap:How the Rural Property System Exacerbates China’s Urban-Rural Gap,Columbia Journal of Asian Law,2007(2),p.451-491.He and Luo（2016）從合同、產權、資源配置等方面，指出我國現行農村土地制度的弊端主要來自集體所有制，盡管進行了旨在增加土地使用權安全的法律改革，農村家庭仍然感到土地使用權不安全，這種看法影響了他們在沒有運轉良好的土地租賃市場的地區(qū)做出的城鄉(xiāng)遷移決定。①He G,Luo H.The drawbacks and reform of China’s current rural land system:an analysis based on contract,property rights and resource allocation,Review of innovation and competitiveness,2016(1),p.61-78.

中國的土地管理體系亦飽受詬病，學者們針對土地管理體系問題的研究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土地分配方式方面。Deininger et al.（2012）認為土地再分配減少了對永久退出農業(yè)的激勵，②Deininger K,Jin S,Xia F,et al.Moving Off the Farm:Land Institutions to Facilitate Structural Transformation and Agricultural Productivity Growth in China,World Development,2012,p.505-520.土地的再分配影響了土地使用權的保障，影響了土地租賃、土地投資以及勞動力從農村向城市的遷移，進而給農村經濟的發(fā)展帶來了負擔。二是農業(yè)生產經營規(guī)模方面。Wu（2009）指出，農業(yè)產業(yè)化經營是建立在大規(guī)模生產、專業(yè)市場預測和市場導向規(guī)劃基礎上的批量生產，而土地承包制度制約了農村土地規(guī)模生產經營，農民的生產和銷售處于盲目狀態(tài)，延緩了農業(yè)現代化進程。③Wu W.Discussion of the Rural Land Property System Reform According to the Rural Land Contract Management in China,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management science and engineering,2010(1),p.70-72.三是土地數量和質量管理方面。Liu and Zhou（2018）認為伴隨著城市化進程中建設用地的過度擴張，土地問題以數量和質量的下降為特征，一方面大量征用土地導致了大量農民的失地，另一方面部分征收土地的利用程度低導致了土地空置和土地質量下降。④Liu H,Zhou Y.Urbanization,Land Use Behavior and Land Quality in Rural China:An Analysis Based on Pressure-Response-Impact Framework and SEM Approach,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Research and Public Health,2018(12).

四、中國農村基本經營制度改革建議

由于西方國家普遍實行私有產權制度，養(yǎng)成了學者們格外關注產權安排并且具有私有產權偏好的邏輯習慣，認為土地私有化是發(fā)展的趨勢，這一點在中國農村基本經營制度研究方面得到了顯著體現。James（2007）指出，中國現行農村產權制度是混合型制度，其他部門享受著生產資料的私有化，農民最重要的生產資料即土地卻是公有的，這種制度限制了中國農民的發(fā)展?jié)摿?，使他們享受不到市場化帶來的巨大增長。⑤James B W.Expanding the Gap:How the Rural Property System Exacerbates China’s Urban-Rural Gap,Columbia Journal of Asian Law,2007(2),p.451-491.Tilt（2008）從宏觀層面上探討了中國農業(yè)系統(tǒng)轉型對單個農民和農業(yè)社區(qū)的影響，認為徹底的農村土地私有化似乎是中國農村改革政策的合理下一步。⑥Tilt B.Smallholders and the‘Household Responsibility System’:Adapting to Institutional Change in Chinese Agriculture,Human Ecology,2008(2),p.189-199.He and Luo（2016）認定中國現行農村土地制度的弊端主要來自集體所有制和集體的政府經營性質，他們闡述了農村土地私有化的構想，認為農民私有制下土地權利是明確的。⑦He G,Luo H.The drawbacks and reform of China’s current rural land system:an analysis based on contract,property rights and resource allocation,Review of innovation and competitiveness,2016(1),p.61-78.

一些繞開了土地所有制這一根本性問題的學者們表達了他們對地權穩(wěn)定性問題的關注。Melesse and Bulte（2016）運用傾向得分匹配法（PSM）驗證了對土地產權制度的完善可以降低土地糾紛發(fā)生的可能性。⑧Melesse M B,Bulte E.Does land registration and certification boost farm productivity? Evidence from Ethiopia,Agricultural Economics,2016(6),p.757-768.De Janvery et al.（2015）認為，產權的穩(wěn)定性通過影響土地資源重新分配進而影響了農民的收入水平。⑨De Janvry,Alain.Optimal Levels of Fertilization under Risk:The Potential for Corn and Wheat Fertilization under Alternative Price Policies in Argentina,American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2015(1),p.1.由此看來，通過完善農村土地產權制度、穩(wěn)定和擴大土地使用權，能夠改善農地使用權不安全的情況，提高農民的投資積極性。Dean（2010）建議，停止將耕地轉為非農業(yè)用途，并給予農民無限的合同條款，將增加農民對其獲得土地投資回報能力的信心，進而提高生產水平。①Dean R,Damm-Luhr T.A Current Review of Chinese Land-Use Law and Policy:A Breakthrough in Rural Reform,Pacific Rim Law & Policy Journal,2010(1),p.121-159.在未來的土地制度改革中，也要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感知的土地使用權安全上來。Deininger and Jin（2007）則指出，在這一過程中，政府就要充分發(fā)揮其職能，加強產權制度并使政府更負責任與頒發(fā)產權證書同樣重要（可能更重要），②Deininger K,Jin S.Securing property rights in transition:lessons from implementation of China’s rural land contracting law,Policy Research Working Paper,2007(1),p.22-38.并應成為任何產權改革努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在Ma et al.（2015）看來，中國自1998年以來進行的土地市場化改革未能為農民提供實際的和可感知的土地所有制保障。③Ma X,Heerink N,Feng S,et al.Farmland tenure in China:Comparing legal,actual and perceived security,Land Use Policy,2015,p.293-306.所以，盡管現如今中國的農地確權工作已基本完成，但要注意法律上的土地使用權保障與人們感知的土地使用權保障大不相同。

中國農村基本經營制度下土地經營規(guī)模小帶來的系列問題引發(fā)研究者們的憂慮，學者們對于擴大土地經營規(guī)模的實現路徑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方面，鼓勵小農加入農民合作組織以實現規(guī)模經營。Deng（2010）指出，在認識到小規(guī)模生產容易受到強大市場力量的沖擊后，中國在過去30年里推動了農民專業(yè)合作社的發(fā)展，這種安排對新興經濟體起著重要的作用。④Deng H,Huang J,Xu Z,et al.Policy support and emerging farmer professional cooperatives in rural China,China Economic Review,2010(4),p.495-507.Yu（2019）也認為農村合作經濟組織的發(fā)展可以形成一定規(guī)模的經濟實體，小農可以通過合作組織進入大市場，進而獲得更多的經濟效益。⑤Yu G.Current Situation and Countermeasure Analysis of Rural Cooperative Economic Organizations in China,2019 5th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economics,management and humanities science,2019,p.783-787.當然，擴大農場規(guī)模也是需要條件的，Huang and Rozelle（2015）認為能否擴大規(guī)模取決于對失業(yè)保險、社會保障等形式的社會保險的推廣程度。⑥Huang J,Rozelle S.The Role of Agriculture in China’s Development:Performance,Determinants of Successes and Future Challenges,Emerging Economies,2015,p.67-88.另一方面，發(fā)展土地租賃市場也為擴大經營規(guī)模提供了條件。Deininger and Jin（2005）強調，土地租賃市場的發(fā)展對于推動農業(yè)規(guī)模經營至關重要，促進了勞動力流動，改善要素市場運作從而提高農業(yè)生產率的機制，對于確保非農業(yè)發(fā)展的利益惠及最貧窮的人口將是非常重要的。⑦Deininger K,Jin S.The potential of land rental markets in the process of economic development:Evidence from China,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2005(1),p.241-270.Liu and Zhou（2018）指出發(fā)展土地租賃市場和適度規(guī)模經營也是提高土地質量的有效途徑。⑧Liu H,Zhou Y.Urbanization,Land Use Behavior and Land Quality in Rural China:An Analysis Based on Pressure-Response-Impact Framework and SEM Approach,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Research and Public Health,2018(12).通過土地租賃市場的發(fā)展擴大農業(yè)經營規(guī)模也得到了Liu（2018）的強調，他提出農場規(guī)模的擴大主要依賴中國的耕地租賃市場，因此要加快推進土地租賃市場體系發(fā)展。⑨Liu S.The structure of and changes to China’s land system,2018.

部分學者也關注到了增加農業(yè)投資的重要性，如Fan（1991）認為改革的重點要放在對農村的投資上，農村基礎設施落后，導致農業(yè)領域技術研究不足，因而需要增加農業(yè)投資，以刺激技術變革、體制變革。當然，農業(yè)投資增加還具有其他意義，比如為解決城鄉(xiāng)收入不平等加劇的問題，需要激勵農業(yè)經營單位用大量資本投入替代勞動力，以提高農業(yè)工人的實際回報率。⑩Johnson D G.China’s rural and agricultural reforms:successes and failures,Chinese Economies Research Centre(CERC)Working Papers,1996(7),p.206-207.

此外，對于中國農業(yè)經營制度的重大創(chuàng)新——三權分置，中國同行們給予了熱切地關注，近年來有大量的著作和論文發(fā)表，邏輯上理應引發(fā)西方學者們的討論，然而對幾個主流數據庫檢索卻發(fā)現這方面只有零星幾篇外文文獻。Liu（2018）指出推進農地改革應以三權分離為中心，三權分離是創(chuàng)新和農地配置的關鍵，也事關農地產權制度改革和農業(yè)現代化的路徑選擇。①Liu S.The structure of and changes to China’s land system,2018.

五、借鑒價值與研究不足

對國外研究中國農村基本經營制度的文獻梳理可見，學者們的研究內容是豐富的，既有廣泛實驗等經驗介紹，又有經營規(guī)模過小等問題分析；研究視角是多維的，既有宏觀的政策變遷梳理，又有微觀的政策實施異質性分析；研究方法是多樣的，既有土地均分可能阻礙農業(yè)現代化這樣的邏輯理論推理，又有農業(yè)生產率增長的22%是由于價格上漲，78%是由于激勵機制的改變此類詳實實證分析，充實了中國農村基本經營制度改革創(chuàng)新問題文獻庫，為國內研究提供了有益資源。尤其在如下問題的研究方面，對國內研究具有較大參照價值。一是法律意義上的土地使用權保障與農民感知的土地使用權保障差異性問題，如今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權的確權登記頒證已經基本結束，但學者們的研究和實踐中反映出來的線索表明土地確權政策績效與政策目標存在差距，法律意義上的土地使用權保障尚沒有很好地轉化為農民實際感知的土地使用權保障，亦即產權保護行動尚未產生顯著產權保護成效。西方發(fā)達國家由于較早建立產權體系，權利保護經驗較為豐富，相關文獻可為國內研究提供借鑒。二是擴大農業(yè)規(guī)模經營的經驗研究，通過農業(yè)規(guī)模經營提高農業(yè)生產經營效率不但已經成為國內學界共識，亦已經落實為實踐部門的具體行動，國外文獻中論及的發(fā)展專業(yè)合作社、推動土地租賃市場發(fā)展等措施正在部署實施，通過保險事業(yè)發(fā)展降低農場規(guī)?；l(fā)展的風險也為人們初識，然而實際操作中的具體措施等仍有待國外經驗提供參考。三是對農村土地政策實施效果異質性的研究，國內學界不僅經驗總結不夠，甚至尚未納入研究議題?！叭r”學術研究中，普遍以政策的地域性差異解釋政策效果差異，實際上忽略了排除地域性差異之外的文化差異、人的個體差異導致的異質性問題。換言之，在農村土地政策研究方面，國內研究的微觀機制挖掘仍有不足。

當然，從梳理的文獻可見，國外對于中國農村基本經營制度乃至中國“三農”問題的研究具有明顯的缺陷。比如研究往往沒有很好地顧及制度變革發(fā)生的宏觀環(huán)境和微觀基礎的變化，很多政策的制定實施與當時的國際形勢有關，也有些政策具有明顯的“倒逼”特征，這些在國外的文獻中均沒有被很好地考慮，所以對中國農業(yè)政策的評價往往過于技術性，有損客觀性。又如產權功能的國別差異沒有得到很好的關照。大量研究從產權切入，產權的作用被過度解讀，但實際上農村基本經營制度不僅僅具有產權意義，而且，事實上多年來中國農業(yè)與農村發(fā)展的巨大成就恰恰是在中國農村土地產權未發(fā)生根本性變革的約束框架下取得的，被視為圭臬的土地所有權一直在集體手中，真正發(fā)揮價值的是被西方學者視作產權束而非核心權利的“承包經營權”。西方文獻還有一個重要特點即缺乏對中國農業(yè)農村的深度認知，導致研究的前沿性和實踐性不足。作為中國近年來最重要的三農改革政策措施，“三權分置”在西方理論界仍然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注，以此為主題的文獻極為鮮見，其對中國農村改革最新實踐缺乏關照可見一斑。另外，正如西方媒體往往不公允報道中國的原因一樣，絕大多數的西方學者并沒有在中國長時間居住甚至大范圍調研的經歷，除了極少數與中國同行合作的成果外，他們研究中國的資料和數據一般來自本來已失公允的媒體報道和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國際機構的統(tǒng)計數據，第一手資料不足加之對“三塊地”改革試點等最新進展及中國農民的“戀土情結”等實踐性問題少予把握，使得分析往往缺乏真知灼見。

Changes,Achievements,Problems and Suggestions:a Review of Research on the Basic Management System in Rural China outside China

YANG Hong-li，QIAO Yun
（School of Business,Liaocheng University,Liaocheng 252059,China）

Abstract：Based on the literature classification method,this paper sorted out the overseas literatures on the basic management system of China’s rural areas,and summarized them into four aspects according to the research theme:historical changes,achievements,existing problems and reform suggestions of the basic rural management system.The analysis shows that the guiding value of overseas literature to us is mainly reflected in three aspects:the difference between the legal land tenure security and the perceived land tenure security,the empirical research on the expansion of agricultural scale operation and the research on the heterogeneity of the implementation effect of rural land policy.The deficiency of research outside the region is mainly reflected in the insufficient consideration of the macro-environment and micro-level changes of the institutional reform in academic research,the lack of good care for the national differences of property rights functions,and the lack of in-depth knowledge of Chinese agriculture and rural areas,which lead to the lack of frontier and practice of the research.

Key words：basic areas rural management system; policy heterogeneity; stability of land tenure;international comparison of institutions

[責任編輯 治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