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魯西運河區(qū)域顯宦家族的崛起
——以明清聊城八大家族為中心

郭學信

（聊城大學 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山東 聊城 252059）

著名史學家陳寅恪先生在談到地方世家望族興起時曾謂：“蓋自漢代學校制度廢弛，博士傳授之風氣止息以后，學術(shù)中心移于家族，而家族復限于地域。”①陳寅?。骸端逄浦贫葴Y源略論稿》，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17頁。陳寅恪先生所講的“學術(shù)中心移于家族，而家族復限于地域”的歷史文化現(xiàn)象，歷經(jīng)隋唐宋元的發(fā)展，到明清時代更是得以凸顯。僅就魯西運河區(qū)域而言，明清時期大量的世家望族接踵而至，其中除了聊城“御史傅”家族、任氏家族、鄧氏家族、朱鼎延家族、朱延禧家族、耿氏家族、“閣老傅”家族、楊氏家族等著名的“八大家”之外，還涌現(xiàn)出許多較有名的地域性世家望族。據(jù)有學者的研究成果統(tǒng)計，活躍于聊城地域的地方世家有67家②參見吳亮：《明清魯西北望族與基層社會》，碩士學位論文，山東師范大學，2016年。。明清時期魯西世家望族之盛，由此略見一斑。以下僅以明清聊城八大家族為中心，對其家族的崛起、家族興盛的原因以及家族的特點進行考察和論析。

一、明清聊城八大家族的崛起

在明清魯西接踵而至的世家望族中，尤以聊城八大家族最為著名，其家族對地方社會乃至全國皆有著重大影響。

（一）“御史傅”家族

“御史傅”家族崛起于明代中期，官至禮部尚書的明代著名文學家于慎行在為“御史傅”家族族人傅光宅撰寫的墓志銘中稱其“上世山西洪洞人，遠祖居敬，國初徙聊城”③于慎行：《四川按察司提學副使傅公光宅墓志銘》，載[明]焦竤編《國朝獻征錄》(六)，《明代傳記叢刊·綜錄類》，臺北：明文書局印行，第62頁。。由此可知傅居敬為東昌府聊城“御史傅”家族之始祖，他于明初與其兩個弟弟由山西洪洞縣遷徙至聊城?！坝犯怠奔易逯疗呤雷娓迪鄤t因?qū)W問有所成就官至陜西米脂縣令、八世祖傅學易鄉(xiāng)試考中舉人，其家族開始崛起。傅相則之孫傅光宅則是“御史傅”家族的振興者。明穆宗隆慶四年（1570），傅光宅“舉省試高等，入游太學，試冠六館”，而后于萬歷五年（1577）一舉進士及第①于慎行：《四川按察司提學副使傅公光宅墓志銘》，載[明]焦竤編：《國朝獻征錄》(六)，《明代傳記叢刊·綜錄類》，第62頁。。傅光宅進士及第后，初授地方知縣、知府，后擢任河南道監(jiān)察御史、工部郎中、按察司副使、提督四川學政等顯宦要職。傅光宅進士功名的取得及其官位的顯赫，將傅氏家族推向發(fā)展興盛時期，之后的聊城“御史傅”家族族人通過科舉而進入仕途者源源不斷，使“御史傅”家族一躍成為明清東昌府著名的顯宦家族。

（二）“閣老傅”家族

“閣老傅”是崛起于明清之際的顯宦家族，據(jù)“閣老傅”家族后人傅樂成先生撰文記載，“閣老傅”家族先祖為江西吉安府永豐人傅回祖，于明憲宗成化年間出任東昌府冠縣令，任職期滿后回歸故里。據(jù)稱其夫人李氏“精勘輿之學，認為如卜居聊城，后世必可勝達，因此獨寓聊城”。為了服侍夫人，傅回祖留下三子，其中一子寓居博平，一子寓居冠縣，次子傅祥則隨母親落戶聊城，此后其后代子孫皆寓居聊城，以耕讀和經(jīng)營商業(yè)為主②另據(jù)清初人撰寫的傅氏碑文稱，傅回祖任職東昌府冠縣令期間，因“頗有善政，百姓不忍其離去，回祖公乃三子以撫慰之?！眳⒁姼禈烦桑骸陡得险嫦壬南仁馈罚陡得险?zhèn)饔涃Y料》（一），臺北：天一出版社，1979年，第55頁。。生于明朝萬歷年間的傅以漸是“閣老傅”家族崛起、振興的關(guān)鍵人物，他于清順治三年（1646）參加了清政府首次舉行的開科取士的科舉考試，結(jié)果狀元及第。自此以后，家族取得科舉功名以及仕宦者不斷，其中，傅以漸官至內(nèi)秘書院大學士、太子太保、國史院大學士等高官，傅繩勛進士及第后官至軍機處章京、陜西按察使、江寧布政使、浙江和江西巡撫等官職。

（三）任氏家族

任氏家族是明清時期東昌府著名的名門望族。任氏家族始祖任義系軍籍出身。元明之際，跟隨朱元璋助其平定天下的任義被賜予明威將軍、平山衛(wèi)指揮僉事，不久遷至聊城。自任義之后，其后代子孫如任義之子任宏、孫子任嵩、曾孫任鐸、玄孫任昂皆因襲軍籍。任義曾孫任鎮(zhèn)，在明代中期出任禮部司務，自此以后，任氏家族族人大都轉(zhuǎn)入文職，由此開啟了任氏家族由武向文的轉(zhuǎn)變。任克溥則是任氏家族由武向文轉(zhuǎn)變的關(guān)鍵人物。清順治四年（1647），已在鄉(xiāng)試中舉的任克溥進士及第，歷任南陽府推官、會試同考官、太常寺少卿、通政司右通政、刑部侍郎等職?？滴跛氖辏?703），康熙帝“南巡還蹕東昌，幸其所居園，賜松桂堂榜。以克溥年將九十，賜刑部尚書銜”③趙爾巽等：《清史稿》卷264《任克溥傳》，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9922頁。，成為正一品官位的朝中高官。自任克溥進士及第后，任氏家族通過科舉獲得知府、知縣以及其它官位者不斷，是明清時期享譽魯西運河區(qū)域的一個世代為宦的名門望族。

（四）鄧氏家族

同任氏家族一樣，鄧氏家族也是由軍籍起家的。元明之際，祖籍江西的鄧氏家族族人鄧瑜跟隨朱元璋統(tǒng)率的元末農(nóng)民起義軍轉(zhuǎn)戰(zhàn)南北，因履立戰(zhàn)功被詔封為昭勇將軍，鎮(zhèn)守東昌。自此而后，鄧瑜有八代子孫世襲昭勇將軍之職，是明朝時期“一門九將軍”的名門望族。不過，鄧氏家族真正成為東昌府名門望族則是在以武起家的同時因文而盛。自鄧邦之后，鄧氏家族“學而優(yōu)則仕”者代不乏人，人才輩出，而清康熙六十年(1721)鄧氏家族族人鄧鐘岳狀元及第，榮登高官，則將東昌府鄧氏家族推上了前所未有的發(fā)展高峰，也使其家族成為自明代開國到清代中期著名的名門望族。

（五）朱氏家族（朱鼎延家族）

興起于明末清初的朱氏家族祖籍安徽，據(jù)《明史·朱亮祖?zhèn)鳌酚涊d，朱氏先祖朱亮祖原為元代義兵元帥，后被朱元璋擒獲歸降，在追隨朱元璋征伐元軍戰(zhàn)爭中，因戰(zhàn)功卓著被封賞為永嘉侯④參見張廷玉等：《明史》卷132《朱亮祖?zhèn)鳌罚本褐腥A書局，1974年，第3860頁。。洪武年間，朱亮祖先后與其子朱暹、朱昱被朱元璋連坐殺害，保全性命的朱氏族人迫不得已逃難至山東平陰。明朝末年，戰(zhàn)亂頻繁，為遠離戰(zhàn)亂帶來的流離之苦，朱氏家族族人朱鼎延率部分族人從平陰遷至東昌府聊城。朱鼎延讀書好學，學識淵博，他本人于明朝末年進士及第，清順治年間先后出任禮部主事、郎中、云南道御史、太常寺卿、通政使、工部左右侍郎、工部尚書等職。在朱鼎延博取科舉功名的影響下，有清一代朱氏家族科舉及第者不絕于世，是清代著名的科舉顯宦家族。號稱清代聊城第一大院的朱府大院，占地近20畝，懸掛在朱府大院院門上的“世進士第”和“傳臚”六個大字的匾額，無不映射出清代東昌府朱氏家族科第功名的輝煌和榮光。

（六）耿氏家族

耿氏家族興起于明朝初期，祖籍河北館陶，明宣宗宣德年間，原隸屬軍籍的耿邃自館陶移居聊城。第四代族人耿明是耿氏家族崛起的關(guān)鍵人物，明孝宗弘治年間，耿明進士及第，官至江西左參政，耿氏家族由此開啟了由武轉(zhuǎn)文的路徑。自此以后，耿氏家族人才薈萃，由科舉而步入仕途者代不乏人，其中著名的代表人物有明代官至山西巡撫、左都御史的耿如杞（耿明曾孫），官至正五品尚寶寺卿的耿章光（耿如杞次子），清代則有高密訓導耿含光，官至刑部湖廣司主事、官階為正六品承德郎的耿大光，官至翰林院編修、會試同考官的耿愿魯（耿含光之子），武定府教授耿賢舉（耿愿魯長子），賢良方正出身的道員耿壽平，知州耿錫觀等人，其他出任知縣的耿氏族人更是綿延不絕。

（七）楊氏家族

楊氏家族是崛起于明清時代的著名望族，宣統(tǒng)《重修聊城縣志》所附《耆獻文征》卷中記載，楊氏家族“先世秦人，自華陰遷晉洪洞。入明,以指揮籍臨清。國朝改為東昌衛(wèi)，著聊城籍”。據(jù)此可知，清代開始世居東昌府的楊氏家族，在明代是一個世襲軍籍的家族，進入清代，后人入籍東昌府聊城。楊氏家族真正開始由武向文的轉(zhuǎn)化始于清代，像楊氏族人楊憲章以文學著稱；才智杰出、博學多識的楊兆煜“出入試選……得一學官”①錢儀吉：《贈資政大夫陜西巡撫故山東萊州府即墨縣學教諭熙崖楊公墓碑銘》，載丁延峰、周廣騫：《楊以增年譜》，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7年，第2頁。。楊氏家族的振興者楊以增，道光二年（1822）進士及第后仕途通達，先后出任過同知、知縣、知府、道員、按察使、鹽運使、布政使等官職，最后官至陜甘總督、江南河道總督兼漕運總督。自楊以增之后，楊氏族人仕宦者不斷，其中高官厚祿者不乏其人，如官至云南大理府通判的楊紹谷（楊以增長子），先后出任過內(nèi)閣中書、軍機處記名、翰林院侍讀、通議大夫等職的楊紹和（楊以增次子），官至內(nèi)閣中書、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章京的楊保彝（楊以增之孫）等。

（八）朱氏家族（朱延禧家族）

明清時期東昌府還有另一著名的朱氏家族，祖籍山西省洪洞縣，明朝初年由祖籍地遷居東昌府聊城，家族著名代表人物為朱延禧。朱氏家族是明代以文起家的典型，明清時期有多人因科舉功名而入仕為官。據(jù)宣統(tǒng)《聊城縣志》卷8《人物》記載，朱延禧祖父朱應聘嘉靖年間因取得舉人功名而入仕，官至知府；而朱延禧則為明代萬歷年間進士，入仕后先后出任翰林院檢討、禮部尚書、太子太保、東閣大學士、文淵閣大學士、建極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等職，朱延禧之子朱予昇官至清代戶部主事，進士出身的朱訓誥官至江西按察司副使。

二、明清聊城八大家族興盛的原因

明清時期聊城顯宦家族的崛起與興盛有一定的時空因素。

（一）它與明清聊城區(qū)位優(yōu)勢緊密相關(guān)。

聊城歷史悠久，據(jù)考古史料證明，自6000多年前的大汶口文化早期開始，經(jīng)龍山文化時期，聊城地域文化就已經(jīng)步入文明社會的門檻。也正是在早期文明產(chǎn)生和發(fā)展演變的歷程中，聊城地域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區(qū)位優(yōu)勢的中心地位得以形成并確立。

（1）明清聊城區(qū)位政治優(yōu)勢的確立。早在唐宋金時代，州為地方最高行政機構(gòu)，這一時期，博州州治治所就設立于聊城，管轄聊城、武水（縣治今聊城西南）、清平（縣治今臨清市東南）、博平、高唐、莘亭（縣治今莘縣北）、堂邑、茌平。聊城博州州治治所的設立，意味著聊城區(qū)位政治優(yōu)勢地位的形成。元朝地方最高行政機構(gòu)則是在行中書省下設置的路，其中東昌路路治治所設置于聊城，管轄聊城、莘縣、茌平、博平、堂邑屬縣。明清兩代地方最高行政機構(gòu)是在布政司之下設立的府，州則是與府平行的地方最高行政機構(gòu)。明清兩代，山東布政司東昌府府治治所皆設置于聊城，管制聊城、冠縣、莘縣、茌平、博平、堂邑、清平等屬縣。明孝宗朱佑樘在位期間，隨著臨清經(jīng)濟文化的迅速發(fā)展，臨清行政區(qū)劃地位上升，從原來的縣級地方行政機構(gòu)上置為州級地方行政機構(gòu)，謂之臨清州，管制臨清、館陶、丘縣。清代與府并行的地方行政機構(gòu)臨清州、高唐州，其州治治所則分別設置于臨清、高唐。唐、宋、金、元、明、清六代地方最高行政機構(gòu)在聊城的設立，無疑標志著聊城區(qū)位政治優(yōu)勢地位的確立。

（2）受益于聊城區(qū)位政治優(yōu)勢地位的確立以及元、明、清大運河的全面開通，運河沿岸的聊城地域經(jīng)濟與文化教育事業(yè)得到空前發(fā)展，聊城由此成為魯西運河區(qū)域經(jīng)濟和文教事業(yè)空前繁榮的中心地區(qū)。

聊城成為魯西運河區(qū)域經(jīng)濟發(fā)展的中心地區(qū)與大運河的開鑿緊密相關(guān)。大部分學者認為，春秋末是運河興建的開始，當時統(tǒng)治者出于軍事目的，開挖了從射陽湖經(jīng)淮安入淮河、全長1700公里的邗溝（又稱“里運河”）。貫通南北大運河的真正開鑿始于隋朝。隋朝大運河中的永濟渠（宋代又謂之御河、衛(wèi)運河），據(jù)《元和郡縣圖志》敘述：“永濟縣，本漢貝丘縣地，臨清縣之南偏……永濟渠在縣西郭內(nèi)。闊一百七十尺，深二丈四尺。南自汲郡引清、淇水東北入白溝，穿此縣入臨清?！雹倮罴Γ骸对涂たh圖志》卷16《河北道一·貝州》，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466頁。由此可知，自隋朝開始，大運河的重要河段、貫通整個華北平原的永濟渠便流經(jīng)貝丘縣南偏的今聊城市臨清地區(qū)。由此，臨清已發(fā)展為隋唐以后大運河上的水運要沖地帶。元代，開鑿了以濟州任城（今山東濟寧）為中心的濟州河，向北直通臨清的衛(wèi)運河。至元二十六年（1289）,在元丞相桑哥建議下，元政府又開挖了新河會通河，新河起濟州河最北端的東昌路徐城縣安山（今梁山縣）西南，經(jīng)壽張（今梁山縣壽張集）西北，過張秋（聊城市陽谷縣張秋鎮(zhèn)）），至聊城，又向西北達臨清，接通衛(wèi)運河②參見馬亮寬：《聊城文化史》，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年，第187頁。。會通河的挖通，使“江南行省起運諸物，皆由會通河以達于都”③宋濂等：《元史》卷64《河渠一·會通河》，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第1612頁。。明清時期，隨著對運河特別是會通河的疏浚，京杭大運河暢行無阻，所謂“八百斛之舟迅流無滯”，“而海陸運俱廢”④張廷玉等：《明史》卷85《河渠志·運河上》，第2078頁。，由此，魯西聊城、臨清、張秋等運河沿岸城市成為京杭大運河繁忙的水運要道之地。

有專家學者指出：“大運河的開鑿與貫通，營造著新的自然環(huán)境，生態(tài)環(huán)境，極大地促進了整個運河區(qū)域社會經(jīng)濟環(huán)境的改善，使運河區(qū)域成為繁榮昌盛的新的經(jīng)濟帶?！雹莅沧麒埃骸吨袊\河文化史》，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3頁。歷史事實正是這樣，以明清東昌府為例，大運河開通之前，聊城地區(qū)因交通不便，經(jīng)濟上以農(nóng)業(yè)為主，工商業(yè)經(jīng)濟發(fā)展相對落后。大運河特別是濟州河、會通河修鑿通航之后，聊城地區(qū)的經(jīng)濟結(jié)構(gòu)發(fā)生了巨變，在農(nóng)業(yè)發(fā)展的同時，聊城的工商業(yè)尤其是商業(yè)經(jīng)濟迅速興起并走向發(fā)展繁榮之路，聊城、臨清因此成為魯西地區(qū)經(jīng)濟發(fā)展的重鎮(zhèn)。如聊城地域中的臨清自隋唐以后隨著大運河的貫通，“北通涿郡之漁商，南運江都之轉(zhuǎn)輸，其為利也博哉”⑥皮日休：《文藪》卷4《汴河銘》，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商旅往還，船乘不絕”⑦劉昫：《舊唐書》卷67《李績傳》，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第1674頁。，運河沿岸一帶的城鎮(zhèn)經(jīng)濟得以迅速繁榮起來。如據(jù)乾隆《臨清州志》卷3《城池志》記載，明代臨清城中有許多專門以商品名稱或者手工業(yè)部門命名的街巷，如茶葉店街、草店街、冰窖街、醬棚街等手工業(yè)部門；市則有鍋市、馬市、雞市、清碗市、姜市、飯市、菜市、豬市、米市、羊市、牛市等；巷則有果子巷、大白布巷、小白布巷、白紙巷、釘子巷、銀錠巷、竹竿巷、琵琶巷、箍桶巷、崇米巷、紙馬巷、曲巷、故衣巷、手帕巷、弓巷、鞍子巷、豆腐巷、皮巷、油簍巷等①參見李泉主編：《運河學研究》第1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年，第9頁，第10頁。。臨清手工業(yè)和商業(yè)經(jīng)濟的繁榮，極大提高了臨清區(qū)域經(jīng)濟地位，以至于“廣平以南，四方水路，畢匯于臨清，轉(zhuǎn)漕京師，輻輳而進”②章潢：《圖書編》卷35，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隨著京杭大運河的開通，聊城更是發(fā)展成為魯西繁華的經(jīng)濟中心，據(jù)文獻史料記載，明清時代，聊城運河兩岸的手工業(yè)尤其是商業(yè)經(jīng)濟異常繁盛，“帆檣如林，百貨山集，當其鼎盛時，綿亙數(shù)十里，市肆櫛比”③民國《臨清縣志》卷8《商業(yè)》。。由于交通的便利，加之商業(yè)的繁榮，全國各地的商人、商幫紛紛薈聚于聊城，建立各種會館，像明清時代山西、陜西的商人在聊城城區(qū)建立的至今仍屹立在聊城的商人會館——山陜會館。據(jù)同治年間山陜會館內(nèi)所立碑刻《舊米市街太汾公所碑記》記載，除明清時代在聊城建立的山陜會館外，還有康熙年間山西太原府、汾陽府的商賈建立的太汾公所，蘇州商人建立的蘇州會館；道光年間，則有江西商人建立的江西會館和贛江會館，杭州商人建立的杭州會館④山陜會館碑刻《舊米市街太汾公所碑記》。。山陜會館等商貿(mào)會館的建立，在一定程度上大大推進了聊城的商貿(mào)活動。當時琳瑯滿目、各種類型的商業(yè)店鋪遍布聊城城中大街小巷和流經(jīng)聊城的運河沿岸，從京杭大運河運到聊城沿岸的貨物聚集成堆。由于聊城商業(yè)經(jīng)濟在明清時代的繁榮，聊城不僅成為魯西經(jīng)濟發(fā)展的中心區(qū)域，而且也是整個華北區(qū)域手工業(yè)和商貿(mào)活動發(fā)展的重要城市之一，而聊城所屬的臨清和張秋則因運河的暢通，成為與蘇州和杭州爭奇斗艷、相互媲美的繁華城市，明清時期在民間流行的“南有蘇杭，北有臨張”一語便是對當時臨清和張秋經(jīng)濟高度發(fā)展的形象概括。

伴隨著聊城區(qū)域性政治中心和區(qū)域經(jīng)濟優(yōu)勢地位的確立，尤其是大運河的暢通無阻，促進了聊城地域文教事業(yè)的空前繁盛。運河學研究專家李泉曾這樣論述道：運河文化是運河本體文化和區(qū)域文化的結(jié)合體，運河本體文化是運河開挖修治、工程建設、河務管理系統(tǒng)中形成的文化現(xiàn)象。區(qū)域文化是特定文化區(qū)域中產(chǎn)生的獨特文化現(xiàn)象，它是歷史文化的層層積累⑤參見李泉主編：《運河學研究》第1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年，第9頁，第10頁。。此論頗為精到。對明清時代的東昌府而言，文化無疑是區(qū)域文化和運河文化相結(jié)合的結(jié)果。明清時期聊城地域文教事業(yè)的發(fā)展、繁榮，可以概括為以下幾個主要方面：其一，人文薈萃，文風昌盛。人們以詩書傳家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為尚，尤其注重家族子弟文化和教育的發(fā)展，有所謂“士多才俊，文風為諸邑之冠”⑥宣統(tǒng)《聊城縣志·風俗》。之說。像乾隆年間的臨清“文教聿興，科第接踵……衣冠文物勝于他邑”⑦康熙《臨清州志》卷1《風俗》。。據(jù)文獻史料記載，明清時期，聊城所轄地域崇文重教興學之風興隆，文士包括農(nóng)家子弟志存高遠，他們以諸葛亮《誡子書》中所說的“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⑧于奎戰(zhàn)：《中國歷代名人家風家訓家規(guī)》，杭州：浙江人民出版，2017年，第152頁。的信念,勤奮向?qū)W，文風昌熾?？梢哉f，明清聊城科舉業(yè)興盛以及刻書印書業(yè)的發(fā)展，無不與文風的興盛有很大關(guān)系。其二，教育事業(yè)的繁榮。聊城區(qū)域中心地位的優(yōu)勢，加之運河貫通帶來聊城地域經(jīng)濟的繁榮，也極大帶動了聊城地域教育事業(yè)的空前發(fā)展。明清時期，學校類型有官辦學校的官學——府州縣學，還有大量私立學?！缟鐚W、私學、私塾、義學等各種類型的學校教育系統(tǒng)，另外還有官方聚徒授學、同時兼具藏書和教學以及研究為一體的書院。明清時代，聊城地域各種類型的學校教育皆有了很大發(fā)展。那些衣冠貴族、官宦子弟一般在官辦的府州縣學學習，而那些貧寒子弟則在收費比較低廉的社學、私學、私塾、義學學習。聊城地域教育事業(yè)的繁榮，在書院方面更是有著鮮明的體現(xiàn)。明清時代，聊城各縣幾乎遍布書院。據(jù)有學者統(tǒng)計，明代聊城共建書院13所，占整個山東省新建書院五分之一；清代山東書院總數(shù)213所，聊城境內(nèi)的書院則有23所⑨楊朝亮：《刻書藏書與聊城》，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20頁。，像清朝聊城及所屬縣域創(chuàng)建的聊西書院、光岳書院、少岱書院、雁泉書院、啟文書院等，都是當時著名的書院。其三，明清東昌府經(jīng)濟和文化事業(yè)的繁榮，也極大促進了東昌府刻書印書業(yè)和公私藏書業(yè)的繁榮昌盛。明清兩代，東昌府刻書印書業(yè)迅速發(fā)展，有學者考證，最遲至明代晚期，運河沿岸城市臨清有了刻書印書業(yè)私家作坊，聊城還有達官貴人家族的刻書印刷作坊①楊朝亮：《刻書藏書與聊城》，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39頁。。在清朝，聊城則有數(shù)十家刻書印刷作坊，其中勢力雄厚的有號稱“四大書莊”的書業(yè)德、寶興堂、有益堂、善成堂最為知名。刻書印書業(yè)的發(fā)展繁榮帶動了聊城公私藏書業(yè)的發(fā)展，其中清朝“海源閣”藏書樓最為有名?！昂Ｔ撮w”藏書樓是由楊以增所創(chuàng)建，經(jīng)過其家族數(shù)代人的盡心努力和守護，其藏書量日益增多。同是著名藏書家、并且在校書、版本學、目錄學等方面做出重大貢獻的傅增湘在《海源閣藏書紀略》中對海源閣所藏圖書給予高度贊譽，稱“綜名家論定觀之，是海源閣藏書為海內(nèi)之甲觀，而四經(jīng)四史又海源閣中之甲觀”，是為公允之論。其所藏圖書數(shù)量之多、版本之精，為世人嘆服。

總之，明清時代，在歷代傳承、發(fā)展基礎上，聊誠已經(jīng)發(fā)展成為魯西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的中心區(qū)域。有清一代，康熙帝在外出巡視中，曾前后4次巡視過東昌府，而乾隆帝則先后9次巡幸聊城。這無疑映射出魯西聊城區(qū)域在明清時代的區(qū)位優(yōu)勢。明清時代形成的以聊城地域為中心的區(qū)位優(yōu)勢，毫無疑問為東昌府八大家族的出現(xiàn)提供了一定的社會條件。

當然，聊城區(qū)域八大顯宦家族的崛起絕非偶然的社會因素，它是多種因素的合力促成的。誠如運河學研究專家吳欣教授在論述《明清京杭運河區(qū)域仕宦宗族的社會變遷——以聊城“閣老府、御史傅”為中心》一文中所說，以二傅為代表的運河區(qū)域社會中的組織形式，它們的發(fā)展與這一區(qū)域的發(fā)展緊密相連。一方面，宗族借助于運河之利，積蓄了較大的經(jīng)濟資本，為其宗族勢力的大發(fā)展奠定了基礎；另一方面，聊城作為東昌府址，運河沿岸較大的軍事重鎮(zhèn)與貨運碼頭，其“中心地”的地位使充分融合了各方的文化與政治資源。處在這樣的“地望”之中，二傅家族自我發(fā)展的空間逐步擴大，又加之其自身優(yōu)厚的道德、文化資源的建立，使得其“東昌望族”的地位不斷被鞏固②參閱吳欣：《明清京杭運河區(qū)域仕宦宗族的社會變遷——以聊城“閣老府、御史傅”為中心》，《東岳論叢》2009年第5 期。。這何嘗不是東昌府“八大家”發(fā)展、昌盛的因素。

（二）明清聊城八大家族的涌現(xiàn)，亦與儒家文化對其家族長期熏陶與影響緊密相連。

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主體儒學自創(chuàng)建以來，一直是中國人心靈家園的源泉，其傳承的忠、孝、仁、義、廉、恥、禮、智、信等傳統(tǒng)倫理對世人產(chǎn)生了持久而深遠的影響。聊城地域毗鄰春秋時代魯國的西部，即“鄒魯之鄉(xiāng)”，是儒學的發(fā)源地，所以“近鄒魯之鄉(xiāng)”的聊城地域文化自古就“沾孔孟之化”③《山東通志》卷23《風俗志》，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從儒學文化影響來看，儒家倫理對魯西聊城地域有著深遠的影響。如宣統(tǒng)《續(xù)修聊城縣志》稱聊城“得鄒魯…其人多尚好儒學”。在聊城下轄茌平縣“地近圣居，重禮教而矜名節(jié)”④《山東通志》卷23《風俗志》，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聊城轄區(qū)的博平縣，無論是力耕作的丈夫，還是勤紡織的婦女，亦或誦詩讀書的經(jīng)生，皆“雅尚名節(jié)，重齒譲，畏刑罰，鄰里和睦，訟訐希有”⑤《山東通志》卷23《風俗志》，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聊城轄區(qū)的高唐民眾也是將尊孔讀經(jīng)作為精神世界的建構(gòu)者。如清代知州畢一謙在《重修州學圣廟記》謂“地接鄒魯之區(qū)”的高唐，“家誦孔孟之書，是以人材蔚起，自漢唐以迄元明至于我鼎興，理學文章列名科目彪炳史冊者不乏人。何莫非圣人之教澤有以熏陶而化成之也”。從東昌府八大家所遵循的家學家風不難窺見，為了維系和保證家族以儒學相傳的文化優(yōu)勢，特別鼓勵后代子孫重視和傳承儒家所倡導的忠君報國、禮義廉恥、孝悌忠信等倫理規(guī)范，以維持世家望族的名聲與社會地位的長盛不衰。如“閣老傅”家族的傅以漸，7歲入私塾學習儒家經(jīng)典，曾拜師當時名儒孫肇興明義理之學⑥馬亮寬：《聊城文化史》》，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年，第259頁。。傅永鋍也表現(xiàn)出孝悌、勤政思想，史載傅永鋍仕宦期間所經(jīng)過的地方，“莫不以教孝悌……恤煢獨為先務”⑦宣統(tǒng)《聊城縣志·人物志·傅永鋍》。?！稏|郡傅氏族譜》中記載的“閣老傅”家族還制定了族規(guī)，要求家族成員嚴格遵守儒家對老人盡孝的道德準則。朱氏家族成員朱鼎延也凸顯出鮮明的儒者風范，其教子以耕讀傳家、忠孝節(jié)義、勤儉節(jié)約、清廉節(jié)操為是。史稱朱鼎延仕宦期間“潛心程朱之學，時以正心誠意持已，訓人素甘淡泊，雖位至司空，全不經(jīng)營資產(chǎn)，東郡考院，傾圯捐金修整”⑧《山東通志》卷28之4《人物四》，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的所行所為，正反映了朱氏家學家風的基本理念。出身于“孝友性成”的任氏家族成員任克溥，史籍贊譽其“急難好施，客居二十余年，捐償學廟等，祀鄉(xiāng)賢”，“人以為有范文正之風，遇人極謙謹難比，閭耆必與為禮，不念舊怨……仁心義質(zhì)，為時所重?！雹傩y(tǒng)《聊城縣志·人物志·任克溥》。。居官清正廉明的楊氏家族的楊兆煜，在出任萊州府即墨縣教官時，為了照顧母親，便將母親迎來即墨縣官舍居住。任職期間因政績突出，上司欲推薦其出任高官，而楊兆煜“釋然不愿以去”，其原因“蓋一以順適其親之志，城不忍身一日離于左右也，故舍彼取此”。隨子回鄉(xiāng)的母親數(shù)年之后，“猝中風，半體拘攣”，為此楊兆煜“廢寢室食，精思營度醫(yī)藥”。在楊兆煜精心照料下，其母以92歲的高齡逝世②參見[清]錢儀吉《贈資政大夫陜西巡撫故山東萊州府即墨縣教諭熙崖楊公墓牌銘》，載丁延峰、周廣騫《楊以增年譜》，第2頁。。這種孝親之舉在宣統(tǒng)《續(xù)修聊城縣志》中也有記載，文中稱其“奉母承色笑，日取元人諸院本或小說家言之佳者，郎朗雒誦，母樂甚。母或時不悅，必長跪陳啟，至歡慰乃起”。除了孝親的道德品質(zhì)外，楊兆煜為人還表現(xiàn)出“仁恕而質(zhì)直……處朋友諍而無后言，急人急若在己。嘗欲有所利濟與世，而絀于力，若旁近橋梁道路之屬，一為之即罄其所有”③參見[清]錢儀吉《贈資政大夫陜西巡撫故山東萊州府即墨縣教諭熙崖楊公墓牌銘》，載丁延峰、周廣騫《楊以增年譜》，第2頁。的文化品格。其子楊以坊，也繼承了其父孝親的道德規(guī)范，“從公家居”④參見[清]錢儀吉《贈資政大夫陜西巡撫故山東萊州府即墨縣教諭熙崖楊公墓牌銘》，載丁延峰、周廣騫《楊以增年譜》，第2頁。，以方便對長輩的照顧。鄧氏家族和耿氏家族以軍籍起家，家族成員特別重視儒家忠節(jié)觀，對朝廷社稷忠心耿耿。如耿氏家族一門以忠孝節(jié)義著稱，其家族仕宦者為官期間，大都呈現(xiàn)出清正廉潔、勇于直諫、奉公執(zhí)法、不講私情、正身立朝、除暴安良等行為特征，對朝廷可謂忠心無貳。除此之外，以軍籍起家的鄧氏和耿氏二家族成員亦凸顯出儒家倡導的大量優(yōu)秀文化品格，如鄧氏家族成員除皆具“性至孝”⑤宋士功：《聊城舊縣志點注》，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592頁。的道德品質(zhì)外，還具有儒家仁、義、禮、智、信的道德規(guī)范。鄧鐘岳說過這樣一段話：“鵓鴿呼雛，烏鴉反哺，仁也；鹿得草而鳴其群，蜂見花而聚其眾，義也；羊羔跪乳，馬不欺母，禮也；蜘蛛羅網(wǎng)以為食，螻蟻塞穴以避水，智也；雞非曉而不鳴，燕非社而不至，信也。”他進而指出：“禽獸尚有五常，人為萬物之靈，豈無一得乎！”⑥政協(xié)聊城市東昌府區(qū)文史資料文員會：《東昌望族》，濟南：山東省新聞出版局，2003年，第37頁。這不僅僅是對儒家仁、義、禮、智、信的贊揚，而且也是家族成員共同遵守的行為規(guī)范。再如朱氏家族的朱延禧，仕宦期間以忠君、“勤政”彰顯于世，并得到皇帝圣旨的稱譽，體現(xiàn)出儒家所要求的“事君以忠”⑦《論語·八佾第三》，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第34頁。的道德規(guī)范和要求。

由以上論述可知，明清聊城八大家族仕宦期間，皆表現(xiàn)出儒家孝悌、忠君報國、仁、義、禮、智、信等倫理規(guī)范和行為準則。從一定意義上講，聊城八大家之所以能走向興旺之路，與儒家文化對其家族所帶來的長期熏陶與影響是緊密相連的。史籍記載，漢代丞相韋賢“地節(jié)三年以老病乞骸骨，賜黃金百斤”，而其子玄成“復以明經(jīng)歷位至丞相。故鄒魯諺曰：‘遺子黃金滿籯，不如一經(jīng)’”⑧班固：《漢書》卷73《韋賢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3107頁。。這段史籍和諺語說明這樣一個道理：雖然家中有滿箱的黃金，但它總有散盡的那一天，不會永久的享用。如果人們重視學習研讀儒家經(jīng)典，心中藏有經(jīng)書禮儀，一生才會有無盡的享用，不僅利己，會使自己得到福報，而且會讓自己的家族興旺發(fā)達、數(shù)代綿延。誠如有學者所說：“‘世代治儒’的家族傳統(tǒng)為家族的長久承續(xù)所提供的支撐比單純地將政治仕途作為家族發(fā)展的憑托，其力度要大得多?！雹釓埿l(wèi)東、陳翔：《唐代文儒孫逖家族研究》，《江西社會科學》2010年第9期。此論頗為精湛。

（三）將家族子孫的文化教育置于重要地位。

縱觀明清聊城八大家族，都非常重視家族子弟的文化教育，以期通過家族子弟的文化學習使顯貴的家族門第得以持續(xù)發(fā)展。像作為明清時代典型的藏書之家楊氏家族，其家族子弟的好學之風表現(xiàn)得異常突出。如“博學英特”的楊兆煜，對讀書情有獨鐘，不僅喜詠古人詩作，而且對“論帖、讀詩、品畫具有鑒裁”⑩丁延峰、周廣騫：《楊以增年譜》，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7年，第3頁。，年老時仍“日取元人諸原本或小說家言之佳者，郎朗雒誦”?王延慶：《孝直先生傳》》，載宣統(tǒng)《聊城縣志·耆獻文征》卷中。。楊兆煜之子楊以增也是勤奮好學的典范，宣統(tǒng)《聊城縣志》卷8《人物志》贊其“幼而穎異，博覽群籍”。由于他對詩詞尤為喜好，以至于“宦游垂四十載，雖文書填委，軍報倥傯之際，退食少暇，未嘗廢吟詠，至老猶孜孜不倦”①楊紹和：《宋本〈陶靖先生詩〉題識》，《楹書偶錄》卷4，光緒二十年楊保彝刻本。。因為對讀書的喜好，楊以增在其父楊兆煜藏書的基礎上，又購買、收藏了大量圖書典籍，并于家鄉(xiāng)聊城住宅區(qū)建有海源閣藏書樓以保存圖書。楊氏家族藏書，不僅滿足了楊以增自身及族人的讀書需求，而且弘揚和傳承了優(yōu)秀的歷史文化。朱鼎延家族先祖朱詳本人不僅“極重讀書……攻業(yè)最嚴”，而且對家族子孫的文化學習極為重視，不時對家族子孫耳提面命。他曾訓誡幼少的族孫朱鼎延，稱“爾等不讀書，異日差徭累，自悔之遲矣”②政協(xié)聊城市東昌府區(qū)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東昌望族》，第54頁。。在先祖教育下，朱鼎延家族子弟始終牢記讀書為本的祖訓，發(fā)奮學習，因而家族人才輩出?！伴w老傅”家族對家庭子女的教育也異常嚴格，有學者指出：“傅氏家族教育有兩個顯著的特點：一是在傅氏家族中，長輩嚴課子弟讀書，族人學有所長者，則教授他人，不論輩分；二是延聘名家為師，教授子弟，就學于大家，以求真知?！雹劾钊骸肚宕某歉凳霞易逦幕芯俊?，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282頁。這是實事求是的公允之論。僅就前者而論，像“閣老傅”家族中“性倜儻不羈”的傅倫，雖然其灑脫豪放，不受拘束，但其督察考核家族子孫讀書學習“嚴甚”④《曉窗肖窗心海傅公三代神道碑》，載宣統(tǒng)《聊城縣志·耆獻文征》卷下。。正因為閣老傅”家族重視家庭教育，所以其家族子弟取得科舉功名者連續(xù)不斷。同“閣老傅”家族一樣，“御史傅”家族對家族成員的讀書教育要求也非常嚴格，如傅光宅在家族先輩嚴格要求下，“四歲誦詩，十六經(jīng)術(shù)通明……夙慕方外之游，于內(nèi)典、玄宗，無不深詣。談說名理，指畫世故，揮麈懸河，風生四座，而切近事情，不為虛論，聽者為之醉心。……其才博大通敏，無所不宜”⑤于慎行：《四川按察司提學副使傅公光宅墓志銘》，（明）焦竤編：《國朝獻征錄》(六)，《明代傳記叢刊·綜錄類》，第62、63頁。，其好學之風體現(xiàn)得異常突出。傅光宅家族也是這樣。據(jù)明代于慎行《四川按察使提學副使傅公光宅墓志銘》記載，傅光宅對家族成員要求“量材授貲，使修生業(yè)”，而對那些“集其俊少，肄之家塾”者，傅光宅則“朝夕親督課之”⑥焦竤編：《國朝獻征錄》（六），《明代傳記叢刊·綜錄類》，第63頁。。鄧氏家族雖然出身將軍之門，也極為重視家族成員的學習教育。鄧堂本人不僅博學多識，而且對后代子孫的文化教育極為重視，教導家族子弟要通過讀書明辨是非。在先輩教誨下，鄧氏家族遵崇先訓教誨，形成了良好的文化學習氛圍。像鄧堂之子鄧邦及其孫鄧守清、鄧守漸，以及“于書無所不讀”⑦宣統(tǒng)《聊城縣志·人物志·鄧鐘岳》。、涉獵領域極為廣泛的鄧鐘岳等人，皆通過自身的勤奮好學獲取科舉功名。其他如耿氏家族、朱延禧家族、任氏家族，其家族皆體現(xiàn)出對家庭子弟十分嚴格的文化教育，亦是明清時代因文而盛的典范代表。

總之，前輩嚴格而又以身作則的家庭文化教育，使家族子孫處在一種優(yōu)良的家族文化環(huán)境中滋潤成長，明清時代聊城八大家族之所以能綿延數(shù)代，與整個家族世代相襲的家族文化是密不可分的。

三、明清聊城八大家族的特點

（一）起家類型雖然不同，但家族發(fā)展都是通過科舉使家族走上興盛發(fā)展之路的

家族的興起與發(fā)展勢必受其所處地域的自然環(huán)境、社會環(huán)境和人文環(huán)境的影響。受明清魯西運河區(qū)域自然環(huán)境、社會環(huán)境、人文環(huán)境的影響，明清時期聊城八大家族形成了耕讀起家、軍功起家、經(jīng)商起家三種不同的起家類型。雖然起家類型各異，但家族的發(fā)展路徑卻是相同的，都是因讀書舉業(yè)而使家族走上興盛發(fā)展之路。

適應宋朝“興文教，抑武事”⑧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18，天平興國二年正月丙寅，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第394頁。的時代需要，宋代立國后打破了以往重視血統(tǒng)和門第觀念的限制，科舉考試中“取士不問家世”①鄭樵：《通志》卷25《氏族序·氏族略第一》，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439頁。。像開國皇帝宋太祖鑒于“向者登科名級，多為勢家所取，致塞孤寒之路”的狀況，決定“躬親臨試，以可否進退，盡革疇昔之弊”②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16，開寶八年二月戊辰，第336頁。宋太祖的繼任者宋太宗則謂：“朕親選多士，殆忘饑渴，召見臨問，以觀其才，拔而用之，庶使巖野無遺憾?！雹劾顮c：《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24，天平興國八年六月戊申，第547頁。正是在“取士不問家世”的科舉考試中，社會各階層的讀書人積極參加科舉考試，以至于“每當科舉歲，士人禱祈，赴之如織”④洪邁撰，何卓點校：《夷堅志》支丁卷8《陳堯咨夢》，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第1030頁。。正由于宋代科舉考試打破了門第與血統(tǒng)關(guān)系的限制，所以自宋朝以后，科舉考試不僅成為人們“步入政治的主要階梯，也是影響家族榮枯的重要因素”⑤黃寬重：《宋代的家族與社會》，臺北：東大圖書股份有限公司，2006年，第27頁。，自此以后，中國歷史上因科第起家的名門望族源源不斷地涌現(xiàn)。明清魯西運河區(qū)域涌現(xiàn)出的顯宦家族亦不例外，也凸顯了以科第興家的這一時代特征。像依靠耕讀和經(jīng)商起家的“閣老傅”家族，自傅以漸取得進士一甲第一名（狀元）的科舉功名之后，家族日益興隆。傅以漸狀元及第后，不僅其曾祖父、祖父、父親因傅以漸的榮光被朝廷加官進爵，而且其家族通過科舉功名獲得官位者不斷，至清代“閣老傅”家族已成為東昌府有名的顯宦大族。明代以軍籍起家的楊氏家族，有明一代，因其族人主要是一些以武職出身的官員，官位不顯。而自楊以增父親楊兆煜擢童子舉后，楊氏家族走上了科舉興家之路，楊以增清道光二年（1822）取得進士第二甲的科舉功名之后，楊氏家族通過科舉之路逐漸發(fā)展成世代簪纓相繼的世家望族。如前所述，同樣軍籍出身的任氏家族，雖然長期以來其族人世襲軍職，但任氏家族非常注重家族子孫的文化教育，重視科舉功名和由武向文的轉(zhuǎn)變，尤其清順治六年（1649）任克溥獲取科舉功名后，任氏家族官宦不斷，一躍成為清代東昌府著名的世家大族，當時被世人崇奉為“東昌第一望族”。鄧氏家族雖然是靠軍籍起家的顯宦望族，但其家族的發(fā)展也是因科舉功名而走向興盛。正是在“學而優(yōu)則仕”科舉文化熏陶下，鄧氏家族人才興旺，取得科舉功名者代不乏人，前后發(fā)展興盛長達四百多年之久。原隸屬軍籍的耿氏家族，在其家族發(fā)展過程中，亦是沿著由武向文轉(zhuǎn)化的路徑發(fā)展。像其族人耿明、耿如杞、耿章光的科舉入仕，使耿氏家族顯宦不絕、榮光無限。在明清聊城八大家中，朱延禧家族、朱鼎延家族、傅光宅家族是以耕讀起家名門望族，他們雖然力田立家，但家族的振興和發(fā)展皆是靠家族子孫的讀書舉業(yè)尤其是科甲之盛而使家族走上榮光之路的。

（二）家族成員亦官亦文亦學術(shù)，勤于著書立說，表現(xiàn)出典型的文化家族特征。

注重家族的文化氛圍和文化積淀，是世家望族長期存續(xù)的主要因素。在明清聊城八大家族中，不僅其家族成員世代為宦，并且因其家族子孫好學，在學術(shù)和文化領域也有不菲的成就。他們勤于著書立說，家族中的文化名人輩出，屬于典型的文化家族。所謂文化家族，就是家族成員能著書立說，有著作問世?？傆[明清聊城八大家族，許多人不僅精通儒家治國安邦之術(shù)，有文采，而且在史學、經(jīng)學、文學等方面有許多作品問世，屬于典型的文化家族。像耿氏家族雖然是以軍籍崛起的世家望族，但其家族的著書立說者代不乏人。如耿氏家族始祖耿邃曾孫耿明，撰有《外集》《風云亭稿》；天資聰慧的耿如杞，著有《撫晉疏稿》《楯墨》《中丞公集》《延枝議》《外集》；耿如杞次子耿章光，撰有《璽卿集》一書；耿如杞之孫耿愿魯，不僅“通經(jīng)史，善詩”,而且還有著作問世，“著有《韋齋集》七卷”⑥《山東通志》卷28之4《人物四》，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耿如杞曾孫耿賢舉著有詩作《緩齋詩草》。鄧氏家族學識廣博的鄧鐘岳，在詩文、書法創(chuàng)作領域頗有擅長，著述有《寒香閣文集》《知非錄》《寒香閣詩集》。鄧秉恒則著有《春秋直解》《名堂集》《大清律簽釋》《名臣奏議錄》，并對《鄧氏家譜》進行修撰?！伴w老傅”家族中“讀書奢學，手不釋卷”⑦耿賢舉：《皇清誥授光祿大夫少保兼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學士兵部尚書加一級傅公家傳》，載《東郡傅氏族譜》，道光二十三年嘉蔭亭藏版。的傅以漸，仕宦之余，寫有大量著述，耿氏家族的耿賢舉曾撰文贊譽他“自諸生以迄通籍，垂四十年……凡天文、地理、禮樂、法律、兵農(nóng)、漕運、馬政，無不討論。手集十三經(jīng)、二十一史《性理》、《通鑒》及諸子百家，咸薈萃成書”①耿賢舉：《皇清誥授光祿大夫少保兼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學士兵部尚書加一級傅公家傳》，載《東郡傅氏族譜》，道光二十三年嘉蔭亭藏版。。由于傅以漸對經(jīng)學頗有造詣，因而有《內(nèi)則衍義》《四書易經(jīng)制義》《詩經(jīng)禮記春秋詩說》《易經(jīng)通注》（與曹本榮合撰）等著述；因精通史學，他還以總裁的身份負責撰修清《太宗實錄》《明史》，以及清太祖、清太宗《圣訓》《通鑒全書》與地方志《聊城縣志》的編撰②參見趙爾巽：《清史稿》卷238，第9496頁。,并著有《中規(guī)篇》《狐白解太史名篇》；因擅長詩文作品的創(chuàng)作，他還有《貞固齋詩集》作品問世。傅以漸五世孫傅繩勛曾負責撰修《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以及《重修東昌試院記》《朱母王安人傳》《重修東昌光岳樓記》等。傅繩勛的祖父傅永綍，也有作品創(chuàng)作，撰有《重修江心寺西塔碑記》《重修永嘉縣學廟記》。另外，“閣老傅”家族中的傅繩勛、傅繼勛兄弟二人有《東郡傅氏族譜》一書問世，有文名的傅旭安則有《東平教案記》面世。再像朱氏家族中的朱鼎延著有《知年初集》《蘧未菴詩集》《奏疏》，朱鼎延曾孫朱續(xù)志，曾撰修過《朱氏家訓》和地方志《郾城縣志》。朱鼎延嫡孫朱輝鈺著有《餐英書屋詩文集》。而楊氏家族喜好讀書的楊兆煜之子楊以增，撰有《古韻分部諧聲》《志學箴》《退思廬文存》；楊以增之子楊紹和，一生著述豐富，著有《宋存書室宋元秘本書目》《楹書隅錄》《儀晉觀堂詩抄》《海源閣書目》等；楊紹和之子楊保彝，不僅參與撰寫《山東通史》《海源閣書目》，還著有《海源閣宋元秘本書目》《海源閣金石書畫目錄》。再像“博大通敏，無所不宜”③于慎行：《四川按察司提學副使傅公光宅墓志銘》，（明）焦竤編：《國朝獻征錄》(六)，《明代傳記叢刊·綜錄類》，第63頁。的御史傅”家族族人傅光宅，讀書廣博，著述豐富，撰有《四書講藝臆說》與《吳門燕市》《奏疏》《巽曲》等詩文，以及諸如《勒建圣壽萬年寺碑記》《重修龍王廟碑記》《重修佛舍利塔記》《重修高陽陵廟記》《重修湖心亭碑記》等碑記。由軍籍崛起的任氏家族中的任克溥，著有《占鰲蓑奄詩集》《任克溥奏議》，以及《東昌府重修廟學記》。另一朱氏家族的朱延禧，著有詩集《畸齋詩文集》，并具體負責編撰過《神宗顯皇帝實錄》《光宗貞皇帝實錄》。

（三）多名甚至十余名進士涌現(xiàn)于一門顯宦家族中。

明清時代，運河的暢通帶來聊城經(jīng)濟和文化教育事業(yè)的繁榮昌盛，加之明清時期科舉制度的發(fā)展和完善，以及世家望族對文化教育的重視，因而明清時代聊城地域出現(xiàn)了大量的進士家族。有學者通過對宣統(tǒng)《聊城縣志·選舉志》勘誤的考證得出整個明清時代，聊城地域共有進士91人④范景華：《明清聊城進士考辨——清宣統(tǒng)〈聊城縣志·選舉志〉勘誤》，《國學季刊》第7期，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17年。。在這91人之中，有的顯宦家族一門涌現(xiàn)出多名甚至十余名進士。以下不妨以明清聊城八大家族為例加以說明。

閣老傅家族是一個典型的進士家族，先后有6人取得進士功名。據(jù)史料表明，閣老傅家族第一名進士是傅以漸，清順治二年（1645），傅以漸參加了由州、府主持的考試——鄉(xiāng)試，結(jié)果中得舉人；次年，傅以漸又參加了由禮部主持、在京舉行的科舉考試（進士考試），結(jié)果一舉中得貢士。而后在由皇帝親自主持的殿試考試中，傅以漸被皇帝欽點為一甲進士第一名，從而成為清代“大魁天下”的開國狀元。自傅以漸中得狀元后，閣老府家族先后有幾代人取得科舉功名，其中傅正揆為康熙年間進士，傅繩勛、傅京輝為嘉慶年間進士，傅浚為道光年間進士。除此之外，明清時代得中舉人、國子監(jiān)生、秀才等各級功名者數(shù)不勝數(shù)。任氏家族共有3位得中進士，其中任克溥清順治年間獲取進士，任克溥玄孫任兆熙為乾隆年間得中進士，任郿祐為嘉慶年間進士。另外還有多人獲取舉人、拔貢生的功名。鄧氏家族有進士3人，另有武進士1人。其中鄧秉恒為順治年間進士，鄧汝勤為乾隆年間進士，鄧秉謙為萬歷年間武進士，而鄧鐘岳在康熙年間科舉考試中獲得一甲進士第一名，成為清朝聊城史上獲得狀元的第二位文化名人。另外還有8人取得舉人功名。“世進士第”的朱鼎延家族有進士11人，其中，朱鼎延于明崇禎年間取得舉人功名，崇禎十六年（1643）又得中進士；朱輝鈺為康熙年間進士，朱作元、朱續(xù)志、朱續(xù)晫為雍正年間進士，朱光碞、朱熊光為乾隆年間進士，朱崇慶于道光年間進士及第，朱學篤道光二十九年（1849）取得舉人功名，咸豐年間進士及第；朱學錢于咸豐年間進士及第，朱學籛為同治年間進士。另外還有十余人取得舉人、拔貢、貢生的功名。因其家族成員取得科舉功名者甚多，所以清代對朱氏家族有“父子祖孫同登乙榜，兄弟叔侄并列甲科”的贊美。朱延禧家族有進士2位，其中朱延禧為萬歷年間進士，朱訓誥為順治年間進士。除此之外，朱應聘、朱鰲分別在嘉靖年間和雍正年間得中舉人與拔貢的功名。耿氏家族有5名進士及第，其中，耿明先取得舉人的功名，明孝宗弘治年間又中得進士；耿明曾孫耿如杞在明萬歷四十三年（1615）中得舉人后，次年又中得進士。與耿如杞一樣，其子耿章光先中得舉人，又于崇禎年間進士及第；耿如杞之孫耿愿魯，于清康熙年間中得進士二甲第四名。耿愿魯之子耿賢舉，不負先輩愿望，也于清乾隆年間進士及第。除進士外，還有數(shù)十人考中秀才、舉人、國子監(jiān)生等。楊氏家族有2人得中進士，為楊以增父子二人，楊以增先取得舉人功名，道光年間進士及第。與其父一樣，楊紹和在取得舉人功名之后，同治年間又參加進士科考試得中進士。除此之外，楊以增父親楊兆煜、楊紹和之子楊保彝，分別于嘉慶年間、同治年間取得舉人功名。

總之，明清時代，在聊城八大家族中，取得各種科舉功名的家族成員無數(shù)，僅就進士而論，朱鼎延家族有11人進士及第，閣老府家族有6人得中進士，耿氏家族有5人進士及第，任氏家族和鄧氏家族各有3人獲得進士，朱延禧家族和楊氏家族分別有2人取得進士功名，共32人，大約占明清時代整個聊城地域進士家族總數(shù)（91人）的32%，進士數(shù)量不可謂不多。另外，在明清進士的科舉考試中，出類拔萃者不乏其人。有學者統(tǒng)計，明清山東一共出現(xiàn)10名狀元。而在這10名狀員中，聊城八大家就占了2人，即為清朝“閣老府”家族順治年間出現(xiàn)的狀元傅以漸，康熙年間鄧氏家族狀元鄧鐘岳，占明清整個山東地域狀元家族總數(shù)20%。明清時代，整個山東有大量的進士家族涌現(xiàn)，如果從聊城八大家族與山東整個進士家族狀元出現(xiàn)的比例上看，聊城八大家族狀元出現(xiàn)的總數(shù)亦不可謂不多。

綜上所論，明清時期聊城八大家族的崛起絕非偶然，既蘊含著鮮明的時代特征，也有家族自身的因素。明清聊城八大家族所體現(xiàn)出的多重特性，尤其是亦官亦文亦學術(shù)，以及一門有多位或十余位進士的涌現(xiàn)，不僅使聊城八大家族能綿延數(shù)代并走上繁榮昌盛，而且他們憑借家族的社會地位和影響、文化上的優(yōu)勢和個人所體現(xiàn)的社會能力，積極踴躍地投身于基層社會建設的各項活動中，成為地方社會建設以及維護地方社會和諧穩(wěn)定與社會秩序的主導力量，為聊城地域經(jīng)濟和文化教育事業(yè)的繁榮發(fā)展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產(chǎn)生了“道之統(tǒng)在圣，而其寄在賢”①葉盛：《水東日記》卷23《許可用鄉(xiāng)賢祠堂記》，石家莊：花山文藝出版社，1986年，第226頁。的社會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