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以蕪而誤人
——評《吳昌碩年譜長編》

□張武裝

【導(dǎo) 讀】 朱關(guān)田編《吳昌碩年譜長編》, 材料搜輯宏富, 卻存在字詞、句讀、邏輯、材料運(yùn)用等疏誤。 又在作品鑒別上把關(guān)不嚴(yán), 尤其于拍場所見, 幾乎悉數(shù)掃入。 上款人考證則急于求成, 一遇相同甚至相似字號, 便附會其人。 本文將以上諸端粗為分類, 略舉數(shù)例, 并試為匡正一二, 以救其誤人之弊。

安吉蕪園,是人稱缶翁的海派大師吳昌碩先生早年生活之所。施浴升《蕪園記》謂以“蕪有豐義”而命名,又云:“田疇以蕪而存,草木以蕪而生,天地以蕪而萬物成,人以蕪而永保令名。”這一篇記亦見于朱關(guān)田編《吳昌碩年譜長編》(以下簡稱《長編》)一書。[1]22-23明代思想家李贄《系中八絕》有一首《書能誤人》,雖以“書奴”自嘲,據(jù)說也有懷疑書本是否可信的成分在內(nèi)。粗閱《長編》一過,覺其材料搜輯宏富,卻如亂石堆砌。諸如字詞誤釋,句讀亂點(diǎn); 語言粗糙,邏輯混亂; 濫收作品,鑒別不嚴(yán);牽強(qiáng)附會,誤訂上款: 可謂雖豐卻雜而陋。是以模仿一句“書以蕪而誤人”,作為本文題目。

《長編》之正文,一般由黑體字的譜文、宋體字的譜文所據(jù)出處、仿宋體的按語三部分組成,后兩者常相混雜。大多年份之末,還會附錄數(shù)則《簡編》?；蛉∽浴爸饕獏⒖紩俊钡谝环N,即安吉縣政協(xié)文史委所編之《吳昌碩》,該書末有吳長鄴撰《吳昌碩年譜(簡編)》。

與《長編》同一作者、同時出版的,還有《吳昌碩紀(jì)年書法繪畫篆刻錄》(以下簡稱《紀(jì)年》)[2],兩者同為“吳昌碩紀(jì)念館吳昌碩研究叢書”之一。粗看以為一是年譜,一為圖錄,能配套使用。實(shí)則《紀(jì)年》均系作品釋文,除篆刻與硯銘外,大多已見于《長編》譜文之下。但兩書均無前言、后記,使人無從知曉編者意圖。

直接承襲《長編》之誤的,首推《吳昌碩全集》所附《吳昌碩藝術(shù)年表》。[3]該表不著撰人,雖對《長編》之誤偶有匡正,但錯謬更甚,更為凌亂。所謂追本溯源,本文只以隨手所得《長編》之誤粗為分類,各類之間難免參差互見。囿于篇幅,列表之外,所舉之?dāng)?shù)以九為限; 譜文陰歷后括注的公歷日期一般不錄; 譜文下所引出處大多較為詳細(xì),也不再注釋。

一、用語與字詞標(biāo)點(diǎn)

(一)用語粗疏

《長編》之按語、譜文語多含混,又喜用半文不白、似通不通之語。

1. 1886年,“二月初六作《墨梅圖》。翌月貽楊峴,以乞題徐渭畫幀。楊峴志之題”。以楊氏落款四月,就說是三月贈予,純系推測,“志之題”更是莫名其妙。[1]60

2. 1917年,缶翁夫人病歿,“鄭孝胥來唁之喪”,“唁之喪”純屬自造之語。[1]465

3. 1918年,四月廿七日,“鄭孝胥回訪,坐覽詩稿殆半”。所引鄭氏日記“殆半”作“半本”,一字之差,意思大不相同。[1]497

4. 1919年“二月”條,“有杭州之行,重游泮水,有詩。返滬,于翌月朔(四月一日)偕吳邁訪海藏樓呈請蓋”,似意猶未盡,卻不知所云。以二月論,其“翌月朔”應(yīng)為三月初一。[1]522

5. 1922年“重陽”條,“半淞園”誤作“半游園”。按語末云:“缶翁登一覽亭,參下譜,蓋半游園一覽亭,為別一游,非偕淞社同人西湖登高之也?！彼S溎祥詩題謂“夢坡示讀九日登高之作”,白曾麟詩題則有“夢坡以重九登西湖南高峰詩賜讀”之語,顯然兩氏皆未同去。則所謂“淞社同人西湖登高之也”,蓋出于推測?！跋伦V”即下一則,亦有半淞園而不誤。[1]645

6. 1924年“歲寒”條,按語中提及吳涵為缶翁代作“五絕四紙”,說“舊詩重題,不韙兒代父撰,宜萌再削之意”?！安豁t兒”三字真不成話。[1]719

7. 1925年“花朝日”條有“作《學(xué)圃嬉春圖》二首”之內(nèi)容,其下謂“此圖曹、黃各繪之,缶翁所題出之何人,俟考”。曹、黃為誰,卻語焉不詳。[1]723“花朝”兩字,缶翁常寫作“華朝”,《長編》有作“華朝”,也似不妥。[1]306,338,427,621

8. 1926年,九月“廿五日,王個簃三十初度,請王震寫照(《缶翁侍坐圖》)”,當(dāng)為《缶廬侍坐圖》。雖僅一字之差,其意卻截然相反。[1]778

9. 1926年“本年”條第八則,“華商書局出版發(fā)行《吳王譚三家墨妙》,即與王震、譚少云三人合某”?！昂夏场痹圃?使人莫名其妙。[1]786

(二)字詞標(biāo)點(diǎn)

誤釋之中,以各種書體字形相近而誤者最多。標(biāo)點(diǎn)看似細(xì)枝末節(jié),但如斷句不妥,或易生歧義,或不知所云。

1. 1899年“三月”條第二則,“為吳其楨篆書挹爽亭三字額并題”。所錄跋云:“亭前蒼翠郁郁,每一望眺,爽氣爪眉宇?！盵1]165“爪”字甚奇,于其出處檢得拍品,缶翁所書實(shí)為“爽氣撲眉宇”,“望眺”則為“登眺”。拍場釋文雖“望眺”亦誤,但“撲”字不誤。這一誤,卻引出一番“妙解”:《吳昌碩全集·文獻(xiàn)卷》主編解小青即謂“‘爪’ 字用得生猛而醒腦”。[4]

2. 1905年“處暑”條,譜文“《答盧大四句》”及引文中“《答盧大弟四句》”皆誤。應(yīng)點(diǎn)作:“答盧大弟。四句 ‘發(fā)’ 字誤作 ‘客’?！贬屛牡谒木鋸阶鳌俺钆c發(fā)為讎”,且此詩為五律,作者應(yīng)知曉《答盧大弟》才是詩題。本條末一首《示聾婢》后有“奪‘婢’ 字”,“奪”誤釋“奇”。[1]217以上款“韻生”作程家檉亦誤,詳見下文。

3. 1907年“八月”條,所引沈石友詩題“《后梁乾化時僧彥修草書知解,梁都李丕緒刻石拓本,贈昌碩,侑二絕句》”,[1]235“都”系“郡”之誤。宜點(diǎn)作“《后梁乾化時僧彥修草書,知解梁郡李丕緒刻石,拓本贈昌碩,侑二絕句》”。若“知解梁郡李丕緒刻石”為小字注,宜作“《后梁乾化時僧彥修草書知解梁郡李丕緒刻石拓本贈昌碩,侑二絕句》”。[5]

4. 1907年“十二月”條第二則,《亭聯(lián)記》釋文“復(fù)走書東甌郡齋,索中丞紀(jì)其始末”,漏三字作“復(fù)走書東甌郡齋紀(jì)其始末”;“今年吾湖朱竹石方伯屬俊卿篆而鐫之舍。奉佛戒殺”,當(dāng)作“今平湖朱竹石方伯屬俊卿篆而鐫之。舍人奉佛戒殺”;“方伯風(fēng)雅樂善”,“雅”,缶翁寫作“善”;“豈特鱗介之族蒙福而已哉”,漏釋末一字“哉”。[1]237

5. 1908年“秋杪”第二則,“題天一閣阮元翻刻北宋石鼓文拓本”,系臨石鼓文冊頁后之跋。釋文中,“石鼓文”應(yīng)作“石鼓”,“數(shù)十年”應(yīng)作“數(shù)十載”,“鳴鑒”應(yīng)作“鳴鋚”,“八鼓僅存一段字”及“漫夸明拓存段字”之“段”均應(yīng)作“微”。[1]245

6. 1915年“孟冬”條,釋文云“日昨薄游虞山,于市肆見皋文張先生。臨天一閣本獵碣”,難道是張惠言一百多年后死而復(fù)生? 實(shí)應(yīng)點(diǎn)作“日昨薄游虞山,于市肆見皋文張先生臨天一閣本獵碣”。[1]411

7. 1920年,正月有“行書《九成宮手》簽”一則,系《九成宮醴泉銘》題簽,“手”字似衍。[1]554

8. 1921年“除夕”條釋文,“雨止雪快晴海色,天磨平舞我不要。月影若青蓮并風(fēng),虛躡兮云疾從”,應(yīng)作“雨止雪快晴,海色天磨平。舞我不要月,影若青蓮并。風(fēng)虛躡兮云疾從”。又,“亞夫已矣吾獨(dú)活”,“吾”誤釋“事”;“患初平”,“”誤釋“痛”。[1]619-620

9. 1923年,“秋杪,為蘭泉篆書拓跋厘三字額并題”,“厘”應(yīng)作“廛”。蘭泉為藏書家陶湘,此處以拓跋代指北魏墓志,“拓跋廛”即以陶氏“收得原石六十馀品”而得名。[1]679以“廛”名書室者,其前有黃丕烈之“百宋一廛”。

(三)姓名字號

普通字詞之外,《長編》所涉人物之姓名、字號、齋館等,也是錯謬百出。詳見表1。

表1 姓名、字號、齋館勘誤表

(續(xù)表)

(續(xù)表)

(續(xù)表)

(續(xù)表)

(續(xù)表)

(續(xù)表)

(續(xù)表)

潘鍾瑞之“雙鳳雙虎專硯齋”,“專”同“磚”,誤錄之“研”同“硯”,通?？勺鳌半p鳳雙虎磚硯齋”。

“萬劍”一例中,又將萬釗之號“萬蘋波”當(dāng)作另外一人。

鮑德馨字薌谷,見1926年“大暑日”條第二則。[1]771此處是為了硬往上款“薌生老兄法家”上湊而誤。

“張子洞”一例,還將鄭孝胥的“總理各國事務(wù)衙門章京”之“章京”誤作“章條”,“盧漢鐵路南段總辦”誤作“盧漢鐵路南移總辦”。如此粗疏,實(shí)屬罕見。

謝庸一例,謂其“別署臨百二古銅”,以謝氏有《梅石臨百二古銅印譜》而誤。

李超瓊字紫璈,“李瓊璈”一例系各取姓名字號一字而相混,又將“大令”誤作“太令”。

謂吳淦“又號印人”,只知其誤,不知如何改正。

祁寯藻第一例,系襲《簡編》之誤; 第二例與第一例為同一事,卻將丙午(1906)誤系于戊午(1918)。

“磊逖”一例,謂張祖翼“字逖先,后改磊逖,號磊盦,又號磊龕”,只知其誤,亦不知如何糾正。

裴景福第一例之“闇”,舊時常作“庵”用。第二例系書名,《壯陶閣帖》誤作《壯大陶閣字帖》。

何維樸一例,謂其為“湖州道州人”。

繆荃孫日記中,人名常有誤記,“趙皖孫”即其中一例。

“子頒”一例,系襲《淞濱吟社集》所載劉炳照詩之誤。劉詩中之雙行小注“倉石年七十有一”本不誤,卻引作“倉石年七十有二(一)”。

李詳一例,謂其“號寓齋”,系從《中國近現(xiàn)代人物名號大辭典》而誤。該書云,“號寓齋(有《寓齋雜詩》,載1915《國學(xué)雜志》)”[6]。《寓齋雜詩》即作于寓齋之雜詩,不知何由得出其“號寓齋”? 又謂室名“學(xué)制齋生”,“生”字衍,其自稱當(dāng)作“學(xué)制齋主”。

“潘蘭楣”一例系襲繆荃孫日記之誤而不知,因譜文中以“潘蘭楣”與“潘飛聲”并列。又有“招飲”作“怡飲”之誤。

“有吉銘”第一例,系從葉德輝詩而誤,但其按語正作“有吉明”。第二例上款僅為“有吉先生”,譜文與按語不應(yīng)再作“有吉銘”。

至于將吳讓之錯認(rèn)作包世臣,則是不知缶翁之“吾家讓翁”絕不會姓包。

“季淵史”一例,刻石者為孫伯淵、孫仲淵、孫季淵,后兩人一漏一誤。

“泊淵”一例中,所引詩題為“《答許伯淵 (泊淵名源,德清人)》”。譜文云“王賢錄近詩二十二首”,按語則謂“是手跡錄詩廿一首”。細(xì)數(shù)所錄詩題,確如按語所云。

“顧純生”一例,引自《申報》所載《吳倉老昨日大殮》。趙叔孺后,漏錄劉山農(nóng)等十人。原誤之陳其采改作“陳靄(藹)士”,“諸聞歆”徑改“諸聞韻”。而原正誤并存之“大倉男爵”與“太倉男爵”,則一仍其舊。

從“天放翁”起為“主要參考書目”之誤,該條與金蓉鏡“彪湖遺老”出自書名,其他則為編著者。1906年“立冬前一日”條,謂“殿臣仁兄”為金氏,應(yīng)另有其人。金氏之“軍機(jī)章京”倒是不誤,卻將“郴州知府”誤作“彬州知府”。[1]228范旭侖與牟曉朋系譚獻(xiàn)《復(fù)堂日記》整理者,竟無一幸免。可嘆的是,原書版權(quán)頁牟氏作“牟小朋”,或即《長編》致誤之因。

“荻”誤作“獲”,似因形近,地名“荻港”也有誤作“獲港”者。[1]33地名中尚有“金閶”誤作“金閭”[1]14,31,蓋亦形近之故。此兩者,尚可猜得正確之名。若“奇觥庼”一例謂葉昌熾“后遷花擠巷”,一時之間是無法知道應(yīng)作“花橋巷”的。

二、邏輯與閱讀理解

《長編》所持邏輯及其對材料的理解,時或出人意料。

1. 1887年,“九月十五日,為楊峴請任頤作《竹林顯亭圖》,并郵寄庸齋”。據(jù)任氏“乞苦鐵道人郵寄”及楊氏“請以此示伯年并代道謝”,謂“蓋出缶翁經(jīng)手,楊峴頌任頤謝詩二絕句,亦出之缶翁呈達(dá)”,[1]73略無不妥。至1913年“八月”條第六則“題任頤為楊峴所繪《竹林顯亭圖》”,其閱讀理解、邏輯思維與語言風(fēng)格盡顯無遺?！叭尾辍稐顛s竹林顯亭圖》,故宮博物院所藏,伯年作在丁亥九月望日,參其款‘乞苦鐵道人郵寄’ 云,蓋出缶翁所索。后有陸恢十月題記,其郵寄蘇州,謙辭也,當(dāng)攜歸之,初留陸廉夫處題記,十月后始呈藐翁。本年秋仲,缶翁有題祭之”,其后為缶翁詩及跋。[1]322-323“祭之”云云,似無不可。由“乞苦鐵道人郵寄”得出“缶翁所索”,亦似無不可。而以“郵寄蘇州”為“謙辭”,則頗難理解。任氏1887年作畫,陸氏題記于乙卯即1915年,何來“留陸廉夫處題記”?“攜歸之”者又為誰氏?[7]

2. 1890年“八月”條第二則,“作《誦自》句布襪秦權(quán)七言聯(lián),蒲華行書贈之”。讓人一頭霧水,需看引文方能明白:“布襪芒鞋木居士,秦權(quán)漢甓金錯刀。倉碩道兄為誦自句,即以書之。庚寅八月?！痹瓉砺?lián)句為缶翁自撰,蒲氏書之。[1]96

3. 1896年,“元宵,于役黃歇浦,見古爵,索直百金,后為沈秉成購去。五月,見拓片,跋之。同題人: 楊峴、吳大澂”。沈秉成去歲已卒,此時如何能“購去”古爵?缶翁之跋開首即云“光緒己丑元宵”,是為1889年。而所謂“同題”,楊氏作于五月,吳大澂則未寫時間?！八髦卑俳稹?在譜文中“直”宜作“值”。[1]137

4. 1910年有“長夏節(jié)”條,長夏一般指陰歷六月,“長夏節(jié)”則純屬臆造。源自第一則引文誤點(diǎn)為“庚戌長夏節(jié),臨散鬲”,而第二則“庚戌長夏,節(jié)臨散鬲”不誤。[1]261所謂“節(jié)臨”,是只臨寫部分銘文之意。

5. 1912年“歲杪”條第二則,“為田口米舫篆書‘侯先生之室’ 五字墓碑銘”。缶翁款中“屬為顏其居”五字赫然在目,怎就成了“墓碑銘”?[1]300

6. 1916年“元宵”條第三則:“篆書題《散氏盤銘拓片放大本》耑首,并書李瑞清《叚讀》。”其下引文兩段,第二段為:“某盦《叚讀》(略)。某闇先生《叚讀》,屬書,幸指訛。吳昌碩?！盵1]424實(shí)則根本不存在所謂的“某盦《叚讀》(略)”,而系節(jié)取缶翁考訂《散氏盤》文字之跋。其前原有“丙辰元宵”四字,應(yīng)點(diǎn)作:“丙辰元宵,某闇先生叚讀屬書,幸指訛。吳昌碩?！贝颂帯澳场蓖懊贰?“叚”同“假借”之“假”,“闇”亦作“庵”用。大意為從李氏處借觀《散氏盤》拓片,并遵囑寫下這段跋。

7. 1919年,“仲春,撰《二陸橋記》”,按語是曾為魯迅著作設(shè)計(jì)封面的陶元慶之介紹。既名《二陸橋記》,又皆“蘇之吳縣人”,怎能以其中“璇卿”附會于紹興人陶氏?[1]520

8. 1919年“秋日”條第五則,“游滬上,接晤林廷勛,共鑒古璽。林氏贈上人石,為題《石廬璽印萃賞》耑并跋”。缶翁早已移居上海,所謂“游滬上”實(shí)指林氏。按語謂林氏“輯有《鈢印集林》”,缶翁題跋并載此書。有云:“己未秋,重游海上,知予有同耆焉,出其鈐成者一冊見示,并以田白壽山諸石餉予。”則不只“游滬”張冠李戴,“上人石”抑或?yàn)椤疤锇讐凵街T石”之誤。[1]541

9. 1921年“冬”第四則,“金天羽作《藝林九友歌》,敘吳中先賢,有稱缶翁草書”[1]619?！跋荣t”云云,令人驚駭。“吳中”之說,亦以偏概全。該詩所詠者,畢節(jié)路金坡詩、(蘇州)吳癯庵曲、(無錫)王莼農(nóng)詞、粵人蘇曼殊畫、天津李叔同篆刻、虞山蕭蛻公 (似為書法)、衡陽符鐵年(似為書畫)、江陰鄭覲文琴瑟、(保定)馬子貞劍,附以上海女弟子錢素君。以上十人,皆為金氏同時之人,何乃謂之“先賢”? 或因詩中有“廉夫于今年物故”之注,以致誤解。陸恢卒于去年九月十三[1]576,此或?yàn)榻鹗险`記。

對于節(jié)令,除生造“長夏節(jié)”,對長至也偶有不一致者。長至可指夏至,也可指冬至。缶翁一般以之稱冬至,《長編》亦然。[1]75,252,270,331,414,514但表1“天韻樓”所在一條則反之。1886年,“十二月十二日,徐維城卒于滬上,作詩哭奠之”條,謂“‘丙戌長至夕’ 即夏至,在六月廿二日前后,吳、徐納交”,而六月廿二為大暑,夏至在五月廿日,冬至則在十一月廿七日。較之夏至,冬至與缶翁詩序中“旋于十二月十二日沒滬上”更相合。[1]67

三、作品鑒別與把關(guān)

作品真贗之鑒別,向來較為敏感。本文不欲涉此,僅以個人之欣賞水平,略分甲乙而已。

1. 1884年第一條,“正月十三日,與李梅生燈下唱和。己卯閏月上巳后三日,周作镕又和之”。所引缶翁一款,“光緒十年歲在甲申春王正月十有三日,燈下和梅生李居士原均于吳下寓樓”。[1]44據(jù)其出處,于拍場檢得此作。右為“梅生育”款七律一首,中為缶翁隸書和詩,左為周作镕所和,款云:“己卯閏上巳后三日,和梅老原韻。秣瞿侍者周作镕題?！贝俗魉捎兴? 一是周氏和于己卯 (1879),遠(yuǎn)早于缶翁之和,何謂“又和之”? 二是梅生原作當(dāng)先于周氏,又何來與缶翁甲申正月“燈下唱和”? 三是李、周二人書跡甚為粗劣,疑系贗鼎。四是缶翁隸書,就算與前此所作隸書比,退步不可以道里計(jì),像是剛?cè)腴T之新手所為。

2. 1897年,“八月下旬,與葉鴻業(yè)合作《梅菊雙清圖》”。缶翁款云“光緒丁酉五月”,葉氏款云“丁酉秋八月下浣,姚江壽生葉鴻業(yè)補(bǔ)菊”,則其補(bǔ)菊在后,所謂“與葉鴻業(yè)合作”云云,甚是牽強(qiáng)。[1]150于拍場檢得另有兩種: 一種兩人之款與此條所錄相同而鈐印均不同,另一種僅有缶翁一款。[8]

3. 1903年,“本年,有為譚繼謙篆書朱筆多駕寫來六言聯(lián)”。所引釋文、落款為:“多駕鹿車游涂,寫來鯉簡識平。坤山先生屬,集舊拓獵碣字。光緒癸卯,吳俊卿?！盵1]204“涂”當(dāng)作“汗”。缶翁之“多駕寫來”篆書聯(lián)偶有八言,大都為七言“多駕鹿車游汗漫,寫來鯉簡識平安”,所謂六言聯(lián)根本讀不通?？钭謩t絕不類缶翁手筆?！芭f拓”兩字,《吳昌碩全集》誤釋為“金拓”。[9]或因照貓畫虎,而將草書“舊”描成“金”字。缶翁此時石鼓文書風(fēng)尚未臻成熟,而六言聯(lián)之篆書風(fēng)格,更像其他篆書“多駕寫來”七言聯(lián)成熟之作。

4. 1905年“十月”條第三則,“為金清樵篆書《茅臺秋望》詩扇面”[1]221?！懊┡_”為“蘆臺”之誤。據(jù)其出處檢得該作,感覺略顯粗率,篆字線條不似缶翁,卻像吳讓之、趙之謙一路。

5. 1906年“八月”條第二則,“為玉麟篆書處有行彼八言聯(lián)”,出處為《海派代表書法家系列作品集·吳昌碩》。[1]227原亦拍場之物,后為上海書畫出版社所藏,或因篆字太過粗疏,未收入該社出版之《吳昌碩全集》。

6. 1913年,“本年,為華都篆書游魚高花八言聯(lián)”[1]333。據(jù)出處于拍場檢得此聯(lián),真是粗陋不堪,見之令人作嘔。

7. 1915年,“驚蟄,為潘飛聲行書《飲六三園》《飲秦錄事家贈粟香得風(fēng)字》《聽東妓鼓琴》《長尾雨山東歸賦此贈之》《離亂》五詩軸”。其第二則為:“又為潘飛聲行書《長尾雨山東歸賦此贈之》《離亂》《蘇閣說劍圖》《查氏銅鼓堂漢印殘本》四詩軸?！盵1]378兩相對照,第一則作品之字甚劣,只能算是粗具外形而已。

8. 1920年,“三月,為鄭孝胥題《日本維新元勛遺芳冊》扉頁(二開)”[1]559。以“太夷仁兄”稱鄭氏,極不尋常,且款字肥軟可憎?！熬S新元勛墨寶”六篆字則全取偏鋒,其結(jié)字、運(yùn)筆無一與缶翁合處。

9. 1922年春,“題女弟子泰星《萬山雄峻圖》”。缶翁所題“大癡淺絳,石谷清光。兼而有之,氣象低昂”,似通不通。[1]628款字更劣,顯然全無控筆能力。

以上全為拍品,卻照收不誤。偶有嚴(yán)加把關(guān)之時,卻是博物館藏品。如1921年“十一月”條第五則,“為春蕃世講繪《牡丹壽石》”,就在釋文后標(biāo)注“疑偽”兩字,還不忘把“貴壽萬年”誤作“富貴萬年”。[1]616實(shí)則此件遠(yuǎn)勝于上述幾件,也看不出哪里有可疑之處。

四、上款人考訂牽率

《長編》在缶翁作品上款人考訂上,尤顯牽率。但凡字號相同甚至相似者便附會其人,全然不顧是否遠(yuǎn)早于缶翁之時代,相當(dāng)或稍后之人則不問落款之年存歿與否,又有以年歲尚幼、大有疑問者作上款人。

(一)條目下標(biāo)有生卒年份而誤定上款人

此類詳見表2。雖系小錯,卻不該有,因平常人亦能一望而知其非。《長編》畢竟不是習(xí)題冊,怎能讓讀者來做題,何況還是些“送分”的判斷題。為明顯起見,下文兩表中,僅標(biāo)注生年的,是其時尚未出生或年紀(jì)尚幼又或年齡不符; 而標(biāo)注卒年的,則已不在人世。

表2 條目下標(biāo)有生卒年份誤定上款人一覽表

(續(xù)表)

第一例“子勤”系印文,邊款中無上款。

李伯元一例,以李寶嘉例而疑。程家檉前四例,則由后兩例而疑之。

張兆祥一例系于十月,而張氏卒于本年正月二十九日。[10]

胡洤誤作胡淦,已見表1。此處不只因其年幼,而且是上款系佑卿,或?yàn)槲縻鲇∩缭缙谏鐔T汪承啟。

上款人之外標(biāo)注生卒年份者,也有時間明顯不合的。如表1 之朱士林,見1923年“七月”條。所標(biāo)生年之問號,可由其款中“時年六十又四”推知,而卒于1913年定誤。[1]670

(二)條目下未標(biāo)生卒年份而誤定上款人

此類雖未于條目下注明生卒年份,但《長編》其他地方有載; 或可以查得生卒年份、活動期間。詳見表3。

表3 條目下未標(biāo)生卒年份誤定上款人一覽表

(續(xù)表)

王引孫第一例按語謂“父日昇,字云階”,與末一例是父子相混。

施為第一例款云“丁酉七月二日”,為1897年,是誤系年份。

嚴(yán)信厚第一例,雖嚴(yán)氏未卒,但“仁世兄”之稱,必非其人。后兩例,就算以《長編》所謂1907年卒[1]128,也是不可能了。

“子敬先生”一例,誤認(rèn)文定系“文彭曾孫”,應(yīng)是五世玄孫。

所謂蘇曼殊上款,缶翁均寫作“子穀”; 其第一例系冬日之事,而蘇氏卒于本年5月2日。[11]其上款為誰,以及“華書女史”一例,均見下文。

“小溪仁兄”非項(xiàng)佩魚,從其所客之主人江昉卒于1793年可知。[12]

(三)其他情形之上款人誤定者

此中既有誤釋造成者,也有不諳舊時稱謂而誤者,又或兩者兼而有之,但總體來說,還是因?yàn)椴皇煜ん疚探挥嗡隆?/p>

1. 1885年,“花朝后五日,為曹元忠題楊峴《臨〈曹全碑〉》(冊頁)”。楊氏書上款謂“圮懷世先生”,“圮懷”系“屺懷”之誤。缶翁書費(fèi)念慈之字,也有作“圮懷”者; 此處其跋云“丙戌花朝后五日,君直先生屬題”,是為1886年。屺懷而君直,只有費(fèi)念慈。[1]52

2. 1893年,“十一月,為李超瓊繪《伴燈夜讀圖》并題,以報其贈詩”。上款為“船西老友先生”,即表1 中馬瑞熙,而李氏似無“船西”字號。[1]119

3. 1902年“六月”條第四則:“為以明表行書《淮上對酒》《答鷺汀》《畫梅》三詩扇面?！贬屛臑?“《淮上對酒》《答鷺汀》《畫梅》(詩文略)。以明表賢伉儷兩正之。壬寅六月,吳俊卿?！盵1]189“《淮上對酒》”當(dāng)作“《淮上對菊》”。上款本為“以明表賢阮”,“以明”系表1中莫永貞之字[15],“表賢阮”則是表侄,而非有姓名“以明表”者。本年“五月”條有莫氏之介紹。[1]200

4. 1914年,“元宵前三日,為田明德篆書師米齋三字額并題”?！皫熋S”為常熟沈煦孫之齋號,缶翁跋云“他日重游虞山,當(dāng)至此齋中”。而據(jù)按語,田氏為陜西人。[1]336田、沈二氏均有“成伯”之字,以此致誤。1915年“五月”條下“為田明德繪《一葦渡江圖》并題”當(dāng)亦為沈氏。[1]394

5. 1914年“四月”條第九則,“為丁葆元繪《竹梅圖》并題”。其上款云“ 葆元仁兄”,斷非丁氏。[1]345就算丁氏不曾保舉缶翁安東令之任,缶翁也不會直呼其名。

6. 1916年“二月”條,“為張熊篆書侶鶴草堂四字額”,已見表3。[1]427此“子祥先生”應(yīng)是日本文求堂主人田中慶太郎。[16]

7.“子穀”上款,除表3 所列,尚有1916年秋“為蘇曼殊臨《石鼓文》(四條屏)”一則[1]444,亦非蘇氏無疑。其上款人可從表3 其第二例得出:“為蘇曼殊篆書讀有用書齋五字額并題?！彼山n應(yīng)陛有讀有用書齋,其子韓德均,字子穀,曾受業(yè)于缶翁,應(yīng)即此人。

8. 1920年“人日”條第二則,“為費(fèi)榮春女史書簫銘”,即表3“華書女史”一例。[1]553此銘錄自《缶老人手跡》,費(fèi)硯所作前言謂:“是冊皆近年與老人論藝之余,書以見餉?！倍峡睢叭A書女史”應(yīng)為李華書,系費(fèi)硯之妻,李平書之妹。按語中“烏程籍”費(fèi)榮春,系一男性,卒于1793年。[17]

9. 1920年“夏”第五則,“為況周頤行書王詵、張克、朱希真、周邦彥四家《梅花詞》(扇面)。負(fù)面,繆荃孫、慶寬《泛月圖》”?！皬埧恕毕怠皬埾取敝`,已見表1。款作“庚申長夏”,循例應(yīng)作六月。[1]569繆氏卒于上一年,焉能起于地下而作畫? 其“負(fù)面”確為《泛月圖》,款云:“庚申五月望日,筱珊慶寬年七十有三?！薄绑闵簯c寬”實(shí)為同一人字與名連寫,慶寬為遼寧鐵嶺人,曾供職清廷。

五、材料運(yùn)用及其他

《長編》除于譜文下引用《簡編》條目外,有些年份末也會附錄部分。偶有原本不誤而誤錄者,如表1“董重光”一例。對其錯誤,或直接改正,如1890年第四條“吳大徵”徑改“吳大澂”[1]101; 或做括注,如表1“馮小尹 (應(yīng)圖)”,惜為誤注; 甚至加上按語,如1870年第一條“依仍在杭州求學(xué),與同學(xué)陳桂舟交往頻繁”,就有“陳桂舟即陳殿英”云云[1]15; 但大多因襲而不糾正。譜中所引日記,則既有誤解也有誤釋、誤點(diǎn),尤以繆荃孫、沙孟海兩氏日記為多。對其他材料的運(yùn)用也偶有疏誤,一并列于本節(jié)。

(一)引《簡編》 條文

1. 1881年后所附《簡編》第一條,“題詩草暗壁”,系襲舊誤。同表1“裴睫闇”,“暗”當(dāng)作“闇”。[1]351891年第五條“立雪暗”則徑作“立雪庵”。[1]106

2. 1884年第三條“跋文氏四世書卷 (同上)”,上一條括號內(nèi)為“缶廬別存”,實(shí)際所同者系未錄之“跋董其昌雜臨各家書”的“據(jù)手稿”。[1]51

3. 同年第五條亦襲舊誤,將“《泰山二十九字》”作“《秦山二十九字》”[1]51。

4. 1886年所錄,全是1888年之內(nèi)容。末一條云:“歲暮,口占八律一首 (《缶廬詩》卷三)?！奔戎^“八律”,又只“一首”,且于《缶廬詩》卷三遍覓不得。此種毫無價值、不知所云者,引它作甚?[1]67-68

5. 1906年第四條,襲舊誤云:“讀董北苑(其昌)畫山松,題以跋語?！辈恢痹芳炊炊`作董其昌,真是無話可說。[1]230

6. 1907年第一條與1903年第一條為相同之事,亦系襲舊誤。[1]238,205

7. 1912年第三條為:“屬題,詩以應(yīng)之 (《缶廬集》卷二)?！辈恢f為何,實(shí)則漏“日籍友人長尾甲以《長生未央磚》”等字。[1]302

8. 1921年第十條,“日本大阪首次展出先生書畫,轟動大阪藝壇,高島屋據(jù)此刊作詩和日本友人田邊秋谷(手稿)”。“作詩”起系另一條誤入,漏錄內(nèi)容為“行《缶翁墨戲》問世”,恰好是換頁處,也可知所錄《簡編》版本確為前文提及者。[1]620

9. 1927年第十條,襲舊誤把西泠印社觀樂樓誤作“歡樂樓”。[1]813

(二)引繆荃孫日記

1. 1896年,“十一月廿六日,謁繆荃孫,偕之赴李超瓊陪宴陸鳳石,座中有費(fèi)念慈、凌焯、李少梅”。其下引繆氏日記:“吳蒼石來,李紫璈招飲陸鳳石前輩,費(fèi)屺懷、吳蒼石、凌鏡之、李少梅同席?！笨娛先沼浾肀尽皡巧n石來”后為句號[18],原稿則有空格[19]910,系所記一事與另一事之分隔。“偕之”云云,純屬推測?！罢酗嫛焙笠思佣禾?“前輩”后則改頓號。[1]142

2. 1907年,十二月“廿三日,謁繆荃孫”,系據(jù)日記中“吳倉石來”。漏錄“詣匋帥談,晤倉石”,則繆氏此日兩見缶翁: 一為缶翁造訪,一為繆氏于端方處見之。次日繆氏正式回訪,譜文失記。[1]238

3. 1908年,“二月廿九日,繆荃孫來訪,代陶子麟求刻‘求古居’一印”。所引繆氏日記頗為零碎,其完整內(nèi)容為:“老陶寄《隨庵叢書》封面來。錄清流金石。函托吳倉石刻‘求古居’ 一印?！本涮柼幵逭绽强崭?。[19]2049老陶指刻工陶子麟,應(yīng)無問題; 而“錄清流金石”及“函托”刻印,主語均為繆氏; 至于是為自己,還是為他人求刻,實(shí)無確證。[1]240

4. 1909年,“九月廿八日,又謁繆荃孫”。繆氏該日所記無此內(nèi)容,次日有“吳昌碩來”之記。[1]251

5. 1912年,所謂“十一月廿五日,消寒第二集”,不在本日,而在二十一日?？娛媳救沼洝白飨诙姟?而二十一日未記,或以此致誤。[1]295-296劉承幹二十一日記:“是日為消寒第二集,輪予司會,醉愚附焉?！笨娛衔从浿?乃“邀而未至”。[20]

6. 1913年“消寒第九集,有詩”,所引繆氏日記“同人均集百鏡作掛屏”,當(dāng)作“同人均集,裝百鏡作掛屏”。本條譜文“同題人”中又有“吳俊卿”,與“有詩”重復(fù)。[1]307

7. 1913年,“九月十八日(10月17日)展重陽,淞社第七集”[1]324?？娛先沼洖椤熬旁率拧?括注之公歷不誤。

8. 1914年,“淞社第十九集,于果香園”,引繆氏日記“淞社集于果香園”,又謂“是集,蓋在果香園”,“果香園”均為“菜香圃”之誤。[1]363

9. 1914年,“十一月十四日,赴繆藝風(fēng)約醉漚齋消寒第二集,題湯熙畫冊”。所謂“首唱戴啟文”,其詩題為“消寒第二集題藝風(fēng)堂所藏湯貞愍夫婦子女合作畫冊”,則“湯熙”當(dāng)是湯貽汾,畫冊亦非一人所作。劉炳照第三詩末注云:“冊凡五葉,公畫山水,夫人畫蔬果,子綬名、祿名畫花卉,女嘉名畫美人?？钍鹱庸?不知何許人也?！备魅怂L及上款,交代得清清楚楚。誤以為“湯熙”,或與此詩中小注有關(guān):“近世鑒藏家湯、戴并稱,戴謂文節(jié)公熙也?！庇彩菍⒋魑醯拿职吹搅藴O汾頭上。[1]372

(三)引沙孟海日記

1. 1872年第二條,“為徐恩綬刻名字齋室三印”。所引沙氏日記,“五十年前作也”,漏“前”字;“復(fù)盦”誤作“復(fù)齋”;“觀其少作”,誤作“覯其少作”。[1]16

2. 1924年,“十二月三日,因況周頤為沙孟?！队〈妗奉}詞”。沙氏本日記:“況先生以余篆刻為不俗,曾語朱炎父,謂將持示缶老。昨日缶翁適來,因使題語冊端?！眲t缶翁題詞在十二月初二,“況周頤”后宜加“囑”字。[1]715

3. 1925年,“三月二十日,沙孟海侍師馮幵及況周頤、朱祖謀來訪,談及篆刻。贈諸人《缶廬詩》(四卷本),朱氏為之題春帖子”。沙氏本日所記無此內(nèi)容。事見三十日:“夜侍師及況蕙風(fēng)、朱彊邨兩先生過訪吳缶翁?！薄拔逃忠云湓娂仲泿熂坝喔饕徊?集凡四卷,吳興劉承幹所為刻也”,則僅贈予馮、沙師生二人?！爸鞆櫸虨閰求纠项}春帖子云: ‘老子不為陳列品,聾丞敢忘太平聲?！?缶老病重聽也?！睍r已三月,題春帖子未必在是日。[1]725

4. 1925年,四月十日,“夜,沙孟海侍師馮幵及況周頤來訪”,與沙氏所記亦有出入:“夜,侍師過吳缶翁,蕙風(fēng)先生亦在。”則況氏已先在。[1]729

5. 1925年,“七月一日,陳巨來、沙孟海來謁,因傷足不延”。據(jù)所引日記:“先生月初車行傾跌,受傷之后,臂部尚未痊愈,故未見客?！比缭鴤?或已痊愈。[1]741

6. 1926年,七月“十七日,況周頤卒于滬上”,應(yīng)以所引馮幵撰況氏墓志銘“七月十八日病歿于上海寓次”之說為是。沙氏記作“十七夕二時屬纊”,已是十八日。又謂沙氏十八日“聞況蕙丈于十七夕病卒”,應(yīng)為十九日。譜文又云,“廿四日出殯。翌月廿四日吊喪”,出殯后再吊喪,頗不尋常。[1]774

7. 1926年,十月“廿四日,沙孟海侍師馮幵來”。沙氏本日無此記載,或與下月廿四日相混。[1]781

8. 1926年,十月“三十日,遣王賢送手札赴修能書社,邀馮幵來談”。引沙氏日記:“十時啟之來,余即起。缶丈有長函與師,屬為轉(zhuǎn)遞小談?！盵1]781既為長函,所寫定非僅“邀馮幵來談”一事。當(dāng)于“轉(zhuǎn)遞”處點(diǎn)斷,而以“小談”下讀,與其后相連,為“小談,啟之去,余往應(yīng)家授課”。札中所書何事實(shí)不得而知,“邀馮幵來談”云云或子虛烏有。

9. 1927年,二月十七日條引日記有“東邁大恐”,“恐”為“懼”之誤,沙氏手稿作“愳”。[1]791

(四)其他

1. 1881年倒數(shù)第二條,“為鄭文焯題顧沄《石芝西夢圖》”,《石芝西夢圖》當(dāng)作《石芝詩夢圖》。其下有關(guān)鄭氏按語,末句謂“吳昌碩云其與譜主交至密”。此一“其”字,不知是指缶翁還是鄭氏,譜主則更不知為誰,也不知此句從何處抄來。[1]35

2. 1883年,“三月初八日,訪葉昌熾于常熟客舍”,其下引葉氏日記:“吳俊卿來,持到醉丈書,聘金二十兩,述鄭庵尚書意延課其介弟。”[1]40乃潘祖蔭延其為潘祖同師之事。而“吳俊卿”系“吳培卿”之誤,尹潔《葉昌熾年譜》引此徑作吳培卿[21],即吳大澂之兄吳大根。其后十一日、十四日及五月初一日,葉氏所記與此有關(guān)者,均作培卿,可知確系筆誤。[22]其間又記紫陽書院、正誼書院課業(yè)之事,兩院均在蘇州,也可佐證。葉、吳之初識,或在1889年。該年“十一月十五日晚”條下又言及:“葉氏,缶翁初識于癸未季春常熟旅次,為其舊雨?！盵1]89所引葉氏日記稱缶翁作“吳倉石俊卿”可證為初識。表1 將劉炳照誤作葉昌熾,是因“語石”。劉氏號語石,而《語石》為葉氏撰作,非其字號。

3. 二手資料有疑問時,不去核對出處,卻以己意臆改。1888年,“三月幾望(4月24日),應(yīng)邀入玉蘭吟社第二集”。所引出處為:“《潤例》附錄四《清末畫苑紀(jì)事補(bǔ)白》一八八八年四月二十四日條下: ‘三月幾望,玉蘭吟社第二集……’”[1]80《潤例》即《近現(xiàn)代金石書畫家潤例》,其公歷與此相同,陰歷卻是“三月既望”,對應(yīng)公歷應(yīng)為4月26日?！稘櫪肺醋⒊鲎院翁?于《長編》常引之《申報》檢得,該年4月28日“吟社重興”題下,有“月之既望為玉蘭吟社第二集”云云。[23]可知《潤例》所錄陰歷無誤,公歷有誤; 而《長編》則認(rèn)定錯誤的公歷,將陰歷擅改為與之對應(yīng)的“幾望”。

4. 1906年,“十二月二十日(1907年2月2日),本師俞樾卒于蘇州”。其下引徐澂《俞曲園先生年譜》謂卒于二十三日,引《苦鐵之詩》“光緒卅三年丙午十二月廿日曲園先生亡”,但僅考證俞氏卒年為光緒三十二年,說“《年譜》是,今從之”。又謂鄭逸梅《藝林散葉》所持俞氏卒于二十三日之說,“蓋從《年譜》誤”。[1]229卻舍年譜而信其他,豈非緣木求魚!年譜之外,尚有墓志、行狀等可證?？娷鯇O所撰俞氏行狀亦載:“先生以光緒丙午十二月二十三日卒于蘇州寓廬?！盵24]若還是只信所謂《苦鐵之詩》,我其奈之何?

5. 1913年“春日”條第二則,“在杭晤會冒廣生,為之刻‘鶴翁長壽’ 一印”[1]312。所據(jù)為《冒鶴亭先生年譜》,印文乃其誤記,應(yīng)為“鶴公長壽”。[25]表1 誤作“周季貽”一例,謂冒廣生歷任“弄部、農(nóng)工商部郎中,在陵工程處監(jiān)修官”,“弄部”當(dāng)作“刑部”,“在陵”當(dāng)作“東陵”。[1]142粗疏如此,夫復(fù)何言!

6. 1915年,正月“初八日,鄭孝胥來訪”,本條按語之末云:“偕汪洵、呂景端、惲毓齡、惲毓珂為主人?！迸c此毫無瓜葛,細(xì)看卻是下一條“消寒第七集”譜文所遺漏者。[1]377

7. 表1“郭蘭詳”“郭蘭芝”之誤,襲自所引《沈曾植集校注》。1922年“六月十一日”條,謂為沈氏“繪《海日樓重諧花燭圖》者,缶廬外,又有汪洛年、郭似壎、郭蘭詳、郭蘭芝諸家”[1]636。郭氏父子三人,二子之名皆誤而不察。明年譜中有郭蘭枝:“小寒節(jié),為朱祖謀作《十二洞天梅花冊頁》十二開,王震繪朱彊邨像,郭蘭枝題記,并十四開?！彼^郭氏“題記”,其款云:“缶廬老人為作梅花冊十二葉,蘭枝復(fù)泚筆補(bǔ)圖俾志,東京夢華者有考焉?！盵1]686-687則系自題其所繪之圖,而非專為冊頁題記,“俾志”兩字也應(yīng)下讀。

8. 1926年,八月第二則:“二十三日,為袁克文作牙箑詩畫二股交劉青代貽之?！彼鶕?jù)為“《寒云日記·丙寅日記》”,而此日并無此事,系明年同日之事。所引有袁氏“八十又四之高年”“丁卯秋,吳昌碩丈為予書畫象箑”之語,缶翁款中亦有“年八十有四”“丁卯秋”等語,無奈朱氏視若無睹。[1]775

9. 1926年“本年”條第十一則,“又偕康天游等人為陳日初定啟潤例”,系照錄《潤例》。雖然讀者不至于不知、更不至于認(rèn)為編者不知康氏為誰,但總以康有為之名示人為好。[1]787本年“十月十四日”條引《潤例》之“康更生”,譜文即作康有為。[1]781

六、余論

《長編》的粗疏,在其開篇就顯露無遺。全書第一條下所引吳瑤華重印《缶廬集》跋,原文括注之“公元一八四四年,道光二十四年”,改為“道光二十四年,公元1844年”。又說“安吉吳氏始于北宋吳瑾,建炎元年 (1127)為避寇自淮安遷居于孝豐鄣吳村”,北宋與建炎,未免自相矛盾。缶翁生母一條,將萬氏卒年由1862年誤作1861年。各人年齡,均以虛歲計(jì),而獨(dú)謂“大缶翁九歲”的繼母楊氏“是年九歲”。而在“是年,書畫家友朋年歲”中,沈秉成有二,一是二十五歲,一是二十三歲。何維樸亦有二,一為三歲,一為一歲。[1]1,2,4,6

書末的“主要參考書目”之誤,除表1 所列之外,尚有:《近現(xiàn)代金石書畫家潤例》一書,漏“家”字;收錄《清道人遺集》的“近代中國史料叢刊”前,誤加“清代詩文集匯編”;《完巢剩稿》誤作《完巢勝稿》; 錢國珍《峰青館詩鈔》等著作后,只列“清代詩文集匯編”七字;《翁同龢集》后,則僅列“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文獻(xiàn)叢刊”; 謙慎書道會誤作廉慎書道會;《吳昌碩篆刻硯銘精粹》,“篆刻”誤作“第刻”;《與古為徒——吳昌碩逝世八十周年書畫篆刻特集》,“特”誤作“物”;《藝術(shù)大師之路叢書·諸聞韻》后,“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拓”應(yīng)系衍文;倒數(shù)第二種,日本所出《缶廬詩籍》,疑為《缶廬詩集》之誤。但也有廣為搜羅的優(yōu)點(diǎn),如葉銘的《廣印人傳》及補(bǔ)遺,就將庚戌、辛亥兩種版本分列于兩頁。[1]815-821

綜觀《長編》以上種種,不說它粗制濫造,但亦絕非精心之作。常說編校錯誤,實(shí)屬難免。見得多了,大都也是一笑了之。但一冊之中見得多了,著實(shí)惱人。表1 中誤作“范旭倉”的范旭侖,去年11月發(fā)表《文學(xué)研究所在跟錢鍾書開玩笑》一文,辨出朱曦林《錢鍾書先生書札輯考》中偽札多通及誤釋、訛奪之處,痛下重語:“連祖師的尋常尺牘也不解識,何目無珠、胸?zé)o墨乃爾!”[26]去年年末,更有久負(fù)盛名的中華書局“中國古典文學(xué)基本叢書”也難免質(zhì)疑:“這個系列里,近十年內(nèi)出版的、由今人注釋的,基本都質(zhì)量堪憂,或者注水嚴(yán)重,或者錯漏多多。”對其中《梁佩蘭集校注》一書,匡謬者甚至以“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書”為題深表不滿。[27]雖都言辭激切,竊所不取,其心情卻是可以理解的。

朱氏曾親炙于缶翁弟子沙孟海先生,“潛心唐代書法史四十年,是這一領(lǐng)域最為重要的學(xué)者”。王家葵、薛龍春兩氏在《朱曼倬先生的顏學(xué)研究》一文中,譽(yù)之為“顏真卿之學(xué)在新時期以來的集大成者”,稱其于“史傳訣微”而撰之《顏真卿年譜》“最能體現(xiàn)‘良史之才’”。不承想?yún)s把師祖的年譜長編,做得如此草草。人謂缶翁繪畫有“粗服亂頭”“粗枝大葉”之特色,然而,藝術(shù)創(chuàng)作可以追求粗服亂頭,學(xué)術(shù)研究容不得半點(diǎn)粗枝大葉。衷心冀望“書法科班出身,又得老輩親授,于書法研究最是當(dāng)行”的朱老先生,不忘初心,堅(jiān)持“他所秉承的學(xué)術(shù)傳統(tǒng)”,真正“為年輕一輩學(xué)者做出極好的示范”。[28]

注釋

[1]朱關(guān)田.吳昌碩年譜長編[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4.

[2]朱關(guān)田. 吳昌碩紀(jì)年書法繪畫篆刻錄[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4.

[3]尚佐文,解小青. 吳昌碩全集·文獻(xiàn)卷三[M]. 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18:207 -256.

[4]解小青.吳昌碩詩文札稿論[A].尚佐文,解小青. 吳昌碩全集·文獻(xiàn)卷一[M]. 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18:前言6.

[5]此詩題未核對原刻,點(diǎn)校本作“后梁乾化時僧彥修《草書》知解梁?？だ钬Ьw刻石,拓本贈昌碩,侑二絕句”,亦誤。見沈石友. 鳴堅(jiān)白齋詩存[M]. 徐國華點(diǎn)校,王立民校訂.桂林: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8:202.

[6]陳玉堂. 中國近現(xiàn)代人物名號大辭典(全編增訂本)[M]. 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433.

[7]本例兩則均未注明出處,此據(jù)《任伯年年譜》所附圖,雖圖小不甚清晰,但陸恢落款非丁亥則無疑。見丁羲元. 任伯年年譜[M]. 天津:天津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18:189.

[8]上海朵云軒拍賣有限公司朵云四季十一期拍賣會中國書畫(二)專場,0275 號拍品,丁酉(1897)年作梅菊雙清立軸,設(shè)色紙本[雅昌拍賣]. https:/ /auction. artron. net/paimai - art5085720275/,2016.04.21/2022.02.08.浙江駿成拍賣有限公司2011年迎春大型藝術(shù)品拍賣會渾厚華滋:中國書畫專場二,1094 號拍品,1897年作梅菊雙清立軸,設(shè)色紙本[雅昌拍賣]. https:/ /auction.artron.net/paimai -art72961094/,2011.01.10/2022.02.08.

[9]陳大中. 吳昌碩全集·書法卷一[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18:148.

[10]萬新平.天津近代歷史人物傳略(一)[M]. 天津: 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329.

[11]柳無忌. 蘇曼殊傳[M]. 王晶垚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2:151.

[12]上海辭書出版社文學(xué)鑒賞辭典編纂中心. 元明清詞鑒賞辭典(新一版)[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7: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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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李峰,湯鈺林. 蘇州歷代人物大辭典[M]. 上海: 上海辭書出版社,2016:6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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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龔肇智.費(fèi)之圻家族——圍壇橋費(fèi)氏(十七·5)[龔肇智的博客]. http:/ /blog.sina.com.cn/s/blog_9f3e22020102zaqf.html,2020.10.29/2022.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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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繆荃孫. 藝風(fēng)老人日記[M]. 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86.

[20]劉承幹. 求恕齋日記(第2 冊)[M].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6: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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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葉昌熾. 緣督廬日記(第2 冊)[M]. 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 02:8 46 - 8 57.

[23]申報影印本(32)[M]. 上海:上海書店,1983:672.

[24]繆荃孫. 繆荃孫全集·詩文(1)[M].張廷銀,朱玉麒主編. 南京:鳳凰出版社,2014:289.

[25]孔品屏. 身歷三朝官南北 壇坫祭酒深印緣——冒鶴亭先生印事考[A].西泠印社.第四屆孤山證印西泠印社國際印學(xué)峰會論文集(上)[C]. 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4:485.

[26]范旭侖.文學(xué)研究所在跟錢鍾書開玩笑[澎湃新聞·上海書評]. https:/ /www. thepaper. cn/newsDetail _ forward _15440341,2021.11.19/2022.02.08.

[27]許容與.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書[“三十六陂”微信公眾號]. https:/ /mp.weixin.qq.com/s/DBdVm-AW0 OWRxG5vO9bk5w,2021.12.29/2022.02.08.

[28]王家葵,薛龍春. 朱曼倬先生的顏學(xué)研究[A].朱關(guān)田.思微室顏真卿研究[M].姚建杭編. 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21:前言.“史傳訣微”系該文第一小節(jié)標(biāo)題,“訣微”當(dāng)作“抉微”。該文以“朱關(guān)田先生的顏學(xué)研究”為題發(fā)表于《中國書法》2020年第11 期時,亦作“訣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