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黑龍江·修漂六木
插畫/寧夏·老柳
老人常說大魚的智商像三歲的孩子,不然也不會長這么大。以前我對這種說法持懷疑態(tài)度,今天我真的信了。大魚向深水區(qū)扎了幾回,發(fā)現(xiàn)甩不掉我們,便拖著船向西湖岫大橋沖去。
我問老欒:“它要干啥,拖咱們撞橋嗎?”
老欒無心回答,把著魚竿,試圖讓魚掉頭,但是控制不住。
小船離大橋越來越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要是撞上橋墩子,非翻船不可。
隨著最后一縷陽光從湖面消失,遠處的山坳開始將黑夜的大幕拉下。清涼的晚風帶著山里特有的涼意迎面襲來。三個人吃過晚飯后無所事事,便坐在帳篷前的大青石上侃大山。經(jīng)一天日曬,大青石熱乎得像冬天的熱炕頭,坐在上面是真舒服。
我們正享受著,劉大夫突然指著不遠處說道:“快看,那兒有一條小狗?!?/p>
“哪兒呢?”老欒問。
我順著劉大夫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確有一條小狗正向我們這邊張望。這條小狗尖尖的嘴,耳朵立著,毛色金黃,略帶點兒黑色雜毛。
老欒端詳一會兒,說道:“那不是狗,是只狐貍?!?/p>
“狐貍?”我嘀咕著,又仔細看了看,確實跟狗有所不同,尤其是它的尾巴,跟狗的尾巴區(qū)別明顯。
劉大夫指著狐貍問我倆:“這狐貍是你倆誰勾來的?”
我趕緊說:“欒大膽兒唄!這地方是大膽的地盤,不是找他的,還能是找你的?。俊?/p>
劉大夫一聽,跟我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狐貍朝我們這邊看了一會兒,低頭在地上聞著什么,一轉身就溜走了。
天黑得很快,月亮悄無聲息地爬上夜空,照得四下白亮,大青石漸漸失去了溫度。月光下,礦泉水瓶在水面輕輕起伏,海竿的餌團仿佛扔在水缸里,無魚過問。
老欒說,趁著魚沒來,咱們趕緊睡覺,養(yǎng)精蓄銳。
我回到帳篷里,躺下就有了睡意。半夢半醒之間,我恍惚看到鳳九來到帳篷里,她身上散發(fā)著一股異香,小胖手也特別柔軟。不知道什么時候,四周的景象也變了,我和鳳九正躺在一張大花床上。
這是哪兒呢?我心生疑惑。
我不解地看著蜷縮在我身旁的鳳九:“你啥時候來的,我不是釣魚去了嗎?”
鳳九拉著我的手說:“咱們一起來的??!”
我暈頭暈腦地看著鳳九,心想我和麻土豆、老欒一起來的,啥時候帶你了。
正想著,鳳九接著說道:“快睡覺吧,明天你還得早點兒起來呢!”
我拉著她的小胖手,還是沒想明白。這時她的手竟突然長出毛來,摸上去毛茸茸的。我正納悶她的小手咋變成了爪子,再看鳳九的頸上居然長出個狐貍腦袋。
啊呀!我是在做夢嗎?
我想趕緊爬起來,可四肢像被繩子捆住一樣動彈不得。我定了定神,知道自己發(fā)生了夢魘,得想辦法醒過來才行。我先嘗試動一下手指,手指頭一點一點地活動開了。慢慢地,我終于醒過來了。
我看了看鳳九,她正坐著。我拉過她的小胖手,依舊軟軟的,沒長毛。我平復了情緒,把剛才的夢講給她聽。她沒接我的話茬,說道:“過兩天釣到魚,給我留兩條大的?!?/p>
“你不是不愛吃魚嗎,啥時候改吃魚了?”
鳳九看著我,只是笑,不再說話。
我說:“行,給你留兩條大的?!?/p>
鳳九甩開我的手,起身要往外走。她一回身,身后居然長著一條尾巴。看到這一幕,我嚇得不敢出氣。鳳九走到門口,回頭說道:“記住了,給我留兩條大的?!?/p>
我趕緊把眼睛閉上,裝著睡著了,只感到頭皮發(fā)麻。
“六木,六木?!辈恢^了多久,耳邊傳來老欒的聲音。我睜開眼睛,答應一聲,又看了看周圍,大花床沒了,自己還在睡袋里。我終于松了一口氣,剛才是一場夢??!太真實了。
我還在回味夢境時,老欒在帳篷外又喊上了:“六木,我餓了,早上咱吃點兒啥???”
“我也不知道,你跟劉大夫想吧!”噩夢初醒,我哪有心情吃。
…………
山中無歷日,轉眼已數(shù)天,月亮也從圓到虧,數(shù)日間只有老欒每天還堅持給海竿換兩次餌,我和劉大夫干脆放棄了,整天東遛一圈,西逛一圈。
就在我們返程的頭一天,天剛擦黑兒,海竿鈴鐺清脆的響音打破了周圍的寂靜。三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湖邊,此時只有一把海竿架在那里——釣了這么多天,大家早已疲倦,竿子架多了毫無意義,只放一把海竿在水邊“值班”,是怕晚上一旦上魚,線纏在一起。
聽到鈴鐺聲,老欒撒腿就往岸邊跑,邊跑邊喊:“六木快點兒,拿抄羅子。土豆子再上一把海竿?!?/p>
三個人分工明確,行動迅速。老欒幾步就跑到海竿跟前,抓起竿子猛地一抖,同時快速搖輪。魚線在水中繃直,竿子被拉彎將近90°。老欒一邊收線,一邊喊劉大夫:“土豆子,快,再打一把竿?!?/p>
劉大夫應了一聲,麻溜兒跑過去把海竿打了出去。
老欒繼續(xù)搖輪收線,10號大線絕非浪得虛名,一會兒的工夫,一條鯉魚被他直接拽上岸,抄網(wǎng)也沒用上。他擎著竿,我把魚摘下來。這條魚有七八斤重,我要放到魚護里,老欒沒讓放,他跑去拿來一根粗尼龍繩,由魚嘴穿入,從魚鰓穿出,又系了個死扣,把魚扔到水里,繩子的另一頭系在石頭上。
老欒換餌,我拿著手電筒給他照亮。餌料都是提前握好的團子,裹著單鉤的塔墜釣組或多鉤的爆炸鉤釣組。
老欒剛掛好塔墜,還沒走到湖邊,劉大夫也上魚了,激動得忘乎所以,憋了多日的力氣終于得以釋放,奮力拽上來一條三四斤重的鯉魚。
我?guī)蛣⒋蠓蛘^的工夫,老欒已經(jīng)把竿子甩到釣點上。那晚,打鈴鐺第一聲響起,我們便緊密配合,重復著釣魚、摘魚,一直到了第二天凌晨4點多,五十多個餌團子用盡,三個人累得筋疲力盡,才決定收竿睡覺,好好休息一下。
一覺醒來已經(jīng)是上午9點,三個人坐在大青石上統(tǒng)計前夜的戰(zhàn)果,興奮地回顧著一次接一次控魚的經(jīng)過,幾日來的郁悶一掃而光,喜悅之情難以言表,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三個人最后決定,現(xiàn)在就收拾東西,吃完午飯后休息一會兒,下午3點往家走。我站在坡上對他倆說:“自第一次釣西湖岫那天起,我就沒有釣過這么多魚,今天中午無論如何也得燉上一條。”
劉大夫沖我說道:“那就看你的了,中午你做啥,咱就吃啥,最好能吃全魚宴?!?/p>
我不假思索:“行,我現(xiàn)在就去做。”
臨近正午,魚做好了,他倆把裝備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三個人圍在大青石旁正準備吃魚,湖面礦泉水瓶的位置突然“撲通撲通”水聲大作,我扭頭一看,有大魚正在往水面躥。
我指著湖面對老欒喊道:“快看那兒,咱打的窩子里還有魚呢!”
老欒回過頭看時,湖面又恢復了平靜。到底還是經(jīng)驗豐富,他不緊不慢地說:“水里來大魚了?!?/p>
劉大夫撇撇嘴:“水里要是來大魚,你能這么穩(wěn)當?早跑去釣它了?!?/p>
老欒像是被劉大夫的話點醒了:“那咱釣它??!”
我心想:那還猶豫啥,大魚可遇而不可求,釣上來看看也好??!
但老欒是我們的隊長,到底釣不釣,他說了算,畢竟他有經(jīng)驗,會釣魚,知道怎么把魚釣上來。
老欒終于發(fā)話了:“六木,你去把船打足氣。麻土豆,你去找點兒餌料,最好是玉米?!?/p>
我倆應了一聲,魚也不吃了,立刻去辦。
老欒也沒閑著,跑去抽出一把海竿,裝上漁輪,把一個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來的“雞心墜”掛在線組上。劉大夫在岸邊撿了幾顆頭天晚上掉落的玉米粒交給老欒,老欒把玉米掛在鉤上,看準了方向,用力一甩,打進窩子里去。
“土豆子,你也打一把海竿進去?!蔽乙贿呝u力地給船打氣,一邊說。
老欒擺了擺手:“先別打。大魚警惕性很高,別弄出太大動靜,你沒看我用的是‘雞心墜’嗎?雞心墜落水時動靜小?!?/p>
我沒言語,繼續(xù)奮力打氣,打氣筒讓我用得直燙手。
水面轟然作響,冒出一堆碎泡,像極了煮餃子的開水鍋。老欒半蹲著,手握著魚竿。劉大夫手拿船槳,站在一旁。我拽著小船上的繩頭呆立原處。此時,水面再度冒出一堆碎泡,我們三人一動都不敢動,周圍空氣凝固了一般,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靜默狀態(tài)大約持續(xù)了十多分鐘,老欒手中的魚竿突然輕輕地點了點頭,他緊盯著竿梢,把漁輪泄力輕輕地打開,漁輪開始發(fā)出“噠噠噠”的出線聲,節(jié)奏很慢,聽起來格外動聽。
出了一會兒線,老欒突然鎖緊漁輪,猛地往回拽竿,魚線劃破空氣,發(fā)出尖銳的聲音,魚竿直接彎至近90°,魚卻沒有移動半分,感覺跟掛底無異。
老欒雙手擎著竿,一邊保持魚線繃直,一邊向小船移步。此時我已經(jīng)蹚水上了船,待他靠過來時,接過他手上的魚竿,他趁機翻身上船。
“你倆穿上點兒,別出啥危險?!眲⒋蠓蛲先恿藘杉壬?,也跟著上了船。
我不禁感慨:不愧是大夫,比我倆細心多了。
我們配合著穿上救生衣,老欒試圖收線,結果魚線紋絲不動,小船反被拽著向前移動。
“是不是掛鉤了?要是魚的話,這么長時間咋不動一下呢?”
老欒坐在船頭不說話,還在一點一點地收線,小船隨之一點一點地向礦泉水瓶靠近。當船非常接近礦泉水瓶的時候,魚線突然動了,嗡的一聲被拽向水下,小船隨之向前沖去。
老欒反應真快,他立刻把泄力調松,人魚大戰(zhàn)隨即展開。大魚開始要線,小船慢慢地跟著往前走,線杯中的100米魚線很快被拽出去大半。等大魚要線的速度慢下來,老欒就重新收線,當大魚往深水里扎時,老欒又放線。如此你來我往,僵持不下,小船一直被魚拽著在湖面繞圈圈。
老人常說大魚的智商像三歲的孩子,不然也不會長這么大。以前我對這種說法持懷疑態(tài)度,今天我真的信了。大魚向深水區(qū)扎了幾回,發(fā)現(xiàn)甩不掉我們,便拖著船向西湖岫大橋沖去。
我問老欒:“它要干啥,拖咱們撞橋嗎?”
老欒無心回答,把著魚竿,試圖讓魚掉頭,但是控制不住。
小船離大橋越來越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這要是撞上橋墩子,非翻船不可,多虧了劉大夫扔上來的救生衣給我們壯膽。
老欒再次把泄力調松,小船速度雖有所減慢,但大魚沖刺的方向未變,還是沖著大橋游去。
這家伙可真聰明,它圍著橋墩子繞了兩圈,然后一個猛沖,轟然躍出水面。
我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好大一條魚啊!足有我們的船大。10號魚線“啪”的一聲斷掉,老欒跟著“啊”的一聲大叫。
累得虛脫的老欒躺在船頭喘著粗氣,我看了看時間,他跟大魚奮戰(zhàn)了兩個小時—— 在沒吃午飯的情況下。我跟劉大夫輪番劃著小船,不再說話,得讓老欒好好休息一會兒。
船到岸邊,老欒下船時扶著船幫的手不停地抖,被劉大夫扶著才上了岸。
我們回到青石旁,卻見上船前放在青石上燉好的魚已被掃光,連刺都沒剩。不用問,肯定是我們去釣魚的時候,有什么動物抄了我們后路。
會是什么東西呢?劉大夫戲謔道:“吃我們的魚,連骨頭都不剩,別是那只狐貍吧?”
一句話讓我想起那晚的那只狐貍和我做的噩夢。
我當然是無神論者,只是始終對大自然心存敬畏而已,此行在西湖岫釣得不少,理應取之有度,對這里的生靈有所回饋。
草草吃過飯,我們踏上返程的路,臨走時留了兩條大魚在大青石上。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