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起落落舞花間，平凡世界不平凡
——讀《平凡的世界》有感

王繼法

（山東省濟寧市任城區(qū)蜂業(yè)協會，山東省濟寧市任城區(qū)李營濟蜂園文學社，山東 濟寧 272004）

翻山越嶺不畏難，

起起落落舞花間。

人類之友小蜜蜂，

平凡世界不平凡。

已故著名作家路遙先生的長篇小說《平凡的世界》，反映了1975年到1985年十年間的社會面貌，展示了那個時期中國農民的渴望、追求以及為改變命運所做出的不懈努力。

故事開始時的1975年，我正在上小學五年級，而故事結束的1985年，我已結婚生子，從一個小學生，成長為一名養(yǎng)蜂人，這是我人生關鍵的轉折點。因此，我對小說中描寫的一切有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感想頗多。感受最深的是，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我國農村廣泛推行了聯產承包責任制，把生產效益和生產者的利益聯系起來，為勞動者直接參加管理經濟找到了成功的方法。簡單地說，生產責任制，解放了生產力，極大地調動了農民的積極性。正如《平凡的世界》中所寫的那樣：“從責任制開始到現在的幾年里，雙水村盡管仍然還是個主要以生產為主的村莊，但農業(yè)以外的其它經營活動和商品性生產卻也在緩緩地發(fā)展起來?！?/p>

當然，最早和規(guī)模最大的還是孫少安的磚場。除少安之外，在金家灣那里，金俊山既養(yǎng)奶羊，還喂了兩頭大奶牛。金光亮養(yǎng)了“意大利蜂”，光亮的弟媳馬來花天天在公路上賣茶飯，而全村的“糧食大王”金俊武也和縣林業(yè)站簽訂了合同，開始育樹苗，金家戶族里還有一些木匠和石匠常年在外做活，有的人還跑到了原西和黃原搞了營業(yè)執(zhí)照，賣起了有利可圖的風味小吃。這同小說寫的1975年時，主人公孫少安、孫少平的姐夫王滿銀，因賣老鼠藥而遭到批斗和對其強制勞動改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兩方面的描寫非常真實，此時，我想起了我家自1962年開始養(yǎng)蜜蜂、育樹苗，“文革”時期，受到限制，三哥曾受到批判；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又受到表揚、宣傳，成為第一批養(yǎng)蜂專業(yè)戶，同書中孫少安相似的是還成為了第一批“萬元戶”。

在《平凡的世界》中，蜜蜂的第一次出場是在第一部的第四十七章，是寫1977年的端陽時提到的，書中是這樣描寫的:“農歷五月的黃土高原，陽光明媚，不涼不熱，原野里也開始熱鬧紛繁起來。麥黃，杏黃，棗花黃；安詳的蝴蝶和忙碌的蜜蜂在花間草叢飛來飛去。晶瑩的小河水映照著藍天白云；映照著岸邊的青楊綠柳?！边@段描寫，把莊稼、樹木和昆蟲都寫得栩栩如生，從此處可以看出，當地有豐富的棗樹和柳樹等蜜源植物，并且棗樹正在開花流蜜。

蜜蜂的第二次出場是在第三部的第十三章，時間是1982年的夏天，主人公孫少安上銅城運制磚機，請同村的金光明幫忙找車，金光明是原西縣供銷社采購站的工作人員，書中是這樣寫的：“同村人突然相逢在異鄉(xiāng)，倒使兩個人都感到十分親切。當少安向光明提出他的困難后，神通廣大的金光明二話沒說，很快就跑出去給他聯系好一輛車。‘正好，’金光明高興地說：‘我給我哥買好了兩箱蜂，還發(fā)愁沒個熟人捎回去呢。這下咱倆的問題都解決了！’‘那還有啥問題！蜂可以直接運回咱們雙水村。’少安說。‘先還不敢運回村里！你先捎到原西城我一個熟人家里，這人是個養(yǎng)蜂行家，罷了叫我哥到城里去，先學一學，再把蜂運回去。你知道，我哥沒養(yǎng)過這東西，一下運回去，他老虎吃天，無法下手！’”

以上是金光亮養(yǎng)蜜蜂的起因，20世紀80年代初期是我國繼解放初期、60年代初期之后的第3次養(yǎng)蜂業(yè)發(fā)展高潮，見多識廣的金光明幫助哥哥金光亮發(fā)展養(yǎng)蜂合情合理。

看過《平凡的世界》的朋友都知道，該書共三部，洋洋百余萬字，被譽為第一部全景式描寫中國當代城鄉(xiāng)生活的長篇小說。小說以陜北黃土高原雙水村孫、田、金三家的命運為中心，反映了從“文革”后期到改革初期，我國城鄉(xiāng)的社會面貌。作者通過復雜的矛盾糾葛，刻畫了社會各階層普通人的形象，包括人生的自尊、自強與自信，奮斗與拼搏，勞動與愛情，挫折與追求，痛苦與歡樂，日常生活與巨大社會沖突，深刻地展示了普通人在歷史進程中所走過的艱難曲折的道路。我怎么也沒想到，金光亮養(yǎng)蜜蜂，一時成了雙水村的矛盾焦點，蜜蜂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隱隱約約地感到，蜜蜂還真有點“不平凡”。

小說的第三部第二十一章中，詳細地講述了金俊武的妻子對金光亮養(yǎng)蜜蜂的反感，寫的特別有意思：“金光亮這樣得意洋洋地說話的時候，他的‘意大利蜂’就在旁邊金俊武家的蕎麥花上嗡嗡嚶嚶地采蜜，并且不時吟唱著從三個人之間穿過，像是進行飛行表演。金俊武只好對金光亮微笑著點頭，表示對他和他的‘意大利’蜂心懷敬意，但他老婆李玉玲卻氣得把臉轉向一邊，給金光亮個后腦勺?！?/p>

李玉玲曾幾次給丈夫建議，在自家的果樹上噴些“六六六”，把這該死的“意大利蜂”都毒死，讓老地主的兒子再能！但金俊武堅決地阻擋了她這危險想法。金俊武雖然個性強，可他從來不做這種短事。采就采去吧，這金光亮幾十年抬不起頭，快六十歲的人了，也讓他張狂上幾天。

不僅如此，就連金光亮的侄媳婦馬來花，對伯父金光亮養(yǎng)蜂也是提蜂色變，咬牙切齒，恨之入骨，馬來花和他大哥金光亮是一對冤家。盡管她丈夫和光亮是親兄弟，但來花一直和大哥不和。尤其是二哥金光朋給大哥家捎回兩箱“外國蜂”后，來花不僅更敵視金光亮，連光明當教師的媳婦姚淑芳也不搭理了。她認為，有工作的老二兩口子在偏愛老二一家而歧視他們。為此，急得姚淑芳給銅城的丈夫寫了好幾封信，數落他不該光給大哥家買那兩箱該死的蜜蜂——這蜂已經把弟兄三家的關系攪成爛包?！?/p>

金光亮的蜜蜂逃跑這件事，更是轟動了全村。這一天上午十點鐘左右，金光亮正在自己家里往那只黑瓷甕里搖蜜，當他正搖最后一片巢脾時，猛然感覺到外面似乎發(fā)生了什么事，他聽見一陣刮大風似的嗡嗡聲。金光亮跑出來一看，頓時傻了眼，只見所有蜂箱里的蜜蜂都像流水一般的在往外涌，院子上空黃漠漠一片，頃刻間，這一片黃云“嗡”一聲，又刮風似地消失了……

金光亮在危急之中，趕忙在院子里拉起發(fā)洪水時撈河柴的蘆根笊籬，也不管上面糊滿泥巴，就在黑瓷甕的蜂蜜里蘸了一下，大撒腿沖出了院子。光亮跑到那棵老棗樹下，果真見那蜜蜂團成幾個大疙瘩吊在粗壯的樹干上。他在一群人的圍觀下，不顧體面地繼續(xù)哭叫，同時把那笊籬舉在蜂團下面，嗚咽著反復念那幾句招蜂的歌：“蜂，上笊籬，家里給你蓋廟哩……”

盡管他虔誠地拉著哭調念這口訣，但沒有一只蜂上笊籬。幾分鐘之后，又聽見“嗡”一聲，蜂團解體，剎那間就飛得一只不剩，再也找不見了蹤影。有人看見，蜂群過了哭咽河，一直飛到神仙山后面去了。絕望的金光亮一屁股坐在老棗樹下，雙拳捶地，放開聲嚎了起來。當天，村里又傳開了田五的另一段“鏈子嘴”：“如今世事不一般，怪事接二又連三。海民的魚刺扎喉嚨，光亮的蜜蜂又跑完?！?/p>

跑蜂事件發(fā)生后，雙水村同情的人，不如幸災樂禍和看熱鬧的人多。你看，隔壁金俊武的老婆李玉玲正在院子里推磨，目睹了金光亮這災難性的一幕。李玉玲早對金光亮的蜂恨之入骨——她認為這些蜂把她院里院外果樹和莊稼上的“養(yǎng)料”都采光了，如果不是丈夫攔擋，她早給莊稼和果樹都噴了“六六六”?，F在，她突然看見金光亮的蜂跑得一干二凈，激動得渾身發(fā)抖，趕忙叫住了磨道里的驢，不管一群雞跳到磨頂上哄搶著吃麥子，也大撒腿跑到了另一個仇視金光亮的人——光亮弟媳婦馬來花的院子里。李玉玲強壓住興奮，但仍然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對來花說:“老天爺咋睜眼了?。　?/p>

兩個婦女丟下各自正在干的活，在金家灣上下院子里傳播這消息。不一會，連田家圪嶗那邊的人也都知道了。就連雙水村的當家人——村支書田福堂也知道了此事，小說中是這樣寫的:“這幾天海民兩口子引起的‘吃魚事件’和金光亮的‘意大利蜂’跑得一個不剩，他都在事發(fā)的當天就知道了。這些事只能讓他竊笑。他尤其對金光亮的蜂跑得干干凈凈而感到一種特別的快意。這幾年，仗著新政策，前地主的大兒子就好像翻了身似的，氣焰十分張狂，據說經常在村中的‘閑話中心’罵他田福堂。哼，在階級斗爭那些年里，他裝得像一只鱉！因此，當他聽田福高說金光亮因蜂跑掉而急得坐在廟坪的棗樹下嚎哭時，忍不住一邊咳嗽，一邊嘿嘿地笑了……”

在小說即將收尾的前一章，作者交代了光亮養(yǎng)蜂的情況：“光亮自‘意大利蜂’跑掉，又被村中的黨支部勒令刨掉廟坪的泡桐樹后，灰了一段日子。后來他用積攢的錢，又買了幾箱蜂。不過，他沒敢再買該死的‘外國蜂’，而買的是‘東北黑蜂’?！碑斎唬⒉恢?，“東北黑蜂”也屬于西方蜜蜂的品系。

從專業(yè)養(yǎng)蜂的角度來看，路遙先生筆下的蜜蜂，寫的還是比較到位的，如有關東北黑蜂的說法是很專業(yè)的，東北黑蜂是歐洲黑蜂和卡尼鄂拉蜂雜交后，長期自然選擇結合人工培育形成的新品種。此外，從金光亮養(yǎng)蜂的故事里，還有幾處有關養(yǎng)蜂知識方面的問題，作者和故事中的人物并沒明確答復。其一就是金光明的蜜蜂為什么全跑了？養(yǎng)蜂人都知道，蜜蜂飛逃的主要原因是挨餓，但這個可能性不大，據書中所寫當時正是夏天，應該是棗花流蜜期，且金光亮正在搖蜜；其二就是環(huán)境因素，衛(wèi)生條件太差或空間太小不利于蜜蜂飛翔而飛逃；其三就是因蜂群管理不當而造成的。小說中有一個細節(jié)，引起了我的注意，金光亮在金俊武家炫耀自家的“意大利蜂”時，有一段是這樣寫的：“金光亮這時又抿了一口蜂蜜水，正準備繼續(xù)夸耀他的‘意大利蜂’，卻突然像蜂在屁股上蜇了一下，一閃身站起來，慌亂地說:‘看我這忘性！我得要挪一下蜂箱子哩！’他話音未落，便端著茶缸子急忙回家去了！”看到此處，我想起我的大哥在20世紀50年代初養(yǎng)蜂時，因不懂蜜蜂的生物學習性，夏天怕熱著蜜蜂，把蜂箱隨著樹蔭的移動而搬動，折騰得一箱蜜蜂滿院亂飛。這是因為，蜜蜂搬到一個地方后，不要輕易挪地方，若要轉場，一般情況下，要搬到5 km外。因此我認為，金光亮的蜜蜂跑光是因他養(yǎng)蜂經驗少，管理失誤造成的。

因為養(yǎng)蜜蜂不是這部作品的主要內容，只是以蜜蜂為一個點，體現由人與自然、人與社會和人與人本身所構成的多向交叉式的社會環(huán)境和生活氛圍，總是給人設置無盡的難題，布下無心的坎坷，造就無心的風浪，活著就意味著要堅強地抗爭，要不斷地進取。正如電視劇《平凡的世界》插曲中所唱的那樣：“該走的路誰說過一定平坦，起起落落練就的翅膀。能飛越時代，一直領導方向。有這土壤就有這樣的浩瀚，把那黑暗的天空帶來陽光。遇上多少阻礙一聲不吭，為平凡的世界留下不平凡。這一條路就叫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