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金溪 [組詩]

■陸岸

馬金溪

一座江邊的木樓

倚江而建。設(shè)置了亭臺樓閣

蜿蜒如江水的長廊

設(shè)置了清涼的龍頂，小小的茶盞

還須擺放幾位高朋，焚香，淺笑的女子

在輕輕撫琴。茶幾上有一個好看的花瓶

以及她好看的陰影

窗外的大水滾滾而來

又滾滾而去

聲音動人，時間沉浸在聲音中了

木樓的腰肢在輕顫

哦，馬金溪

應(yīng)該是一匹雄壯之馬

或者一個女人的名字

我在馬金溪畔笑談山水的時候

馬金溪的四蹄正咆哮而過

禪源寺

太子庵的黃昏降臨時

昭明峰的鳴蟬正演奏一日的高潮

遠(yuǎn)處的婉轉(zhuǎn)，近處的瑯瑯

隱居多年的這些讀書人如今重見天日

正在努力登攀高枝

那時的禪源寺暮鼓還未敲響

靜謐的曲徑因此格外響亮

而更醒目的是密林中的赭黃色高墻

以及莊嚴(yán)的石獅和虔誠的路人

一個為考取功名的山莊和一個遁世修行的禪寺

在深山深處，僅有咫尺之遙

似乎都跳出了紅塵之外

又明明藏身在俗世之中

而它們懷抱的這些

仿佛我們深愛著的一些矛盾之物

并不矛盾

又同時愛著這個初見的黃昏

天目有雨

天目有雨，在早晨時分

它們在云蒸霧繞的山頂剛剛生成

又在我初醒的那一刻

密集地穿過柳杉林。撞落在同樣

密集的魚鱗老瓦上

這昭明太子瓦楞上的夏草茂盛

樹上復(fù)雜的蟬聲叫過一夜了

在通幽的林中小徑

榧樹，楓香，高節(jié)竹，虎耳草和木樨

我在傘下一一仔細(xì)辨認(rèn)

在山中，我是一個多么熟悉的陌生人

峭壁上的一株野蘭

忍不住細(xì)嗅

再蹲下來輕撫卑微的苔蘚

它們承受了踐踏，也吃飽了雨露啊

我所愛的這一切簡單、陳舊

就像回過頭，書院里那兩口老缸

蓮葉那么小

雨點那么大

它們。那么戀舊

清水魚

水至清則無魚

但在開化

我就要點清水魚、清水螺

看這山清水秀的水產(chǎn)

如何在缶中加熱

慢慢美味

慢慢變渾

多像我們的人世

一個個從赤子

在俗世的熱鍋中

沾染各種味道

變成

那么熟透了的我們

登岳陽樓

我們不遠(yuǎn)千里見到的樓

已不再是滕子京和范仲淹的那個樓了

而寫樓的那篇雄文還在

古仁人之心的那個洞庭還在

當(dāng)我們極目遠(yuǎn)眺

八百里湖水在這冬日里

仍舊波光粼粼

歷史的樓宇

她重建在水邊

其實也重建在人心之上

毀滅與重建僅僅是世道輪回

人間有太多的向往之物

就仿佛我們今天

辛苦登臨這金色盔頂?shù)墓爬辖Y(jié)構(gòu)

只不過為了望一望——

這傳說中的湖依然煙波浩渺

君山依然在對岸

長江依舊在遙遠(yuǎn)的大水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