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耳的風聲推了我一下（組詩）

毛文文

拍 鳥

穿上高筒膠鞋，在湖灘上

小心翼翼地跟鳥追拍了一會兒

鳥已飛向更廣闊的湖面

飛翔是我的夢想

你看，鳥在泥地里棲息，啄食

那么輕松，不會陷入泥潭，是因為

它們擁有一雙飛翔的翅膀

它們在水上飛

也在高山叢林里飛

有一次拍攝，我站到懸崖之上

鳥在更高的地方

它頭頂是天空，我腳下是深淵

兩耳的風聲推了我一下

我想擁有的翅膀，慌亂中

被相機的咔嚓聲折斷

小 暑

爐膛將開，打鐵的人

已整齊穿好汗?jié)皲P跡的衣服

爐水嘩嘩流淌，即將流入

盛夏鍛造的模子，此時

那通紅的鐵啊

命中的鐵錘和鐵砧

成不了震天雷，卻有一股電流

捶出圓扁方長，利鈍暗亮

讓我們看到

打鐵人心里的熱烈與爐火

一致純青時生成的圖像

古老大地一路飛馳

一座鐵砧，碩大無比

接住炸雷，我們是凡胎一枚

被一把把無形鐵錘敲擊

肉身的鐵屑落地時熔于一爐

塑形之夢，小暑

沒有一絲困阻和恐懼

由里及表的過程

風從櫥柜里走出來

從袖口處打開光陰，透露著

南方貌似春天的初冬

霧氣敘述由里及表的走向

春天開過的秋英，金雞菊，梨花

和各種繽紛又開一遍

六角雪花在天庭外無限接近

無畏現(xiàn)實的滾滾齒輪

如何輾軋污濁由重及輕地降落

在秘密等候的爐膛邊

安全平靜地駛過

風的掌聲，被命運握緊

在落葉處共鳴

引出春意的蝴蝶和蜜蜂

它們的翅膀

帶著拋棄北風的靈魂飛翔

擦亮的瞬間

一片蔥蘢寂靜無聲

默契著無邊生長的夜色

這不隸屬于我的時間

在那些窗口和路邊掛滿燈盞

把夜的瞳孔放大

而我還在黑夜中竊取火焰

堅定——刻滿歲月，人生轉(zhuǎn)瞬即逝

星星和露珠落滿荒蕪的山坡

在疲倦地閃耀

我們開墾那些難以理解的指責

在低洼地中

不幸的預(yù)言從黑暗中逃離

我隱約抓住

普羅米修斯的手，因為太過熱情

一下就擦亮瞬間

我已無法拒絕火焰的邀請

終是明白，萬丈光芒

不朽的事物，也只是其中一束

沉默與假象

一根絲瓜的枯藤在樹枝上

結(jié)著兩個絲瓜

風一吹，瓜和藤動一下

像在使勁生長

一個沉默寡言的父親

和一個雙目失神的母親

經(jīng)過樹下，風拽了拽他們的衣角

像在問候他們旅途的疲憊

他倆從遙遠的地方來

身上的風雨找不回往事

像兩個絲瓜

攀著綠枝把逝水扶向天涯

他倆是一根藤上的老絲瓜

看上去空心了

就意味著剩下一些脈絡(luò)

可以摘下擦洗鍋碗

懸掛在寂靜之上

一條河流

淌過飛旋的星空

藍色懸掛在天際線上

云層收斂濤聲，水鳥食性不變

吞噬星星，天空越來越空

河水回頭，蒼穹之下

擠著云朵的藍光

它們?nèi)栽谒凶分鹕綆n、彩霞

歌唱明月的想念

吹出泡沫的花還沒枯萎

一日重復著一日

我坐在秋的懷里

看河流密布蛛網(wǎng)，絲絲相扣

穿越幾何學落日的半徑

懸掛在寂靜之上

逆風奔跑的人

大地在傾斜，你抓住什么

一匹滄桑的野馬

用解下的韁繩捆住逆風

為泥塑的歲月

騰出位置

為沒有影子的人

安好逃離的后視鏡

逆風奔跑的人

會把風聲當作滾動的車輪

扛著一條路迎面而來

又一路上把山峰填進溝壑

還暗中使勁，把河流

變成近乎平坦可以飛翔的高速

逆風轉(zhuǎn)身的剎那

一個趔趄

一棵蔥蘢的樹差點絆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