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婭楠
山區(qū)的冬日比平原和城市冷得更徹底一些,孩子們裹上了厚厚的棉衣,穿著略大一號的棉鞋,背著大大的書包,搖搖擺擺地走在校園里,宛如一只只可愛的小企鵝。我雖然早早地打開了空調(diào),但凜冽的寒風(fēng)穿過結(jié)冰的河面而來,徑直地穿過門縫和窗縫,毫不留情地撲打在我們身上。我總是在晨讀時,不停地在教室里走來走去,在每個同學(xué)身后靜立一會,聽聽他們讀的是否正確,順便檢查一下他們的小手、小臉是否有凍傷??吹接械暮⒆幽樕l(fā)紫,便會詢問他們是否吃過早飯,順便把藏在衣兜里的微型暖水袋塞到他們手里。
今天星期一,晨讀時,我發(fā)現(xiàn)班里兩位原本長發(fā)及肩的女生,頭發(fā)不僅短了很多,一些地方的白色頭皮在稀疏的發(fā)絲間裸露著,我想也許是被收頭發(fā)的“收”走了。為了肯定我的猜想,問了兩個孩子,果真如我所料。
每到冬天,愈是寒冷的時候,大山里總會來這樣一批騎著自行車、拿著大喇叭、走村串戶喊“收頭發(fā)”的人。他們衣著陳舊,長相相似,一個破舊的黑色塑料硬皮包,一把剪刀,一把剃刀,一塊白毛巾,便是全部家當了。他們的口音和我們這里的接近,但又不完全相同,我便猜測他們是從比我們這里還要貧窮的附近山區(qū)來的。問他們從哪里來的,他們總是嘿嘿一笑,露出發(fā)黃的牙齒,并不接我的話。仿佛他們的出生地是一個巨大的秘密,他們小心維護著自己的家園,也就暗暗隱藏起自己的姓名和職業(yè);說到底,收頭發(fā)并不能稱得上是一個多么光榮的職業(yè)。
為什么他們會在冬天來呢?小時候,母親對我的“十萬個為什么”很是頭疼,丟下四個字“自己去想”,便抱著毛線球去太陽底下找鄰居打毛衣去了。我便認真地琢磨起來,漸漸有了思路。農(nóng)村人,生活方式陳舊,洗頭需要燒水,洗完頭等著晾干需要時間,買吹風(fēng)機是件奢侈的事;即使買來,也要有耐心吹干。孩子們總是等不到頭發(fā)干透,便跑出去玩耍,回來非常容易感冒。所以,把頭發(fā)剪短一些,既容易打理,還能賣一筆可觀的錢,何樂而不為呢?
記得兒時,一位姑姑垂到腰間的麻花辮子賣了300元,在當時直接換了一輛金鹿牌自行車,簡直和現(xiàn)在家中買了輛汽車一樣驕傲。還記得,另一位姑姑舍不得賣頭發(fā),結(jié)果去趕廟會時,被人偷偷地將頭發(fā)剪了去,傷心得大哭大叫。這些記憶并沒有隨時間淡漠,可見,山村生活已深深印在我的腦海里,成為我創(chuàng)作的素材之源。
我問兩個孩子,頭發(fā)賣了多少錢,她們不約而同地說“300元”。雖然現(xiàn)在的300元,已不能與20年前的300元同日而語,但仍然可以給孩子們換來一件棉服或是幾本課外書,對這些山里孩子來說仍是一筆額外的饋贈。
我看著她們短如兔尾巴似的小鬏鬏,問她們“怎么舍得剪???心疼嗎?”她們羞澀地笑了笑“反正還會長的”,這群可愛的山里姑娘。
收頭發(fā)也只見于偏僻落后的農(nóng)村,城市很少有收頭發(fā)的,在城市里,女人們重視自己的頭發(fā)和臉面一樣重要,光是洗護、精剪、燙染,就要用去她們太多的時間和金錢,她們怎么舍得將精心養(yǎng)護來的頭發(fā)輕易賣掉呢?有一次,我在城市繁華的街角,又聽到熟悉的“收頭發(fā)”的喊叫聲從大喇叭里飛出來,眼睛充滿疑惑地緊緊盯住那個收頭發(fā)的攤位,覺得一男一女兩位老人肯定要白忙活了。果然,我在那里一天來來回回多次,沒有看到那個矮凳上有等待剪頭的人。老人在蕭瑟的寒風(fēng)里,將手揣進袖口里,茫然地看著如潮的人流。黃昏時,他們終于來生意了,一個穿著橘黃色大衣的長發(fā)女子,木然地端坐在那個矮凳上,老人手里的剃刀正嫻熟地在女子發(fā)絲間飛舞,刀起發(fā)落,很快女子便只剩幾縷短發(fā)遮蓋住頭皮了。我忽然有種很心疼的感覺,仿佛剪的是我的頭發(fā)。我忍不住多看了那個女子幾眼,和我一樣好奇的路人并不少,在我們心里,這衣著時尚的優(yōu)雅女子,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難過的事,可能剛剛失戀或是和愛人吵架,才一時沖動,剪掉長發(fā)的。但頭發(fā)長在別人頭上,我們又有何辦法呢?借用孩子們的一句話“反正還會長出來”。
春天的暖煦春風(fēng)里,總會有一群騎著自行車走街串巷的人。他們吸引人的是車后邊架起的一個大大的籠筐,里面挨挨擠擠地裝滿了嫩黃色的小雞雛。他們一邊慢悠悠地騎,一邊賣力地叫喚“賒小雞了,賒小雞了”,總有手上還粘著面粉或洗著青菜的婦人們,聽見這叫聲便急急忙忙地圍過來,還要大聲招呼附近的鄰居過來,不多時,籠筐前便圍滿了嘰嘰喳喳的大人和孩子。
農(nóng)村人,庭院大,花草大多種在花盆里,刮風(fēng)下雨時可以自由地搬進搬出;有土的地方絕不會讓它閑著,一般會齊整整地種上幾畦菜苗,小白菜、油菜、香菜等密密地、綠綠地在春風(fēng)中蓬蓬勃勃地生長著,幾乎一天一個樣。有花有菜園,沒有了幾只活潑的小雞,這院子便有幾分落寞。所以,賒小雞的人一來,寂靜的村莊開始活泛起來,不多時,誰家賒了幾只雞苗的消息便會從村南傳到村北。也有的婦人不愿意喂養(yǎng)家禽,但耐不住自家孩子一遍遍地哭著纏著要,便也賒幾只小雞來喂。孩子們一放學(xué),便會這家竄到那家,觀看各家的小雞和雞舍,回來后處心積慮地搬來磚塊和瓦片,非要建造一個自認為世界上最好的雞舍不可。婦人們忙得很,她們最多囑咐一聲“別砸了腳”,便去地里忙活了。
我對這些外來賣小雞的人,總是充滿了好奇。他們好像魔術(shù)師,每天一籠筐一籠筐的將這些小雞帶到一個個村口巷尾,讓人們挑選、購買。他們是怎樣從遙遠的南方,將這么多只小雞,安然無恙地帶到這偏僻的魯西南山區(qū)的呢?他們說話的語速很快,眼睛里閃著南方人做生意的精明。他們好像對山里的節(jié)氣摸得比我們還準,總是在晴和的日子來,小雞們?nèi)冀〗】悼?、可可愛愛的萌萌樣,讓人看一眼就要把眼珠子丟進籠筐里,好一會兒才能醒過神來。而且他們不是賣 ,而是賒,就是你要是覺得好,先帶回家養(yǎng)著;等到秋天,他們再來收小雞錢。因此,他們的記性特別好,哪一家住在哪里,賒了多少只小雞,他們?nèi)加浽诹诵睦?。農(nóng)村人實在,沒有簽字畫押這一說,但秋天一到,不管小雞的成活率如何,大家都會痛痛快快地把賒欠的錢還上,絕不會有糾纏。
我對這種做買賣的方式感到好奇,慢慢地體會出其中的辛酸滋味。春忙時節(jié),莊稼剛剛播種,農(nóng)人手里沒有余錢,如果不是賒小雞來養(yǎng),相信很多人家是心有余而錢不足,這樣雞販們歷盡千辛萬苦帶來的小雞,就有可能因賣不出去而在波折的道路上夭折。所以,先賒出去,等到秋天,農(nóng)人豐收了,再來收錢,不失為一種聰明之策。其次這里面有一種叫誠信的善良在雞販和農(nóng)人之間平衡著,正因農(nóng)人相信雞苗是健康的,所以才敢賒小雞;而雞販相信農(nóng)人秋后會還賬,所以才敢將小雞賒出去。一種質(zhì)樸善良如山里的泉水,清亮亮地流淌著,多少年來,沒有改變。
那一年,我家賒的二十多只小雞只成活下來兩只,秋天雞販笑嘻嘻地來我家時,母親忙不迭地把早已準備好的雞錢拿給了那人,并說雞長得很好,明年還要再賒一些來養(yǎng)。母親從不說謊,她那天的話卻明顯摻進了很多“水分”。我不解地問母親為何要這樣說,為何不能實實在在地說,可能還會少付一些雞錢。母親卻說“你看他們?nèi)菀讍??春風(fēng)一吹,他們便來了。來的時候頭發(fā)還短短的,走的時候頭發(fā)都能當帽子了!”是啊,春天風(fēng)沙大,他們衣服的褶皺上總是落滿了山地的黃土和灰塵,顧不上洗,便順手拍打一下。“他們也是有家的人,他們也是一個家庭的父親,舍下家和孩子,來我們這窮鄉(xiāng)僻壤混口飯吃,咱們還是不要太計較了。”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斑@雞苗不錯,是咱們山區(qū)經(jīng)常倒春寒,這些小雞感冒了,咱們也不注意治療;小雞本來好好的,你們非要捧在手心里玩弄,這么稚嫩的雞苗,哪經(jīng)得起你們的擺弄?。窟€有那狡猾的黃鼠狼,總是來雞窩里偷小雞,防不勝防啊?!蹦赣H分析著雞苗成活率不高的原因,我也覺得和賒小雞的人并無關(guān)系,便不再做聲了。或許在人來人往的世間,本就有一些如螻蟻般的人,蜷縮在命運的手掌里,從事著不同的分工,成為安身立命的所在。
春風(fēng)來,他們來;秋風(fēng)起,他們走。他們帶著一家人的希望而來,滿載一份誠信而走。他們的肩上擔著故鄉(xiāng)的山水,背著異鄉(xiāng)的日月。
夏日的驕陽,曬得知了在樹梢上煩亂地叫著,賣西瓜的老人在樹蔭下打著盹,孩子們跑去溪流中嬉戲玩水。這時有一群不怕曬的人,正分散在各個村的村口或磨盤旁,等著給村里人修傘。每年的這個時節(jié),這群安徽人便會成群結(jié)隊地來到這所大山里,靠著手藝活,與人方便,自己賺些零用錢。
最開始時,是因為安徽夏季經(jīng)常發(fā)洪水,這些人的前輩逃難逃到了這所大山中。山里人的淳樸,吸引著這些安徽人一年又一年來到山中。即使現(xiàn)在條件好了,“逃難”這樣的字眼再也不見了,這些以修傘著稱的安徽人,還是會在山中尋覓一些活計。
山里人過日子精打細算,修一把傘只需要一兩塊錢,買一把新傘卻要十幾塊錢或幾十塊錢。把家中的幾把舊傘略一收拾,堆放到安徽人那里,便去忙農(nóng)活了。修傘人只要一坐下,就有人不停地抱著傘過來,不用說哪個地方壞了,修傘人的目光在傘上停留片刻,便能如醫(yī)生“望聞問切”一般,立刻判斷出傘哪里出了問題。無論是傘柄斷了,還是傘骨折了,或是零件生銹了,都能在他們手里“返舊如新”。
知了叫得那么聒噪,他們也不嫌煩,直到日頭偏西了,他們才會將傘擺放整齊,等著主人將這些傘領(lǐng)回家。他們一般會在我們這里呆一周左右,便會遷移到另一個地方。我們這個大山里,不下一二百個村莊,他們便會在這山山水水間逗留挺長的一段時間。有時候,我去鄰村見到他們,會有一種見到故人的親切感。
“還沒走?。俊?/p>
“快了,快了,八月十五快到了,該回去過節(jié)了?!?/p>
我的夢中出現(xiàn)了這樣一幅畫面:一輪明月下,在安徽的稻花香里,這些人捂著兜里厚厚的毛票,欣喜地走在家鄉(xiāng)熟悉的小路上。他們的妻子牽著兒女,正踮著腳尖眺望遠歸的游子吧。如果他們知道,他們被我寫進文章中,還稱呼他們?yōu)椤坝巫印?,他們肯定會嘿嘿一笑的?/p>
在這所寂寞的大山里,因為有了形形色色的如山風(fēng)一樣自由來去的人,源源不斷地將山外的新鮮事帶進來,豐富了山里人的生活,開闊了山里人的視野。除了收頭發(fā)的、賒小雞的、修傘的,還有賣冰棍的、賣糖葫蘆的、做糖人的、放電影的,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如收購舊家具、文物的人,晃著一雙賊溜溜的眼睛,在小村莊各家各戶的屋里屋外掃射。所以,對于這些村外的人,村里人并非都是善意的微笑,他們有自己的辨別。對于他們看不上眼的人,大家會群起而上,將人轟走。大人們也會囑咐孩子,不要和不相熟的人走太近。那些年,每個村都有一些大姑娘、小閨女,在那些外來人走后,不知所蹤。大家總是覺得,她們應(yīng)該被那些山外的人騙走了。我卻相信,騙走她們的,應(yīng)該是山外所謂的繽紛世界吧??赡艽笊浇d了她們的夢想,她們也想做山風(fēng)一樣自由來去的人吧。
只是那些崇尚山風(fēng)一樣自由的姑娘們,你們在外面過得好嗎?春天來了,大山依舊草木蔥郁,故鄉(xiāng)的月亮依然高掛夜空,它會進入你的夢鄉(xiāng)嗎?山中的夜晚,星星點燈,希望它們可以幫你們照亮回家的路。
對我來說,山中最難得的是溫暖的靜謐。我是一位小學(xué)教師,每天和班里五十多個如鳥兒般活潑可愛的孩子們在一起,耳朵里始終是聒噪的?;氐郊?,家中的兩個孩子也是吵得不可開交。深夜里,馬路上來往的車流聲也總是將睡夢中的我驚醒?,F(xiàn)代人,想尋一處幽靜之所竟變得困難起來。
所以,只要一有空閑,我便會選擇去山里躲清靜。在山腳下的村莊里走走停停,目光被青石壘砌的房子牽絆,更被伸出院墻外的一枝紅杏或一簇桃花驚艷。大山或許是寂寞的,山花或許是爛漫的,但誰都不可否認這大山里最美的是一朵朵如花兒般嬌艷的姑娘。這大山里每年都盛產(chǎn)一批頂著紅蓋頭嫁出大山的漂亮姑娘,她們是大山最好的禮物。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這個蹦蹦跳跳的小丫頭也早已穿一身紅衣嫁到了山外,那個飄逸如云的女子卻始終沒有消息。
我的腳步總是不由自主地走向山中老學(xué)校旁邊的那個破舊的院落,或許只有我知道,這個院子里曾經(jīng)有一個姑娘,她教給了我什么是歌聲,什么是美好。
小學(xué)四年級下學(xué)期,一個溫暖的春日,教室里閃進來一個活潑嬌俏的身影,一個嗓音甜美、眼睛彎彎的女教師輕快地走上講臺,“孩子們,從今天起,我來教大家音樂課,你們可以稱呼我云燕老師?!?/p>
教室里短暫的沉默后是雷鳴般的掌聲以及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這么多年了,我們這群山里的孩子從來沒有上過一節(jié)音樂課。今天,竟然來了一位如此年輕美麗的音樂教師,孩子們怎能不發(fā)狂呢?
云燕,云中歌唱的燕子,這名字真美啊!云燕老師身材嬌小,個子不高,一張?zhí)O果似的圓臉上,有著果皮般粉嫩的細滑肌膚,帶著青春的光澤。她的眼睛并不小,但她喜歡笑,一笑眼睛就彎成了新月,讓人特別想親近。她的嘴唇中間稍厚,兩邊薄,一笑起來也是和眼睛一樣往上翹。她的頭發(fā)也是燙成彎彎的小卷,所以她給人的感覺是眼睛彎彎、嘴角彎彎、頭發(fā)彎彎。她喜歡穿粉色的的確良襯衣,并將上衣束在條紋褲子里,這樣正好將她細細的腰肢凸顯出來。她是學(xué)校里唯一一個穿高跟鞋的女教師,黑色皮質(zhì)高跟鞋上鑲著一朵黑色蝴蝶結(jié),顯得那么的俏皮,將她的個子挑得更顯苗條。
是她,帶領(lǐng)孩子們第一次走進那間塵封多年的音樂教室,里面有一臺落滿灰塵的木制風(fēng)琴,還有幾個紅漆已經(jīng)掉得斑駁的腰鼓,幾個小號,幾個小軍鼓,它們在封閉的空間里散發(fā)出舊物發(fā)霉的味道。在云燕老師的安排下,同學(xué)們各司其職,掃地、拖地、抹桌子板凳、開窗通風(fēng)擦玻璃。比起上課的枯燥,這種鍛煉手腳的勞動課更受孩子們喜歡。
等一切收拾停當,我們洗凈小手,坐在明亮的教室里,那臺舊式木風(fēng)琴在云燕老師的手中竟然發(fā)出了叮咚如流水般動聽的聲音。她閉上了眼睛,忘我地彈奏,我們也學(xué)著云燕老師的樣子,閉上了眼睛,跟著愉快的琴聲在山水間行走,在云朵里漫步,在陽光下奔跑……原來音樂課真有一種獨特的魅力,一曲琴聲就將萬千憂愁趕跑,將恐懼化解,有時真是勝過了千言萬語。
我們迷上了音樂課,總是圍在云燕老師周圍,吵吵鬧鬧地問著今天有沒有音樂課;我們也迷上了云燕老師,有的同學(xué)給她采來了帶著露水的小野花,有的同學(xué)給她送好看的發(fā)夾,有的同學(xué)將清香的槐花送到她家……
她的家在學(xué)校后面那條幽深的胡同里,是一些老舊的房子了,住的也都是一些老人。要不是迷戀云燕老師,我們絕不會走進這深深的破舊的巷子。我有時候會禁不住地想,這種破落的地方怎么會孕育出如此靈秀俊逸的美麗女子呢?之前從來沒聽大人說過云燕老師,她就像一陣春風(fēng),不打招呼,一夜之間帶著甜美的歌喉輕輕地飄來了。
那一年的六一兒童節(jié),是我們一生中最難忘的節(jié)日。我們第一次抹了紅紅的臉蛋,穿著統(tǒng)一的服裝,站在了那個簡陋的小禮堂,唱起了《讓我們蕩起雙槳》,孩子們的心仿佛也蕩到了天外。
就在這臺晚會之后,云燕老師再也不見了,她再也沒有來學(xué)校。我們跑去她家敲門,也沒有任何回應(yīng),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好像她從來沒有在那里住過,從來不曾出現(xiàn)過一樣。有人說她隨那些外地人離開大山,去了南方。也許,溫暖的南方是云燕向往的天堂,她飛去了那些山外人嘴里一年四季溫潤如春的遠方。只有院子里那棵桃樹結(jié)著粉色的桃子,在毫無生氣的院落里兀自挺立,告訴人們春天花開的時候,曾有一個和桃花一般模樣的姑娘在這里生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