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時代放歌的詩人
——讀《董耀章朗誦詩詞集》

杜學文

董耀章先生已經(jīng)八十多歲高齡了，依然精神矍鑠，詩情不減。走起路來，步履矯健，背挺如松。如果從后面看去，你是難以想象出他的年齡的。這種狀態(tài)應該是有原因的。我以為主要歸之于他對生活的熱愛，對詩歌的執(zhí)著。有愛，就有希望，有理想就有活力。這些年，他與我說得最多的話就是，要出書了，要保重身體，要抽時間練練書法。書法可以修身養(yǎng)性健身。在這樣的長者面前，往往感到慚愧，不僅是對前輩扶持拔擢的愧意，亦有對他們生活狀態(tài)的羨慕。更主要的是，他又要出書了！這對一個早已退休的人來說，不由地要問一下，他是什么時候創(chuàng)作的？詩歌，與他而言，可能就是一種生命狀態(tài)。詩歌不是一種附庸文雅的事，不是一種消閑娛樂，不是一種可有可無，而是一種生命的必然。這種生命狀態(tài)，我以為體現(xiàn)在詩人對生活、對時代的沉浸。就是說，詩人總是把自己的生命與現(xiàn)實生活，以及這種生活所表現(xiàn)出來的時代氣質融為一體，并從中發(fā)現(xiàn)了生活的變化與時代的進步。而這正是多少年來我們?yōu)橹^斗的?；仡櫠乱呀?jīng)出版的作品時就會真切地感到，他是一個為時代而放歌的詩人。

最近，董耀章早年創(chuàng)作的長詩《虎頭山贊》被收入王蒙主編的《中國精神讀本》。這本書收錄了從鴉片戰(zhàn)爭至上世紀80年代百余位作者的作品，集中表現(xiàn)了近代以來中國人的精神情懷。他們抒發(fā)愛國熱情，表達崇高理想，弘揚民族正氣，具有極為典型的意義?！痘㈩^山贊》是董耀章早期的代表作之一，收在詩人1976年出版的詩集《虎頭山放歌》之中，距今已有近半個世紀之久。這期間，正是中國發(fā)生重大變化的歷史時期。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化，中國的現(xiàn)代化進程日益加快，中國在世界舞臺的影響越來越大；實現(xiàn)中華民族復興的偉大夢想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效，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接近，更有信心與能力。董耀章親歷了這樣的歷史進程。他出生的時代，正是全面抗戰(zhàn)將要爆發(fā)的歷史時刻，這使他有可能經(jīng)歷中國受欺辱、受壓榨，被列強宰割的歷史，也經(jīng)歷了中國人民奮起抗爭，求獨立、求解放，血與火的考驗。當新中國成立的時刻，董耀章已經(jīng)成為翩翩少年，感受到了中國人民站起來的自豪，并成為富起來與強起來的親歷者、奮斗者與收獲者。他們這一代人，非常具體地感受到了新舊中國的深刻變化，并情不自禁地為之放聲歌唱?！熬虐倭f平方公里的大地上/水起風生花團錦簇/云白天藍日月輝煌”。

盡管有長篇小說、電視劇等不同類型的作品，但董耀章最突出的成就仍然表現(xiàn)在詩歌方面。他有十余部詩集出版，并有六卷文集面世，是一位涉及藝術領域廣泛、作品豐富多產(chǎn)的詩人。即使是退休之后，年事漸高，仍然不斷地有作品問世。2016年，他的舊體詩集《董耀章詩詞三百首》出版?，F(xiàn)在，《董耀章朗誦詩詞集》又將付梓，收集了詩人包括新舊體朗誦詩歌在內的近三百余首新作。這些詩作仍然保持了詩人一貫的品格，情緒熱烈、高歌時代，朝氣蓬勃、意氣昂揚。在這些或長或短的詩作中，隱含著我們民族那種執(zhí)著、奮進、堅韌的品格。

與之前作品不同的是，這些詩歌并不僅僅呈現(xiàn)現(xiàn)實，而是擁有了對歷史的回顧與體味。其中的《黃河放歌》面世后廣受歡迎，被很多朗誦家朗誦，被若干媒體轉載播發(fā)。詩人借對黃河的描寫，回溯以黃河為核心意象的中華文明之發(fā)展歷程。從甲骨文到《尚書》，從大禹治水到漢武帝的經(jīng)國大略，雖然并不是對中華民族歷史的詳細描述，卻力圖從歷史的腳步聲中尋找表現(xiàn)民族的情懷與品格?！包S河水/給泱泱華夏澆灌出一片肥壤沃土/孕育了五千年的千古文明/詩意出九萬里的錦繡畫圖?！痹凇洞竺郎轿鳌分校麣v數(shù)三晉大地之文豪詞宗、歷史典故、文明成就與自然景觀，以表現(xiàn)山西自然之美、歷史之美、人文之美、未來之美，可謂滔滔不絕，情緒難遏。詩人以一連串大約近二十行的排比句來具體地抒發(fā)古老三晉的人文歷史，其氣不竭，其情不懈，發(fā)自內心的“愛”不可言喻。在《為祖國自豪》中，詩人寫到，“眾生在危難挫折中歷練出堅忍不拔/民族在春種秋收中孕育了善良勤勞/唐詩宋詞的清韻中流連著詩情畫意/四大名著的故事里弘揚著信義節(jié)操?！钡?，詩人并不執(zhí)意于對“過去”的梳理，而是著眼于現(xiàn)實的新變，以及這種變化所帶來的希望?！肮爬系拿褡鍩òl(fā)著青春的活力/浩瀚的大地傳遞著美夢和捷報”，在《唱響新時代》中，詩人放歌而唱，表達出時代的深刻變化?；跉v史的現(xiàn)實感使這些詩作的思想深度更具時代意義，由此，歷史與現(xiàn)實貫通起來，融為一體，成為走向未來的堅實基礎。

董耀章的這些朗誦詩，多被朗誦藝術家表演，且廣泛傳播。這就是說，它們非常明顯地體現(xiàn)出朗誦詩的藝術特色。首先是具有激昂的情調。這種情調當然是基于詩人對現(xiàn)實生活的情感反映。在創(chuàng)作中，抒情性表現(xiàn)必須適應朗誦的要求，在注重情感真摯的同時設計出與情感抒發(fā)一致的抑揚頓挫。其次是語言的節(jié)奏。不同于其它的詩歌形式，朗誦詩講究語言的對仗、排比，注重從古典語言藝術特別是詩詞中汲取屬于漢語的表現(xiàn)手法，形成可供誦讀的“氣勢”。如“化雨的春風滌蕩著保守與陳腐/開道的轟鳴破碎著險阻與暗礁”（《唱響新時代》）。這種“對仗”式語句完全是漢語才能有的句式。而“排比”性質的詩句又強化了情感的表達，使朗誦能夠呈現(xiàn)出強烈的情緒，增強感染人的力量。再次是語句的氣勢。適應朗誦的要求，詩句要滿足朗誦者在“一口氣”的條件下誦完。這樣的詩句肯定不能長。但是如果僅僅是短句，就會使詩意的表達受到限制。因此，仍然需要長句，這就要求這些“長句”的節(jié)奏要適應朗誦。也就是說長句雖然可以出現(xiàn)，但必須能夠讓朗誦者換過氣來。董耀章的這些詩作中有很多長句，一方面方便了情感的抒發(fā)，另一方面也拓展了內容的表達。僅僅從詩的角度來看是很好的。但從朗誦的層面來看，需要為朗誦者提供“氣口”。而董耀章很好地把握了這種“氣”的要求。

收錄在這部詩集中的作品還有很多是舊體詩。其中有律詩、絕句、詞、漢徘等。這些作品雖然從形式來看與其新詩有很大的不同，要受到格律、韻律、詞牌等諸多限制，但仍然是可吟可誦之作。如七絕《贊忻口戰(zhàn)役遺址》，雖然只有四句，但詩人很好地描寫了這一戰(zhàn)役的重要意義，融自然景觀、歷史事件與個人情感于一體，其情深切，其聲可誦，其意深邃。在一些屬于“游歷”的作品當中，詩人雖然是借景抒情，托物言志，但也多有獨特的開掘。如《水調歌頭·夜夢李白醉》，“夜夢李白醉，邀我誦詩篇?！边@一想象非常奇特，似可說明詩人對詩的執(zhí)著，以至于在夢中都夢見李白在邀自己誦詩。之后詩人寫到，“白發(fā)挽斷千丈，酒興憾云天。胸意飛流直下，兩岸猿聲驚詫，舟過萬重山。起舞邀明月，傾倒玉門關。”這些均為對李白詩句的化用，不僅顯現(xiàn)出詩人對李白作品的熟悉，亦表現(xiàn)出詩人化用他作為己作的功力，更讓人感到驚嘆的是詩人對古典詩詞相關概念的使用?！按筇剖?，詩律正，百花繁。仄平開字，音韻詩意遨中天。”這種把古典詩歌術語融于詩作之中，并自然地顯現(xiàn)出詩人所要表達的意義之寫法，是非常少見的。特別要提到的是，董耀章是執(zhí)著于漢徘創(chuàng)作的不多的詩人之一。由于這種形式字數(shù)少，內容的含量受到了限制，非常難寫。但是詩人卻迎難而上，多有佳作。在有限的格式當中顯現(xiàn)出了漢字之美、意蘊之豐富。

綜觀董耀章先生的詩歌創(chuàng)作，一直執(zhí)著于表現(xiàn)時代的發(fā)展進步，謳歌祖國的巨大變化，從普通人的生活經(jīng)歷中捕捉民族的優(yōu)秀品格，從大事件中體現(xiàn)中國精神的崇高偉大。直至今天，他仍筆力不衰，詩心浩蕩，不斷地為我們創(chuàng)作出與時代同步的詩作，這是無論如何都讓我們感佩的。他自述退休后的生活，認為自己不浪費生命的信條畢竟落地開花了。這既是他對自己的告慰，似乎也印證了詩歌是他生命狀態(tài)的論斷。他是為時代放歌的詩人，永遠有一顆志在千里的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