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懶肉

魏煒

從前，豐集鎮(zhèn)有個財主，名叫王五奎，四十多歲才得了個獨子，起名王大寶。王大寶從小在父母的溺愛中長大，成天不是吃就是睡，長得腦滿腸肥，人都有點傻了。到了十四五歲，他還是懶得不行，啥都不愿干。

這下，王五奎著了急，再這么下去，他一蹬腿，兒子就坐吃山空，他老王家就得敗了呀。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好貼出一張告示：誰要能讓他兒子勤快起來，他愿出百兩白銀重賞。

鎮(zhèn)上的張郎中聽說后，趕過來揭下了告示。王五奎把張郎中請進門，問：“張郎中有什么好辦法，能治好我兒子的懶？”張郎中笑道：“懶也是一種病，是病就能治。我先看看你兒子吧?！?/p>

王五奎帶著張郎中來到王大寶的屋里，大白天的，王大寶硬是賴在床上不肯起來。張郎中對王大寶望聞問切了一番，成竹在胸地對王五奎說：“你兒子懶，是因為他長了一根懶筋。只要把這根懶筋抽出來，他就能勤快地干活了。”

一聽這話，王大寶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大聲說：“我不想干活！不要抽我的懶筋！”王五奎生氣地說：“這可由不得你了！再由著你的性子來，咱王家就要敗了！”

接下來，張郎中和王五奎就去堂屋商量抽懶筋的事。王大寶在屋里急得團團轉(zhuǎn)，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叫來下人蛋殼，如此這般地交代了一番。

張郎中跟王五奎商量完，就說回去做準備。他還沒走多遠，蛋殼就追上來，笑嘻嘻地說：“我家少爺說了，你要是不抽他的懶筋，他就給你二百兩銀子。”張郎中笑著答應了，毫不客氣地收下了銀子。

過了幾天，張郎中又來到王家。王大寶心里有了底，也就不再害怕了。張郎中在王大寶肋下涂抹了些白酒，然后拿來銀針，扎了兩下，驚訝地說：“咦，懶筋怎么找不到了？”

王五奎忙問是咋回事。張郎中說，這懶筋賊得很，見他來抽，竟躲起來了，那就沒法抽啦。說完，他就走了。王大寶暗暗得意。

沒過幾天，蛋殼忽然慌慌張張地跑進屋里，對王大寶說：“少爺，不好了，張郎中又來了，這次說要換掉你的懶肉！”王大寶驚得一下子跳起來：“換懶肉？這個張郎中，咋那么多歪門邪道??？”

王大寶低頭看看自己，確實是一身懶肉。蛋殼接著說：“張郎中還說，要是把你身上的懶肉全換掉，你就能變成全天下最勤快的人，頂五個長工。老爺聽了，可高興呢！”王大寶嚇得魂飛魄散：“頂五個長工？那我得干多少活兒呀！天吶，張郎中是來要我命的，這可怎么辦呀？”他琢磨了一會兒，便出了門。

等張郎中一出門，王大寶就從躲著的樹后走出來，攔住了他：“郎中叔，你真想換掉我的懶肉？”張郎中點點頭說：“沒想到吧？你這身懶肉，還是寶貝，有人看上了，想用高價來換。你變勤快了，你爹和我還能賺上一筆，真是天意！”

王大寶不信：“還有人想變懶？”張郎中說：“有啊。咱們知府大人聽說你天天吃吃睡睡，過的日子賽神仙，他也想過你這樣的日子。要跟你換肉的就是他，不信你去問他！”

王大寶忙問：“郎中叔，我再給你錢，你別割我的懶肉，行不？”張郎中把頭搖得像撥浪鼓：“知府大人要換，我哪敢說不給換！”王大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那得換多少呀？”張郎中說：“全身都得換呀，少了不頂用！”

王大寶嚇得渾身直哆嗦。張郎中不再理他，直接走了。蛋殼說道：“給錢都不要，這個張郎中，真是傻呀！”王大寶苦著臉說：“知府大人想換懶肉，郎中叔也不敢不給他換呀?！?/p>

蛋殼氣哼哼地說：“哼，又不是只有少爺一個人有懶肉，干嗎非換少爺?shù)牟豢裳?？”王大寶靈機一動，欣喜地說：“對呀！咱說服郎中叔，讓他去換別人的懶肉！”

王大寶又找到張郎中，說：“郎中叔，只要你不換我身上的懶肉，等我掌管家業(yè)了，就給你兩千兩銀子，可好？”一聽說要給他兩千兩銀子，張郎中頓時兩眼放光，連聲說道：“好啊，好啊，你得給我寫個字據(jù)?！?/p>

王大寶正要寫字據(jù)，張郎中忽然喝道：“慢著！這個銀子拿著燙手啊！不能給知府大人換懶肉了，他跟我沒完呀，只怕還沒拿到銀子，我就先死在大牢里啦?！蓖醮髮毭φf：“郎中叔，給知府大人換上別人的懶肉，那不是一樣的嗎？”

張郎中想了想，說：“除非你找個比你更懶的人來，我心里才踏實，就答應你這事兒。要找不來，那就甭說了，我還得換你的懶肉！”

從張郎中家出來，王大寶又犯了難，到哪兒去找比他更懶的人呢？他只好帶著蛋殼去附近的村子尋找?？烧伊耸畮滋?，也確實找到了好幾個懶人，但都沒王大寶懶，這就沒法替他換懶肉了。王大寶都快急哭了。

另一邊，張郎中又找上門來了，催促他們說，知府大人已經(jīng)追問過他好幾回了，再找不到替換的人，他就沒辦法交差了。王大寶一急，就說：“郎中叔，你救救我吧。只要能保住我這身懶肉，我給你三千、四千兩銀子！”

張郎中想了想，問：“你們尋訪了這些天，見到的最懶的人是誰？”王大寶說：“是小王村的老楊。他懶得出家門，家里啥吃的都沒了，逮老鼠吃呢！”張郎中點點頭說：“他要是有飯吃，估計會變得比你更懶。只是他太瘦了，只怕身上的懶肉不夠換呀?！蓖醮髮毤绷耍骸澳窃趺崔k呢？”張郎中提議道：“你去給他送飯呀！”

王大寶一拍手說：“這個主意好！”他吩咐蛋殼馬上去廚房，讓廚子做好飯菜。蛋殼剛一出門，張郎中就對王大寶說，只怕蛋殼犯懶，不把飯菜送到，老楊長不胖，那就前功盡棄啦。王大寶覺得張郎中說得有道理，就讓蛋殼提著食盒，自己跟著一起去。

話說那老楊也真是懶，門懶得出，臉也懶得洗，家里又臟又臭。王大寶站在門口喊：“老楊，我們給你送飯來了?！崩蠗钫f：“你進來吧?！蓖醮髮氄f：“你倒是掀下簾子呀?！?/p>

老楊卻不搭茬了，顯然是懶得說話了。王大寶只好掀開簾子，讓蛋殼把食盒放到炕上，老楊這才吃了起來。

就這樣，王大寶帶著蛋殼，給老楊送了兩個月的飯，老楊從原先的骨瘦如柴，變得面色紅潤，看上去明顯胖了。

王大寶趕緊來到張郎中家，想問問老楊的懶肉夠不夠換了。剛進院子，就聽到堂屋里有人說話，聽聲音，像是他爹王五奎。爹來找張郎中干啥呢？王大寶一時好奇，便放輕腳步，來到門外，側(cè)耳偷聽著。

只聽王五奎說道：“我家大寶最近真是勤快了，一天往小王村跑兩趟。有時候老楊懶得端飯碗，他還給老楊喂飯呢。要是擱以前，我想也不敢想啊。老哥，你這是用了啥法子??？”

張郎中哈哈大笑道：“有些事情啊，就講究順勢而為。大寶想懶，我就說要給他抽懶筋、換懶肉，他為了懶下去，就得想辦法保住他的懶筋和懶肉。有了這目標，他就不得不動起來了，這不就不懶了嗎？兄弟，你都快六十歲了，也不年輕了，該交給他些活計了。這是大寶之前偷偷塞給我的二百兩銀子，還給他吧……”

聽到這里，王大寶才明白，自己是著了張郎中的道兒，白忙活一場。不過，這些天他跑來跑去的，不但瘦了不少，還覺得神清氣爽。再想想操勞大半輩子的老爹，他不禁一陣汗顏……

（發(fā)稿編輯：朱虹）

（題圖、題圖：劉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