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 年,慈禧太后臨終,遺命三歲的醇親王長子溥儀繼承大位。在登基大典上,百官云集、山呼萬歲,金玉齊鳴、鞭炮震天,三歲的溥儀從未經(jīng)歷這個陣勢,大哭起來。溥儀生父、攝政王載灃無可奈何,急忙安慰溥儀:“別哭,別哭,快完了,快完了?!薄翱焱炅恕币徽Z成讖。
在紫禁城度過了漫長的三年之后,關于溥儀的教育問題,也被提上了日程。經(jīng)過商議,選定由大學士陸潤庠、侍郎陳寶琛授讀,副都統(tǒng)伊克坦教習“國語”清文。
開學的時間,選定在1911年9 月10 日(距辛亥革命恰好相差一個月)。兩位教師所教授的范圍,也選定在經(jīng)典的儒家治國文本之上,即《十三經(jīng)》與《通鑒輯覽》,前者是要灌輸王者治國理念,后者則是明治亂之道。
據(jù)溥儀回憶,通過接受儒家經(jīng)典教育,讓他明白了王者是應該站在一般人之上,應該統(tǒng)治國家與人民,任何人都必須無條件效忠皇帝。
1911 年年末,兩位教師向溥儀傳授儒家倫理政治,而紫禁城的墻外卻熱議議會政治與革命政治。無論是捉襟見肘的皇族內(nèi)閣、地方日漸不滿在野的立憲派,還是遍布海內(nèi)外的革命黨人,都要求一種新的政治形式,或君主立憲,或民選共和。
少年溥儀站在紫禁城屋頂上
1912 年2 月12 日,溥儀退位,詔書由隆裕太后頒布。堅不可摧的清王朝,煙消云散了。退位后的溥儀被稱為遜帝,仍有權力頒發(fā)恩賞:賜爵,贈謚。作為優(yōu)待清室的一個條件,溥儀與舊制度一起,被象征性地保留在紫禁城內(nèi),成了紫禁城的“囚徒”。
溥儀整個青少年時期都是在紫禁城度過的。少年叛逆的心性與對命運的抗爭交織在一起,讓溥儀做出很多保守派眼中的石破天驚之舉——為了學自行車而下令鋸掉宮殿的門檻,堅持剪掉辮子,在紫禁城里裝電話,買汽車,請外國人莊士敦當教師……
就這樣,在一個中西、古今激烈碰撞的時代,溥儀被牢牢困在紫禁城里,各式人物闖進他的生活,作為他人生歷程的一種別樣注腳。
1924 年,當莊士敦得知朱元璋的后裔就生活在北京城時,很是興奮,勸說溥儀召見一下他。這年9 月,溥儀在紫禁城召了一位特殊的“臣子”——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的子孫、延恩侯朱煜勛。
明朝滅亡后,清朝的統(tǒng)治者為了安撫人心,對明帝子孫封官晉爵,是為延恩侯。此時明朝滅亡已經(jīng)近三百年了,昔日地位煊赫、血統(tǒng)高貴的皇家貴胄早已七零八落。最后一代延恩侯朱煜勛住在北京東直門北小街一條胡同里,貧困潦倒,落魄不堪,房子簡陋破敗。他沒讀過什么書,兩個兒子也是頑皮愚魯之輩。為了去紫禁城覲見溥儀,他的冠服都是找人借的,長袍里面是破舊的衣服。
兩人會面時,溥儀對他訓勉有加,恩禮優(yōu)渥,這讓朱煜勛感激涕零。但兩個月之后,溥儀就被馮玉祥趕出了紫禁城,逃往天津租界。后來,朱煜勛借錢買了從北京到天津的車票,專程去朝見陷入危難的溥儀。他在溥儀面前長跪不起,估計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五味雜陳。兩位皇朝的末代子孫以這樣一種戲劇化的方式相遇、重逢,殊途同歸。
除了朱煜勛,紫禁城里還有過多位值得言說的客人,由他們可以窺見溥儀非同尋常的生活和所處的紛亂時代。
1924 年,溥儀在紫禁城接見了辜鴻銘。辜鴻銘是清末民初著名的國學大師,被稱為清代精通西洋科學、語言和東方文學的第一人。他又是行為怪誕、傲慢自大的狂士,被稱為“辜瘋子”。辜鴻銘還是著名的遺老和保皇派,把溥儀的接見視為莫大的榮耀,“天威咫尺”,平時目空一切的他竟然手足無措、畢恭畢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后來,辜鴻銘逢人就提起這次覲見,直到去世都念念不忘。
1924 年,印度著名詩人泰戈爾訪華。胡適、徐志摩、林徽因、凌叔華等對泰戈爾進行了接待。而對泰戈爾盡過地主之誼的,還有一位特殊的“主人”,那就是溥儀。
溥儀在紫禁城的養(yǎng)性齋與泰戈爾見面,兩人談論了詩歌等話題,還一起合影留念。陪伴溥儀身邊的,是清末著名詩人鄭孝胥,也是一位忠于皇帝的遺老。
而最轟動的一次,莫過于1922 年溥儀與新文化領袖胡適的會面。溥儀對外面如火如荼的新文化、新思想產(chǎn)生巨大的興趣,一個電話把胡適召到紫禁城。胡適對溥儀鞠躬,稱他為“皇上”,而溥儀則稱胡適“先生”。兩人談論了新詩、新詩人等話題。溥儀給胡適打電話有少年惡作劇的成分,而胡適的這次“覲見”,則遭到了新文化運動中激進人物的劇烈抨擊,批評他背叛民國、有失體統(tǒ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