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干涸的心泉
——從鄧六金媽媽的淚光想到的

文/王麗俐

編者按：

2022年9月16日是鄧六金大姐誕辰110周年的日子，為紀念這位從龍巖老區(qū)走出的堅強戰(zhàn)士、偉大母親，本刊特別策劃了一組文章，回顧她從苦水泡大的等郎妹成長為意志如鋼的女紅軍、紅色后代的好媽媽的傳奇人生，學(xué)習(xí)她聽黨話跟黨走的革命精神、帶領(lǐng)婦女創(chuàng)造新生活的自強精神、奠基兒童事業(yè)發(fā)展的大愛精神。

鄧六金

今年，是閩西籍紅軍女戰(zhàn)士、革命老媽媽鄧六金誕辰110周年。我和家人再一次捧起《我與曾山》，翻開熟悉而親切的書頁，猶如心湖激起了層層漣漪，腦海里一如既往地浮現(xiàn)出一幅幅難以忘懷的畫面。特別是書中鄧媽媽十多次流淚的感人場景，讓我們一次又一次體悟大愛者的真心、真情和真知，她那閃爍著光輝黨性和純潔人性的淚光，像一眼永不干涸的心泉，映射著革命者理想信念的璀璨光芒，給了我們無窮的力量和無盡的思念……

鄧媽媽的淚光中燃著“火”

鄧媽媽出生于閩西上杭縣舊縣鄉(xiāng)小村莊里，由于家庭貧困，出生十幾天就被送給鄰村一戶人家當“望郎媳”。

養(yǎng)父腿有點瘸，家中沒有土地，還欠了地主的債，一家人度日艱難。鄧媽媽16歲那年臘月三十，養(yǎng)父母千方百計弄了點豆腐和肉、打了點糯米團子，盼著忙碌一年能吃上一頓飽飯，但地主家逼債的人推門闖了進來又兇又吼，離開時還把飯菜都拿走。鄧媽媽急得大哭起來，在饑寒交迫中度過了大年夜。

這件事成了她記憶中永遠的痛，也在她的心里點燃了斗爭的火種。

1929年，毛澤東、朱德領(lǐng)導(dǎo)的紅四軍來到閩西，鄧媽媽毅然決然走上了革命道路。她剪掉辮子，成為村里第一個“紅軍通”，喝下雞血酒，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她不但動員三里五鄉(xiāng)的青年積極參加紅軍、支援前線，還動員兩個姐姐也參加了革命，三姐妹被譽為閩西革命中“土窩窩里飛出的三只金鳳凰”。

一個人最可貴的是擁有敢于斗爭、不屈不撓的精神。從鄧媽媽的淚光中，我們看到了抗擊命運的不屈精神和堅強力量，這源于階級覺醒的斗爭精神，在激情燃燒的歲月里，不僅照亮了她義無反顧走上的革命之路，也深刻地啟示我們，只有把個人的前途命運與國家和民族的前途命運緊密相連，與時代同步伐、與人民共命運，才能更好地實現(xiàn)人生價值、升華人生境界、實現(xiàn)人生夢想。

鄧媽媽的淚光中閃著“光”

鄧媽媽是長征開始時中央紅軍主力中僅有的30位女紅軍之一。長征途中，她爬雪山、過草地，啃樹皮、喝雪水，流過淚、咳過血……

一次她身患痢疾，部隊有意留她在當?shù)乩相l(xiāng)家中治病，為了不連累部隊，她請求戰(zhàn)友們先走，自己慢慢跟上，說“死也要死在行軍的路上”。

戰(zhàn)友危秀英主動留下來照顧她，兩人互相攙扶一連走了四天四夜，終于趕上了大部隊。她們緊緊相擁，喜極而泣……

紅軍一、四方面軍匯合后，黨中央決定北上抗日，張國燾卻搞分裂。黨組織派鄧媽媽和劉彩香帶領(lǐng)四方面軍的一個家屬連北上。剛走了一天，這個家屬連就走走停停，到第三天，干脆不走了。

后來，連長竟下令南下，鄧媽媽她們急得不行，雖然盡了最大的努力反復(fù)勸說，但最后還是無奈分頭行動。

鄧媽媽和同志們北上追上部隊后，一位干部批評她們兩人沒能把四方面軍的家屬連帶過來，甚至提議開除她們的黨籍。最后還是黨支部書記董必武主持公道說：“四方面軍不聽中央的，四方面軍的家屬連也不會聽鄧六金的。鄧六金她們很辛苦，也盡了最大的努力，該表揚她們才對?！钡玫浇M織的理解和支持，鄧媽媽如釋重負，淚水盈眶……

組織的溫暖轉(zhuǎn)化為恒久不變的精神力量。在70余年革命生涯中，鄧媽媽先知之而后信之，信之而后行之，無論順境逆境都堅貞不渝，堅守入黨宣誓時“永不叛黨”的錚錚誓言，從一名童養(yǎng)媳成長為堅強紅軍女戰(zhàn)士、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忠誠的共產(chǎn)主義戰(zhàn)士。從她淚光中，我們又看到了“光”，這光是信仰之光，是理想之光；這光，承載初心、穿越百年，依然照亮著我們前行的道路。

鄧六金與本文作者

鄧媽媽的淚光中含著“愛”

鄧媽媽十分重視和關(guān)懷婦女兒童工作，為婦女兒童事業(yè)作出了積極貢獻。

她在書中多次憶起戰(zhàn)友們?yōu)榱烁锩坏貌粚⒂H骨肉送人的揪心場景，同樣為了革命，她也曾忍受骨肉分離之痛——長子丁兒剛出生不久就因為皖南嚴峻的斗爭形勢被送回江西撫養(yǎng)，次子阿瘤因戰(zhàn)爭殘酷經(jīng)常被迫母子分離，女兒海生在掩護部隊轉(zhuǎn)移中差點被丟進海里。

1948年，解放戰(zhàn)爭進入決戰(zhàn)階段，華東局找到李靜一、鄧媽媽等女同志開了一場“母親會議”，商量如何把孩子們集中起來，讓他們有吃住、有學(xué)上。會上，大家談起了那些孩子們，不禁嗚咽淚下。

組織最后決定讓李靜一和鄧媽媽等負責(zé)籌建華東保育院。慈母春暉，為了照顧好孩子們，她嘔心瀝血、咽苦吐甘，每天親自下廚為孩子們做可口的飯菜，一針一線為孩子們補衣裳，連夜奔走百里山路為生病的孩子買藥，孩子得救了，她又哭又笑……

上海解放后，華東保育院南遷上海，鄧媽媽帶領(lǐng)教師和員工，精心呵護著孩子們，歷經(jīng)千辛萬苦把孩子們安全交給了他們的父母。

以后的工作中，鄧媽媽總離不開孩子們，在國務(wù)院機關(guān)事務(wù)管理局工作時，她負責(zé)3所幼兒園；離休后，她依然把自己的生命和孩子們連在一起，擔任了中國兒童福利基金會的理事，一有機會，就為孩子們“化緣”，動員各方面支持兒童教育事業(yè)。

她還捐出了全部積蓄，在龍巖上杭縣實驗小學(xué)興建了一所“鑫鑫圖書館”，通過言傳身教，讓孩子們學(xué)會摯愛與溫暖、奉獻與奮斗。

我們從鄧媽媽淚光中感受到的是滿滿的“愛”，這愛是母親的愛，是無私的愛，是大寫的愛，書寫在廣袤無垠的紅色大地上，鐫刻在千千萬萬的人心里。

鄧媽媽的淚光中透著“情”

鄧媽媽對人民群眾懷著樸素的感情，她常說：“樹高千丈不能忘了根，什么時候都不能忘記我們的衣食父母、父老鄉(xiāng)親?！?/p>

1934年10月10日晚，中央機關(guān)、軍委機關(guān)及直屬隊從瑞金出發(fā)開始長征。盡管是夜間秘密行軍，但還是被根據(jù)地的群眾知曉，他們在河中搭起浮橋，燃起無數(shù)的火把，涌到路邊送別，大家依依不舍，淚流滿面。

書中還記錄了她兩次為人民群眾流淚的場景。1962年10月，鄧媽媽和曾山一起回到吉安探望父老鄉(xiāng)親，當看到少數(shù)群眾因缺糧而揭不開鍋時，她的內(nèi)心五味雜陳，淚水頃刻間溢出眼眶，還自己掏錢購買了一臺糧食加工設(shè)備，幫助村里辦起了糧食加工廠。

1982年夏季，年事已高的鄧媽媽同陳蘭、李人俊等同志一起，到安徽、江蘇兩省走訪調(diào)研，她們相互攙扶，跑了20多個縣，行程上千公里。

在太白山區(qū)金寨的一個山村里，一位呆傻的母親帶著兩個孩子，大的有十多歲，小的不過六七歲，孩子們衣衫襤褸，呆呆地望著她們。鄧媽媽不由得心頭一酸，潸然淚下，趕緊伸手抱住兩個孩子，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回北京后，她和陳蘭一起向黨中央寫了報告，如實地反映老區(qū)人民生活的實際情況，提出來應(yīng)給皖南山區(qū)派出醫(yī)療隊，給閩西增撥教育經(jīng)費的建議，這兩個問題先后得到了解決。

從鄧媽媽淚光中，我們讀懂的是她對人民群眾的深情和厚意，這份情、這份意，是樹葉對根的情懷，是游子對故土的情懷，是兒女對父母的情懷。

無論我們走多遠、登多高，都不能忘記父老鄉(xiāng)親，都不能忘記人民群眾，這是鄧媽媽始終不忘的本源，也是我們恒定不變的初心。

《我與曾山》封面

鄧媽媽的淚光中藏著“真”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鄧媽媽也是普通人，有家長里短、兒女情長，有女人的細膩柔軟，常因感動感懷而流淚。

她因為有了家幸福落淚。1940年，鄧媽媽第一次回江西吉安曾山的老家?？斓郊視r，鄧媽媽想到了自己艱苦的身世，如今終于有了愛人、有了孩子、有了家庭，近鄉(xiāng)情更怯，忍不住熱淚盈眶。

她因為戰(zhàn)友犧牲傷心落淚。1941年1月皖南事變發(fā)生，軍部及皖南部隊近萬人大部分壯烈犧牲，那么多好領(lǐng)導(dǎo)、好戰(zhàn)友，再也無法相見，鄧媽媽忍不住淚沾襟衫。

她因為婆婆離世難過落淚。1969年2月，曾母病倒，不久就離世了。婆媳情深，接到電報，鄧媽媽忍不住失聲痛哭。

她因為不舍愛人痛苦落淚。1948年春，曾山來了一封信，寫道“你在大連革命意志衰退啦”等等，要鄧媽媽回山東去。

她很是委屈，含淚自問“這個老頭子真是沒良心，我差點死在海上，連命都沒有啦，又帶著這么多孩子，還要看書學(xué)習(xí)，累得要死，怎么成了革命意志衰退?”

到了濰坊見了面，鄧媽媽原本想大吵一場，可一見到曾山工作忙得一刻不閑，人又黑又瘦，疲憊不堪，胡子、頭發(fā)又亂又長，眼睛熬得紅紅的，穿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十分心疼，忍不住掩面而泣。

1972年4月16日晚，曾山突發(fā)心臟病，經(jīng)搶救無效逝世，鄧媽媽心如刀絞，涕淚如雨，人瘦得脫了形，還在醫(yī)院住了一段時間。

物情無巨細，自適固其常。從鄧媽媽淚光中，我們感受到了革命者最真實、最質(zhì)樸的一面，正是真實、真摯、真誠的鄧媽媽給了我們更多的感動。

穿透時空的阻隔，如今鄧媽媽的淚光依舊散發(fā)出人性的光輝。那淚光中有著最真實的、鮮活的真情實感，讓我們時時感到既很近又很親；那淚光有著最悲憫的、溫暖的人間大愛，如同涓涓細流，滋潤著后輩們的心靈；那淚光有著最堅韌的、剛毅的人格魅力，歷盡滄桑而不改，感召和激勵著我們。

在迎接黨的二十大勝利召開之際，我們要沿著革命前輩的足跡繼續(xù)前行，把紅色江山世世代代傳下去，這是我們最深切的緬懷和最真摯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