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燕莉
仲夏炎炎,消夏的首選是追劇。找一個無關痛癢的劇,用零碎時間有一眼沒一眼地看,正好填補了無好片可看又不愿燒腦去挖掘新片的空檔。
也許是年歲漸長,抗郁悶指數(shù)下降,我越來越不愿意看男女主被令人糟心的命運捉弄和無比冗長的有關情感誤會的劇情,只愛看厄運過后“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看楊過和小龍女“白云蒼狗十六年,我生華發(fā)卿舊顏”;看同志們命懸一線時,我們的隊伍大喊一聲“繳槍不殺”及時趕到;看灰姑娘排除萬難登上南瓜馬車,盛裝參加晚會艷光四射;看野獸終于被美女愛上,魔咒解除變回英俊王子。我已經完全沒有耐心等男女主蹉跎幾十年,等楊過歷盡千辛萬苦,等同志們經歷磨難九死一生,等灰姑娘一顆顆撿完豆子。
我猜有我這想法的人絕不在少數(shù),不然就不會有“倍速播放”這么貼心的設置。只要拉動進度條,就可以忽略拖沓的劇情,一下拉到華麗光明大團圓的絲滑劇情,看得人神清氣爽,簡直像大夏天吃冰激凌,極度舒適,別提有多爽了。
觀眾擁有上帝視角,也在無形中擁有了一雙翻云覆雨的手。順我者你儂我儂,逆我者絕不將就。諜戰(zhàn)劇《懸崖》播出后,觀眾無法接受足智多謀的臥底周已居然在劇終時被敵人槍殺,逼得導演重拍了一個周已生死不明的開放式結局,并預言這是為續(xù)集做準備,這才安撫住觀眾。我家一個鄰居因為《都挺好》中的父親偏袒兒子而薄待女兒,氣得血壓飆升要掀桌子,想揪住那父親的領子大罵他糊涂。
蔡康永說:“電影其實是一個逃避的、宣泄的,或者做夢的一種媒材。”在這件事上,沒辦法跟觀眾講道理。觀眾看重的是我們的生活在影像中的映射,以及影像是不是我們理想中的生活。
生活是如此波瀾不驚、晦暗無光,平時就沒什么人慣著,又誰也欺負不上,活在庸常里的我們,夢想著自己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救世主。于是乎,我們慷慨地解救了影視劇中的他們,讓他們替我們去揚名立萬,去扶危救難,去風流俏麗,去百轉千回。我們所向披靡,我們無所不能,我們痛快淋漓。
人世短短幾十年,草蛇灰線般的,在各種不為人知的細節(jié)里,我們慢慢藏身于人海,泯然于眾人,也默默接受了這樣的設定:活到現(xiàn)在,已經沒有“從此以后就幸福了”的時刻了,也知道活著就是西西弗斯永遠在滾石上山的過程,周而復始,永無止歇。所以,我們渴望傳奇,渴望眾星捧月,渴望揚眉吐氣,渴望功成名就,渴望情深似海,這是普通如我們不死的英雄夢想。
電影是真實的虛構,生活是虛構的真實。耽溺在影視劇里,真心實意的愛是真的,傷筋動骨的恨也是真的,痛也是,哭也是,不費一分一毫,就能起到安撫情緒、自我解壓的功效,簡直不要太劃算?,F(xiàn)實中無法兌現(xiàn)的諾言,無法實現(xiàn)的夢想,就去影視劇里快意恩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