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水一生
路燈下,女主扎著馬尾辮,低著頭,男主站在咫尺間,低頭抬手撫摸女主的腦袋。
作者有話說:我最近追劇沉醉于某些貓貓狗狗的愛情,所以決定寫這樣一篇“犬系”男主VS“貓系”女主的文章來滿足自己的私欲。我在寫的時候酣暢淋漓,一度將此對男女沖上我心頭的Top1。如果大家在讀的過程中感受到一些愉悅與喜愛,那對我來說就更圓滿了。
摘句:我想抱抱從前那個緘默受傷的杜桑,想抱抱現(xiàn)在這個堅韌生活的你。
1、MVP
大學生足球聯(lián)賽決賽局,賽事過半,科技大學的足球場上人聲鼎沸。
中場休息時,作為主場前鋒的瞿辛然正彎腰給自己腳腕綁束縛帶,額間的汗水順著發(fā)際流落到鬢角,又滑向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他抬手扯過頸間的毛巾,隨手擦了把汗。
“瞿辛然!”
瞿辛然瞇著眼,懶洋洋地朝校報室的李老師看去,眼睛正好對著光,他微微一側(cè)腦袋,視線猝不及防地落在李老師身后。
“我可是按照你提的要求,讓我們校報最棒的記者來采訪。”李老師將身后的杜桑推到跟前。
瞿辛然咧嘴笑了一聲。他裝作無意地回頭往觀眾席掃了一圈,頓時女生高亢的嗓音此起彼伏,響徹整個球場。他細長的眼睛瞇起來,歪著頭問杜桑:“你?”
杜桑扎著干凈利落的馬尾、戴著黑框眼鏡,微微抬頭,正視瞿辛然,開口時語氣波瀾不驚:“你放心,整個報社的人都知道,我不喜歡你?!?/p>
瞿辛然始終面不改色,嘴角的笑并未因為杜桑而減去分毫。球正好被誰踢到他的腳邊,他順勢顛起,一個利落的姿勢把球顛上膝蓋。
周圍的女生一下子就歡呼起來,瞬間被電倒一大片。
杜桑聽到了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側(cè)頭把目光挪向遠方的樹梢,不再看瞿辛然,試圖平復自己即將失控的心緒。
瞿辛然又把球踢到裁判那兒,彎腰湊近杜桑,嗓音低沉喑啞:“杜桑,你確定不喜歡我?”
那邊裁判已經(jīng)在吹口哨催促上場,瞿辛然朝球場走去,卻又突然惡作劇似的繞到杜桑的背后輕輕拽了拽她的馬尾:“那告訴我采訪的地點和時間吧。”
杜桑努力穩(wěn)住被瞿辛然攪亂的思維,強裝鎮(zhèn)定:“203會議室,今天下午五點?!?/p>
瞿辛然笑得越發(fā)燦爛。他停下向前的腳步,金色的陽光照耀著他的面龐,仿佛身披榮光,他看了杜桑一眼,吹響口哨,拿下頸間的毛巾,大步邁向球場。
鏖戰(zhàn)一觸即發(fā)。
下半場伊始,對手的中后衛(wèi)就緊盯瞿辛然。
瞿辛然被防守消耗了大多氣力,汗水濕透了球衣,他抬手拭去額前的汗水,穩(wěn)住呼吸,像只獵豹似的游轉(zhuǎn)在對手四周。
瞿辛然瞄到身旁的方達,瞬時心領神會。他的嘴角微微一揚,細長的眼里透出精光。
他假意右轉(zhuǎn)身,神龍擺尾之后與方達交叉換位。
擺脫防守的瞿辛然猶如猛龍過江,立刻從理工大腳下奪回控球權,一路回轉(zhuǎn)高歌,將球長傳給前方。
杜桑坐在觀眾席前排,把場上的一切盡收眼底。她不由自主地攥拳,為瞿辛然的處境緊張,卻思緒一轉(zhuǎn),想到方才瞿辛然嬉皮笑臉的樣子,又有些惱羞成怒。
球場上沸騰尖叫聲絡繹不絕,而杜桑卻被自己憋紅了臉。
對手回防的速度極快,如一堵城墻,攔下前路。趕上來的瞿辛然立刻又與他糾纏在一起。足球在他們腳下肆意滾動,僵持不下。瞿辛然生平最煩這種難纏的對手,客氣了幾下之后,就再無興致。
他瞅準時機,細長的眼習慣性地一瞇,利落倒回勾球,躲過11號,直接以45°的角度傳中給方達。方達的頭球一向無人能敵,默契十足地爽快射門。
球場霎時歡呼一片。
比賽最后定格在1:0??萍即髮W獲得這一屆大學生足球聯(lián)賽的冠軍。而瞿辛然在賽場上的出色表現(xiàn)毫無疑問就是此次比賽的MVP(最佳選手)。
2、窗臺水仙
203會議室在走廊的盡頭,常年不用。一開門,薄灰迎面而來。
杜桑走去開窗,窗戶正對著體育館的小廣場。瞿辛然正在整隊,他們穿著藍灰色的運動外套,足球裝在網(wǎng)兜里,掛在雙肩包的右側(cè)。
杜??粗麄?,右手有意無意地在窗臺上來回抹著灰。
瞿辛然領著隊,在門口廣場隨意總結(jié)了兩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朝對面辦公二樓的角落看去。
不常用的203會議室已經(jīng)被人打開了窗戶。徐徐微風吹動了白色窗簾的一角,有一個嬌小身影站在窗前。她手里捧著一盆半開的水仙,純白色的小花隨風微漾,而那個人正對著陽光頷首欣賞。
瞿辛然看了會兒,就笑起來,嘴邊綻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與方才整隊時大相徑庭。
方達犯起嘴癮:“喲,隊長這是六月思誰的春呢?”
瞿辛然一聽,斂去笑容,狠狠指了指他:“別以為一個頭球,我就不敢動你。”
瞿辛然去會議室采訪之前先回宿舍洗澡換了身衣服。球衣染上一身汗,他自己聞著都難受。
方達又作為室友,在他換衣服的時候問:“你不穿隊服?”
瞿辛然的動作并未停下,穿上白色干凈的T恤,反問:“隊服臟成那樣你穿?”
“不還有外套嘛。”方達扯過外套仍在瞿辛然身上,唱出一口老生京腔,“好一個‘司馬昭之心’啊?!?/p>
瞿辛然又把隊服外套擲回去,對鏡整理著裝:“人家就采訪幾個問題,用不著穿隊服那么正式。”
方達一臉的“盡在不言中”。杜桑他還是認識的,文學院公認的冰山才女嘛,一般人還真沒膽去搭訕。
瞿辛然五點準時出現(xiàn)在杜桑面前。
“等很久了吧?”他問。
杜桑在瞿辛然對面落座,隨手打開錄音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我也剛到?!?/p>
瞿辛然不戳破,點頭。
他環(huán)視四周,窗臺角落的那盆水仙靜靜地放在那里,好像從未被人動過一樣。
杜桑心里有些緊張。她下意識地摸摸馬尾上綁著的那根發(fā)帶,深呼吸之后說:“那開始吧。”
“你對今天這場比賽是怎么評價的?”
瞿辛然細長的眼睛又瞇了起來,笑著說:“我有兩個版本,你想聽哪個?”
杜??粗淖旖蔷`放出的小渦,有半分眩暈,仿佛置身水底的暗涌,旋轉(zhuǎn)洶涌而來。
“有什么區(qū)別?”她問。
“今天這場比賽膠著,理工大難纏,而我們隊員每個都抵住壓力奮勇向前。能拿到冠軍不是偶然,也不是必然,是因為我們有信仰,有必勝的信仰,所以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宾男寥灰琅f笑著,只是眼里莫名籠上一層薄霧,“這是官方的回答?!?/p>
杜桑合上記事本,這個回答表面而且膚淺,一看就是用來應付人的。別說采不采訪了,就杜桑自己也能想出一大堆這些空空如也的雞湯。
“瞿辛然,”杜桑頭一回連名帶姓地喊他,“拜托你有點體育精神?!?/p>
瞿辛然倚靠在位子上,懶洋洋地說:“我的體育精神在足球場上?!闭f著,他湊上前,湊到離杜桑只有十厘米的位置,看著杜桑的眼睛,忍不住問,“你為什么不問問還有一個版本?”
杜桑透過她那三百度的近視眼鏡看近在咫尺的瞿辛然,看到他挺直的鼻梁,面頰上的一粒小痣,他飽滿的嘴唇說著什么,她聽不大真切,只聞到了他身上舒膚佳的氣味還帶著薄荷的清冽。
“今天就這樣吧?!倍派V鲃优查_身子,讓自己遠離瞿辛然一米以上,“只是區(qū)域賽,素材我會自己收集,不勞你費心了?!?/p>
杜桑關了錄音筆:“你的官方回答其實是百度上背下來的吧?這樣,到時候我自己杜撰一下,應該也沒問題?”
瞿辛然一天之內(nèi)被同一個人吃了兩次憋,正是當機之時,愣愣地點頭。
“那就好?!倍派U卵坨R,沖瞿辛然感恩地微笑。
3、掌心彩虹
這期校報有了瞿辛然做頭條,點擊量自然節(jié)節(jié)攀升。
李老師看著杜桑,仿佛看見了希望之光。
“杜桑,足球隊暑期要去莫干山集訓一個月,我們校報有個名額可以隨行采訪。你去吧?”
“不要?!倍派C鏌o表情地拒絕了。
這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算是件美差事,足球隊的小伙子哪個不是體格健碩、陽光帥氣。那胳膊上的肱二頭肌,撩起衣服擦汗時,小腹上那層薄薄的腹肌和隱沒在褲腰里的人魚線,一切足夠讓人為了名額搶破腦袋。
可杜桑并不這么想。她向來覺得越美麗的事物越危險,是毒蛇吐出的信子,以美艷為誘,一不當心就會淪陷。
所以杜桑理智地保持安全距離。她的心里有一根拴著鈴鐺的線,當太靠近時、當無法控制時、當即將沉淪時,心中的鈴就會響起。
李老師這才面露難色,無奈地說:“杜桑,瞿辛然說足球隊只接受你的采訪?!?/p>
杜桑沉默。
“我們校報的運營情況并不樂觀,眼看就要被取締了……”
李老師頭上原本就不剩多少的頭發(fā)此刻越發(fā)萎靡地耷拉在光亮的頭頂上,一副聽天由命、任人宰割的樣子。
“行,我去?!?/p>
杜桑開始有點頭疼。
瞿辛然因為之前的比賽耽誤了專業(yè)課。現(xiàn)在被各科老師集體追殺,揚言他再不好好補學分就讓他這顆足球界的明日之星徹底消失在暑假前夕。
瞿辛然被迫留在宿舍看書,卻也沒落下這美麗世界的一丁點兒八卦。
方達從食堂回來,除了給他帶來可口的中飯,還帶來一個消息。
“你知道最后是誰跟著我們?nèi)ツ巧钌嚼狭掷锛枂幔俊?/p>
方達問得賤兮兮的,瞿辛然拿過餐盒,埋頭就管自己啃雞腿,眼睛還不忘盯著書上的名詞解釋。他認為自己此刻就得一心向?qū)W,否則可能真活不過這期末。
“是杜桑?!?/p>
瞿辛然突然停頓:“她愿意去?”
方達痛心疾首:“關鍵時刻還是你的大名有用,我和李老師說了,杜桑是你瞿辛然點名御用的,我們足球隊只接受杜桑妹子的獨家專訪!”
方達說完,眉頭還挑了兩下。賤得瞿辛然抄起《建筑力學》就朝他砸去。
狐假虎威。
他什么時候說過一定要讓杜桑采訪了?
——妄自揣測朕之心意!
瞿辛然起身,準備出門。
“你干嗎去?”
“下樓跑幾圈。”
“吃飯呢,你不背書了?”方達沖著瞿辛然喊,“廣義胡克定律你背會了嗎?”
瞿辛然疾步走出寢室。他現(xiàn)在心中仿佛燃起了一把火,瞬間燒過他的整個春池:“讓羅伯特·胡克見鬼去吧!”
瞿辛然期末考低空飛過,成功登上去往集訓的大巴。
杜桑上車的時候,中巴車只剩下左邊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
瞿辛然在最后沖她揮揮手,又指指他身邊的位子:“你來這兒坐吧。”
“大家都不愛坐最后一排,嫌震?!宾男寥粠投派0研欣罘诺郊茏由?。
杜桑這天沒戴眼鏡,瞿辛然低頭看了一眼,南方姑娘特有的清秀和靈氣在杜桑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她的嘴角微微往上翹,大概是心情不錯。
瞿辛然有些恍神,連忙把視線挪到杜桑馬尾的那根發(fā)帶上,上面點綴著閃閃的星星、月亮的亮片,其中又有一根淺紫色蕾絲緞帶纏繞其中。
瞿辛然覺得這樣的杜桑真可愛。
車子駛上高速公路。
杜??粗巴猓G色的行道樹連成翠綠之海,有陽光從云間泄出,也不知道經(jīng)過了什么的折射,杜桑攤開掌心,一道小小的彩虹臥于她的掌心。
杜桑過了好久才開口說:“沒事,我喜歡最后一排?!?/p>
4、紫色發(fā)帶
集訓地在深山老林里,到了晚上便有些許涼快。
晚飯過后,明月斜上樹梢。
杜桑有些積食,出來操場散步,瞿辛然也隨之而來。
“你跟來做什么?”杜桑停下腳步問他。
“路這么寬,沒誰說我不能和你一塊兒走吧?!宾男寥荒_底有水泡,每挪一步都疼得他齜牙咧嘴。
這副樣子入杜桑的眼中,添幾分滑稽。這可和高中時候的瞿辛然完全不同呢。
杜桑體恤他,找了一處臺階坐下:“走累了,坐會兒吧?!?/p>
瞿辛然這時候巴不得躺床上呢,一聽杜桑說要休息,嘴角上揚得斂都斂不住。
旁邊草叢里不知道是什么小蟲子在哼著夜曲,一陣陣的,仿若靜謐黑夜的一場演奏。
杜桑沒說話,享受這夏季傍晚難得的習習涼風,享受黑夜中璀璨的星,享受和身邊人此起彼伏的呼吸。
“說實話,我沒想過你會和我上同一所大學?!宾男寥淮蚱茖庫o,“我以為……”
“以為什么?”杜桑望著操場角落的一盞昏黃路燈,“以為我還是那個蹲在路邊哭得鼻涕眼淚糊一臉的凄慘少女?”
瞿辛然笑起來:“你還記得?”他頓了頓,順著杜桑的眼神望去,燈下兩只飛蛾撲棱著翅膀,借著那點微光互相依偎。
瞿辛然想,明明哭得那么丑,卻還是會覺得好可愛。喜歡到想把世界上的一切都給那個凄慘少女呢。
“是啊,大概誰也不會想到,有一天,校草瞿辛然會把自己的校服脫下來讓我擦鼻涕吧。”杜桑有些無奈,“這要是讓你那些粉絲知道了,我估計會很慘吧?”
瞿辛然把目光移到杜桑臉上,天色昏暗,他隱約看見杜桑在笑,眼神清澈如水。
他鬼使神差地問出心底的疑惑:“那你為什么這三年都裝作不認識我?”
瞿辛然又看向杜桑綁著馬尾的那根發(fā)帶,伸手去碰:“這根發(fā)帶……”
杜桑沒想到瞿辛然還是注意到了她的發(fā)帶,更沒想到他會伸手去碰。只是在一剎那,她渾身上下的每個毛孔有些抗拒地縮了一下,耳尖卻不可避免地發(fā)燙。
“帶習慣了?!倍派Eκ棺约豪潇o。
她想起當年某些事情的彎彎繞繞,心下生出一股委屈,嘴硬強調(diào):“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意義。”
杜桑用余光看到瞿辛然眼中那明亮的光漸漸暗淡了。
兩人都不再開口,只剩下草叢間不知名的小蟲吱呀亂叫。
空氣中的梔子花香混著些道不明的不甘心在周遭四散開來。
思緒隨著風吹散到高三那年。
5、所謂信仰
晚自習結(jié)束后的夜晚,巷子里昏黃的舊路燈一明一滅。
杜桑披頭散發(fā)地躲在暗處,哭得稀里嘩啦,卻正好被騎著單速車還哼著小曲的瞿辛然碰上。
春風得意的瞿辛然正為自己二模考了好成績驕傲不已,完全沒有注意到拐角的路燈下還蹲著一位“灰姑娘”。
他險些撞到杜桑。
瞿辛然當時腦子一熱想當電視里的“老娘舅”。他安慰了半天,卻沒有半點效果,只好把校服脫下來遞給杜桑擦眼淚。
黔驢技窮的直男對于如何安慰心碎的女生這件事,完全不得法門。
瞿辛然問杜桑任何問題,得到的回應只有搖頭。
瞿辛然快崩潰了。路過的行人總朝他看,仿佛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天理難容的錯事。
“杜桑?”瞿辛然瞄到她胸前的銘牌,憋了半天下文,“你……要不要喝點熱水?”
杜??薜酶鼌柡α?。
“你是考試沒考好嗎?”瞿辛然蹲下身子,拍拍她的肩膀,“還是遇到了別的事?”
瞿辛然摸到口袋里的東西之后,靈機一動,繼續(xù)開口說:“我知道我們彼此不認識,但我真的想幫你,想讓你不要再流眼淚了?!?/p>
仿若打通任督二脈的瞿辛然講出的話越來越真誠動人:“你的頭發(fā)亂糟糟的,用發(fā)帶綁一下吧?!彼统鼍Y著星星月亮的紫色發(fā)帶遞給杜桑,“這是根被幸運加持過的許愿發(fā)帶,戴上它的人不僅會擁有好運氣,而且能夠心想事成?!?/p>
杜??偹悴豢蘖?,還冷冷地嘲笑:“騙人?!?/p>
“我剛才對它許愿希望你別哭,你看現(xiàn)在你真的沒哭?!宾男寥话寻l(fā)帶硬塞給她,“這不就是愿望成真了?”
杜桑愣住。
“有時候我們?nèi)鄙俚闹皇且粋€信仰。發(fā)帶的確普通,但當我給它下了定義,并且相信之后,它就成了屬于我的信仰?!宾男寥徊[著眼笑起來,“遇到事要勇敢面對,別畏畏縮縮的,更別躲在角落里哭,沒人會關心你背后的付出與辛酸,所有人只會看到你最終得到的結(jié)果?!?/p>
杜桑的眼睛瞪得很大,看著瞿辛然,頭一回對這位傳說中的校草有了精神層面上的欽佩。
她猶豫著把發(fā)帶系在頭發(fā)上,不好意思地問:“這對你來說很珍貴吧?你就這么送給我了?”
瞿辛然大概是蹲累了,直起身子,說:“我說送你,它就是你的?!?/p>
兩人不太熟稔,前不久還為了保送名額爭得頭破血流。
但這天袁榴一直盯著她,表情有些復雜。過了很久,袁榴主動開口:“這發(fā)帶是我的?!?/p>
杜桑愣在原地。
“瞿辛然給你的?”袁榴冷笑,“我不過是打賭輸給他,他也用不著拿我的東西去討你的歡心?!?/p>
杜桑的心冷下一大半,問:“你們認識?”
袁榴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夸張道:“何止認識,昨晚我們回家還一起做了兩套《三五》呢。”
哦,懂了。
杜桑面無表情,抬手就想把這根發(fā)帶扯下來扔袁榴臉上。
去他的信仰!
瞿辛然這個渣男,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
6、談點別的
最終還是瞿辛然沒忍住,最先打破了彼此心底對過去都不算太好的回憶。
“杜桑,我們把話說開吧?!?/p>
“說什么?”杜桑帶著點回憶里的情緒,淡淡地看著他,比剛才多了些疏離。
晚風徐徐拂來,帶著點悶熱。
瞿辛然未曾有過如此忐忑時候。他思慮再三,還是問出了口:“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開心了?”
杜桑內(nèi)心的卑微感在不停地作祟。想著當年瞿辛然跑火車般說出的話,想著這根發(fā)帶的來由,想著一切最開始的那場事故。
她就算再小心翼翼地掩藏,但那些事依舊像已經(jīng)被打開的潘多拉魔盒。
而她面對這些,面對自己對瞿辛然某些不愿割舍的情感,她知道自己無處可怨。
“你很好?!?/p>
杜桑決定發(fā)起好人卡,卻沒想到一語惹惱了對方。
“你總是這樣!”瞿辛然站起身,“當年是這樣,現(xiàn)在也是這樣。我問你什么你都不愿意告訴我,永遠只有我一個人在猜你怎么了,猜錯了你還生我的氣!”
他中氣十足,慷慨激昂。杜桑有一瞬間他的理直氣壯嚇到,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
“當時我們都不認識,我怎么可能什么都告訴你?”杜桑受不了他的“逼問”,妥協(xié)般扯了扯瞿辛然的衣角,“坐下說,好嗎?”
瞿辛然毛一下又被順了回去。他坐下,雙眼緊緊地看著杜桑:“后來我還在走廊碰見你,我問你‘你還好嗎?’,但你回了我一個白眼,然后罵我‘你是白癡嗎?’。這事你又怎么解釋?”
杜桑有時候不知道瞿辛然能不能意識到他真的很會問、很會踩線。她最不想提起的事情,全被這個草包挖出來,還打算問得一清二楚。
當時她剛知道發(fā)帶的來由,又恨自己對瞿辛然的情愫。怒其不爭的時候正好迎面碰上滿臉笑意的瞿辛然。
那自然是……其實這個白癡罵的也是她自己。瞿辛然隨口安慰的話,她居然還能深信不疑。
“你非得談這個嗎?”杜桑的語氣清冷下來。
“不是我非得聊,是因為你心里有刺。我們的關系不正常。”瞿辛然急眼了,整個人都往前傾,語速飛快,“你之后再也不理我,我不知道為什么!可我想知道為什么,我想你理我,而不是把我當成陌生人!”
杜桑轉(zhuǎn)過頭,靜靜地看他,卻說不出一句話。
她不敢。
“杜桑,你又想讓我和你談什么?”瞿辛然的面龐竟然在暗夜中隱隱紅了幾分,“我就算想和你談點別的,你會愿意嗎?”
“啪”的一聲,杜桑聽到自己心里那根緊繃的線,斷了。
7、那你走嗎?
瞿辛然想了一晚上都沒想通杜桑昨天到后來為什么生氣。
昨晚操場的氣氛明明那么好,天時地利人和。他又裝著瘸腿,按理說是個女生都該心軟一下。何況他又那么帥。
偏偏杜桑沒有。
瞿辛然隱約覺得是他提到發(fā)帶的問題。說到這個,那他也是有怨氣的。
既然早知道發(fā)帶的真相,為什么不肯聽他解釋?杜桑不搭理他兩三年,也夠久了吧?如果真恨他當時糊弄她,又何必天天戴著發(fā)帶呢?
何況他當時也是病急亂投醫(yī)。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狈竭_在下鋪踹著床板,“校草,別輾轉(zhuǎn)了,人家這已然是把‘信仰’變成了‘憤恨’,您還是直接當面跪下負荊請罪吧?!?/p>
“憑什么?!”瞿辛然蹬著床板,“杜桑整整大學三年都沒理過我!她還當著報社所有人的面說她不喜歡我!”
“別說我沒提醒你哈。”方達望著窗外,“杜桑長得挺好看的,您再這么糾結(jié)下去不怕被人捷足先登嗎?”
“你什么意思?”瞿辛然猛地起身,把頭倒掛在床沿,如鷹的雙眼犀利地盯著方達。
方達“哎喲”一聲,沒救似的指著宿舍窗外的基地大門,“校草,您往那兒看!”
基地大門口,杜桑穿著一條碎花長裙,散落著的長發(fā)被清晨的微風吹得有些凌亂。
她的對面站了一位高大挺闊的男生,男生見她的頭發(fā)亂了,便伸手將那些惱人的發(fā)絲挽到她耳后,又笑著揉揉她的腦袋。
“這居然還上手了……”方達呢喃著,卻沒注意到瞿辛然沉著臉往外奔去。
杜桑不知道說了些什么,男生爽朗地笑起來。
瞿辛然的胸腔似乎裝了一個鼓風機,吹得他心里的煩躁燎原。
“杜桑!”瞿辛然跑到她的面前,顧不上儀態(tài),問道,“他是誰?”
杜桑的眼里似乎有歉疚,張著嘴卻不知道怎么開口。
瞿辛然看著她披散的長發(fā),倔強地說:“你還是扎著馬尾比較好看。”
他的視線又從杜桑的頭發(fā)移到她的右手腕,紫色的發(fā)帶被她套在腕間,可有可無地垂掛在掌根。
瞿辛然心下一軟,卻看到右手旁的行李箱。
“你要走了?”他的聲音冷下幾分,“你就這么討厭我?”
杜桑顯然沒料到瞿辛然自以為是的誤解與腦補:“不是的——”
“那你走嗎?”瞿辛然盯著杜桑,四目相對時,他不死心地又問,“你可以不走嗎?”
他的語氣可憐又無助。
杜桑的心亂得一塌糊涂,但是她無法留下。
“桑桑,”一旁的男生開口喊她,“我們得走了。”
如此親昵的稱呼讓瞿辛然猛地紅了眼,逼迫著繼續(xù)問杜桑,同時也給自己剜下最后一刀。
“桑桑,我也可以這么喊你嗎?”
8、苦果自嘗
八月中旬,全國青年賽拉開帷幕。
瞿辛然帶隊的科技大學,在此次華東區(qū)域賽中勇奪第一。而瞿辛然全賽季都黑著臉,就連最后捧著獎杯上領獎臺都沒有露出一絲笑容。
校報李老師聯(lián)系他,還沒說兩句,就被他打斷:“我只接受杜桑以外任何人的采訪?!北憧裢貟鞌嚯娫?。
瞿辛然再沒和杜桑講過一句話,偶爾在路上或者教學樓碰上,也只當面對著空氣,連個表情都沒有。
“用不著這樣吧?”方達把足球送到瞿辛然的腳下,“我感覺這一學期杜桑瘦了很多,她那下巴都能擰螺絲了?!?/p>
瞿辛然瞥他一眼,腳下的動作一滯:“你觀察得夠仔細啊?!?/p>
他穩(wěn)穩(wěn)地把球踢進球門:“文學系跟我們搞建筑的是八竿子打不著邊,你總盯著人家干嗎?”
“我干嗎?”方達實在沒忍住笑起來,“你才想要干嗎?杜桑來找你好多回了,你都冷著臉不理她。”
瞿辛然煩躁得把球運回來,一腳把球踢到方達的肚子上:“哪壺不開提哪壺!想打架是不是?”
“我是讓你懂得見好就收!”方達揉著肚子,“我可聽說了,杜桑申請了去廣西?!?/p>
“她去廣西干嗎?!”瞿辛然一愣。
“支教啊,今天就走?!狈竭_推著他往前跑,“你現(xiàn)在追,也許去機場的校車還沒開?!?/p>
瞿辛然跑在路上,耳邊的風呼呼吹過,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沒想過如果見到杜桑該說什么、沒想過他追過去的意義、沒想過杜桑之前主動找他的幾次是為什么。
他只希望時間可以慢一點,再慢一點;自己能夠跑快一點,再快一點。
但校車還是開走了,一起走的還有杜桑。
校門口只剩下送行的寥寥幾人。
瞿辛然撐著膝蓋喘息,有人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期待地回過頭,卻看到那天帶走杜桑的那個男生。
“瞿辛然。”男生開口,“杜桑交代我必須跟你說明一些事。”
“你是誰???”瞿辛然的敵意顯而易見。
男生嘲諷地說:“你就是那個把別的女生的飾物轉(zhuǎn)送給桑桑、還誆騙她說是信仰的那位草包吧?”
瞿辛然聽到“桑?!倍志秃懿凰?。
“我的事用不著你管。”瞿辛然沒追到杜桑后悔莫及,轉(zhuǎn)身要走。
那個男生攔住他:“等一下,我都說了杜桑有交代我必須跟你說明一些事?!?/p>
瞿辛然和對方差不多高。他瞇著眼,很不爽地拍掉攔在胸前的手,說:“所以你到底是誰?”
“我是負責她的心理醫(yī)生?!睂Ψ絿@了口氣,“這是我的名片。我們找個地方說吧?!?/p>
瞿辛然接過名片:“徐一聞,盛天心理咨詢……”他的記憶飛速運轉(zhuǎn),恍惚想起路燈下的那晚,杜桑書包里漏出一個角的盛天宣傳冊。
“街角有家新開的咖啡館?!彼f,“徐醫(yī)生,我們?nèi)ツ莾毫陌??!?/p>
9、我如果我在遇見你
瞿辛然第二十六次刪掉了微信上編輯好的訊息內(nèi)容。
他躺在床上,難耐地翻了個身。深夜四點了,他卻毫無睡意。腦子里全是徐一聞告訴他的關于杜桑的信息。
徐一聞說,他和杜桑算是家人。
瞿辛然在搜索引擎上輸入了:“921海城特大交通事故案?!?/p>
新聞撰寫得非常翔實。普通的周一清晨,一輛載滿乘客的公交車突然被司機改變行駛路線,不顧一切地沖過對向的馬路,一頭撞破沿江的岸堤,最后像一只瀕死的鳥栽入茫茫江河之中。
事故遇難人數(shù)達到五十一人,名單足足列滿一整張A4紙。
杜桑的父母和徐一聞的父母都在其中。
“那天他們一家人送杜桑去學校。高三了,難得一次全家人送她去上學。他們行駛的別克當時正好被公交車側(cè)面撞擊。開車的爸爸和坐在副駕駛座的媽媽當場就不行了,反而是坐在后排的杜桑,只有些擦傷。
“杜桑很長的時間里都在拒絕接受一切心理輔導。她平時的行為看起來毫無兩樣,只是變得極具沉默?!毙煲宦勀贸鲆粡埗派5恼掌f給瞿辛然,“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拒絕溝通,頭發(fā)也好久沒洗。因為那天的馬尾是媽媽給她扎的?!?/p>
瞿辛然在床上又翻了個身,再次點開杜桑的微信頭像,第二十七次輸入:“杜桑,對不起?!?/p>
徐一聞的話依舊在他的腦內(nèi)盤旋:“我們都是這起事故的親歷者和幸存者。我當時并沒有和她多接觸,只是把我的情況分享給她并留了盛天的宣傳冊?!彼D了頓,“我以為以杜桑的情況最起碼得過一個月才會聯(lián)系我。沒想到當天晚上,我就接到了她的電話?!?/p>
瞿辛然想起那天晚上,杜桑凌亂著頭發(fā)蹲在路燈下哭得痛徹心扉。而他當時只是單純以為杜桑是因為成績不理想。其實當時的她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愿意放下媽媽為她扎的馬尾。
而他又做了什么呢?拿了一根從別人那兒贏來的發(fā)繩,說著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話。自以為積極向上,卻徒有其表。
徐一聞說杜桑聯(lián)系他答應心理干預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了。
杜桑是因為相信他說的那些屁話和那根所謂“信仰”發(fā)繩才答應治療的。
可第二天,杜桑卻反悔了。因為她知道了發(fā)帶的真相。
瞿辛然盯著自己發(fā)出去的微信消息,輕聲咒罵著自己。杜桑當年真的沒有罵錯,他真的是個白癡。
杜桑還沒有睡覺。在看到瞿辛然發(fā)來的訊息時,她沒忍住笑了起來。
“你這次為什么不問我還好嗎?”
瞿辛然無地自容,正猶豫該怎么回應的時候,杜桑的消息又進來了。
“你都聽徐一聞說了吧?”
“我那天急著離開基地是因為我下定決心想快點把我心中的刺拔出來。
“你說得對,我們的關系不正常。但我想把讓它正常。
“瞿辛然,我的干預很順利。再見到你的時候,我們好好地聊會兒天吧。”
瞿辛然沉默了很久,枕頭都被洇濕了一角。他終于回復了杜桑:“桑桑,我想抱抱你?!?/p>
——我想抱抱從前那個緘默受傷的杜桑,想抱抱現(xiàn)在這個堅韌生活的你。
10、我做你的信仰
11月初,瞿辛然趁著青年賽半決賽的前夕打算跑到廣西找杜桑。
教練被氣得半死:“你有沒有點責任心?”
瞿辛然不管不顧地跑去機場:“你在決賽前本來就沒打算讓我上場,作為秘密武器的我還不能先處理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感情問題嗎?”
瞿辛然拖著行李箱跑進機場,卻在門口看到那個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
他有一瞬間的恍惚和不確定,卻還是看到那扎在她馬尾上的紫色發(fā)帶。
星星和月亮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桑桑!”他喊道。
杜桑回過頭,眼底涌上幾分驚喜。她笑起來。
“桑桑?!彼趾傲艘宦?。
——不管你同不同意,此后我都喊你“桑?!?,我來做你永遠的信仰。
編輯/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