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風不棲庭樹

      2022-08-23 04:02:01藍箏
      花火A 2022年5期
      關(guān)鍵詞:卿卿學長

      藍箏

      她用了近三年的時間埋藏遺忘,但只需要一個舊時昵稱,就能連帶著所有回憶連根拔出。

      作者有話說:在漫長黑夜里對峙過的平凡的我們,終將收獲屬于自己的高光時刻。來,一起干了這碗雞湯!ps:同時向遠方的安老師投送祝福

      二零二一年夏天,程惜羽以極度戲劇化的方式再次見到了安庭風。

      事后她復盤整個過程,自己都覺得“離離原上譜”。

      當時程惜羽考到Q大的傳媒系研究生,壓線進。年級里熠熠發(fā)光的同輩太多,“卷”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

      所以,在她們市場調(diào)研小組陷入窘境的時候,她出了個方案:“東街胡同里面有幾家小餐館,據(jù)說私售野生動物,前兩天小胡他們組弄來了小卡片。”

      說干就干,五個女生兵分兩路潛入小巷,一組強裝鎮(zhèn)定什么也沒敢問,程惜羽那組倒是全員演技在線,就在要套出“熟客菜單”的時候,老板伸出三根手指:“先給定金,貨給您問著?!?/p>

      眾人面面相覷,顯然沒料到。

      老板的臉色逐漸陰沉:“不是介紹來的?那你們干嗎來的?早看你們幾個小姑娘不對勁……”

      程惜羽手疾眼快地祭出了一個包,大叫:“跑!”

      連帶著不知所以那一組跟著奪路狂奔,身后好像還有隱隱的罵聲,等到他們七拐八繞跑出巷子,馮卿卿撐著膝蓋喘粗氣,忽然懊惱起來:“你剛剛?cè)映鋈サ陌镉形业匿浺艄P,我說他們怎么不追了呢!白忙一場?!?/p>

      程惜羽卻笑著晃了晃手機:“知道什么叫作欲蓋彌彰嗎?我——”

      她的話音還沒落,耳邊由遠及近傳來摩托的轟鳴聲,馮卿卿剛把她往旁邊一捎,坐在后座的男人熟稔飛快地奪過手機,“唰”地擦肩而過。

      幾個女學生面面相覷,事發(fā)突然,全蒙了。

      眼看摩托駛出小道拐向馬路,程惜羽沖了上去。

      人跑得再快怎么可能追得上摩托?馮卿卿在后面喊:“惜羽,別追了,報警!”

      下一秒,所有人瞠目結(jié)舌。

      程惜羽跑到十字路口紅燈處敲開了一輛黑色轎車。然后也不知說了什么,總之,人跟著蹦上了副駕駛座。

      車身轉(zhuǎn)彎后,幾個組員才陸陸續(xù)續(xù)反應過來,攔了最近的出租車??幢娙司o張,司機師傅也激動起來:“跟車?你們是便衣警察?”

      馮卿卿苦笑:“不是,我們的手機被偷了?!?/p>

      “那跟這車是什么意思?姑娘,前面商業(yè)街區(qū)汽車也不讓進啊?!?/p>

      想來摩托飛賊也是作案老手了,一個急剎就拐進了岔道,黑轎車剛停下,程惜羽就再度追上去,兩只手一撐,跳過柵欄。

      即便與她合作數(shù)次的馮卿卿,此刻也徹底瞠目結(jié)舌。

      這什么魔幻現(xiàn)實動作片?她們真的是傳媒系的同學嗎?

      “噢喲?!彼緳C師傅嘖嘖搖頭,“追不到,他們流竄都是有固定路線——”

      程惜羽停在了某家網(wǎng)紅餐館前,迎面攔下拎著兩份外賣的小哥,一面解釋一面跳上了后座。

      組員小沐的嘴角微微抽搐。

      “卿姐,組長不是自稱‘社恐’嗎?”

      “這還‘社恐’?這社交恐怖分子吧!”

      程惜羽后來同幾個義憤填膺的外賣小哥硬生生追回了手機,云淡風輕地去錄了筆錄,再從公安局出來的時候,天都黑了。

      幾個組員看她的眼神迥異,小沐連稱呼都改了:“組長,您累嗎?”

      “還好,我主要怕他們搶到手機直接送去格式化?!彼忉?,隨即摸了摸兜,“糟了,我的學生證——”

      手機便在此刻適時地響起。

      她看到來顯,呼吸微滯。記得當初兩人不歡而散,她這人頑拗,索性把幾個社交方式全刪了干凈。

      電話不常用,忘了刪,而此刻來電顯示一欄赫然顯示的三個字,如針般照著那千錘百煉心的間隙扎下去。

      安老師。

      記憶就是這么不講道理。盡管她用了近三年的時間埋藏遺忘,但只需要一個舊時昵稱,就能連帶著所有回憶連根拔出。

      甚至于每處狼狽的細節(jié)都分毫畢現(xiàn)。

      剛認識安庭風的時候他研一,她大三。

      那時候有太多女生懷揣了熱烈的期望,姣好的容貌需要靠早起化妝來維持,年級里收到一束花會被艷羨很久,好像只有這樣才算鮮亮的青春。

      程惜羽待了三年,苦行僧般隱忍,始終沒想明白自己破繭成蝶的路。

      安庭風是隔壁D大的研究生,導師和程惜羽的領(lǐng)隊老師熟悉,就把自己的得意門生派遣過來輔導他們學院的大創(chuàng)比賽。

      傳媒隸屬藝術(shù)學院,在這種活動上歷來比不過那些學校里的王牌專業(yè),什么化工、管理、財經(jīng),所以年年成績均不理想。

      安庭風是個救星,在他們整個組的境遇糟糕到極點的時候出現(xiàn)。

      幾個組員怯生,總覺得這位學長必然是個不茍言笑的學霸級人物,推來推去,程惜羽就成了唯一的接待。

      她記得很清楚,當時自己坐在藝馨樓的大廳,陽光從大廳的旋轉(zhuǎn)門折射進來,她聽到自己老師的聲音,略顯緊張地繃直了脊背。直到門開,少年的笑聲才如碎冰撞入玻璃杯,清楚地落在她的耳邊:“放心吧,徐老師,您先去忙,我跟他們聊聊。”

      她眨眨眼。

      他高高瘦瘦的,笑起來還有顆虎牙,沒有學霸標配的眼鏡,卻別有一種颯爽干凈的耐看。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

      嗯,手也修長。

      他打了個電話。

      打給誰呢……

      口袋的手機歡快地響起《甩蔥歌》,隨著帥哥學長疑惑地將目光投過來,程惜羽好像被踩到尾巴的貓,驟然跳起。

      還能打給誰!當然是負責接人的她了!

      她磕磕巴巴地上前打招呼,臉紅到耳根。

      “學長,抱歉,讓你久等了……我是程惜羽?!?/p>

      男生淺淺握了一下她的手:“叫我安庭風就行?!?/p>

      “安學長,你可能不知道我們的隊員基礎(chǔ),這個……比較的薄弱?!彼敉炅穗娞萘脛⒑#伦约猴@得不夠自然,“以后麻煩的地方請多多包容指教?!?/p>

      飛快地找話題,找完飛快后悔。

      這讓人怎么接得下去??!

      所謂聲臺行表,程惜羽忽然覺得自己可以藝考回爐重造一下。

      “盡管麻煩?!卑餐ワL走出電梯,“貴院給了錢的,我是抽空打工,順便帶你們拿個冠軍,所以千萬別不好意思?!?/p>

      程惜羽點頭如啄米。

      她頓了頓忽然琢磨過來,沒忍住一個瞳孔地震:“什么?”

      男生也停了。

      “怎么?”

      “冠軍?!”

      他一挑眉,笑意在眉眼間展開,帶了三分鋒銳的傲氣:“不然呢?我來的作用何在?”

      好跩。

      程惜羽聽過安庭風的名字,被她們老師當正面典范時不時說一嘴。那時勾勒的輪廓和眾人無差——學霸、眼鏡工科男、不茍言笑的完美主義者。

      但安庭風不是。

      他愛笑,眼睛里有光。他敢許諾,事實證明他亦做好了履行諾言的準備。

      學校旁邊的瑞幸,在這個時間段人并不算很多。

      安庭風來得早一些,程惜羽到的時候,他面前的生椰拿鐵已經(jīng)喝過半。

      經(jīng)時間打磨,男人好像與學生時代完全剝離,被名為“社會”的容器重新鑄就,氣質(zhì)穩(wěn)下來很多。羊駝色大衣?lián)纬鏊P挺的肩膀,那張臉還是耐看的,甚至比原先的坦率更耐人尋味。

      服務生看到對面落座,立刻將另外一杯端上來。

      “還在擔心你會認不出我?!?/p>

      程惜羽垂下的眼睫覆蓋了情緒,她說:“打擾你了,我的學生證——”

      她感受到一束目光靜靜地落在自己身上,凝視著。許久后,對面溫聲開口:“我以為我們不至于生疏到無話可說?!?/p>

      學生證連同一個嶄新的黑卡包一齊推了過來。

      程惜羽還是沒抬頭,飛快地收東西。

      是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吧?每一寸熟悉的氣息都好像在復刻場景,重溫痛苦。

      她幾乎準備落荒而逃,安庭風偏要追問:“那天你受傷沒有?”

      這句話好像摁下某個機關(guān),強行將她全身上下的骨骼都停住。

      程惜羽以為,自己不至于三年了還毫無長進?;蚨嗷蛏俸褍删洌瑨煲桓贬寫押笤频L輕的笑。他努力,她也不差勁。

      事實證明,她好像真的在安庭風面前沒什么長進。

      悲哀從縫隙里流向她的四肢百骸,一大顆眼淚忽然滾下來,悄無聲息地落到杯子里。

      他似乎有點慌張,更多是迷茫。

      “對不起?!?/p>

      “安庭風?!彼K于叫他的名字,目光隨之定格在他的臉上,“我最討厭你說對不起?!?/p>

      馮卿卿正在寢室里整合還原視頻文件,從電腦后面掃了一眼回來的程惜羽,低頭后發(fā)現(xiàn)不對勁,第二眼才察覺端倪:“你哭了?”

      她踢著拖鞋飛快上前,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

      “那個……那個車主不還你學生證?”

      程惜羽沉默地把卡包連同證件放在桌子上,馮卿卿更茫然了:“怕你再丟還送個卡套,這人不挺好的嗎?”

      是好啊。

      所以這么些年物是人非,她還被圍困在記憶里。

      程惜羽用濕巾擦了擦臉,窗外的蟬鳴被空調(diào)機聲掩蓋,南方邊陲的城市,能看到一邊是西沉的余暉,另一邊月亮在薄云里溫柔,寢室里上床下桌,女孩們嘰嘰喳喳,好像時間倒流回那個夏天。

      當時程惜羽在洛浦江邊打電話。她說:“安庭風,我一直覺得,我的封閉就像是一堵高墻,我知道自己被困住了,可是每一塊磚都是由我身邊的人鑄就的,我曾經(jīng)寄希望于你是那個破墻的人?!?/p>

      電話另一端許久才出聲發(fā)問:“我能不能知道為什么?”

      “因為只有你說過,說不定你能滿足我的期待?!?/p>

      安庭風很好,不止她知道。

      有學識而不賣弄架子,即便是版權(quán)條文也盡可能引經(jīng)據(jù)典,更何況隔三差五還會帶各式各樣的咖啡甜點來,讓熬夜開會沒那么枯燥。

      同組的女生嗷嗷叫著要發(fā)表白墻,男生也和這位學長打成一片,休息間隙時和他開團。

      學霸連玩游戲都要“卷”,帶著他們逆風翻盤。

      在旁邊一言不發(fā)補筆記的程惜羽多少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其實這種無形的隔閡并非三兩天鑄就的,她似乎總和同齡人不同頻。

      那個年紀,大家都羨慕著天賦卓絕或者家底雄厚,把大學生活過得游刃有余,輕松瀟灑的人。因此,對于她這種近乎偏執(zhí)的努力多少有點排斥。

      程惜羽是會為了一次上鏡采訪提前個把月就開始修身塑形背臺本的那一掛。

      “努力有什么不對呢?”

      送安庭風的路上,她的打招呼被同學忽略,尷尬的境遇下不得不解釋兩句,男生似有不解地偏過頭看她。

      “也不是不對,”程惜羽訥訥地解釋,“只是大家聊得熱火朝天,我不知道說什么,就像是……被忽略的少數(shù)人。不過也無所謂啦,我復讀過一年,可能那一年斷絕了外界的交往……”

      “捫心自問,這一路走過來,人生中大大小小這么多選擇,誰沒有當過‘少數(shù)人’呢?”安庭風并沒把她的碎碎念當玩笑話,甚至停了下來。

      夏夜將臨之際,天空是調(diào)了粉調(diào)的紫,暮色如此溫柔。

      他投來的目光純凈澄澈,好像有星子落在眼底。

      蒙塵的心聲忽然被撥動弦音,叮叮咚咚。

      安庭風好像意識到程惜羽的怔忡,慢慢走在林蔭道前面。程她像個小尾巴跟在兩步之外,聽他又說:“惜羽,你很優(yōu)秀的,可以再勇敢一點?!?/p>

      “安老師?!?/p>

      安庭風頓步,她歡快地蹦到他面前:“那我勇敢地夸夸你,你講課真的很好。你也教會我很多東西,所以我給你這么備注?!?/p>

      他失笑,伸出手替她將碎發(fā)別在耳后:“不勝榮幸。”

      程惜羽不舍得送到校門就回去,他們的每一刻獨處都彌足珍貴,她踢著小石子將自己揉碎了細細地講,帶著點這個年齡的叛逆傾訴著與工作狂父母間的別扭。

      直到安庭風低頭看了一眼手表。

      “惜羽,早點回寢室吧,安老師要繼續(xù)打工了?!?/p>

      “打工?”

      “咖啡店的夜班。”安庭風一如既往地坦蕩,“不然你們的咖啡從哪來的?靠我變魔術(shù)嗎?”

      他們小組第一次在大創(chuàng)校賽中披荊斬棘,復賽、半決賽、決賽。

      老師很高興,開始沒寄予厚望的小組突然成了黑馬,手一揮,他們的經(jīng)費居然夠去外面吃火鍋了。

      酒杯碰撞,“叮叮當當”的脆響聲里,安庭風被敬了一杯又一杯,少年的傾慕不需掩飾,他自如接受,誠懇道謝。

      彼時十九歲的程惜羽分不大清楚。她的目光駐留在卻斟酌著不肯開口的那個人身上,他吸引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呢?

      幽默、才華、一往無前的勇氣。

      的確是足夠被吸引的品質(zhì),但她和其他組員沒什么區(qū)別,就像欣賞一棵樹的蔥蔥郁郁與生機,是所有人駐足的理由。

      可她愿意走到樹下,看到因為傷痕凝結(jié)成的琥珀,透過罅隙,她仿佛能看到另一個自己。

      那個在荒原上拼命扎根,野蠻生長的自己。

      決賽前夜,程惜羽留在教室背材料,她是負責上臺宣講的最后一環(huán)。

      安庭風也沒走,等教室只剩他們之后,問她:“我能不能在教室住下?”

      “啊?為什么?”

      男生拿出電腦,連帶著被放在桌上的還有一沓資料:“‘華語世界杯’我是領(lǐng)隊,比賽就在明早。我不好打擾我舍友,也沒錢出去住?!闭f完他認真地看著她,“可以嗎?”

      “好啊?!彼患偎妓鳌?/p>

      安庭風接了個電話,一路小跑出了教室,回來的時候拎著圓盒子:“虧我隊友還記得關(guān)懷空巢青年,惜羽,來吃蛋糕?!?/p>

      “今天是你的生日?”她蒙了好一會兒,在男生對面的桌子前坐下,特認真地說,“安老師,你不能這么隨便糊弄自己,生日嘛,一年一次,需要點儀式感?!?/p>

      安庭風啞然失笑:“是嗎?”他抓了抓頭發(fā),似乎有點苦惱,“很敷衍嗎?有蛋糕,有人陪我,我出生到現(xiàn)在都沒這么隆重過了?!?/p>

      程惜羽愣了半天,彼時她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心底泛起酸澀的溫柔。

      似乎每個少年人都將自己經(jīng)歷的苦難看得獨一無二,她亦不例外。就像時間倒流回小時候,受了點傷忍住不哭便是驚天動地的壯舉。

      所以需要經(jīng)歷多少磨礪和曲折,才能成為她們見到的從容不迫的安庭風?

      他二十二歲的生日,在一間空調(diào)都沒有的小教室里輕描淡寫地過去,卻如此知足地告訴她,足夠了。

      燭火搖曳跳動,連帶著少年的眉眼繾綣。

      是想要細細描摹、留存心底的模樣啊。

      估計是連軸轉(zhuǎn)了太久,電腦前的稿子寫了一半就沒了鍵盤敲打的聲音,程惜羽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看到他面前未完的稿件——瀕危動物的滅絕,是天災/人為。

      他的手稿密密麻麻,其中有句話被標紅:“我們無法完全共情非同類的物種,因為我們自信這些事永遠不會發(fā)生在人類身上??扇粼囅朊恳粋€社會的少數(shù)群體都被孤立、被排擠、被消滅呢?”

      這些過往,馮卿卿還是第一次聽說,特夸張地跟著嗷嗷叫,變臉仿佛六月天。

      “然后呢?”

      “然后我們該找何老師匯報調(diào)研進度了,馮卿卿同學?!?/p>

      教市場調(diào)研的何毅是個小老頭,看完她們的匯報資料,神色很復雜:“主意誰出的?程惜羽吧?你呀,老是這么劍走偏鋒,保護野生動物,這題材好不好?好!但是就憑你們幾個半大不大的學生往下查?我跟你坦白講,根本查不下去!”

      “所以,您覺得能做好,只是我們做不到?!背滔в鹗掌鸩牧?,寸步不讓,“對嗎?”

      “我不支持你們這么搞,地下買賣早就成了灰色產(chǎn)業(yè)鏈,這樣橫沖直撞太危險了。”

      “老師,您說過,我們作為媒體人要做的是挖掘真相。真相已經(jīng)裂開一角,您讓我選擇視而不見,見而不報?”

      “是,但在此之前,你們是我的學生!安全永遠是首位!”

      師生各執(zhí)一詞,眼看氣氛越來越緊張,馮卿卿拖著程惜羽往外走,拉拉扯扯到了門口,正撞上前來造訪的男人。

      一瞬間,喧囂成寂靜。

      接二連三的巧合,很難說不是命運惡意推下的多米諾骨牌。

      程惜羽滿身刺猬般的銳氣在剎那間偃旗息鼓。

      小老頭漲紅的臉色稍霽,露出點笑:“小安來了?坐。關(guān)于雙選會的策劃案,你們那邊已經(jīng)收到了吧?”

      “何教授,我剛剛旁聽了一會兒,我覺得吧,您說的特有道理?!?/p>

      何毅終于來得及喝了口茶,誰知安庭風下一句隨之而至:“您覺得,如果我加入這個課題,會不會多點成功的把握?”

      何毅差點把茶水噴出來。

      安庭風提議的結(jié)果是仨人齊齊被趕出辦公室。

      “安——學長對吧?”馮卿卿笑得有點賊,“聽惜羽提過你,好久不見?!?/p>

      太久了。程惜羽心想。

      久到足以讓她把當初的悸動拆分成千萬種臆想,每一種解讀都毫不留情地指向悲劇。

      所以他干嗎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呢?

      何教授最后說的什么,程惜羽沒有聽得很清楚,空調(diào)的冷風直沖著她,將她身上薄汗吹干。她抓著馮卿卿的手,感受到掌心的冷和黏膩。只記得安庭風開口,不算近的距離,但每個字都清晰。

      “何教授,我們不該將能力和年齡天然掛鉤,如果這種市場是一堵被三方筑起的高墻。

      “我要做那個破墻的人?!?/p>

      走廊上明晃晃的陽光大把地灑下來。

      程惜羽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不到現(xiàn)世安穩(wěn),那意味著降低欲求,而她從不妥協(xié)。

      她甚至不敢承認自己的不妥協(xié)。

      否則就不會如石雕一樣沉默,不會面對他無話可說。

      光影里那個人被切割,他的半張臉隱藏在黑暗里,虎牙不見了,因為笑得禮貌克制。

      一瞥間留下的細節(jié)令她羞愧,而她的腳步一停,安庭風也停下來了。

      “惜羽?”他說,“還沒問過你,你愿意和我合作嗎?”

      就算是初夏,早起仍然能感覺到絲絲涼意。

      男女洗手間分別在走廊兩端。她從黑暗中走來,少女舒展的身體被純白襯衣包裹,安庭風正在窗邊整理西裝的袖扣,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走出藝馨樓。

      驚訝、微妙的神色在每個等候的隊員臉上浮現(xiàn)。

      程惜羽向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她大大方方揮手告別道:“安老師,比賽完來找我。”

      那應該是她大學本科期間取得最好的成績。一路廝殺到最后,面對的不是經(jīng)驗十足的管院老將就是研究生,最后十個人聚在一張桌子上。

      無領(lǐng)導決策小組會議。

      四十分鐘自由陳述方案,臺下請來的俱是知名教授、博導、合作商公司的HR。

      關(guān)于自己說了什么、做了什么,程惜羽反倒不如臺下的組員記得清楚。

      就記得自己留在話筒上手指的汗印子,記得獎杯沉甸甸的,記得有個女負責人不甚喜歡她的風格。

      “優(yōu)秀歸優(yōu)秀,到底鋒芒畢露?!彼缡窃u價。

      程惜羽被眾星捧月簇擁著走出大會議室。數(shù)月的長跑終得圓滿,隊員們又哭又笑抱成一團,她也頭次咧開嘴,毫無顧忌地大笑。

      鋒芒畢露。這樣的年紀,憑什么不可以鋒芒畢露呢?

      那個鼓勵她“可以再勇敢一點的人”就站在樹蔭下,遞過來一瓶青檸味的冰汽水。

      原來與種種美好相逢如此猝不及防,原來上帝也會眷顧偏執(zhí)的小孩。就像是黑暗洞穴里的一束光,那么久的蟄伏好像在瞬間找到了出口,前路一片明朗。

      程惜羽飛奔過去抱住他。陽光落入她的眼底,亮晶晶的。她知道她漂亮,像踩著良機盛放的花朵。

      “安老師,我宣布——”在熱烈哄鬧的氣氛中,她高聲重復,“我宣布——”

      會議室所在的建筑傳來悠長鐘聲,大片白鴿被驚掠而起,呼啦啦攜裹著風聲落在林中。

      十二點整。

      咚——

      在很久很久之后,程惜羽搬寢室的時候找到當時的日記本,是這么寫的:最大的惡意并不是讓一個人和摯愛錯身而過,而是她什么都擁有,最后被告知是錯覺。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一起熬過的夜晚;那些看到他的純粹與一腔孤勇,溫柔篤定的眼神,被少女心拼拼湊湊,最終得出自以為愛的真相。

      而真相是假。

      在當下,安庭風沒說什么,沖她揚了揚手機。

      “還有工作,晚上打給你?!?/p>

      那天晚上程惜羽在洛浦江邊慢慢地走。這一通電話打過去足足兩個小時十四分鐘。

      “惜羽,對于你的誤解——”電話那邊隱隱有車鳴聲,他的語氣聽不分明,“我真的很抱歉,我認為我們是很好的朋友?!?/p>

      “可我喜歡你。”

      “我也是才知道,謝謝你。但是,抱歉?!?/p>

      “你喜歡別人?”

      “沒有。”

      “為什么不喜歡我?”程惜羽眨眨眼,于是河對面一排燈成了模糊的光圈,擴大、擴大,然后瞬間地破掉了。

      “你值得特別好的人。”安庭風的聲音越來越輕,很快被背景的嘈雜聲淹沒,他頓了好久,“惜羽,我已經(jīng)簽了協(xié)議去拉薩支教一年,剛上火車。協(xié)議半年前就簽了,我的確沒有……”

      那一邊猝不及防的哭聲打斷了他的話。

      “你是騙子!”她號啕痛哭,橫七豎八的淚水被夜風吹涼,“我本來一個人好好的,我媽說,我的性格不討人喜歡,我想那就算了,我不再對誰報以期待。是你說的,萬一你可以滿足我的期待呢?所以我看到的都是假的嗎?”

      她沒得到回答,只聽到了火車車門關(guān)閉的聲音。

      他們在人聲鼎沸中默契地保持安靜。

      “對不起?!卑餐ワL說。

      后來無數(shù)個輾轉(zhuǎn)難眠的夜里,她試圖勸慰自己執(zhí)迷不悟的靈魂。

      安庭風算得上盡職盡責、恪守承諾,他不欠她的。是自己腦補了原本不存在的感情,而他向她的錯覺反復道歉。

      荒原的荊棘怎么能挽留風?風向前奔流從不停息,悲哀的是,荊棘始終扎根在原地。

      安庭風來Q大作為幾家常年合作的公司負責雙選會,這一陣子都會住在學校附近的酒店。架不住馮卿卿的再三邀請,他上了她們小組的賊船。

      程惜羽覺得沒必要:“事已至此,木已成舟,為難人家干什么呢?”

      “你讀過金庸吧?”馮卿卿目送男人上了車后座,回頭對上好友茫然的眼,笑著去捏她臉蛋,“提醒你,那句話左使范遙也說過?!?/p>

      程惜羽的眼睛飛快地眨了一下。

      如此經(jīng)典的橋段她當然記得,《倚天屠龍記》里的敏敏明眸皓齒、美艷颯爽。

      她的回答是——我偏要勉強。

      安庭風帶著她們小組把計劃復盤了一遍,回放視頻,總結(jié)幾個可能窩藏野生動物的關(guān)鍵點,甚至聯(lián)系好了相關(guān)的雜志社,但是有一環(huán)始終避不過去——他們還是得現(xiàn)場取證。

      助理弄來了“微攝”,小到能別在耳骨上,碎發(fā)一蓋就完全看不出來了,另一端靠藍牙連接將畫面導入平板。

      上次程惜羽她們完全暴露,所幸她和馮卿卿拉了隔壁小胡組的男生入伙。原本那些餐館的端倪就是他們發(fā)現(xiàn)的,只是卡在了老師這關(guān),心不甘情不愿地丟開了。

      現(xiàn)在有外援有領(lǐng)頭,一個個摩拳擦掌起來。

      于是眾人再度潛伏進另一家餐館。

      程惜羽和馮卿卿留守在車上隨時勘察情況。

      “惜羽,我得替安學長說兩句話?!瘪T卿卿看人走遠,從后座探頭過來。

      “他是個好人。”

      攝像頭顯示幾個人已經(jīng)分散成兩組,程惜羽將畫面分屏,頭也沒抬。

      “對,對。啊,不對!”

      一個備忘錄被遞了過來。

      馮卿卿本科讀的人工智能,一向深諳電子產(chǎn)品的操作,所以在短短的時間里,她將自己得出的線索匯總整合,還原出推斷來:安庭風父母離異,母親那邊繼父帶來了哥哥,父親這邊又生了個妹妹。他之所以穿梭在兼職和學業(yè),不是因為家里真的窮到拮據(jù)。

      而是因為,他是那個被忽略掉的孩子。

      備忘錄里出現(xiàn)最多的是記賬,是一筆一筆攢下來的錢,支出大額而整數(shù)。

      “這應該是學費?!?/p>

      程惜羽的目光盯著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時間軸串聯(lián)起來,終于拼成了一個毫不浪漫的真相。

      沒別的。因為窮。

      她輕吸了吸鼻子,把筆記本還回去,眼神仍飄忽:“你窺看人家隱私呀?”

      “是,我謝罪?!瘪T卿卿舉手,“一會兒我主動跟學長坦白道歉。但是有些事情趁著就我們在我得告訴你。我最見不得你瞞我瞞,寥寥收場?!?/p>

      程惜羽不覺間手指骨節(jié)攥到發(fā)白。她盯著屏幕,卻找不到聚焦,龐大而遲鈍的疼痛后知后覺傳來,在每一寸血液里橫沖直撞。

      “惜羽,如果僅僅只是他在愛情和現(xiàn)實里選擇了后者,那其實沒什么好講。但是,”馮卿卿點開了自己的手機錄音庫,“我拷貝了他的通話記錄,回放了那一天你們對話。

      “你知道那半句被你打斷的話是什么嗎?”

      下一秒,程惜羽像兔子一樣從前座上跳了起來,扯下耳機,把馮卿卿后半句硬生生給嚇消音了。

      屏幕上是被掀翻的桌子和廝打成一團的混亂場面。

      “怦怦怦”的心跳匯聚成迅疾而密的鼓點,。

      程惜羽忍了又忍的眼淚終于開始大顆大顆地往下砸,原來腎上腺素飆升的時候眼前的景物都跟著模糊了,在幾乎快上天的心跳里,她好像在追他二十二歲踏上的火車。

      車后座的馮卿卿驀然驚悟過來,顫抖著手報了警。

      尾聲

      二零二一年的夏末,一則新聞沖上熱搜。

      這些年保護野生動物的宣傳片也做了很多,然而這則新聞中用的照片風格迥異。

      黑暗而陰郁,沒有打光,角度也不專業(yè),更像是倉促間的偷拍。入目的只有拇指粗的鐵籠和臟兮兮的水盆,虛化的背景,只聚焦了一只穿山甲的眼睛。

      標題是:《你見過野生動物的眼睛嗎?》

      這件事被Q大傳媒系和另外一家合作的建筑公司聯(lián)合報道,幾大出版社的官媒紛紛轉(zhuǎn)發(fā),一時間掀起不小的熱度,數(shù)千條評論義憤填膺。

      甚至連帶著某屆華語世界杯的比賽視頻也放了出來,同樣是對于瀕危動物的討論,最后的結(jié)辯三分半幾乎從頭到尾對整個事件精準總結(jié)。

      “達爾文進化論告訴我們物競天擇,少數(shù)的弱勢終將被淘汰,可今天我方認為,當選擇權(quán)不是自然環(huán)境而交給有血有肉的人,我們不該讓這種法則,成為命中注定。”

      …………

      贏得滿堂彩的選手此刻頭上打著繃帶,胳膊上吊著石膏,坐在醫(yī)院的病房里被領(lǐng)導訓,剛掛了電話又被何教授恨鐵不成鋼地接著訓,幾個男生在后面擠眉弄眼,對學長主動承擔火力的行為十分感動。

      “教授,消消氣,下次一定籌備更周密的計劃?!?/p>

      “你還想有下次???我讓你來帶著學生大冒險來了?”何教授的火沒發(fā)完,扭頭看見兩個腦袋從門口探出。

      一個程惜羽,一個新聞速遞的總編。

      “何教授,那個,您出來下?”

      總編猶豫著開口,暗自腹誹:平時一身書香氣斯斯文文老教授,發(fā)起火來也太嚇人了吧。

      程惜羽貓兒一樣從門縫里擠進來,賠著笑匆匆跟何教授打個照面。

      這些天又是做筆錄又要接受媒體采訪,尤其是幾個人還掛彩受傷,遞上去的新聞倒是圖文并茂、擲地有聲,他們一個比一個狼狽。

      “還得是程姐。進有大局觀,退保自家人?!?/p>

      “得了吧,真自作多情。”馮卿卿一抬下巴,意有所指,“人家是來保你的嗎?人家心疼的人在那兒呢。”

      程惜羽慢慢走到病床前。

      剛才面對輪番攻勢還油鹽不進的安學長瞬間往后挪了挪,底氣不足地強調(diào):“我可是傷員啊?!?/p>

      “你還不坦白?”

      日光鼎盛,淡藍色的窗簾微微卷起,闊別重逢的程惜羽俯下身凝視他。

      “洛浦江邊,那天沒說完的話?!?/p>

      病房里就像一滴油進了沸水,知情的、不知情的全被點燃,馮卿卿壞笑著舉起手機,安庭風徹底繳械:“別公放!我說!我說!我也沒想到在那個時候喜歡程惜羽!

      “主要是當時真的無能為力……我知道你不在意這些,但是我被窮拖怕了,不能讓我喜歡的人跟著我吃苦受罪,這不公平?!?/p>

      “那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也喜歡你?!卑餐ワL無可奈何的笑意舒展在眉宇之間,“不然你以為真有那么巧,大街上攔一輛車就是我的?我會變魔術(shù)嗎?”

      編輯/顏小二

      猜你喜歡
      卿卿學長
      無題
      云霧杜鵑醉
      江淮法治(2022年5期)2022-04-28 02:34:18
      八旬老者 文化養(yǎng)生——記85歲北大老學長陳立柱
      中老年保健(2021年8期)2021-08-24 06:24:14
      白鷺起舞
      江淮法治(2020年14期)2020-11-25 08:47:52
      卿卿我我
      飛言情B(2018年8期)2018-12-08 11:30:44
      念我卿卿
      念我卿卿
      念我卿卿
      致新學妹
      他永遠是我們的老學長——清華大學受助研究生來信摘編
      中國火炬(2015年4期)2015-07-31 17:39:29
      郎溪县| 孝感市| 丹东市| 华池县| 梧州市| 家居| 嘉兴市| 乌拉特中旗| 汽车| 长沙县| 乌鲁木齐市| 措勤县| 龙岩市| 洛阳市| 顺昌县| 巴塘县| 新丰县| 株洲市| 筠连县| 盐城市| 滦南县| 孝昌县| 巩留县| 赫章县| 金山区| 北票市| 泰州市| 龙泉市| 客服| 绥棱县| 西乌珠穆沁旗| 利津县| 基隆市| 西贡区| 铅山县| 米脂县| 安阳市| 台东县| 会东县| 吴旗县| 九龙坡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