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事

◎ 李丹崖

有靜氣的景象很多，老街的清晨，一枝杏花開了；父親的肩頭靠著一個酣眠的嬰孩；人在河堤上，端著一本書在讀；夕陽慢慢地落在河的中央，遠(yuǎn)方一舟返航的剪影；一只香篆正盈盈地冒著煙兒……

雨天里，一只母雞領(lǐng)導(dǎo)一隊小雞躲在灌木叢里，小雞嚶嚶地叫著，母雞伸開翅膀護住小雞崽們，和雨聲相比，眼前的溫情也是有靜氣的。

一張長長的書桌，桌上一塵不染，擺放著一盆菖蒲，青花瓷筆筒上，有一尾魚停在了釉彩上，夕陽沉沉地移過來，黃昏的光線里，有半卷書還沒有看完，和窗外的景象相比，觸目的書香也是有靜氣的。

想起多年前的端午，蟬聲聒噪，母親從地里摘了一些葦葉回來，用泡好的糯米與大棗放一起包粽子，葦葉在手里上下翻飛，我躺在網(wǎng)床上，睡眼惺忪地看潮濕的糯米里，水一滴一滴落下來。那一滴水的明媚里，也有著琥珀一樣的靜氣。

關(guān)于靜氣，還有舊時村口的池塘邊，月光下，用皂莢揉碎了在青條石上的搗衣聲，橐橐橐——那些棉麻料的衣服，真的是經(jīng)得起敲打，我在這樣的搗衣聲中甜蜜睡去，這搗衣聲竟然也是有靜氣的。

什么事物不具備靜的氣質(zhì)呢？

一朵開得嬌艷的花，蜂蝶會光顧；午后街面上拉長的鳴笛聲，攪擾萬千人的午安；煩惱心情下，嬰孩的哭聲；一個人在家的少年，風(fēng)中的院門，吱呀一聲開了，吱呀一聲又關(guān)掉；梅雨季節(jié)里的一聲驚雷，門檻上突然躥出來的一只黑貓的叫聲；酣眠之際，耳畔的蚊蟲嗡嗡挑釁……

每臨大事有靜氣，這是沉穩(wěn)。

獨向荒原覓芳蹤，這是希望。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這是沉著。

坐懷不亂，這是定力。

——這些都是靜氣的若干個組成部分。

其實，靜氣的東西那么多，還有一些：空谷的笛音，寺院里開了一樹玉蘭花，流觴曲水時緩緩游過來的美酒，夏日午后水面上一縱滑出好遠(yuǎn)的蜉蝣，經(jīng)年的宣紙上畫過的一筆濃墨，母親做了一桌好菜，看久別回來的兒子端碗大嚼的唇齒之聲……

想到這些，我也變得好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