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做法消災”到“刷單賺錢”，騙子為何屢屢得手？

│文蜉蝣

“每天僅25 元，就可以享受6 天5 夜公益旅游?！苯衲?月，一項“公益旅游”活動吸引了20余名老年人報名。成都市天府新區(qū)打擊整治養(yǎng)老詐騙專項行動辦公室工作人員卻發(fā)現(xiàn)，活動舉辦方浙江某公司既未取得旅行社經(jīng)營許可證，在成都也沒有分公司或經(jīng)營網(wǎng)點。其實，“公益旅游”只是宣傳銷售公司產(chǎn)品的幌子。經(jīng)轄區(qū)網(wǎng)格員勸導，報名的老年人及時退出活動，這才免遭財產(chǎn)損失。

7月13日，全國專項辦打擊整治養(yǎng)老詐騙工作第五次部門會商會在文化和旅游部召開，中央政法委秘書長、全國專項辦主任陳一新強調(diào)，要集中打好文化旅游領域養(yǎng)老詐騙問題整治攻堅戰(zhàn)，決不讓老年人的“開心游”變成“鬧心游”，決不讓收藏“藝術品”變成高價收藏贗品。

近年來，詐騙手段花樣翻新，受害者既有老年人也有年輕人。

有的老年人被騙得“心甘情愿”

打著“免費游”“低價游”的噱頭，誘騙老年人在“旅途”中高價購物的事件并不鮮見。2021年3月，家住成都龍泉驛的退休人士賀彩英在一次“低價游”中，花6999元買回了一壇所謂的“名酒”。

賀彩英告訴廉政瞭望·官察室記者，當時，一個“夕陽紅旅游團”宣稱給中老年朋友送福利，每人只要花168元，就能參加兩天一夜的瀘州之游，不僅包吃住和來回車費，還贈送一雙價值100元的旅游鞋。聽到活動如此劃算，她當場報了名。

實際上，這次旅行并沒有涵蓋多少景點?！吧衔缛ヒ粋€小鎮(zhèn)拍了照，下午就把我們帶到一個地方開會。”會議現(xiàn)場，主持人向大家推薦了一款當?shù)孛疲骸艾F(xiàn)在有錢人炒房賺錢，咱們普通人可以買酒增值，一壇酒存十幾年，能值好幾萬呢！”賀彩英說，每壇酒重50斤，包裝精美，上面還印著當?shù)啬持茝S的商標。按那款名酒的市價算，主持人給出的每壇6999元的價格可謂相當劃算。

賀彩英被說動了心，但沒帶夠現(xiàn)金，導游便主動替她墊付。次日，旅游車把她送到家門口，導游又幫忙把酒搬到了她所住的七樓。賀彩英的老伴意識到這可能是騙局，堅決反對買下這壇酒，但還是拗不過她。“人家?guī)臀掖罄线h把酒送過來，還抬上樓，那么辛苦，怎么好意思不要？”賀彩英說。

按照賀彩英提供的酒壇照片，記者檢索了該“名酒”的官方銷售平臺，沒有發(fā)現(xiàn)這款產(chǎn)品。

某城市民警楊木表示：“不少老年人被騙都是因為一個‘錢’字，有的想多為兒女留些財產(chǎn)，有的是不愿意依靠孩子，想自己掙點錢。再加上騙子非常有耐心，前期設局時，像對待親人一樣‘關心’老人，所以老人們很容易被迷惑?！?/p>

像這種輕易得手的騙局還有很多。今年4月，公安部正式啟動了為期半年的打擊整治養(yǎng)老詐騙專項行動。截至目前，全國公安機關已成功破獲侵害老年人權益案件7880余起，抓獲違法犯罪嫌疑人17510余名，打掉違法犯罪團伙1040余個，為人民群眾挽回經(jīng)濟損失84億余元。

迷信詐騙找上年輕人

除了利用老年人省錢、賺錢的心理設置騙局，一些騙子還抓住了他們相信所謂“風水”“命理”的心態(tài)，實行迷信詐騙。

今年6月9日，湖北孝感男子李某和一同鄉(xiāng)竄至某村，以高價收購年份硬幣為由吸引人群，然后選擇其中的老年人看相算命，實施詐騙。

該村王女士想到最近諸事不順，讓李某給自己看看相，對方表示：“你兒子在六七月將有血光之災，要想破除災禍，必須花錢給‘菩薩’上供。上供得多，‘菩薩’才能感應到你的心意，才可以躲過一劫?！?/p>

于是，王女士用800元錢和兩瓶白酒換來一道“神符”。李某吩咐她，符放在床頭7日后燒掉，用灰燼化成一碗符水，一半喝掉一半灑在馬路上，便可消災解禍。所幸，王女士拿著“神符”回家后，家人發(fā)現(xiàn)問題，向當?shù)嘏沙鏊鶊缶?。派出所?jīng)過調(diào)查，很快抓獲了正在實施詐騙的李某，為王女士挽回了損失。

長期在我國東南地區(qū)某城市從事反詐工作的民警李盛表示，隨著社會經(jīng)濟文化發(fā)展，迷信詐騙的案件數(shù)量有所下降，但仍然存在。有的詐騙分子將傳統(tǒng)的迷信騙局移植到網(wǎng)上，號稱能遠程“做法”，一些年輕人也中了招。

2019年，綿陽女青年趙某和男朋友分手后，在網(wǎng)上看到一個通過“情降法事”成功挽回感情的帖子，當即通過帖主聯(lián)系上了“做法事”的吳某。在吳某的誘導下，趙某先后向其轉賬15筆共計10.9萬余元，卻并未如愿。

記者嘗試在某購物平臺上搜索“挽回”等關鍵詞，出現(xiàn)一些類似的店鋪。記者隨機咨詢了一家，詢問“是否能與前男友復合”，店鋪客服表示：“做法事就一定能成”。

隨即，記者應對方要求添加了客服的微信，虛擬了男女雙方姓名、生日發(fā)過去，該客服回復：“從你們二人的生辰信息來看，你們的姻緣是很登對的。但是男子桃花旺盛，對您不夠重視，需加強您在他心目中的位置?！?/p>

談及解決辦法，對方提出“需要斬斷其他人的桃花，只留下您一個人的”“做鎖心情降，讓他對您死心塌地”。同時，客服還介紹稱，“斬桃花”屬于本土法術，“鎖心情降”則是泰國法術，兩個項目一起做需要2888元“法金”。

至于“法事”生效時間，對方表示：“3-60日內(nèi)，因人而異，看個人磁場。”對方還反復保證“不可能失敗”，失敗可全額退款。但是，“不用擬定合同，在微信上備注一下即可?！?/p>

北京尚公律師事務所律師彭立瓊表示，電商平臺需要切實承擔起對入駐經(jīng)營者經(jīng)營業(yè)務、資質(zhì)審核的主體責任，對于此類非法牟利的網(wǎng)絡經(jīng)營活動應當一律禁止，對于已經(jīng)上線經(jīng)營的，應當立即將其下架。

反詐宣傳仍面臨困境

曾以“反詐民警”身份走紅的網(wǎng)絡主播陳國平雖然已辭去警察職務，但仍經(jīng)常收到被騙網(wǎng)友的求助私信。他發(fā)現(xiàn)，如今騙子也在不斷研究、更新騙局，“不是一招了，是‘組合拳’打法?！币粋€“混合型”騙局可能將虛假中獎、投資理財、刷單賺錢等多個騙局雜糅在一起，受害者無論在哪一環(huán)節(jié)“中招”，都會損失大額財產(chǎn)。

在一款社交平臺上，有一個名為“詐騙方式收集中心”的小組，組內(nèi)有近6萬名成員分享自己的被騙經(jīng)歷，提醒大家警惕新型詐騙方式。其中一名網(wǎng)友講述道，在一通“政府人員”的來電中，對方稱她的銀行卡涉及一起洗錢案。聽信對方的說辭后，該網(wǎng)友按要求下載了一個APP，并關掉微信，設置攔截了所有來電、短信，獨自到公園隱蔽處操作手機。

就在即將轉賬時，她被警察找到，卻仍然沒意識到自己被騙，反而將這一情況告訴了電話那頭的“政府人員”，對方大喊：“他是假的，快跑！”緊接著，該網(wǎng)友和前來勸阻的警察“在公園里上演你追我逃”，最終她在公園警務室被攔下，才卸載了剛剛下載的APP，免遭財產(chǎn)損失。

類似的情況近年來并不鮮見，成都市公安局反詐中心民警邢露告訴記者，詐騙手法更新迭代的同時，詐騙分子與公安機關的“攻防對抗”也在不斷加強。據(jù)他們了解，不少詐騙話術專門由心理學人士編寫。在取得受害人信任后，詐騙分子通常會提出“重新買個手機”“開個房間”“找個秘密的地方”等要求，切斷其與外界的聯(lián)系，以免受害人被前來勸阻的警方找到。

楊木介紹，他所在的反詐中心會根據(jù)報案人提供的線索，設立大數(shù)據(jù)預警系統(tǒng)，一旦系統(tǒng)研判發(fā)現(xiàn)存在被詐騙風險的居民，就會通知此人所在地的派出所，由民警聯(lián)系當事人了解情況或上門勸阻。同時，當?shù)匾步⒘艘恍┚裎⑿湃海窬瘋兂３Ｔ谌豪锿扑驮p騙案例，進行反詐宣傳。

然而困境在于，“我們的反詐宣傳就像廣告，少了達不到效果，多了又容易被人厭煩。”楊木表示，實際上，一些受害者在被騙前就已經(jīng)接到過好幾次提醒電話，但并未引起重視，甚至在民警上門勸阻時還會產(chǎn)生抵觸情緒。

如何有效進行反詐宣傳，是各地公安機關在思考的問題，一些地區(qū)也作出了積極嘗試。

去年，四川反詐中心推出“熊貓反詐”微信公眾號，以幽默文風剖析詐騙案例，并通過送紅包、送流量等活動吸引民眾參與反詐。截至今年7月，“熊貓反詐”粉絲超800萬人，總播放、閱讀量達7億人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