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北莊子漢墓黃腸石題銘零拾

曹 磊

（吉林大學 考古學院，吉林 長春 130012）

東漢時期，隨著磚石室墓的盛行，柏木題湊消失，石材題湊代之而起。定州北莊子漢墓是我國最早進行考古發(fā)掘的黃腸石題湊墓，墓主為東漢中山簡王劉焉，墓中所出題銘黃腸石占該墓黃腸石總量的四分之一以上，題銘內(nèi)容包括工匠姓名、籍貫，石料產(chǎn)地等，是漢代“物勒工名”制度的集中體現(xiàn)。2020年定州市文化廣電和旅游局編著的《定州北莊子漢墓黃腸石題銘》（以下簡稱《定州》）對該墓出土散見于各處的718種黃腸石題銘進行了系統(tǒng)整理和全面公布，吸收了學界以往的研究成果，對研究黃腸石的制作工藝、黃腸石題銘布局及格式、石工籍貫、書法藝術風格等相關問題具有重要價值。我們在閱讀《定州》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書中部分釋文仍有可商榷之處，故不揣淺陋寫就札記，祈請方家指正。

北莊子漢墓經(jīng)過1959年、1962年兩次發(fā)掘，1964年發(fā)表的《河北定縣北莊漢墓發(fā)掘報告》（以下簡稱《報告》）和《定縣北莊漢墓出土文物簡報》公布了北莊子漢墓兩次出土的174塊有刻銘或墨書題字的石塊拓本及釋文。其后，李曉東先生據(jù)《報告》對所出石刻題銘進行了初步研究。2012年，馬孟龍先生對《報告》中部分題銘文字進行了改釋，并通過辨析題銘所反映的石料產(chǎn)地與工匠籍貫等信息，大致復原了東漢中山簡王時期的中山國疆域范圍。2015年，何慕先生對北莊漢墓石刻館所藏436塊題銘石塊重作釋文，較原發(fā)掘報告增加200多條。隨后，韋玉熹先生又對其中10塊題銘重新進行了釋讀。2018年定州市旅游文物局編著的《中山王漢墓出土黃腸石題刻精拓百品》（以下簡稱《中山》）公布了111塊黃腸石題刻拓本和照片，并附有相應釋文。

需要指出的是，2017年出版的《任城王漢墓出土黃腸石題刻全集》（以下簡稱《任城》）所載任城漢墓出土的黃腸石在題銘內(nèi)容、書法風格等方面均與北莊子漢墓所出相似，故文中多引《任城》相關內(nèi)容進行比較論證。

1.北平工兒□石（圖一）

2.北平石安險張白（圖二）

圖一“北平工兒□石”

圖二“北平石安險張白”

3.北平東平章張和卩石（圖三）

圖三 “北平東平章張和卩石”

此題銘中“石”字后置，兼有某地之石和造作義?！抖ㄖ荨妨碛?塊黃腸石題銘為“北平章張和卩石”，省卻“東平”二字；還有2塊題銘為“北平章張和卩”，其下方殘損，推測原題銘應與前述7塊相同。

“卩”字在這10塊黃腸石中分別作：

任城王漢墓黃腸石題銘中亦見此字，如：

圖四 北莊子漢墓與任城王漢墓書法風格相似的黃腸石題銘比較

4.□平石魯□（圖五）

《定州》中“麃”字另作：

其上半部分用一橫筆橫穿鹿頭，寫法與本題銘中的“麃”字略有差別，但漢代亦有“鹿”字及從“鹿”之字沒有橫穿鹿頭的橫筆，如：

故此石題銘極有可能為“北平石魯麃［伯作］”，“伯作”二字缺失。

5.望都曲逆虎次石（圖六）

圖六 “望都曲逆虎次石”

第5字，何慕先生疑釋為“鄭”。筆者認為，該字與漢魏六朝文字中的“虎”字明顯有別，如：

而與“寅”字寫法相近，如：

故當釋為“寅”?？紤]到典籍中寅姓少見，且出現(xiàn)時代較晚，《姓韻》記：“寅，見《姓苑》。《氏族略》：‘宋寅午辰，延祐初任嘉興教授?！币伞耙巍睘殡p名。

6.望都石□望都孟佰顏□工徐□石（圖七；下劃線部分為倒書，下同）

圖七 “望都石□望都孟佰顏□工徐□石”

圖五“□平石魯□”

第4字照片較拓本明顯多“口”形，與《定州》中其他“唐”字寫法相近，如：

而“唐”字相關辭例均為“望都石唐工+人名”，故該字當釋為“唐”，較其他題銘殘失“工”字。

第10字編者疑為“唐”字剜洗變形，不可辨識，此說實誤。其明顯與漢代其他“富”字寫法相近，如：

上部“穴”形實為“宀”形的訛變，故當釋為“富”。

需要說明的是，此石前三行文字皆正書，唯第四行三字倒書，此類正、倒文共見一石的現(xiàn)象亦見于《定州》中的“望都石魯馬次北平石魯修太”（圖八，1）和《任城》中的“金鄉(xiāng)韓 光 金 鄉(xiāng) 蘭”（圖 八，2）、“騶 石 治 章尺”（圖八，3）等石。商周甲骨文、金文及戰(zhàn)國文字中多見整篇倒書、整字倒書、偏旁倒書、筆畫倒書等現(xiàn)象，除了銘文刻劃或鑄造時的失誤外，亦有借倒文而創(chuàng)造新字的情況。此外，《定州》編者認為題銘如“望都石曲逆工高巨作”（圖八，4）、“望都富成江河”（圖八，5）等作反書可能是工匠故意反刻，以炫耀自己的文化水平和鐫刻技藝。因此，我們認為上述《定州》《任城》漢墓黃腸石題銘中的倒書、反書現(xiàn)象更多是由刻劃失誤造成的，但也不排除工匠為炫耀文化和技藝而故意為之的可能。

圖八 黃腸石倒書、反書題銘舉例

7.望都石魯工柏長豪作（圖九）

圖九 “望都石魯工柏長豪作”

題銘中的“長”字左側明顯殘存部分筆畫，右旁“長”字中部橫筆左側不出頭的寫法多見于作偏旁，如：

單獨成字時則大多出頭，如：

且此題銘行款呈自上而下偏右排列，按此軌跡，介于“柏”字與“豪”字之間的該字應略偏向左側，故“長”字左側應有偏旁，當釋為“張”。

8.望都石文陽夏魚土（圖一〇）

圖一〇 “望都石文陽夏魚土”

而與“矦（侯）”字寫法相近，如：

當釋為“侯”?！跋暮睢睘閺托眨趥魇篮统鐾廖墨I中較為常見?？紤]到“土”“士”二字形近易混，“士”作人名更為常見，此石工名很有可能是“夏侯士”。

9.魯國文陽石工于魚□望都石（圖一一）

圖一一 “魯國文陽石工于魚□望都石”

未釋之字《中山》亦闕釋。該字明顯從辵從羊形，與“逆”字寫法相近，如：當釋為“逆”，與“望都石魯文陽縣于伯逆魚”、“魯國文陽石工于魚望都石”、“魯文陽石工于魚望都石”等題銘相合。此外，此題銘“陽”字右側還有一字，字形窄小，未引起《中山》與《定州》編者的注意。從其文字寫法及題銘所見魯國文陽縣有于伯、逆魚、于魚三名石工來看，此字很有可能為石工名“逆魚”之“魚”的補字。此石題銘字形上大下小、前松后緊，“逆”字因書寫位置不夠而偏居左側，亦可作為此“魚”字為后補之字的證明，故此題銘當復原作“魯國文陽石工于魚逆魚望都石”。

：小文先后承蒙單育辰、吳良寶兩位老師審閱指正，孫濤學長、張莎麗師姐提出中肯建議，在此謹致謝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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