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險伏魔嶺

吳水群

老馬、老趙、老田是從小長大的朋友，斗轉(zhuǎn)星移，日月如梭，盡管后來各自有了不同的生活，但他們關(guān)系沒斷，感情沒丟。

這天，老馬和老趙約老田騎自行車去神農(nóng)山游玩。老馬是退休教師，老趙是私企老板，都是那種有錢有空有健康就是沒事干的人。老田就不行了，當(dāng)了半輩子的生產(chǎn)隊長，勞動模范獎狀貼滿了墻，可就是沒錢。如今老了，為了生活，不得不去一家工廠看大門。

這三位的條件雖然差距很大，但從小一起長大，都很念舊情。因此，這次進山騎行游玩，老馬和老趙還是硬拉上了老田，就連老田屁股下的這輛山地自行車，也是老趙提供的。

神農(nóng)山林木茂盛，泉瀑眾多，景色優(yōu)美，令人流連忘返。三個人返回時，剛剛過了伏魔嶺，天就已完全黑了下來。

回家心切，三個人急匆匆往家趕?？伤麄?nèi)齻€正騎車沿盤山路走著，突然，老趙一個沒注意，前輪撞到一塊鵝卵石上，“啪嚓”就摔了一跤。老田和老馬急忙停下，過來幫忙把老趙攙扶起來。

老田問：“咋樣？沒摔著哪兒吧？”

“沒事！我胖，脂肪厚，耐摔……”

“哎呀，不好了，你的手機導(dǎo)航架子摔壞了！”老馬扶起自行車就是一聲驚叫。

老趙上前一看也傻眼了——導(dǎo)航架散了架，萬把塊錢的手機也不見了。老馬從車上取下手電，沿著路邊尋找，很快，便發(fā)現(xiàn)老趙的手機，挨著半山坡一塊石頭靜靜趴著，因為被這塊石頭絆住，才沒有落進深谷。

老田過來看了看說：“這不好弄?。√浮?/p>

老趙一聽可不干了：“再陡也得拿回來！這手機萬把塊錢呢！再說了，手機里還存有好多重要的信息和資料呢！”

說著，老趙就要下去?？墒謾C重要，命更重要。老趙身體太胖，試了下，坡太陡，下面深不見底，黑黢黢的，嚇得他一個激靈，趕緊又爬了上來。

老趙不敢下，老馬當(dāng)了一輩子教師，膽子小，更不敢下。望望躺在不遠處的手機，老趙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老田。

老田猶豫了一下，看看手機，又看看老趙，一咬牙：“讓我來試試……”

就這樣，老馬和老趙在上面打著手電，老田抓住凸出的巖石，一點兒一點兒向手機靠近……

老田終于拿到了手機，可他的衣服衣兜淺，怕手機再掉下去，只能一手拿著手機，騰出一只手抓住巖石慢慢往上爬。老田終于快要爬上來了，但左手拿著手機，單憑右手用力，已是筋疲力盡。

終于快要爬上公路了，最后關(guān)頭，老田右手死死摳住一塊石頭，左手把手機舉了過來：“快！快拉我一把……”

老趙在前面，一看見手機把啥都忘了，慌忙中，竟然不顧老田，伸手把手機抓了過來……可就在此時，老田腳下的石頭脫落了，全身的重量全落在右手摳住的那塊石頭上。老趙再想伸手去拉老田，已經(jīng)遲了，老田右手摳著的那塊石頭不堪重負，突然脫落……

只聽老田“啊”的一聲驚叫，整個人就石頭蛋似的滑下了深谷……

“老田……”

“老田……”

老趙和老馬喊了半天聽不見回音，知道兇多吉少，不由得擔(dān)心起來。片刻后，望著黑黢黢的深谷，老趙猶豫了一下說：“我看老田啊，兇多吉少！這樣吧，咱倆統(tǒng)一下口徑，可別提撿手機這事，就說……就說他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老馬猶豫著點了下頭：“還有，就說我們來之前約法三章，費用AA，風(fēng)險自擔(dān)！”

“那就這樣說定了！他家經(jīng)濟條件不好，免得找麻煩！”老趙叮囑道。

商定好處理后事的計劃后，老馬這才想起撥打110求救，可撥打了幾次，這里沒有信號，根本打不出去。

“咱仨一起出來的，不管是死是活，總得把老田找回來啊！看來，咱也只能往報恩寨去求助了！”說罷，老馬就讓老趙在原地等著，自己騎上車子急急忙忙向距離這里最近的村子——報恩寨趕去。

報恩寨是個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來到報恩寨，老馬打聽到村主任叫林德山，就直奔林德山家而去。村主任林德山是個五十來歲的山里漢子，一聽說有人掉下深谷需要搶救，二話沒說，立刻在村里召集了二十多個人，拿著手電、繩索和擔(dān)架出發(fā)了。

夜里十一點多，老田終于被找到了。幸運的是，老田雖然昏迷不醒，但還有氣，沒死。大伙兒喜出望外，趕緊用擔(dān)架把老田抬上公路，隨后立刻用車子急速送往醫(yī)院。

讓老馬和老趙感動的是，報恩寨的村民們幫了這么大一個忙，可村主任林德山壓根兒沒提救援費用的事，還跟著傷者去了醫(yī)院。

老趙和老馬來到醫(yī)院，這才想起給老田的家里打電話。老田的兒子兒媳都在外地打工，家里只有老伴兒柳香，一聽說老田受傷了，慌忙趕到了醫(yī)院。

老田還在搶救中，一個很現(xiàn)實的問題就擺在了老趙和老馬的面前——醫(yī)療費。

老趙和老馬心里都很清楚，老田家里窮，就他仨這關(guān)系，墊出去的錢，弄不好就是有去無回。老趙當(dāng)了多年的老板，早已不是小時候那個憨厚樸實的小伙子了，有些滑頭，眼珠子骨碌碌一轉(zhuǎn)，上前對柳香說：“嫂子，我們騎行出門玩，也都沒帶那么多錢，我身上只有八百多……”

老馬見老趙這么說，也隨即附和道：“是啊是啊，出來沒帶啥錢，我身上只有六百……”

老田傷勢嚴重，醫(yī)院讓先交兩萬，這下可把柳香難住了。就在此時，沒想到報恩寨的林德山來了。柳香一看見林德山愣住了：“德山？怎么是你？”

林德山顧不上寒暄，對柳香說：“嫂子，醫(yī)療費的事你就別操心了！我?guī)Я耸f元呢！現(xiàn)在就去刷卡交費……”

其實，老馬每月退休金五千多，不缺錢，他手機里有一萬多元呢。至于老趙，自己家里開著公司，喝的酒一瓶沒有低于一百元的，更不缺錢。望著林德山去替老田交住院費，他倆的臉上都是火辣辣的。

到了第二天清晨六點，醫(yī)護人員傳來消息，老田已經(jīng)脫離了生命危險。而且他很幸運，不會落下啥后遺癥，只是傷后失血過多，得慢慢恢復(fù)。

得到這個消息，大家都松了一口氣。老趙很不自在，給老馬使了個眼色。老馬也是心知肚明：之前兩個人商量好的說辭，現(xiàn)在看來是要作廢了——因為老田沒死。

最讓老馬感動的，是眼前的林德山，不但召集人把老田救上來送到醫(yī)院，而且還一下子墊付了那么多的錢。這林德山到底和老田是啥關(guān)系？

老馬正要開口詢問，林德山主動開口了：“哎呀！昨天夜里一開始，我沒認出來，原來你們受傷的同伴是老田?。√闪?！真是太巧了……”

接著，林德山就訴說起了十年前的一件往事——

當(dāng)年，老田的妻子柳香患胃病住進了醫(yī)院。和柳香同住一個病房的，是林德山的妻子。兩個人都是胃癌，得手術(shù)治療，每個人的治療費用大概得三萬元。老田四處奔波，終于湊齊了三萬元?？勺屗馔獾氖?，經(jīng)過最后一次會診，柳香并不是胃癌，只是普通的胃病。再說林德山，當(dāng)時的報恩寨實在是太窮了，一聽說需要三萬元的治療費，就把兩口子給難住了，最終，妻子打算回家等死。老田和柳香心善，不忍心看著林德山的妻子回家等死，后來兩口子一商量，竟然一咬牙，把這三萬借給了林德山。素不相識，一下子借給自己這么多錢，這能不讓林德山感動嗎？從此，老田就成了林德山兩口子永世難忘的恩人。昨天夜里，林德山一聽說有人落下深谷就二話沒說，立刻召集人前去救援。之后，當(dāng)林德山認出了老田后，更是激動不已……

聽完林德山的講述，老馬和老趙都驚呆了。

說完自己和老田的相識后，林德山又對老馬和老趙說：“你們知道我們村為啥叫報恩寨嗎？”

接著，就又訴說起了報恩寨的來歷——

其實，這報恩寨原來叫天恩寨。很早很早以前，天恩寨環(huán)境優(yōu)美，資源豐富，生活在這里的人都說這是上天的恩賜，所以起名叫天恩寨。傳說有一天，寨子里一位獵人狩獵回來，在附近發(fā)現(xiàn)一男子受傷昏迷不醒，就把他抱進家里。獵人會些醫(yī)術(shù)，終于把傷者救活。傷者叫楊曉，進山打獵，被野獸咬傷，逃命中，迷了路，昏迷在此。

經(jīng)過半個多月的調(diào)養(yǎng)，楊曉終于恢復(fù)了身體?？删驮跅顣源蛩汶x開時，天恩寨來了一頭怪獸。這怪獸身形奇特，馬頭，熊身，身軀龐大，長相十分兇惡，大家都叫它馬頭熊。馬頭熊兇殘無比，連續(xù)吃掉了天恩寨十多人。

天恩寨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如今有難，自己豈能一走了之？想到此，楊曉就決定留下來，幫助大家除掉這個怪獸。話說這天上午，天恩寨來了一位白眉老道。老道拿出一顆寶珠對眾人說：“這顆寶珠能助你們除掉妖魔。但我必須告訴你們，這顆寶珠雖能讓人變得強大無比，但吞下寶珠的人，最終會變成石頭……”

聽到這兒，一個中年漢子站了出來：“我來！為了天恩寨，我愿意犧牲自己……”

“你不能死?。∧闼懒肆粝挛覀冊趺崔k啊……”男子正要伸手去拿珠子，他的妻子兒女還有老娘都一下子撲上前攔住了他……

接下來又有好幾個男子上前，但都同樣被家里的親人攔住了。

這情形讓楊曉猶豫了。最后，他還是上前一把搶過了珠子：“還是讓我去吧！我無兒無女，父母早已過世，無牽無掛……”

就這樣，楊曉承擔(dān)了這一沉重的使命。

第二天，馬頭熊再次出現(xiàn)。楊曉拿出寶珠，一口吞進肚子里，立刻身形暴漲，成了一個巨人。楊曉奮勇迎戰(zhàn)馬頭熊，一時間飛沙走石，日月無光，驚天動地。

激戰(zhàn)一直從白天延續(xù)到黑夜。楊曉正和馬頭熊打著，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開始漸漸變小。楊曉意識到自己就要變成石頭了，于是也不躲避，任憑馬頭熊一口把自己吞下了肚子……

就在眾人正為楊曉難過時，奇跡出現(xiàn)了——只見那馬頭熊竟然變成了一塊巨大的石頭。這塊石頭越來越大，慢慢竟成了一道山嶺。后來，這道山嶺就取名——伏魔嶺。

事過一月有余，有位老婆婆尋到了天恩寨，說來尋找自己的兒子楊曉。至此，天恩寨的人才知道，楊曉當(dāng)時欺騙了他們。其實，楊曉還有個年邁的母親，說自己沒有牽掛，只不過是為了吞下珠子，犧牲自己，拯救天恩寨罷了。

末了，林德山對老馬和老趙說：“天恩寨人知恩圖報，后來就把楊曉的母親贍養(yǎng)起來，還把天恩寨改成了現(xiàn)在的名字——報恩寨！”

離開醫(yī)院，老馬一路上心中忐忑，總覺得昨天夜里墜入深谷的不是老田，而是他和老趙……

選自《上海故事》20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