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儒艮齋田愚的道統(tǒng)思想

劉興淑 楊 松

田愚 (1841-1922)，字子明，號艮齋，自號臼山、秋潭、華遁病叟等，是朝鮮李朝末期的性理學(xué)大家。其弟子吳震泳評價道：“先生以豪杰之資，篤圣賢之學(xué)，廓掃心宗之撓攘，奠安性體于磐泰，其衛(wèi)辟繼開之功，固莫競于萬世，而出處語默，粹然一出于孔朱圣賢，使道之統(tǒng)緒確有所傳是?！?1)[韓]田愚著：《附錄·行狀》，《艮齋先生全集》(下)，首爾：保景文化社，1984年，第765頁，上。正是在“吾儒是正學(xué)”、心宗乃“異端”的認(rèn)識基礎(chǔ)上，艮齋篤信朱子得孔孟真?zhèn)?，承韓國大儒李栗谷、宋尤庵之緒，辯斥以寒州李震相為首的嶺南心宗、以宗主李恒老及其弟子金平默、柳持平為代表的華西學(xué)派、以蘆沙奇正鎮(zhèn)為首的蘆沙學(xué)派等的“心即理”說，提出“性師心弟”“性尊心卑”“心主性”等學(xué)說，以立萬世學(xué)的；主張“萬古最尊是性，六合可用惟敬”，重踐履，合體用，謹(jǐn)守儒家傳統(tǒng)文化，結(jié)合韓國現(xiàn)實，致力于傳承程朱道統(tǒng)。

一、推尊“五子”：艮齋對韓國道統(tǒng)傳承譜系的認(rèn)同

朱子學(xué)自高麗王朝后期傳入朝鮮半島，此后的500多年間出現(xiàn)了一大批性理學(xué)者，形成了東國儒學(xué)的道統(tǒng)傳承脈絡(luò)，全齋任憲晦(號鼓山，1811-1876)將其描述成《道統(tǒng)吟》：“唐虞夏殷周，孔顏曾思鄒，濂溪程張朱，靜退栗沙尤”。(2)[朝]任憲晦：《道統(tǒng)吟》，《鼓山先生文集》卷一，見“韓國文集叢刊DB”之《鼓山集》(下同)，http://db.mkstudy.com/zh-cn/mksdb/e/korean-literary-collection/book/reader/8832/?sideTab=toc&contentTab=text&articleId=1306043。全齋認(rèn)為，韓國性理學(xué)的傳衍可溯自中國唐虞三代以來的孔顏曾思孟之學(xué)，到宋代經(jīng)周濂溪、二程、張載，至朱熹集其大成。朱熹歿后，其道東傳，自麗季鄭道傳的大力倡導(dǎo)，其后五百多年，名儒輩出而其集大成于群儒。趙靜庵、李退溪、李栗谷、金沙溪、宋尤庵等五子，“上以繼絕緒，下以開來學(xué)，卓然為淵源正宗者”。(3)[朝]任憲晦：《淵源正宗跋(丁未)》，《鼓山先生文集》卷之九“題跋”，載于“韓國文集叢刊DB”之《鼓山集》。朱子《雅言》為《四子》《六經(jīng)》之階梯，《近思(錄)》為《四子》之階梯，此五先生書，“雖謂之《近思(錄)》之階梯，未為過也”，(4)[朝]任憲晦：《五賢粹言跋(庚午)》，《鼓山先生文集》卷之九“題跋”，載于“韓國文集叢刊DB”之《鼓山集》。后之讀者，若能沉潛反復(fù)，躬行心得，則上接洙泗、濂、洛、關(guān)、閩之淵源。

艮齋21歲時師事全齋任憲晦，贊同全齋所述之道統(tǒng)傳承譜系，并在《五賢粹言》題序中引用《道統(tǒng)吟》。對于“承(中)華啟(海)東”的五子，艮齋有自己的判斷。他說：有“師宗”之稱的靜庵趙光祖(1482-1519)，“懷堯舜君民之志，但惜其不及施”；被譽為韓國性理學(xué)雙璧的退溪李滉(1501-1570)，“造詣崇深，踐履愨實，可以傳之百世而無弊”；栗谷李珥(1536-1584)，“三代上人，顏、曾流亞”；集栗谷性理學(xué)和龜峰宋翼弼禮學(xué)之長于一身，終成為東國禮學(xué)第一人的沙溪金長生(1548-1631)，“謹(jǐn)于典禮，嚴(yán)于邪正，而道如地負(fù)，德如春生”；作為沙溪高弟的尤庵宋時烈(1607-1688)，主要是繼承和發(fā)揮朱子、栗谷、沙溪學(xué)說，“考亭正學(xué)，《麟經(jīng)》(5)麟經(jīng)即《春秋經(jīng)》別稱。相傳孔子修《春秋》，絕筆于獲麟，后遂把《春秋》稱為《麟經(jīng)》。大義，民到于今賴之”。由此可見，靜、退、栗、沙、尤五子在東國儒學(xué)史尤其是道統(tǒng)史上的奠基、開宗地位。“以靜庵之材志，有退溪之德學(xué)，契栗谷之理氣，循沙溪之禮教，立尤庵之義理焉，則其于為人，可謂幾乎圣者矣。”(6)[韓]田愚：《五賢粹言序》，《艮齋私稿》卷之三十八“序”，《全集》(上)，第864頁，下。五子各有所長，若集這些碩學(xué)之所其長，合材志、德行，信“理氣之妙”(“理通氣局”)之性理學(xué)，踐行儒家之禮，樹立正確的《春秋》義理觀以尊華攘夷，則可成為圣人。

五子中，靜庵、退溪之地位自不待言，艮齋田愚主述栗谷李珥和尤庵宋時烈，指出：“栗谷先生，東方孔子也”，“我東四七說肇自退陶，為儒家大議論，至栗翁可謂定矣。辨明至農(nóng)巖先生，淵源所處，平生尊信，為極精詳縝密”。(7)[韓]田愚：《附錄·家狀》，《全集》(下)，第752頁，下右；第754頁，上右。他認(rèn)為栗谷在韓國性理學(xué)史之地位，堪與中國之孔子相當(dāng)，其《圣學(xué)輯要》《擊蒙要訣》兩部著作，是引導(dǎo)世人修己成圣、治國安邦之法寶。(8)李栗谷《圣學(xué)輯要》以《大學(xué)》的“三綱領(lǐng)八條目”為基礎(chǔ)，分為“修己”“正家”和“為政”，是對圣學(xué)體系的具體展開。《擊蒙要訣》主要用于學(xué)童進書院學(xué)習(xí)《千字文》后學(xué)習(xí)的教材，指出五倫是人間道理的自然法則，而孝是一切行為的根源；還簡略說明中國從三皇五帝開始到明朝的歷史事實和海東從檀君到朝鮮的歷史，強調(diào)人倫決定國家興旺；在“讀書”中指明讀書的順序：先《小學(xué)》，然后《四書》，再《五經(jīng)》，完全理解后再讀《近思錄》等其他有關(guān)性理學(xué)的書籍和史書?！叭缬袑ⅰ遁嬕贰兑E》俯首鞠躬，日夜誦念，殫誠畢力，力行不撤，如是數(shù)十年而不成性者，則禪家所謂‘截取老僧頭去’，愚不敢辭也。竊謂：凡不滿于栗翁者，見為虛見，行為冥行，而終不可與入堯舜之道矣?！?9)[韓]田愚：《海上散筆(二)》，《全集》(上)，第810頁，上左下右。艮齋深信，栗翁所傳乃真正的堯舜之道，其言其行堪為世人立身行道之指南。

艮齋田愚之推尊栗谷，主要在于深契栗谷的理氣說。栗谷反對朝鮮朱子學(xué)的傳統(tǒng)思想“理氣互發(fā)論”，主張“理氣兼發(fā)論”，指出理為氣之主宰，氣發(fā)理乘，理通其局，持“心是氣”的觀點，主張撿束其氣的理氣一元論。艮齋認(rèn)為，栗谷此論乃深得孟子學(xué)說的宗旨。他指出，孟子之有功于世，除了程子所指出的性善、養(yǎng)氣說外，還有孟子之心善、氣清論。“程子稱鄒圣有大功于世，性善、養(yǎng)氣，是也。愚今思之，鄒圣又有發(fā)前圣所未發(fā)者有二：心善也(《富歲子弟多賴章》)，氣清也(《牛山之木章》)?！?10)[韓]田愚：《記鄒圣大功(甲辰)》，《艮齋私稿》卷之三十一“雜著”，《全集》(上)，第714頁，下。孟子為鄒國人，亦被稱作“鄒圣”。后世諸多學(xué)人對孟子學(xué)說加以發(fā)揮，推動著儒學(xué)不斷前進?？酌现畬W(xué)發(fā)展至宋代，有周濂溪的太極說、主靜論，有張載論氣質(zhì)之性，有程子之主敬，更有朱熹的集其大成。朱子之學(xué)傳入朝鮮半島，又出現(xiàn)了一批繼承與闡發(fā)性理學(xué)的大家，雖有本土化后的諸多變化，其一脈相承的特征卻極為顯著。艮齋認(rèn)為，程子“君子莫大乎正其氣”、張載“為學(xué)大益，在自求變化氣質(zhì)”、朱子“心之存不存，系乎氣之清不清”、栗翁“圣賢只要人撿束其氣，使復(fù)其本然而已”等論，“此皆天下之要言，學(xué)者宜盡心焉。若以氣為粗跡，必外此而后乃為道，遂任其昏縱而不復(fù)管它。如此者，決知其必陷于異蹊矣?！?11)[韓]田愚：《記鄒圣大功(甲辰)》，《艮齋私稿》卷之三十一“雜著”，《全集》(上)，第714頁，下?？梢?，艮齋突出的孟子心善、氣清說，是為證實朱子、栗谷之學(xué)的一脈相承，從而說明栗谷李珥所傳為朱子學(xué)之正統(tǒng)。

艮齋田愚亦推重尤庵宋時烈，以其“承先圣正脈，而為后學(xué)津筏”。他說：“尤庵先生‘論心說八條’，別紙錄往，覽之可以見圣門相傳之宗旨，不似今人說得籠統(tǒng)淆雜，不可分解之論也。第一條，性、心分屬理氣，自孔子至宋賢皆然，而‘心是氣’一言為栗翁之有功于后學(xué)也；……第六、七、八條，皆以本心本天分正道異端。心即氣也，天即性也。先生之承先圣正脈，而為后學(xué)津筏?！?12)[韓]田愚：《與呂達燮(己未)》，《艮齋私稿》卷之十二“書”，《全集》(上)，第294頁，上左下右。在艮齋看來，“心”“性”范疇分歸“理”“氣”范疇，中國古圣先賢早有闡發(fā)，但栗谷明確提出“心是氣”說，具有創(chuàng)發(fā)之功。尤庵在其“論心說八條”中提出“心之知覺即是氣”“心之虛靈分明是氣”，并指出過度強調(diào)虛靈之心恰是本心、本天(性)的不同之處，這是尤庵對栗谷“心是氣”說的繼承和發(fā)揮。

艮齋田愚對尤庵的“義理論”極為推崇。尤庵一生推尊朱子學(xué)和栗谷之學(xué)，窮研義理，對朝鮮性理學(xué)、義理論、禮論的發(fā)展都有很大貢獻。他所處的17世紀(jì)，正是中華大地政權(quán)巨變、朝鮮王朝多災(zāi)之時。尤其在明王朝滅亡、清朝入主中原并以朝鮮為藩屬之后，朝鮮傳統(tǒng)的正統(tǒng)論遭受挑戰(zhàn)。尤庵將朱子學(xué)說的春秋大義精神，即尊周尊王、攘除夷狄、大一統(tǒng)等思想，化為尊周思明貶清的春秋義理觀，極大地影響了朝鮮王朝的政治路線。(13)參見宮?。骸墩撚肉炙螘r烈的春秋義理觀》，碩士學(xué)位論文，延邊大學(xué)，2009年。于此，全齋任憲晦贊道：“周轍東遷，孔鐸以明；宋舟南渡，朱子以生；明社北牖，先生以作。尊攘其義，誠正其學(xué)，天下之生久矣！一亂一治，謂先生孔、朱后一人者非耶！”(14)任憲晦：《尤庵先生像畫贊》，《鼓山先生文集》卷之九“贊”，見“韓國文集叢刊DB”之《鼓山集》。任憲晦將宋子與孔子、朱子并舉，指出其皆生于亂世，旨在說明宋子“尊攘”之義理論乃挽救動蕩之朝鮮王朝的“藥方”。艮齋則指出：“置身于利害禍福之外，束世于禮義廉恥之中。此正尤翁壁立萬仞處。儒者立心制行，當(dāng)如此。”(15)[韓]田愚：《論嘉金答洪聚汝書》，《艮齋先生文集·后編》卷之十三“雜著”，見“韓國文集叢刊DB”之《艮齋集》(下同)，http://db.mkstudy.com/zh-cn/mksdb/e/korean-literary-collection/book/reader/8849/?sideTab=toc&contentTab=text&articleId=1329961。在其82歲高齡，避居孤島之際，還作“跋”稱《宋子要語》“可以正士趨而補世敎”，(16)[韓]田愚：《宋子要語跋(壬戌)》，《艮齋先生文集·后編》續(xù)卷之十三“題跋”，載于“韓國文集叢刊DB”之《艮齋集》。宜以公諸并世之士。

二、“萬古最尊是性，六合可用惟敬”：艮齋道統(tǒng)思想的確立

(一)“性師心弟”：艮齋對本天之學(xué)(圣學(xué)、正學(xué))的堅守

他批評那些以心為大，或者以心齊性，甚至貶性偏性的學(xué)人，說其心只知有心，而不知有性，以為專靠有覺之人心足矣，卻缺失了無為之道體，故其學(xué)不可與吾儒本性之學(xué)同條而共貫。對于張載“心統(tǒng)性情”說、朱子“心為性情之主宰”論，若以人心有覺、道體無為之類，“非所以為上下尊卑之別也?；蛞允菫樾淖鹦员爸f，則謬矣”。(22)[韓]田愚：《性尊心卑的據(jù)(丙辰)》，《艮齋私稿》卷之三十一“雜著”，《全集》(上)，第717頁，上。他對容易引起誤解的“心卑”專門予以解釋：“鄙之謂‘心卑’，非特地將心字賤而下之，惟對性則較卑耳。以大臣對君則雖卑，然其在百官萬民之上，則何嘗非尊貴之人乎？若就用工夫處說，則‘小心望道’(文王)，‘低下著心，依道理做’(朱子)，卻又切當(dāng)，不得不爾也?！?23)[韓]田愚：《答鄭宅新鐘燁(己未)》，《艮齋私稿》卷之六“書”，《全集》(上)，第166頁，下。這也就是，以尊卑論有覺之心與無為之性，不是特指其地位的貴賤，而是就其體用相對而言，是就工夫處談。

在性尊心卑的基礎(chǔ)上，艮齋田愚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性師心弟”說?！坝拊蚓茸鹦南滦灾?，有‘心本性’‘心學(xué)性’‘性師心弟’語，每以告人此須待人熟看圣賢經(jīng)傳，然后方信得此話?！?24)[韓]田愚：《與吳震泳》，《艮齋私稿》卷之十四“書”，《全集》(上)，第331頁，下?！啊詭熜牡堋淖?，是仆所創(chuàng)。然六經(jīng)累數(shù)十萬言，無非發(fā)明此理，可一以貫之?！?25)[韓]田愚：《性師心弟獨契語(甲寅)》，《艮齋私稿》卷之三十二“雜著”，《全集》(上)，第719頁，下?！啊詭熜牡堋?，語雖似新，而意實合經(jīng)。”(26)[韓]田愚：《答吳震泳》，《艮齋私稿》卷之十四“書”，《全集》(上)，第332頁，下。“性師心弟”說并非憑空捏撰，實乃艮齋高度概括圣賢經(jīng)傳所得。因此，艮齋倡言學(xué)人多讀《小學(xué)》《四子》等，因為其言乃圣賢體天所得，句句是實理，堪當(dāng)性師。這是以無言之理(性)為心之師。

“性師”，以性為尊，易于理解，孟子直從性善處說，朱子以“隨處發(fā)見，無不可師”者明之。“性為心師，如言天地為天子之法，性命為圣人之主。心師性，如言圣人法天地，君子尊德性?！?27)[韓]田愚：《華島漫錄·性心》，《艮齋私稿》卷之三十七“雜著”，《全集》(上)，第846頁，上。“心弟”，是以心效法性?！胺蛐约瓤蓭煟瑒t師性者非心而誰？愚故創(chuàng)立‘心弟’二字，以告夫天下之為心者，使于知思應(yīng)酬之際，一一視性為模范而師法之，庶幾上可以守圣門本天之傳，下可以訂近儒心理之誤也?！?28)[韓]田愚：《答田相武》，《艮齋私稿》卷之九“書”，《全集》(上)，第234頁，下-第235頁，上。艮齋篤信，其“性師心弟”說乃儒門天人合一之宗旨，既能守本天之傳，又能矯正時人以心為理的錯誤。這就是艮齋創(chuàng)“性師心弟”說的宗旨。

“心”大致有兩類稱謂：“凡言心為主宰、心為天君，又言本心、良心、赤子心、大人心、圣人之心之類，皆因心之本于性命而言。若泛指虛靈明覺，以為主宰、天君、本心、良心等，則與釋、陸之見同矣?！?29)[韓]田愚：《華島漫錄·心》，《艮齋私稿》卷之三十七“雜著”，《全集》(上)，第844頁，上。一類，以心尊性(命)言之，這是與(性)體對應(yīng)的用；另一類以虛靈明覺言之，這是以心為本。艮齋認(rèn)為，近世那些其心自處以圣師、而指性為兆民之學(xué)人，是將教性去惡而后無惡，為善而后始善，“其倒置已甚矣”。(30)[韓]田愚：《性師心弟獨契語(甲寅)》，《艮齋私稿》卷之三十二“雜著”，《全集》(上)，第719頁，下。此與那些疑性無言而不足以為師之人，同其病源。時人將張載“心統(tǒng)性情”理解為心師。艮齋批評道，張子之意，是以心之原于性命者言，“若只憑靈覺為師，是禪佛之見，決然不可也。此尤翁所以又發(fā)‘師心易差’之說以盡其義矣”。(31)[韓]田愚：《答田相武》，《艮齋私稿》卷之九“書”，《全集》(上)，第234頁，下。“師心易差”乃尤庵之“論心說八條”之八，旨在說明以心為師的危害。艮齋之重“心”，是在崇“性”的前提下。“正學(xué)”是尊天本性之學(xué)，大別于“異學(xué)”之尊心降性：“吾儒即氣而言性，異學(xué)和氣而認(rèn)性；吾儒檢氣以復(fù)性，異學(xué)使氣以鑿性；吾儒小心以尊性，異學(xué)尊心而降性；吾儒虛心而學(xué)性，異學(xué)主心以教性”。(32)[韓]田愚：《與李云來》，《艮齋先生尺牘》卷之五，《全集》(下)，第647頁，下。

可見，艮齋田愚主心本性、心學(xué)性、性尊心卑、性師心弟欲以“立萬世學(xué)的”。(33)[韓]田愚：《附錄·家狀》，《全集》(下)，第752頁，上左。

(二)“六合可用惟敬”：艮齋對道統(tǒng)踐履工夫的強調(diào)

朱子學(xué)為韓國儒學(xué)的正統(tǒng)，其重理論與道德踐履的特質(zhì)為韓國學(xué)界所繼承與發(fā)揮。作為朝鮮李朝末期的大思想家，艮齋不僅創(chuàng)造性提出“性師心弟”說，強調(diào)“性”的本源性和至尊性，而且主張“踐履之正”，突出“敬”字修養(yǎng)工夫。他說：

儒者之學(xué)，性學(xué)也。信得性善而無疑者，謂之明覺。驗得性善而有功者，謂之實學(xué)。守得性善而不失者，謂之大賢。盡得性善而無虧者，謂之上圣。學(xué)者于性，要信得及驗得的。若其心靈自性而無性，自大而眇性，自全而偏性，自本而無本，自尊而無上，自用而無畏者，謂之“別一派”，亦謂之“假主理”也。(34)[韓]田愚：《海上散筆(一)》(第38條)，《艮齋先生文集·后編》卷之十四“雜著”，見“韓國文集叢刊DB”之《艮齋集》。

艮齋田愚將儒學(xué)直接界定為性學(xué)，以性為源頭，以盡性為目標(biāo)，是性善之學(xué)，達于至善之學(xué)。因信、驗、守、盡等四種不同修養(yǎng)方式，而有明覺、實學(xué)、大賢、上圣之稱，這是一條由知而行而成賢成圣的性善境界的踐履路徑。“學(xué)者于性，要信得及驗得的”，性善之理需要與實際結(jié)合方能得到檢驗。艮齋強調(diào)，性善是本源性的，是至尊而無上的，那些無視性或貶低性、或不以性為本、不以性(善)為尊的學(xué)派，并非真正主張“性即理”，不應(yīng)當(dāng)歸入儒學(xué)正派，而為別派之屬。

靜而大本之無少偏倚，動而達道之無所乖戾，皆是此心之妙用，故曰心為性情之主宰。此即所謂人能弘道也。心之功用，至于參天地贊化育，然其所以參贊之理，則出于性而不出于心，故曰性為心之主宰。此即所謂性是太極渾然之體也。至于心之所以為主宰者，以其能敬也。不然則戾于性情之德，而役于形氣之私矣，故曰敬為一心之主宰。此即所謂敬是此心之自做主宰者也。或曰：道體與人功，如之何則可以合一也？曰：敬而已矣。敬宜如何用功也？曰：心必本于性而不敢自用也。(39)[韓]田愚：《主宰說(戊寅)》，《艮齋私稿》卷之三十“雜著”，《全集》(上)，第677頁，上。

“學(xué)固貴于踐履，必貴夫踐履之正?！薄佰`履而本于性，乃為踐履之正。”(42)[韓]田愚：《履齋記》，《艮齋私稿》卷之三十八“記”，《全集》(上)，第875頁，下。艮齋田愚主張，踐履當(dāng)于源頭處得其正，即以性為本。在他看來，踐履有多種，例如：老子釋氏只是踐履乎其虛寂之旨，楊朱墨翟只是踐履乎其仁義之差；桀紂跖蹻則以暴虐為踐履；鳥獸夷狄以淫辟為踐履；而亂德為鄉(xiāng)原之踐履，假仁為霸者之踐履。這些雖是踐履，卻是無本之踐履。據(jù)《孟子》“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踐形”、《易》“非禮弗履”等論，艮齋斷言：踐履欲得其正，其本出于性；而本于心者，其踐履必亂。

三、辯斥“心即理”說：艮齋對道統(tǒng)的維護

艮齋田愚將所有不以性為本的學(xué)說，統(tǒng)斥之為“異學(xué)”或“異端”。他說：“正道異學(xué)之分有兩端：一則吾以心與理有辨，彼以心與理無辨，曰‘心具是理’，曰‘即心是理’是也；一則吾以心與理為一，彼以心與理為二，曰‘心不踰矩’，曰‘心不尊性’是也?！?46)[韓]田愚：《答任世準(zhǔn)》，《艮齋私稿》卷之十七“書”，《全集》(上)，第408頁，上。艮齋以心理是否有辨、為一為二作為正道、異學(xué)的區(qū)分標(biāo)準(zhǔn)。其所謂“異學(xué)”除指“疑似難辨”者謂心即性、心即理、心即道的佛、禪、陸王之學(xué)，主要指以寒州李震相(1818-1886)為首的以心為理的嶺南心宗，以畿湖地區(qū)李恒老(1792-1868)為宗主的華西學(xué)派，以及以湖南奇正鎮(zhèn)(1798-1879)為首的蘆沙學(xué)派。

作為朝鮮王朝末期的四大性理學(xué)家，在朱子學(xué)上，各有其巨大成就：華西是朱子、尤庵之學(xué)，特重《春秋》大義與《綱目》的華夷之分；寒州祖述朱子、退溪之學(xué)；蘆沙學(xué)無師承，其理學(xué)造詣直承程朱，對退溪、栗谷的見解，及湖洛兩論對人物之性同異問題的論爭，提出質(zhì)疑甚至加以批判；艮齋則崇朱子、栗谷之學(xué)，并對朝鮮歷史上的大儒栗谷、尤庵等人的思想進行統(tǒng)合，“早晚歲學(xué)問規(guī)模有變化，由喜辨理氣到實踐之儒”，(47)張學(xué)智：《艮齋性理學(xué)的結(jié)構(gòu)及其特色》，《中國哲學(xué)史》2020年第1期，第76頁。以闡揚孔孟之道積極抗?fàn)幫鈦砦幕?，反對殖民統(tǒng)治。艮齋以自己所主張的本性之學(xué)為正學(xué)，而其他三家則為異學(xué)。“近世一種異學(xué)，乃有以心為大本，而性不可獨當(dāng)太極，其亦自外于圣門正傳者歟？……大抵心與事本于性則正而治，不本于性則邪而亂?！?48)[韓]田愚：《答趙周伯》，《艮齋私稿》卷之六“書”，《全集》(上)，第155頁，下。“近世諸家，便把萬眾之心，一切指為理，而使人生顛(癲)狂之病，無嚴(yán)憚之敬，遂與二先生(即朱子、栗谷)之教，相背而馳也，是為正道、異學(xué)判別處?！?49)[韓]田愚：《答金秉彬(己未)》，《艮齋私稿》卷之二十五“書”，《全集》(上)，第577頁，下。三家之學(xué)，或“以心為大本”，或持“心即理”說，或認(rèn)心為理，心與理疑似難辨，皆為艮齋辯斥的對象。

“承諭及心宗之害道，此正所當(dāng)憂也?！?50)[韓]田愚：《答林子明(乙卯)》，《艮齋私稿》卷之四“書”，《全集》(上)，第115頁，上。對于寒州李震相提出的“心即氣之說實出于近世儒賢”“以心為氣，玉工之謂之石也”“道心者，心之從理者”“孔子之從心所欲，不逾矩，心即理也”等論調(diào)，艮齋逐條加以批駁。(51)[韓]田愚：《李氏心即理說條辨》，《艮齋私稿》卷之二十八“雜著”，《全集》(上)，第643頁，下。在他看來，寒州等心宗諸家，無不自謂宗朱，卻誤解朱子心說，竟然有“朱子甲寅(1911)以后心說大定”之論，(52)[韓]田愚：《朱子心說(辛亥)》，《艮齋私稿》卷之二十九“雜著”，《全集》(上)，第675頁，下。有“朱子以心性分物則，是無甚綱領(lǐng)時說話”之語，實在“使人皇(惶)恐”。(53)[韓]田愚：《華島漫錄·玉山講義》，《艮齋私稿》卷之三十七“雜著”，《全集》(上)，第842頁，上。只不過，嶺派心說有不少錯謬，但因不堅持以性為本而自外于孔學(xué)無以自立，因此艮齋取姑且置之的態(tài)度。對于那些自己認(rèn)心為理，卻指責(zé)佛、禪、陸、王的心即性、心即理、心即道之論者，其義疑似難辨，艮齋特著《心疑似》上中下三篇加以明辨。

與心本論者不同，蘆沙與華西之學(xué)皆稱本性，但二派觀點卻有悖于栗、尤所傳之宗旨。在《栗尤宗旨》一文中，艮齋指出：

氣必待澄而后明，氣之當(dāng)治的矣；心必待操而后存，則心之非理明矣。此栗翁所謂“圣賢只要人撿束其氣而使復(fù)其本然”者，所以為儒門尊性之道也；尤老所謂“釋氏不問其當(dāng)理與否而惟心之所出”者，所以砭異端本心之誤也。若如蘆《集》，而謂“氣是元來顯著底，不必用明氣之功，則性之發(fā)見也”，吾懼夫有時拘于強弱之勢而道體不得明矣；如華《雅》，而謂“心是太極主宰者，抬之為命物之理，則心之思慮也”，吾知其不復(fù)本于理義之正而德性失其尊矣”。(54)[韓]田愚：《栗尤宗旨(癸卯)》，《艮齋私稿》卷之三十二“雜著”，《全集》(上)，第723頁，上。

艮齋田愚認(rèn)為，栗谷強調(diào)治氣存心工夫以明理見性，是儒門尊性之道；尤庵批判佛家不談性(理)而以心為本，究其本心之誤，也是維護儒門正道。相比之下，蘆沙忽略明氣治氣之工夫而以氣為性之發(fā)見(現(xiàn))，恐不足以明道之本體(性)，因為氣有強弱之別；華西以心為太極之主宰，是將心置于與理同等地位，心之思慮與“理”對等，其“理”有為，則無以與自然至誠之性，即“無為”之性對等，因此“德性失其尊”。蘆沙、華西之學(xué)有失于栗、尤“心本性”之旨。在與門人宋性浩的書信中，艮齋也談到此問題：

然竊嘗見華西之《雅言》、蘆沙之《猥筆》，顯與栗、尤二先生相傳宗旨，殊別而不可合矣。又其后進頗有視栗、尤為失真，尊華、蘆為得宗，其流之弊，不可以不慮。故僭不自量而于《雅言》有《疑義》《私議》，《猥筆》有《辨說》，庶幾遇先覺而得其是正，使后來者，得以推尋乎栗、尤之遺旨，而向望乎洛閩之正路，則或可為不報之報也。(55)[韓]田愚：《答宋性浩(壬寅)》，《艮齋私稿》卷之十八“書”，《全集》(上)，第419頁，下左-第420頁，上右。

19世紀(jì)中葉，主理論的華西李恒老及蘆沙奇正鎮(zhèn)，雖自謂宗程、朱、栗谷，但其說卻與三先生異，甚至與栗谷、尤庵相傳旨意“殊別而不可合”。于是，艮齋田愚撰文，對華西、蘆沙之主要著作《華西雅言》《蘆沙猥筆》及其不尊栗谷、尤庵遺旨的后進(如金平默、柳重教等)之弊，加以批駁與辨正，以維護栗谷、尤庵所傳承之洛閩朱子學(xué)的正統(tǒng)地位。他認(rèn)為，在有陰詆、有顯訾二先生之士習(xí)大變之際，“今日儒者，急切事務(wù)，惟祖程、朱而禰栗、尤是已”。(56)[韓]田愚：《簡同志》，《艮齋私稿》卷之四十“詩”，《全集》(上)，第926頁，下。

四、守死善道：艮齋道統(tǒng)思想的集中體現(xiàn)

“篤信好學(xué)，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論語·泰伯》)這是孔子給弟子們傳授的為官之道，教育弟子要堅定信念，勤奮好學(xué)，誓死也要守住仁義之道。士人之使命，不僅在于讀書求理，更在于踐道傳道；不僅修己，更要為政治國，心懷天下。艮齋亦以此語自勉并激勵學(xué)人。他說，天下之亂，源于尚利。如賢者當(dāng)路，務(wù)求仁義，斷去利根，則君父不至于孤危，民生不至于涂炭，士風(fēng)不至于頹靡，蠻夷不至于侵陵。而國勢很快可以重振。然當(dāng)朝者仍以利導(dǎo)之，致使國家仍處危局。“吾輩所宜力持者，不過‘篤信好學(xué)、守死善道’兩句而已?！?57)[韓]田愚：《答徐柄甲(己亥)》，《艮齋先生文集·前編》卷之七“書”，見“韓國文集叢刊DB”之《艮齋集》。這是1899年59歲的艮齋作為儒者的無奈與憂心。

國勢傾危之際，艮齋田愚稱：“既不能乘桴浮海，則□(此闕字，疑為“惟”)有‘守死善道’四字而已。但所謂‘善道’云者，良非易事。須得士友講明義理，擇中而用之，乃為庶幾矣”。(58)[韓]田愚：《答蘆仁吾》，《艮齋先生文集·后編》卷之一“書”，見“韓國文集叢刊DB”之《艮齋集》。他說，古人有變姓名棄妻子，以逃左衽之禍者(宋汝為)；有握發(fā)痛哭，流寓山海，全發(fā)以終身者(徐孚遠(yuǎn))；有聞剃發(fā)令，碎所珮玉，稱‘寧為玉碎，毋為瓦全’者(周卜年)；有自謂存此不屈膝不剃發(fā)之身，以見先帝先人于地下者(徐汧)；有閉門讀《易》，執(zhí)至金陵，不剃頭而死者(華鳳超)。這些都是“守死善道”的例子。受中國《孝經(jīng)》“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的影響，在面對清人頒布的剃發(fā)令和日本的入侵與奴役時，在基督教、伊斯蘭教等異教文化的浸滲時，艮齋疾呼時人謹(jǐn)守中華文化的仁義之道，尊明尊王，嚴(yán)華夷之道，或隱遁，或逃離，或自殉，或大義凜然而死。艮齋本人則選取了自靖之路。日本奪取朝鮮王朝國權(quán)之后，艮齋于1908年遷移扶安近海的往嶝島，直至1922年過世前的整整14年，遁跡以終身。最后的十年，艮齋定居于介火島，后改稱繼華島，并在其居處掛上“萬劫終歸韓國土，一生竊附孔門人”的對聯(lián)。一方面，反映出艮齋田愚一生以孔門道統(tǒng)傳承者自居的學(xué)術(shù)歸屬；另一方面，反映了艮齋在民族心理上尊明排清的“小中華”意識和憂國愛民的憂患意識。

五、結(jié)語

艮齋田愚的道統(tǒng)思想，主要體現(xiàn)在知行兩個層面，二者不可偏廢。知是真知，由讀書窮理而得，首讀《小學(xué)》，次“四書”——《論語》《孟子》《大學(xué)》《中庸》，次《六經(jīng)》，得圣賢相傳之理——心本性；次群賢，讀《近思錄》《五子粹言》等，明道統(tǒng)傳承之序。行是力行，結(jié)合朝鮮王朝國情和時勢，通過論理氣心性、論禮法、論宗教、論國情、論歷史等，為國家的穩(wěn)定與建設(shè)獻計獻策。而“敬”字工夫更是提到第一位，它無時不在，無事不包，無所不貫?！罢嬷巧频乐荆π惺鞘厮乐?。而敬則貫乎兩者而一之者也。盡得此，便是圣人?！?59)[韓]田愚：《答李敬斌邦憲(丁酉)》，《艮齋先生文集·前編》卷之三“書”，見“韓國文集叢刊DB”之《艮齋集》。艮齋田愚通過論證“性”的至尊性，駁斥“心即理”說，創(chuàng)造性提出“性師心弟”“性尊心卑”“心本性”觀點，維護并弘揚了傳統(tǒng)中華文化，不僅捍衛(wèi)了朱子學(xué)在朝鮮半島的正統(tǒng)地位，而且發(fā)展了朝鮮朱子學(xué)。通過強調(diào)“敬”之踐履工夫，突出了人(心)的主體性和主動性，反映了儒學(xué)體用兼該的特點，亦反映了韓國儒學(xué)重踐履的特征。艮齋田愚之“守死善道”(自靖)，別于以道統(tǒng)自任的李恒老及其弟子、領(lǐng)導(dǎo)“義兵運動”的柳麟錫，兩者為“尊華攘夷”的“斥邪衛(wèi)正”學(xué)派之兩個思想形態(tài)。(60)《當(dāng)代韓國儒學(xué)發(fā)展之概況》,https://www.docin.com/p-1536397095.html。

19世紀(jì)末20世紀(jì)初，《江華島條約》的簽訂，壬午兵變、甲申政變、甲午中日戰(zhàn)爭、日俄戰(zhàn)爭、日韓合并等一系列事件的發(fā)生，致使朝鮮半島處于極度動蕩混亂不安之中，即艮齋所謂的“裔戎亂華”“左道惑眾”“異端亂真”的國難道危之際。為使國民不為邪說亂道所迷惑，艮齋呼吁：“為儒者者，不得已而以口說文墨，為之明邪道亂政在所必誅之法，謹(jǐn)蠻夷猾夏在所當(dāng)膺之戒，使斯民不至為鬼魅犬羊之類，是乃所以體天地之仁，守圣賢之義也”。(61)[韓]田愚：《上茍庵申丈(應(yīng)朝)(癸巳)》，《艮齋私稿》卷之一“書”，《全集》(上)，第45頁，上。朱子謂：“異端之害道，如釋氏者極矣。以身任道者,安得不辨之乎？”(62)《朱子語類》卷126“釋氏”。艮齋田愚仿之，認(rèn)為心宗之說盛行，將導(dǎo)致韓國朱子學(xué)之宗旨被掩翳，“愚雖非以身任道者，然欲托身于洛閩潭華之門，是素心所愿。所以不能無言，而每欲與之辨理，以此得罪于世，而身且不得容矣。然不敢以為悔也。”(63)[韓]田愚：《海屋病語(乙卯)》，《艮齋私稿》卷之三十六“雜著”，《全集》(上)，第834頁，下?？梢?，艮齋田愚一生致力于傳承程、朱、栗谷李珥(石潭先生)、尤庵宋時烈(華陽洞主)所傳之性理學(xué)，辯斥心宗之說，創(chuàng)“性師心弟”說，別華夷(尊明貶清)，尊“性”(本體)重“敬”(工夫)，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如辯學(xué)、上疏、講學(xué)授徒、隱遁等，為萬世立法。他的一生，是守護圣學(xué)(儒學(xué))的一生，是維護韓國朱子學(xué)正統(tǒng)地位、辯斥心學(xué)的一生，是謹(jǐn)守傳統(tǒng)文化抗?fàn)帯爱悓W(xué)”的一生。艮齋田儒對國家民族變亂時期儒者的歷史使命作出了生動的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