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高原（陜西）傳統(tǒng)村落典型三生空間模式

楊建輝 周天新 聶禎 邢盼軍

黃土高原（陜西）地區(qū)由于經(jīng)濟欠發(fā)達，大量傳統(tǒng)村落仍保持了較好的原生村落風景和特色濃郁的建筑風貌。因此，加強基礎研究，保護好傳統(tǒng)村落原生空間環(huán)境，避免盲目規(guī)劃建設造成風貌破壞和鄉(xiāng)村文化遺產損失，就顯得十分緊迫。

當前針對村落“三生空間”的相關研究成果大致可分為基礎概念研究[1-3]、格局特征研究[4-9]以及格局優(yōu)化研究[10-11]3個方面，并關注“三生空間”中道路交通、生產設施、聚落建筑等人工廊道斑塊對自然生態(tài)空間的擾動與影響[12-14]。

對傳統(tǒng)村落空間格局的研究多站在聚落風景格局保護的角度，從類型、形態(tài)、結構、文化等多個層面，探索傳統(tǒng)自然觀念（天人合一、風水文脈）影響下，以山水、林木、光照、土地等自然生態(tài)因素共同形成的村落綠色空間體系的保護價值[15-16]；以住宅、街巷、水利設施、公共空間等因素構成的人工物質空間體系的師法價值[17-18]；以及以山水美學、宗廟血緣、禮樂倫理等文化理想因素組成的人文精神空間體系的傳承價值?；凇疤斓嘏c我共生，而萬物與我為一”①、“立天、立地、立人”的傳統(tǒng)農耕文明自然價值觀與生命美學認知，以“辨方正位”“順天時，量地利”的手法營建村落建筑，拓展農耕空間。因此進一步將傳統(tǒng)村落空間認知劃分為5個尺度，分別為宇宙尺度、地景尺度、聚居尺度、建筑尺度、用具尺度[19]。從傳統(tǒng)村落“三生空間”視角，可概括為建筑營建、農業(yè)營田、山川營境3個空間范圍，反映了中華民族農耕文化落腳的最基本單元及該基本空間單元在生產、生活、生態(tài)三方面的空間功能關系。

既有研究表明，村落“三生空間”從用地功能上具有明確劃分，研究尺度以“生活—生產—生態(tài)”的層次逐級擴大，但在空間范圍上三者相互交織，相互影響。既有研究在一定程度上也存在不足：1）較多關注現(xiàn)代“三生空間”和傳統(tǒng)“景觀特征”2個視角，未形成針對傳統(tǒng)村落風貌保護的“三生空間”整體研究；2）以黃土高原傳統(tǒng)聚落為主體的“三生空間”研究較少。

本研究以黃土高原（陜西）傳統(tǒng)村落為對象，將傳統(tǒng)村落典型三生空間特征作為研究切入點，結合地方古籍、鄉(xiāng)村方志、地方大事記等歷史資料以及典型村落實地調研數(shù)據(jù)，對研究地域典型三生空間模式進行探討，總結凝練黃土高原村落營建傳統(tǒng)和生態(tài)人居智慧，為鄉(xiāng)村規(guī)劃提供支持。

1 黃土高原（陜西）傳統(tǒng)村落的基本類型

黃土高原（陜西）根據(jù)地貌空間類型，大致可分為：基巖山地與黃土塬溝壑區(qū)、黃土丘陵溝壑區(qū)、長城沿線及其以北風沙區(qū)[20]。其中黃土丘陵溝壑區(qū)面積最為龐大，地形最為復雜，主要包含黃土塬、黃土丘陵、河谷、盆地、溝壑等類型，眾多傳統(tǒng)村落皆坐落其中。結合黃土高原徑流侵蝕過程及傳統(tǒng)村落研究尺度，可將傳統(tǒng)村落所在的主要地形總結為臺塬、梁峁、河流階地②、河谷川道和溝壑5種。此外，還可根據(jù)村落空間格局和歷史功能進行分類（表1）。

表1 黃土高原（陜西）傳統(tǒng)村落的類型與特征Tab. 1 Type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traditional villages on the Loess Plateau (Shaanxi)

2 黃土高原（陜西）傳統(tǒng)村落的典型三生空間模式

中國傳統(tǒng)村鎮(zhèn)，講究因地制宜，利用有利的自然條件，用最經(jīng)濟、天然的手段，達到抵御各種不利因素并獲得安全舒適居住空間的目的。窯洞選址絕大多數(shù)是依山靠崖、隱蔽于溝壑、深潛于土塬，與黃土地形地貌緊密結合，高度融于自然[21]。本研究以傳統(tǒng)村落為本體，綜合考慮村落周邊自然人文要素在傳統(tǒng)村落空間形成過程中的互動關系，總結其中蘊含的一般規(guī)律和特征。

傳統(tǒng)村落典型三生空間要素包括地形、河流水體、喬灌木林、草地草甸、果園、農田、村落、公路道路、水利設施、人文建筑等。各要素以不同形式進行空間組合，共同形成以村落為中心的三生空間基本結構，并依據(jù)村落類型呈現(xiàn)不同的典型空間模式。

相較于城市，村落具有獨特的人地作用方式、依存關系和生產生活行為特征。在景觀格局上，以聚落、農田、果園、林地、湖泊等為主體構成斑塊群體，道路、河流、溪流、谷地、高壓走廊、農田電網(wǎng)、防護林帶等構成廊道體系。其基質則因空間尺度不同而不同，可以是成片農田，也可以是高原草甸，或是黃土裸地。整體呈現(xiàn)出“大分散、小集中”的特點：村落作為鑲嵌體散落在農田、草甸或裸地之中，同時村落建筑總體呈現(xiàn)“小集中”的特征[22]。黃土高原（陜西）傳統(tǒng)村落的三生空間形態(tài)因特殊的自然地理條件呈現(xiàn)出不同于其他地域且特征明顯的典型空間模式。

本研究中13個典型案例均取自中國傳統(tǒng)村落名錄③（研究區(qū)域內共收入91個傳統(tǒng)村落）。所選案例均考慮了村落空間的代表性、格局的可識別性、類別的完整性以及村落現(xiàn)狀格局與風貌的完整程度。綜合考慮村落所處地形特征、空間形態(tài)及與周邊環(huán)境要素的關系，將其歸納為6種典型模式。

2.1 沿塬望河式

該模式存在于塬面型或河流階地型傳統(tǒng)村落之中，典型代表有合陽縣靈泉村和華陰市雙泉村（圖1）。其典型特征是：①建筑沿塬面邊緣布局或者河流階地較高一側塬沿坡地建造；②村落呈面狀形態(tài)；③距黃河及其寬闊支流有一定距離，雖不能急就，但又能清晰眺望之；④地勢高起、視野宏大，雖近河卻不懼洪水；⑤耕地位于塬面、灘涂階地或塬邊坡地上；⑥塬面無林地，塬沿坡地有林灌。

1 沿塬望河式典型村落三生空間平面Master plan of production-living-ecological spaces of typical villages overlooking river along plateau

2.2 背山面河式

該模式以佳縣木頭峪村為代表（圖2），屬河流階地型傳統(tǒng)村落。其典型特征是：①位于黃河及其較大一二級支流的河流階地上，背靠山體或陡峭塬壁，直面大河；②村落呈面狀形態(tài)，建筑布局規(guī)整有序；③緊臨黃河及其寬闊的支流，河川浩蕩，撲面而來；④地勢雖低，洪水難犯階地，河川所往皆視線可及；⑤耕地位于灘涂階地或塬邊坡地上；⑥塬坡有林地，階地有果園，灘涂無雜木。

2 背山面河式典型村落三生空間平面Master plan of production-living-ecological spaces of typical villages facing river with back to mountain

2.3 臥塬望山式

該模式存在于塬面型傳統(tǒng)村落中，以禮泉縣袁家村為代表（圖3）。其典型特征是：①位于較完整塬面上，臨近空間皆為平原耕地，塬之邊緣高山聳立、觸目可及；②村落呈面狀形態(tài)，建筑布局規(guī)整有序；③塬面完整無大河分割，或有溪澗穿行；④地勢高平，視野開闊，臥塬望山，無洪水犯境；⑤耕地整齊開闊，平鋪于村落周邊；⑥塬面以耕地為主、偶有果園，村頭巷尾、宅前屋后皆有喬木蔭蔽。

3 臥塬望山式典型村落三生空間平面Master plan of production-living-ecological spaces of typical villages overlooking mountain on plateau

2.4 沉坑藏林式

該模式存在于塬面型傳統(tǒng)村落中，以三原縣柏社村為經(jīng)典代表（圖4）。其典型特征是：①位于完整塬面上，臨近空間皆為平原耕地，無險可依、無勢可仗；②村落呈面狀形態(tài)、地面無主體建筑，主體窯洞以合院形式下沉于地坑中，下沉式院落之間高林密布，窯院藏于林間，二者渾然一體，故有“見村不見人，見村不見房，聞聲不見人”之說；③塬面完整開闊，無大河分割；④選址地勢高平、視野無礙，院落沉于坑、藏于林，人立院中“坐井觀天闊”；冬有密林遮風、夏有地坑納涼，雖無洪水犯境，但須防表水漫灌；⑤耕地整齊開闊，平鋪于村落周邊；⑥塬面以耕地為主、間有果園，村林一體，進林即入村、進村即入林。

4 深坑藏林式典型村落三生空間平面Master plan of production-living-ecological spaces of typical villages hiding in deep pits surrounded by woods

2.5 臨水擁塬式

該模式存在于黃河階地上的支流河川中，屬河谷川道型傳統(tǒng)村落，以韓城市黨家村為經(jīng)典代表（圖5）。其典型特征是：①位于黃河一級階地上，階地靠山臨河、塬面開闊，有支流切割階地形成中小型河川，村落部分隱藏于該河川中、部分以堡寨形式立于川邊塬沿，因川道空間有限，農田大都位于塬面；②村落整體呈面狀形態(tài)，建筑布局規(guī)整有序；③塬面背靠山陵、屹立河緣，山上眾流入溪、匯溪成川、百川入河，致塬面破碎、難有整形；④村落選址低者入川臨水，目及百尺、川形盡顯，高者上川擁塬，極目千尺、河勢盡出，村落或沉于川下、或圍于堡寨之中，故冬無朔風、夏有晚涼，川地臨水、鮮有洪澇；⑤塬面耕地整齊開闊，川下灘涂亦有少量耕地；⑥塬面以耕地為主、間有果園苗圃，川內塬邊坡地及村頭巷尾林木茂密。

5 臨水擁塬式典型村落三生空間平面Master plan of production-living-ecological spaces of typical villages embracing plateau at waterside

2.6 靠山面水式

該模式存在于河谷川道型及溝壑坡地型傳統(tǒng)村落之中，典型代表有延川縣甄家灣村、馬家灣村，佳縣荷葉坪村、劉家坪村、峪口村、神泉村以及米脂縣楊家溝村等（圖6）。其典型特征是：①位于黃河小型支流或小流域主溝的向陽坡地上，個別村落局部位于溝壑中較寬敞平地上，建筑皆依山而建，此類支流或小流域溝底常年有基流；②因所處地形較復雜，故村落整體呈單核心放射型、多核心散布型、散點型、廊道型多種形態(tài)；③建筑所靠之丘陵坡地高低起伏、狹闊變化；④村落選址皆高位面水、鮮有洪澇，若上游坡面處理不當，雨季暴雨及其匯水會引起建筑場地沖毀和垮塌，因村落皆靠山向陽，故防風又保暖；⑤川道和小流域主溝內常筑壩淤地，形成肥沃農田，農田多以梯田形式分布于溝道兩側的坡地上；⑥較陡峭坡地、溝底以及梯田之外的大片土地主要由林灌及草地覆蓋。

6 靠山面水式典型村落三生空間平面Master plan of production-living-ecological spaces of typical villages facing water against mountain

對6種典型傳統(tǒng)村落的三生空間模式加以概括（圖7），通過進一步分析，總結出人地互動過程中前人遵循的3條內在規(guī)律：1）“藏隱”；2）“巧借”；3）“活用”?！安仉[”是指基于安全以及營造舒適環(huán)境的需要，將村落巧妙地藏于天然或者人工低洼之地或不易發(fā)現(xiàn)之處；“巧借”是指充分借用自然環(huán)境中的地形地貌以營造最佳小氣候、最安全營建場地、最佳風景視域以及最便利的生產條件；“活用”是指靈活而充分地運用現(xiàn)有自然環(huán)境要素創(chuàng)造宜居的生活空間、便利的生產空間以及和諧的生態(tài)空間。

7 典型傳統(tǒng)村落三生空間模式圖Schematic diagram of typical production-living-ecological space patterns for traditional villages

3 黃土高原（陜西）傳統(tǒng)村落選址營建的內在法則與智慧

基于6種模式，通過對陜西境內眾多傳統(tǒng)村落的實地考察及科學分析，可以從防災避險、便宜生活、利于生產、俯仰風景及人地關系5個方面歸納出選址布局的內在法則。

3.1 符合水文過程的防災避險法則與智慧

利用聚落選址和組織有序的排水系統(tǒng)防避洪水災害[23]以及由此帶來的次生災害是本地域傳統(tǒng)村落選址營建中必須遵守的重要法則。歷史上，因對洪澇災害疏于防范以及村落選址不當而造成難以估計損失的案例數(shù)不勝數(shù)[24]，柏社村的歷史變遷及其村落現(xiàn)狀格局的演變過程即為例證[25]，黨家村數(shù)百年未曾受過水災，能成功抵御洪澇亦是典型[26]。

因此，基于地表水文過程建立防災避險體系是黃土高原（陜西）傳統(tǒng)村落選址和營建的主要策略。在建立防災避險體系時，因圍繞“水”做文章，故其洪澇防護、旱災防護以及地質災害預防體系均為綜合一體的防災避險大系統(tǒng)，難于單獨區(qū)分。米脂縣楊家溝村是綜合運用上述法則與智慧的經(jīng)典案例[27]，其他傳統(tǒng)村落也各有亮點。如黨家村泌陽堡內設置的雨季蓄水、旱季抗旱防火的澇池系統(tǒng)以及文星閣下開闊的緊急疏散場地，柏社村地坑窯的防倒灌地表排水系統(tǒng)和地坑內收集雨水的水窖系統(tǒng)等。

除水文因素外，為防范戰(zhàn)亂和盜匪，充分利用地形地勢修建村落防御設施以加強防御性，提高躲避災難的能力也是需要考慮的問題。如合陽縣靈泉村位于臺塬區(qū)的邊緣，臺塬的東側為黃河，靈泉村所處地塊東、北、南三面臨溝，其西面與臺塬相接作為進村的唯一道路，選址具有良好的天然防御功能。村落周圍構筑堅固的村墻，在此基礎上，還在塬邊突出場地建造避難堡寨。典型案例還有黨家村內的泌陽堡[28]、米脂縣姜氏莊園以及榆林高家堡等。這類村落常依山就勢，坐落于坡地或山崗上，形成居高臨下之態(tài)勢，易守難攻。此外，傳統(tǒng)村落所用建筑材料及窯洞形式在預防地震災害和火災方面都有獨到之處[29-31]。

3.2 利用水源氣候的便宜生活法則與智慧

選擇水源充足、小氣候適宜或有利于人工營造適宜小氣候的場地作為村落營建地址是另一重要法則。相對便利的場地環(huán)境和適宜的小氣候條件，具體包括充足且可獲取的水源、利于采光的向陽場地、冬季防風夏季通風、出入便利等。傳統(tǒng)風水理論中理想選址所遵循的“枕山、面屏、環(huán)水”講究的就是背山用以抵擋北向寒風，向陽以獲取良好日照，環(huán)水可以利用日夜的水陸風效應，緩坡建造利于排水避災[23]，且總是遵循“循泉濱河而居”“高毋近旱而用水足，下毋近水而溝防省”等有利原則[32]。在上述傳統(tǒng)村落中，都能發(fā)現(xiàn)該法則對村落選址布局的影響。

3.3 依托基礎設施的利于生產法則與智慧

依托現(xiàn)有基礎設施或選擇易于修建農耕基礎設施的場地，且具備足夠的土地以利耕作、發(fā)展農業(yè)，也是需遵循的重要法則與智慧。例如韓城黨家村北依塬面，南繞泌水，泌水河為生產生活提供了重要的水源；木頭峪村所在黃河段水流緩慢、河岸線長，曾是有名的水旱碼頭，村東淺灘地種植大量的棗林，鄰近的黃河水源提供了生產上的便利，整體格局為“山環(huán)水繞，伴有良田美景”；楊家溝村則分布在兩側山體之上，河溝為地表唯一生產水源，影響著村落的布局形態(tài)，兩側川道如魚骨狀展開，梯田與民居沿緩坡向上分布，形成“兩山夾一川、梯田次第上”的典型布局特征。無論是水源獲取、水利設施營建、連通道路還是拉近居住聚落與農田之間的通勤距離等，都是該法則與智慧的具體體現(xiàn)。此外，為了保留可耕種的農田，通常會盡量選擇原始地貌中的溝、坡、坎、臺等微觀地形，隨高就低營建聚落，形成靈活多樣的聚落布局形態(tài)[23]；構建自成體系、特征鮮明的窯居聚落水利風景[17]。在本法則的影響下，窯居聚落水利風景營構在技術措施上具有地貌針對性極強、應用場景明確、涵蓋水文過程的不同階段以及廣泛運用地域材料和構造四大特點[17]。這種針對性極強的傳統(tǒng)技術措施也是傳統(tǒng)村落能夠落地于迥然不同場地環(huán)境中的有效保障。

3.4 遵循風水文化的俯仰風景法則與智慧

在村落選址時遵循風水文化雖是千百年來的傳統(tǒng)，但從現(xiàn)代科學的視角來看不失為古人營造理想人居環(huán)境的有效途徑和傳統(tǒng)智慧。從風水學的視角來看，“背山面水，負陰抱陽”是傳統(tǒng)村落選址的重要參考依據(jù)，基址處于山水環(huán)抱的中央，地勢平坦且具有一定的坡度。這樣的格局有利于營造良好的小氣候，保證水源，同時免受洪澇之災[33]。充分利用周邊山水環(huán)境，營造最佳俯仰風景的場地和建筑則是一種更高的標準，也是中國人傳統(tǒng)山水觀念和營造智慧的具體體現(xiàn)。既是風景與人文空間營造的需要，也是山水風景與文化價值理念的有機融合[34]。

從空間規(guī)模來看，百尺為形、千尺為勢的風水形勢說對于傳統(tǒng)村落的布局發(fā)展有著重要的指導意義?！靶巍闭?，意指在傳統(tǒng)村落布局營建中人能直接感受到的院落、組團、公共活動場地等小尺度空間，核心要點在于對空間氛圍與視覺感受的營建；“勢”者，重點在于整體村落結構的布局，其空間特征往往體現(xiàn)在村落整體空間格局及與其周圍生產和生態(tài)空間的構成關系。在此，村落本身也是一種可觀可覽的風景，對外部而言，這種“形”“勢”觀則主要體現(xiàn)在處理村落與外部大山大水的視線關系上。最典型的如靈泉村和黨家村都專門修建了能夠遠眺風景、俯仰山河的建筑，登上靈泉村的福山古建筑群和黨家村的文星閣，山河大勢盡收眼底。

3.5 尊重自然要素的人地和諧法則與智慧

天人合一、崇尚自然的價值觀使得傳統(tǒng)村落的選址布局都積極奉行尊重自然要素、實現(xiàn)人地和諧的基本法則。村落營建盡量維持地貌山形、河流水系，避免對自然生態(tài)造成破壞，無論是出于自然崇拜理念，還是遵從民俗文化要求，目的都是保護好與之相互依賴的生存環(huán)境[23]。黃土高原的傳統(tǒng)村落，受制于多變的地形地貌要素，除塬面型村落外，其余空間規(guī)模往往十分有限，傳統(tǒng)村落在營建上往往注重對于村落各尺度空間“形態(tài)”的打造。雖然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村落的擴張與發(fā)展，但同時對于村落原有的傳統(tǒng)格局也形成了一定的保護作用。對于地形因素限制較小的塬面型村落來講，則會根據(jù)塬面以及梁塬所能提供耕地的規(guī)模來平衡村落的整體規(guī)模，同時村落的規(guī)模受周邊基礎設施與經(jīng)濟影響較大。在有限的生存空間中，基于人地和諧的法則與智慧，在不破壞自然環(huán)境的前提下發(fā)展出了以各類窯洞民居為代表的居住建筑形態(tài)，以梯田、崾崄、澗地、埝地、溝臺地、溝條地、溝壩地、川地、臺地、沙洲、垛地、灣地為代表的各種耕地形態(tài)，以及以澇池、水窖、塬邊梗、魚鱗坑、水平溝、淤地壩、明溝跌落式排水溝渠、下凹式路面為代表的農田水利基礎設施形式。最終體現(xiàn)在直觀的視覺景觀形態(tài)上，則是一種完全融入自然的大地景觀[35]，充分體現(xiàn)了人地和諧的最高法則與人居智慧。

4 結語

社會發(fā)展需要我們重新認識傳統(tǒng)村落存在的意義與價值，挖掘傳統(tǒng)村落選址、布局以及營建中蘊含的智慧，并站在鄉(xiāng)村文化遺產與遺跡保護的高度，審視各類傳統(tǒng)村落的規(guī)劃建設。針對黃土高原（陜西）傳統(tǒng)村落典型三生空間模式的研究只是傳統(tǒng)村落營建智慧中的一個方面。近年來在黃河兩岸調研過程中，發(fā)現(xiàn)大量傳統(tǒng)村落及其原生環(huán)境正在以可感知的速度被破壞或消失，但這些殘損狀態(tài)的古村落卻給人以極大的震撼。震撼于其環(huán)境選址之妙、與地形結合之巧、院落巷道排布之宜、建筑空間之意、構筑細節(jié)之工；震撼于或世外桃源般的環(huán)境氛圍，或俯仰山河的宏闊意境，或功能齊備自成體系的匠心。這些消失中的古村落及其原生環(huán)境不僅是未來鄉(xiāng)村經(jīng)濟與文化發(fā)展的廣闊舞臺，還是鄉(xiāng)村文化遺產的巨大寶庫，我們能否在傳統(tǒng)村落徹底消失之前窺得前人的智慧、理解前人的思想是需要沉思的問題，能否在未來保護和發(fā)展好傳統(tǒng)村落更是一個艱巨的課題。

注釋(Notes)：

① 引自《莊子·齊物論》。

② 主要指黃河階地與渭河階地，與川道中的階地有所不同，黃河階地與渭河階地受不同時代的地質運動與河流側向侵蝕共同影響而形成，相較川道階地，其形成過程及土壤結構也更為復雜，因此應與川道階地有所區(qū)分。

③ 2012年12月17日，中華人民共和國住房與城鄉(xiāng)建設部組織開展了第一次傳統(tǒng)村落摸底調查，截至2021年11月，公布的中國傳統(tǒng)村落共計5批6 819個。

圖表來源(Sources of Figures and Table)：

圖1～6由周天新、聶禎、邢盼軍繪制，底圖來源于ArcGIS Map Viewer衛(wèi)星地圖，引用日期為2021年7月；圖7由周天新繪制；表1由作者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