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記喬羽：他寫的歌我們都會唱

6月20日，因為一位老者的逝去，幾代中國人突然間共同陷入回憶：“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人們從心底再次傳唱起這些令人熱淚盈眶的歌曲，只為送別為我們創(chuàng)造那些難忘記憶的人——著名詞作家、劇作家喬羽。

“讓我們蕩起雙槳”

1927年，喬羽出生在山東濟寧一個貧苦家庭。1941年，喬羽父親去世。1946年春天，他在濟寧中西中學讀書。因為成績優(yōu)秀，一位中共地下黨員找到他說：“你愿不愿意到共產黨辦的北方大學讀書？”他當即答應。

? 進入晉冀魯豫邊區(qū)的北方大學藝術學院讀書，讓喬羽眼界大開，他接觸到更多知識，并在學校里發(fā)表小說、詩歌。同時，邊區(qū)的大學讓他有更多機會與群眾接觸，也為群眾創(chuàng)作過不少秧歌劇。這段經歷為喬羽后來成為一名人民作詞家奠定了重要的基礎。

? 喬羽從小讀書很雜，可以說是吃“五谷雜糧”長大的。除了閱讀《紅樓夢》《三國演義》《西游記》《儒林外史》等文學作品外，在中西中學，他還讀物理、化學、美術之類的“洋書”。在北方大學期間，喬羽接觸了馬克思、列寧、毛澤東的文章，還讀了魯迅的書?！昂髞?，我就是在更大的范圍里讀古今中外的書。什么書都要讀一讀，好書百讀不厭，讀書多了，了解事情多了，認識也就多了?！?/p>

? 抗日戰(zhàn)爭時期，喬羽聽得最多的是聶耳、冼星海、田漢等人創(chuàng)作的歌曲。那些婉轉動聽的旋律，那些壯懷激烈的歌詞，是喬羽當時精神生活中活生生的記憶。藝術無國界，但藝術家有祖國。喬羽曾說：“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鄉(xiāng)，每一個人都有屬于命里注定的民族，不管你后來怎樣，人的血管里都流淌著這個民族的血液。你沒有理由不屬于她，也沒有理由不報效她?！?/p>

? 1954年春，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部反映少年兒童幸福生活的故事片《祖國的花朵》拍攝，嚴恭導演讓喬羽來為電影主題曲作詞。此時，27歲的喬羽已在中國劇本創(chuàng)作室工作。然而，一連幾天他都沒有靈感。一天，喬羽和女友佟琦在北海公園，和過隊日的少先隊員一起在湖上泛舟。一船孩子悠悠然劃槳，瞬間打開了他的靈感之門。他連忙上岸，來到一片綠草地上，掏出個小本子趕緊寫起來：“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四周環(huán)繞著綠樹紅墻。小船兒輕輕，飄蕩在水中，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就這樣，《讓我們蕩起雙槳》的歌詞誕生了。

“一條大河波浪寬”

? “曾經工作在美國西北部的城市波特蘭，2017年的最后一天，騎行到哥倫比亞河畔，望著寬廣的河面，內心波濤洶涌，也許是身在異鄉(xiāng)吧？我竟不受控制地哼起了一首歌：‘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在新華網追思喬羽先生的文章末尾，有網友這樣留言。如果選擇一首歌，作為中國人身份的證明，承載共同的集體記憶，許多海外游子會不約而同地選擇《我的祖國》。沒有宏大的口號和詞匯，只有伴著悠揚旋律娓娓道來。

? 1956年夏，喬羽在長春電影制片廠任特約編劇，正在江西寫電影劇本。長春電影制片廠導演沙蒙接連不斷地拍來電報，催促他回到長影為電影《上甘嶺》插曲作詞。喬羽的第一反應是拒絕：“除了坑道就是大炮，這能寫出什么好歌詞？”他幾次回電懇請沙蒙另換他人。沙蒙也很固執(zhí)，又拍來加急電報，電文長達數頁，文末連用三個字：“切！切！切！”

? 喬羽只好“遵命”，連夜趕回長春電影制片廠?？催^樣片，他被戰(zhàn)士們的愛國精神感染了?！皩Ω柙~有什么要求？”他問沙蒙。“只希望將來片子沒人看了，歌仍在流傳?！鄙趁烧f。

? “這一句話，可把我憋住了。”喬羽后來回憶，這是他寫過的歌中最犯難的一首，因為“想走一個不同于以往的寫作路子”。他把自己關進長影的“小白樓”，半個月過去，一個字也沒“憋”出來。沙蒙幾乎每天都到喬羽屋里逛，喝口酒就走，什么也不說。

? 十幾天后，喬羽拿出三段歌詞。沙蒙反復看了許久，大聲說：“就是它了！”可沒過幾天，沙蒙又找到喬羽：“為什么不寫成‘萬里長江波浪寬’，這不就更有氣勢嗎？”喬羽久未吭聲，不斷琢磨。他解釋道：“沒有見過長江的人也有很多。這樣寫可能會讓那些不在長江邊上的人從心理上產生距離，失去了親切感。而且，從對祖國的體會來說，不管你是哪里的人，家門口總會有一條河，河上發(fā)生的事情與生命息息相關，寄托著你的喜怒哀樂。只要一想起家，就會想起這條河?！薄熬鸵粭l大河！”沙蒙當下拍板，敲定了歌詞。

? 電影《上甘嶺》公映前，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錄制并率先播放了《我的祖國》。“我用很抒情的調子寫這首歌曲?！眴逃鸹貞?，“很嚴酷的戰(zhàn)爭面前，我們戰(zhàn)士的鎮(zhèn)定、樂觀、從容，有廣闊的胸襟。我想告訴人們，他們是在這樣的一種精神狀態(tài)下戰(zhàn)斗的，他們能贏得這場戰(zhàn)爭不是僅憑血氣之勇?！?/p>

“青山在，人未老”

“非常痛心失去了這么一位令人敬愛的大家，喬羽先生是一位令人佩服的業(yè)界前輩，他的經典會永遠流傳?！弊髑依詈ｚ椩?994年一次流行歌曲研討會上與喬羽有過深度交流：“他對我說了一句話——年輕人，不要驕傲。”

? 李海鷹回憶，音樂之外，喬羽跟他聊得更多的是如何做人做事。“我覺得搞藝術的人一定要像‘喬老爺’學習，他的作品富于情感包容性?！崩詈ｚ椪f，“今天的‘一條大河’早已經不是一首代表抗美援朝時期的作品了，他是有生命力的，他是一首不論身處何地的中國人只要聽到就會熱淚盈眶的歌曲?！?/p>

? 李海鷹感慨道：“經典歌曲是有包容性的，喬羽的歌詞語言總是那么樸素直白、朗朗上口，他并沒有直接去表達某種事物，而是涵蓋了更多精神層面的內容，引發(fā)人們的聯想。”喬羽一生文思敏捷，臨近花甲之年，還接過“急就章”。

? 1984年的央視春晚正在排練，此前一年，第一屆春晚大獲成功，時任總導演黃一鶴備感壓力，覺得缺少一首與整臺晚會相匹配的歌曲，便派人深夜趕到喬羽家，找他“救急”?！啊峨y忘今宵》是1984年，到現在也差不多快40年了。記得當時在創(chuàng)作這首歌前，他問（春晚）導演誰來唱這首歌？導演告訴他是李谷一來唱，他立馬說道，‘李谷一唱我來寫’。他的詞沒有人能超過，是我們歌詞界當之無愧的泰斗?！痹诘弥獑逃鹑ナ赖南⒑螅罟纫坏谝粫r間對媒體回憶道。

? 生活中的喬羽，是個平易近人、頗具幽默感的老先生?！捌綍r跟你說話特別詼諧，很幽默的一個人，講話都是一種學問;也是一位特別善良的老爺子，對誰他都很愛護、很照顧?！崩罟纫徽f，“我唱了他很多很多歌，關系也很好。他的那些經典作品，永遠會留在人世間，所有人都會懷念他、想念他?！?/p>

? “人間失去一位老藝術家，天堂增加了一個老頑童！”作曲家劉熾的二女兒劉云云感嘆。三女兒劉螢螢告訴記者：“喬羽叔叔一家和我們一家早在1950年代就是住在北京西堂子胡同一個院子里的鄰居，而后的幾十年兩家常來常往，一起歡度過無數的歡歌笑語的時光?！?/p>

? 一位北京網友留言說，以前經常能在方莊附近的菜市場看見穿著跨欄背心、拎著籃子晃晃悠悠逛菜市場的“喬老爺”。有人會上前熱情地跟他打招呼，也有人在背后議論著“這老頭就是那個寫了很多歌曲的人”。

? 如同多年前，有人問過喬羽的那個問題：“如果為自己寫墓志銘，會寫什么？”他答道：“這里埋葬著一個寫過幾首歌詞的人。”

（摘自《新華每日電訊》強曉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