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靜靜
考古,是一門向大地不斷求索的學問。
2021年是中國現代考古學誕生100周年,從仰韶文化的發(fā)現,揭開了中國現代考古學的序幕,到今天考古發(fā)現的碩果累累,其中每一項考古成果的取得,背后都有著考古人經年累月的努力。
百年來,一代又一代中國考古人薪火相傳、繼往開來,為中國考古學的發(fā)展鞠躬盡瘁、砥礪前行。而今,越來越多的“80后”“90后”考古人扎根在考古一線,他們放棄優(yōu)越的生活,選擇荒無人煙的田野深山,用年輕的雙手拂去歷史的塵埃,用內心的熱愛奔赴向往的未來。
清晨,陽光照進發(fā)掘探方,考古隊員們正忙著進行第一階段野外發(fā)掘的收尾工作。此時,探方內兩米多深的地層呈現出紅、黃等不同顏色,也正是在這里,鄭喆軒帶領著團隊發(fā)掘揭露出豐富的地層堆積,從7個文化層中出土了石制品7000余件,其中,手斧與薄刃斧等石制品的出現更是讓人眼前一亮。
手斧又被稱為遠古人類的“瑞士軍刀”,是舊石器時代人類制作的一種工具,其兩面對稱,兼具審美和實用功能,有著切割、挖掘等多種用途?!鞍l(fā)現的文物太豐富了,完全顛覆了我們以往的認知。”鄭喆軒不禁感慨道。
稻城皮洛遺址的發(fā)現,令不少專家驚嘆,更被列入2021年世界級重要考古發(fā)現,為進一步認識早期人類在高海拔極端環(huán)境下頑強生存與發(fā)展歷史,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新證據。
這一切的背后離不開鄭喆軒和團隊的付出與努力。出生于1988年的鄭喆軒,本科和研究生就讀于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研究方向是舊石器時代考古,這在考古領域中也是相對冷門的方向,但他樂在其中。
畢業(yè)后,鄭喆軒進入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工作。四川地大物博,但他的心中一直有個心結: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西方學者曾在甘孜疑似發(fā)現過手斧,但此后出現了斷層。憑借多年田野考古經驗,他堅信:“川西高原一定會有重要的考古新發(fā)現!”
2019年夏,在國家文物局的指導下和四川省文物局的支持下,鄭喆軒帶領團隊在川西高原正式開展舊石器專項考古調查工作。經過2年多的調查,10多人的考古隊用腳丈量著川西高原20萬平方千米的廣袤大地,在高寒、缺氧、大風、極端天氣頻發(fā)的惡劣環(huán)境中,翻越一個個高坡,在荒無人煙的荒原上不斷探尋,最終他們讓60余處舊石器遺址點群得以呈現,其中就包括孕育了神秘史前文化的稻城皮洛遺址。
盡管成果斐然,但在探索未知的路上,鄭喆軒依舊沒有停下腳步……
在重慶,有這么一支考古隊伍:隊里的成員全部為女性,涵蓋了田野發(fā)掘、科技考古、器物修復、繪圖等多項專業(yè)。這就是重慶文物考古研究院女子考古隊,她們的隊長正是1981年出生的燕妮。
曾有很多人問燕妮:“一個女孩子怎么會想走考古這條路?”畢竟在國內,女性從事一線考古工作還是比較少見。
其實,燕妮走上考古之路,緣于看過的一本小說——《古峽迷霧》,作者是著名考古學家、科幻作家童恩正先生。從那時起,燕妮對考古便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大學時報考了吉林大學考古專業(yè)。畢業(yè)后,她便來到重慶市文物考古所,從事田野考古發(fā)掘和研究工作。
然而,當真正進入考古第一線時,燕妮才發(fā)現考古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但她仍十余年如一日,用腳丈量巴渝大地的山山水水,高質量地完成了30余項考古調查、發(fā)掘任務。
20世紀90年代到21世紀初,以三峽考古工作為契機,重慶文化遺產保護事業(yè)得到了長足的發(fā)展。在這期間,女子考古隊開始承擔著重慶三運化揮峽庫區(qū)消落帶地下文物搶救發(fā)掘工作。由于消落帶的特殊性,她們不僅要跟酷暑和暴雨為伴,還要和不斷上漲的江水作斗爭,每年留給考古隊的發(fā)掘時間僅有3個月左右。
這項考古工作的緊迫不言而喻,燕妮說:“在清理墓葬的過程中,我們需要不時地修整墓壙,當器物露頭后,我們還要蹲在坑里,一件件清理、繪圖,身上的衣服是濕了干、干了又濕,但姑娘們都咬牙堅持了下來,盡心盡力完成項目發(fā)掘工作?!?/p>
辛苦的付出終有回報。在2018年和2021年,女子考古隊負責的忠縣坪上遺址先后獲得了重慶六大考古發(fā)現和重慶“十三五”期間十大考古發(fā)現。
工作16年以來,燕妮和隊員們堅守在田野考古第一線。在一次次的考古發(fā)掘中,燕妮也實現了最初的夢想,更深深感受到自己肩負的責任:“我個人的成長,不但是重慶文化遺產保護事業(yè)蓬勃發(fā)展的一個投影,而且是中國文化自信散發(fā)光輝的一個見證?!?/p>
接觸考古15年,邱振威的足跡遍布大江南北。從江蘇省宿遷市泗洪縣雪南遺址、河北省張家口市康??h興隆遺址到海南省東方市的榮村遺址,不斷的新發(fā)現刷新著邱振威對中國考古文化的認知。
但很少有人知道,作為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博士,1990年出生的邱振威最初進入考古專業(yè),還是被調劑過去的,在經歷了猶豫和糾結后,他才慢慢發(fā)現了考古的樂趣。而今,邱振威早已擔綱重任,獨立帶領團隊開展整個考古發(fā)掘與資料整理的項目,并被委任為國家博物館環(huán)境考古研究所所長。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科學技術在考古中的應用越來越多。開展田野考古工作的同時,邱振威也開始致力于植物考古與環(huán)境考古的研究。借助環(huán)境考古、植物考古等綜合技術手段,從樣品采集、實驗提取到分析討論,邱振威帶領團隊完成了多處遺址的環(huán)境演變、植被景觀及先民的植物選擇與利用的恢復和重建。
單調、重復、枯燥的日常,被一個個驚喜的發(fā)現沖淡。在《我心中的考古》一文中,邱振威曾這樣描述自己的工作:“航空遙感,似鷹擊長空,扶搖直上;田野丈量,若詩遇遠方,閑庭信步;水下解密,如魚翔淺底,烝然罩罩。聚落起、景觀成、家戶見,分地層、辨類型、論文化,探遠古人類,觀民族民俗,賞藝術理念,嘆人文科技。結構成分如何,工藝生計哪般,食性慣習怎樣,基因選擇為何……”
這才是考古人心中真正的考古。
如今,盡管考古依然小眾,但已經從極度冷門變成了一個熱詞,考古事業(yè)受到了更多人的重視和關注,考古盲盒脫銷、三星堆遺址“上新”、考古旅游熱、博物館熱等,考古不知不覺已經成了一個新熱潮。
然而,身處考古一線的人,卻仍有著常人無法想象的艱辛,每日“面朝黃土背朝天”,不僅要克服現場條件的艱苦,還要忍受重復性的挖掘工作,不斷磨損人的脊椎和精神。但還是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收斂起這個年紀本該肆意綻放的鋒芒,和無數前輩一樣,走在訪古探根的路上,這是時代賦予年輕一代的責任,同樣也是一次機遇。
正如邱振威所說:“無論是你選擇了考古,還是考古選擇了你,都應該慶幸,你觸碰到人類最廣泛時空范疇的學問之一?!?/p>
長路漫漫,在這條觸摸歷史余溫的道路上,希望有更多年輕考古人堅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