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筆有力，多樣嘗試

王虹艷（《北京文學 · 中篇小說月報》編輯部主任，編審）：程舒穎的《輕與重》，小說寫得非常靈動，有一種青春逼人的感覺，屬于具有幻想色彩的寓言體小說。作者把背景設置在了一個蠻荒時代，充滿了大量富有想象力的意象和場景，不少意象有很廣闊的闡釋空間，耐人尋味。我初看這篇小說的時候想起了殘雪。差不多在2005年前后，殘雪寫了一系列很有童話氣質(zhì)的小說，但是本質(zhì)上來說都是反童話的，舒穎的這篇小說也是這樣，它有奇崛詭異的氛圍感和黑色童話的氣質(zhì)。作者有自己獨特的思維方式，從一個聚焦點到另一個聚焦點的轉(zhuǎn)換速度非?？?，有的時候你會追不上寫作者的速度。

如果要提一些修改意見，首先，我希望小說在敘事的時候跳躍的幅度小一些，話語的銜接更緊密一些，這樣讀者更易于進入她的敘事氛圍。另外，我覺得像舒穎這樣年輕的作者，一些傳統(tǒng)敘事方面扎實的、有深度的基本功訓練不能缺失。

下面要說的是《阿芙洛狄忒的秋天》。小說的三部分是三種視角，三種視角連帶的是三種人稱，錢墨痕的這篇小說在形式創(chuàng)新方面做了一個很好的嘗試。這篇小說在進入到第二人稱“你”這部分的敘述的時候，整體的節(jié)奏變得更加流暢，而且“你”和“他”這兩部分的敘事要比第一人稱的節(jié)奏感更好。

如果提修改意見的話，首先，我覺得這篇小說在語言層面，可以更簡潔、準確，對作者來說語言是最基本的工具，也是一個最基本的職業(yè)素養(yǎng)。閱讀過程中，小說里的一些詞語有些突兀，這個問題尤其表現(xiàn)在第一人稱敘事當中，這部分展開的東西有點多，整個節(jié)奏有些滯重，第一人稱是限知視角，情節(jié)推動有些艱難。

其次，就是關于第一人稱的問題。在這篇小說當中敘述老滿和楠姐的時候，經(jīng)常會回旋到敘事者“我”的世界當中，寫“我”的內(nèi)心感受、“我”的經(jīng)歷、“我”的行為，其實“我”的戲份可以少一點，有點搶戲。這里面涉及韋恩 · 布斯所說的敘事倫理的問題，值得作家們注意。

最后，犯罪小說的難點就在于呈現(xiàn)犯罪為什么會發(fā)生，是否符合現(xiàn)實邏輯？這一點在這篇小說當中是解決了，鋪墊也很到位，但是作者需要注意的是，悲劇作為審美的一個范疇要有力量感，一個人在看到了悲劇之后，要產(chǎn)生內(nèi)心的同情和悲憫。我在看完了這篇小說之后并不會產(chǎn)生太多的惋惜，或者說發(fā)現(xiàn)社會層面的問題，更多是看到兩個主人公嚴重的性格缺陷。我建議可以對人物的性格設置，人物的選擇和行為進行一些調(diào)整，有價值的東西被撕毀的時候，悲劇才會產(chǎn)生更大的力量。

下面是李章斌的詩歌。章斌的詩已經(jīng)是非常成熟的表達了，在他的詩歌中我們能看到反諷、批判和思考，我想說的是兩首詩《我們相識在錯誤的十三月》《鳥。一群飛翔的孩子在空中打鬧》。好的修辭方式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章斌的這兩首詩也是這樣的，它有讀了之后突然給你打開想象力的句子。還有一首詩就是《搬家》，寫的是人生當中很多未完成的事，像這種去掉了華麗修辭的詩歌其實更有難度，需要詩人有獨特的觀察力和思想的深度，否則詩歌很容易流于表面，我認為《搬家》是對生活有思考、有發(fā)現(xiàn)的詩，也可以有更深的開掘。

詩歌也是很難改的。不過我想提出一點修改想法供作者參考。我希望章斌能注意一些關聯(lián)詞的使用，比如《讀〈體育場演講〉》最后幾句“背對著窗戶，在墻上涂抹一些/毫無意義的精致圖案，因為/布羅茨基說，要偷走那個回聲”，其實不加“因為”我也能感悟到這層意思。我覺得詩歌不必太周到，不必太想闡釋清楚，這樣可以靈動一些。

黃德海（《思南文學選刊》副主編，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特聘研究員）：剛才王老師講的一個作品也是我在看的，就是《阿芙洛狄忒的秋天》，這個作品我個人感覺還蠻好的，不管是人物的心理波動還是對整個線索的把握，都非常穩(wěn)定，好的地方就不展開來說了，我要說的是，這個小說在視角層面存在一個比較大的問題。

很多時候視角的轉(zhuǎn)換能讓我們深入了解不同人物的生活，但對小說本身而言，它其實減輕了小說本身的藝術難度，也減弱了小說的勢能。當我們用一個視角處理不了的時候，視角的轉(zhuǎn)換把一個本來應該放在角落里的、應當不斷探索的問題，變成了一個眼光下的事情。一個好的小說其實也遵循著奧卡姆剃刀原則，如無必要，盡量不要去增加視角，如果小說沿著“L”這一個視角一直寫下去的話，作者遇到的難度會很大，可是我認為這個小說應該會比現(xiàn)在更出色。

我拿的詩歌是李黎的《月光下的院子》。這個題材跟自己的童年有關系，這組詩我覺得很不錯，沒有落入俗套。關于日常的轉(zhuǎn)化，詩歌也實現(xiàn)得非常好。我們能看到這組詩里有比較奇妙的、屬于兒童的想象，也有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成長，以及對父親母親的理解。不過我覺得這十三首詩唯一的問題，就是缺少了一點奇峭、獨特的東西，在轉(zhuǎn)化過程中自己那種最獨一味的東西，還沒有完全展現(xiàn)出。

蔣建偉（《海外文摘》雜志社、《散文選刊 · 下半月》雜志社執(zhí)行主編）：首先，我點評一下《富順棒棒》。第一，這個小說敘事很完整，細節(jié)處理得也不錯。第二，小說選擇了重慶棒棒軍這個題材，比較有特點。第三，小人物的命運與呼嘯而來的時代洪流之間的矛盾和委屈，作者寫得也比較傳神。這是一篇沒有什么毛病也沒有什么大的優(yōu)點的短篇小說。個人建議作者可以另外再寫一篇，寫棒棒軍人物有激情有力量的小說，棒棒軍從事體力勞動，小說也寫到了重慶當?shù)氐奶栕雍透柚{，在這方面可以再反映一下。其次，其實底層人物是需要采訪的，我發(fā)現(xiàn)很多作者對現(xiàn)實生活當中的人物、環(huán)境描寫，讓讀者缺乏一種現(xiàn)場感，原因就是對人物所處的環(huán)境以及他的行為、做派和舉止不熟悉，完全是為了敘事而展開。所以我個人建議作者可以在這方面擴展一下。

之后是大頭馬的《梅林之夜》。大頭馬是現(xiàn)在的年輕作者里面比較活躍的一個，我首先談一下優(yōu)點，第一，大頭馬試圖講一個比較有玩味的游戲，故事還算完整。第二，語言比較成熟，有些對話的句子能迅速將讀者帶入到小說現(xiàn)場去。第三，小說中的人物都交代得非常全面。不過我覺得小說當中所有的人物缺乏主次之分，缺乏主角，比較遺憾。個人建議也有三點，一是這個小說完全可以寫成一個兩三萬字的中篇小說。二是標題有待商榷，我覺得可以從作者確定的第一視角（主角）的感悟中提煉。三是我覺得作者的語言可以再潮一些，再粗糲一些。大頭馬的行文和小說的構(gòu)思非常個性化，但是有時候還是稍稍有點中規(guī)中矩，在語言方面可以多做一些探新或者冒險。

最后一篇是初夏的《廚房里的尾巴》，我很喜歡這個標題。首先，作品的語言非常鮮活，很漂亮。最有詩意的是里面穿插了一首詩，分了四處進行引用，非常妙。其次，作者有些過分依賴、炫耀自己的語言，我覺得這一點是需要注意的。就像一個歌手唱到自己特別過癮的時候故意拖長一個音，或者拖長幾拍，作者對語言的不守規(guī)矩影響了小說情節(jié)的開展，讀者也會被這種情形打斷、干擾。再次，這篇作品可以壓縮成一個小小說，力量會更集中一點，目前力量特別分散。最后，我覺得作者非常有潛質(zhì)，思維活躍，是一個很有創(chuàng)新精神的作者，如果多加練習，將來的作品會更加出色。

喻向午（《長江文藝》雜志社副主編，編審）：我是先看了大頭馬的《梅林之夜》，這篇作品充滿了青春的氣息，在形式上有一些新意。我自己的閱讀感覺，是希望故事核再堅實一些，小說的敘事是依靠一個游戲推動，建構(gòu)的是一個程序化的虛擬生活，情感倫理以及矛盾沖突的空間就相對低窄了一些，對人物的塑造也有點蜻蜓點水。

把故事講好是小說最大的敘事倫理，大頭馬對怎么寫的關注遠遠地超過了寫什么，就小說的形式而言，她是在強調(diào)小說的先鋒性，形式上的新穎也可以吸引讀者，讓讀者有審美的獲得。但是從先鋒性以及從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兩方面來考察的話，敘事整體都還有待提高，小說故事的爆發(fā)力，情感倫理的矛盾沖突，還可以加強。

第二篇是龐羽的《牛奶公司放假了》。小說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我可以從作品了解到當下青年的現(xiàn)實處境和精神狀態(tài)。作品的敘事非常飽滿，細節(jié)非常密實，讀起來有質(zhì)感，人物形象也樹立起來了。在現(xiàn)實的書寫和生活的刻畫上，龐羽做得非常好，但是稍顯不足的是煙火氣過濃，如果形而上的想象能夠再多一些，使敘事騰飛一點就更好了。特別是結(jié)尾，劉珍在挑剔范明的時候，其實范明也在挑剔她，寫到這里還不夠，小說完成度稍顯不足。

第三篇是鄒江睿的《富順棒棒》。底層文學，是21世紀以來或者說近十幾年以來比較重要的文藝思潮，《富順棒棒》繼承了這個文藝思潮。我自己在網(wǎng)上搜索了一下，鄒江?？赡苓€是一個比較年輕的作家，把青年作家跟青春書寫綁定在一起，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太過狹隘的行為，一個年輕作家寫出這樣老成的作品，我有些吃驚?！暗讓印痹诮┠瓿蔀榍嗄曜骷易髌分懈哳l出現(xiàn)的關鍵詞，比如說北漂青年、打工仔、社會邊緣之處游移不定的小人物等，富順就是這樣一個小人物。鄒江睿突破了堆積如山的舊文本在歷史社會、國家倫理層面形成的強大的阻力，使這些人物和故事從宏大敘事的慣性軌道中掙脫出來。作品中的富順與他人存在著無形的隔膜，在城市中承受著難以名狀的生存壓力，難以找到認同感，在精神上也成了本雅明筆下“人群中的人”“游蕩的人”。

《富順棒棒》發(fā)掘了這些游蕩者的個人生活空間，但就陌生化的角度考察，小說還有很多欠缺，沒有寫出新的審美。作品有時間的厚度，但是作家一味地將人物推向了深淵，只是單向度地寫出了人內(nèi)心的悲苦，缺乏了一些力量感，也并沒有看到思辨性，這是一個大的問題。把一個人物寫死其實很容易，寫出人物的生不如死，在悲苦中煥發(fā)的樂觀和笑容卻是很難的，富順如果能夠像《活著》中的福貴一樣淡定或者是更樂觀一些，讀者可能會更心疼他，人物也會更加豐滿。我覺得即使生活中有這樣的人，我們作家也可以把它重新組合，再添加一些這個時代的悲劇進去。

徐坤（《小說選刊》雜志主編）：首先是北師大程舒穎的《輕與重》，這是一篇寓言化的小說，作者很有才氣，能看到她讀過的書，比如《百年孤獨》《桃花源記》、卡夫卡的《城堡》，還有蘇童的“南方記憶”系列。

不過《輕與重》的問題在于，小說一味地陷于消沉，在表達麻木、墮怠、順從這些負面情緒，能看出來這應該是在影射現(xiàn)實。在我們這個特殊的疫情時代，會有這樣一些情緒反應，但是這里我要向舒穎推薦一部作品，就是《千與千尋》。宮崎駿通過一個寓言來表現(xiàn)千尋與她的朋友歷經(jīng)的磨難，很好地表達了抗爭不屈的力量和人的自我救贖。作為青年，作者要記得在文本中不放棄、不忘記責任，如果有了這樣一種方向，作品可能會有所不同。

第二篇是浙江大學梁思詩的《逆流》，主要講述一對母女和解的故事，從她的出生講到她上大學。小說的敘述結(jié)構(gòu)還是不錯的，講述行云流水，文筆流暢，作者也選了一個好題材，既然是好題材就一定要處理好，否則就浪費了。小說的問題是缺少力量，人物的心理描寫表現(xiàn)不到位，一些催淚橋段沒有寫出來，母女見面的場景應該是催淚的，是可以進行深入挖掘的。從文章的主題來講，親情與陪伴、母女和解、主人公的成長、十幾年撕心裂肺的痛，她的心靈世界與成長的表現(xiàn)都可以寫得更深入。

最后一篇是龐羽的《牛奶公司放假了》，主要寫劉珍、范明兩個年輕人處對象的故事。總體上而言這篇作品，一是比較“郭敬明”，內(nèi)容物質(zhì)化程度比較高；二是，小說也很“張愛玲”，從母親到小姨到閨密，說的都是穿衣吃飯、嫁人生孩子這些家長里短。從這幾點上來講，龐羽很會寫，也是“90后”的領軍人物，正因為如此，下筆更要慎重，尤其是青年人，要有力量，要寫出一個時代的氣象，寫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不能單純地像張愛玲的《第一爐香》《紅玫瑰與白玫瑰》《傾城之戀》，也不能單純是郭敬明的《幻城》《小時代》，要寫出自己的風格。

徐福偉（百花文藝出版社《小說月報》執(zhí)行主編，副編審）：我負責看的是《逆流》。第一點，我想談一下題材，這篇小說涉及當代人無法皈依的情感和家庭倫理。歌德曾經(jīng)說過：“如果題材不合適，一切才能都會浪費掉?！毙≌f的題材獨具特色，顯示出了青年作者對世界的獨特觀察。

《逆流》講述了一個年輕女子離家出走后與養(yǎng)母重歸于好的故事。明姨這個人的命運無疑是悲苦的，在寫出明姨悲苦命運的同時，關鍵是作者展現(xiàn)出了人物困頓里的尊嚴，苦悲里的溫暖和對善良的守望，這種處理方式對青年作家來說，無疑是極其重要的能力和品質(zhì)。我們的作家往往對人性之惡揭露得得心順手，但是對人性之良善的書寫往往缺乏耐心。同時，《逆流》的結(jié)尾也稍微有點倉促，不夠精彩。

第二點，我想談的是細節(jié)?！赌媪鳌樊斨腥鄙偌毠?jié)性的描寫，可能概括敘述性的話語過多了。

第三點，我要談的是人物。《逆流》當中，對明姨的刻畫是十分細膩的，也經(jīng)得起推敲，但是小說當中出現(xiàn)的男性形象都是扁平化的，建議在這方面加強一下。

最后，我想談的一點就是結(jié)構(gòu)。這就涉及小說當中的結(jié)構(gòu)能力問題，就整體結(jié)構(gòu)的設計而言，《逆流》的結(jié)構(gòu)稍顯平實了一些，我覺得可以嘗試著從明姨離婚后與我母親一起在玄武湖坐船這個情節(jié)點開始寫起。

劉向東（《詩選刊》主編，中國詩歌學會駐會副會長，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給我的是葛希建、李章斌和袁偉三位詩人的作品，我首先想到的是他們的共同點，就是他們在現(xiàn)代漢語語境下自覺的詩歌敘述。

詩是敘事還是敘述？本來這個問題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由于當代詩較混亂，作品良莠不齊，人們對詩的認識參差，使不是問題的問題成了問題，許多人似乎沒有意識到敘述和敘事的命名對于詩歌的性質(zhì)、內(nèi)涵、外延和發(fā)展定位具有特殊的意義。這導致了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很多所謂的詩就是私人化的小型敘事，這對當代詩歌現(xiàn)場是一個很大的干擾。同樣作為一個小小的詩歌現(xiàn)場，我們今天所面對的三位詩人做得都不錯。他們不光有充分的寫作實踐，還有扎實的詩學素養(yǎng)，作為敘述者，他們有自己的敘述學，他們的作品是所敘之述，而非所敘之事。

這三位詩人當中我特別關注的是葛希建，他的作品的完成度、成熟度都很高，看得出葛希建熟讀歐美詩歌，在創(chuàng)作中也吸收了不少外國詩歌的營養(yǎng)，最突出的是卡瓦菲斯。但葛希建的詩是民族的，是在現(xiàn)代漢語語境下、具有時代特點的中國新詩。一些詩似在說事，其實恰到好處，不以講故事為旨歸，而是在反故事，或者消解故事，運用敘事并完成敘述。他完成敘述的過程，是從生活的具體到詩歌文本的具體的過程，是從生活現(xiàn)場抵達詩歌現(xiàn)場的過程，是將敘述悄然轉(zhuǎn)化為詩歌呈現(xiàn)的過程，其實也深得我們老祖宗“詩言志”的精髓，但“志”更多的是記憶、是記錄、是懷抱，強調(diào)的是訴說的過程和方法，這是葛希建詩歌的秘密，非常棒。但是如果要讓我給他提一個建議的話，那就是進一步刪繁就簡。

李章斌的詩也不錯，可圈可點的非常多，我尤其喜歡的是《搬家》。李章斌的詩學造詣非常深。但是有些可惜的是，他的大多數(shù)篇章陳述或轉(zhuǎn)述顯得多了一些，詩意的呈現(xiàn)還不足，這是一個短板。我承認這些詩讓感覺進入了文字，精致，也有深度意識，但是現(xiàn)場感不夠，這也是我喜歡《搬家》的原因。我喜歡《搬家》從生活現(xiàn)場到詩歌現(xiàn)場的那種呈現(xiàn)力，這往往比來自書本的東西更鮮活。章斌也使我再次想到，在當代的先鋒詩學當中，詩是個體生命和語言的瞬間展開，這里強調(diào)的是此刻的生命狀態(tài)和語言狀態(tài)，是當下審美狀態(tài)與語言狀態(tài)的交鋒。我們換一種說法，一首詩其實就是語言和心靈的相遇，語言是它的本體，是它的身體，心靈是它的來源，也是它的歸宿。對此，章斌是不缺少研究的，但是他缺少進一步的應用。

袁偉的詩也不錯，《落日》《洛陽橋》《在鐘書閣》中都有不俗的表現(xiàn)，特別是《在鐘書閣》一首當中，當我讀到“興衰成敗和時代更迭/與書頁一同翻篇/但手與紙之間的摩擦力/剎不住歷史的車輪”這樣的句子的時候，我很會心，但詩的手法相對來說有些老，需整體地煉意，而不是煉句。個別詩作的表達也過滿，比如說像《頭痛粉》，這首詩的結(jié)構(gòu)方式有些線性隨意。詩的思維可以跳躍，能言也必言散文所未盡之言，能夠用散文表達的用不著寫詩，在這一點上，袁偉還需要下功夫把思維和語言打開。我相信袁偉通過更廣闊的閱讀和寫作訓練，一定能創(chuàng)造語言的奇跡。創(chuàng)造語言的奇跡，才有詩的奇跡。

梁彬（《新華文摘》文藝作品主編，編審，北京東城區(qū)作協(xié)副主席）：我今天看的三篇作品都很有意思，《廚房里的尾巴》的作者是做影視編劇的，但其實我在這個小說里沒有看到任何影視劇本的影子。我暫且認為初夏是把這次的寫作當作一次帶有實驗性質(zhì)的純文學寫作，因為這篇小說不是以情節(jié)取勝的，而是以氛圍烘托心境取勝的，小說相當不錯。蔣老師說她是在炫耀語言，其實作者想做一種實驗性的寫作嘗試的話，她完全是反叛以前的劇本寫作的，我覺得這種語言也允許吧。小說情節(jié)比較簡單，作者把壁虎的意象融匯在小說之中，我們可以感受到斷尾的意象和她自己的心境有互文的關系。我認為不足的一點是，這里面的人物很多，人物關系需要厘清。

然后我再說說兩組詩歌，我看的是葛希建和袁偉的詩，這兩個詩人的共同之處是他們都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提取素材，日常生活很庸常，能夠從這里面提取出有詩意的東西，還是有難度的，這點值得敬佩。葛希建有一篇《玄武湖》我要跟他商榷一下，最后一句是“你的悲傷具有電影的質(zhì)感”，當然這個是詩意的語言，我的建議是你這個題目叫《玄武湖》，如果你最后一句話把你的悲傷和玄武湖的湖水聯(lián)系起來，可能更扣題目一點，這是我自己的想法。袁偉的八首詩是對生活中特定的物、事、人的一些敘述和感受，值得一提的是詩歌特別緊跟當下的時代脈搏，因為里面有一首叫《時空伴隨》，現(xiàn)在疫情很嚴重，詩人就把“時空伴隨”寫成詩，直擊了當下的生活現(xiàn)場。我認為詩人也好，作家也好，要關注最前沿的生活。

注：本次討論中涉及的內(nèi)容均為修改前的作品，與本刊刊發(fā)的作品存在一定差別。為保持現(xiàn)場討論原貌，相關敘述予以保留。

本文由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陳倩閣整理。

責任編輯 張范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