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旁觀的“旁觀者效應(yīng)”

悠悠我心

近期，“唐山打人事件”引發(fā)輿論持續(xù)關(guān)注。在河北唐山，深夜的一家燒烤店，一名男子先是對正在用餐的陌生女子進行騷擾，遭拒后對其瘋狂毆打。隨后，該男子的多名同伙對女子和同伴實施毆打，并將受害人拖至店外施暴。打人者的囂張和兇殘震愕全網(wǎng)！不少網(wǎng)友譴責現(xiàn)場很多群眾尤其是男士沒有挺身而出、見義勇為?，F(xiàn)場的旁觀者中，可能確實有作壁上觀的麻木“看客”，但不能以偏概全指責所有人。有目擊者稱，事發(fā)時，有多位顧客和路人試圖幫忙，但迎來的卻是施暴者的酒瓶和拳頭。

說實在的，我能理解大家的憤怒，但我更能理解在場人的恐懼。當事情真實地發(fā)生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很難作出判斷，很難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當事人被打傷，旁觀者勇氣被打跑。這個事件讓我強烈感受到“旁觀者效應(yīng)（Bystander Effect）”。旁觀者效應(yīng)也稱為責任分散效應(yīng)，是社會心理學上的一個名詞，指的是在緊急事件現(xiàn)場，由于旁觀者的存在，個體的利他行為受到抑制，受害者得不到幫助?！柏熑畏稚ⅰ钡膶嵸|(zhì)就是人多不負責，責任不落實。因為大家互相之間的模仿制約，責任被瓜分成無數(shù)個細小的分子，最后薄如煙塵一般消散，所以在場的人沒有責任義務(wù)了，英雄也就被湮沒了，最終大家心安理得地任由事態(tài)進一步惡化。

謀殺案下的假說與實驗

“旁觀者效應(yīng)”概念的誕生，源于1964年美國紐約的一樁謀殺案。1964年3月13日凌晨，28歲的女子吉蒂·吉諾維斯在住所附近被歹徒襲擊，由于引起了周圍鄰居的注意，兇手一度逃離，但很快折返繼續(xù)行兇，最后把她殺死，整個過程持續(xù)了35分鐘。據(jù)報道，有38名鄰居目睹此事，但無一人出手相助或報警。事件引起軒然大波。美國民眾和媒體展開了關(guān)于人性冷漠的大討論，一批社會評論家也站出來發(fā)表評論，認為此案具有重要意義，冷漠已經(jīng)成為大城市的一個特征，美國社會正在變成一個冷漠的社會。由于媒體不斷渲染，事情越炒越大，最后還出了一本書。

這些討論引起了2位心理學家——約翰·達利（John Darley）和比伯·拉塔奈（Bibb Latane）的注意。他們研究了相關(guān)報道后，提出了與眾不同的解釋：無人幫助吉諾維斯的原因恰恰是因為她的鄰居多達38名——人越多，就越?jīng)]有人去幫助受害者，因為責任被分散了?？茖W上把這種未經(jīng)驗證的解釋稱為假說。心理學家畢竟不是慷慨陳詞完就了事的社會評論家，他們提出解釋，接著就是做實驗來驗證。

他們讓參加實驗的被試聽到隔壁辦公室有女士從椅子上重重摔下來的聲音和呻吟聲：“哎呀，我的腳……我……不能動……呀，我的裸骨，我……拿不開……這個……東西……”事情的經(jīng)過大約持續(xù)了2分鐘，然后觀察被試在不同情境中的反應(yīng)。第一種情境下，被試單獨在場，70%的人提供了幫助;第二種情境下，有2名陌生人在場，40%的人提供了幫助;第三種情境下，被試與1名消極的實驗者助手在場，他對被試說不用幫忙，結(jié)果只有7%的人提供了幫助。

實驗結(jié)果顯示：無論是提供幫助的可能性，還是提供幫助的及時性，都隨著在場人數(shù)的增多而迅速遞減。2位心理學家把這種現(xiàn)象叫做“旁觀者介入緊急事態(tài)的社會抑制”，簡稱“旁觀者效應(yīng)”。關(guān)于“旁觀者效應(yīng)”為何發(fā)生，達利和拉塔奈主要從責任分散（diffusion of responsibility）的角度進行解釋：有他人在場會讓個體認為別人會施以援手或已經(jīng)給予幫助，因此責任在各個旁觀者之間逐漸分散和稀釋了，其他潛在幫助者的在場會影響你的行動。在這些情景中，人多反而力量小了。

自1980年以來，有60多個實驗研究比較了獨自一人或與他人在一起時的親社會行為表現(xiàn)，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大約有90%的實驗都證明獨自一人時更可能提供幫助。不過，值得一提的是，人們在2007年經(jīng)過考證發(fā)現(xiàn)，美國1964年那場經(jīng)典謀殺案其實是記者報道有誤，吉諾維斯的鄰居并沒有38名，而過程中也有人報過警。也許當初記者是為了制造新聞效應(yīng)而夸大了事件的情形，但它卻歪打正著地開啟了社會心理學上一段重要的研究。

少一點胡思亂想，多一份將心比心

對于引發(fā)“旁觀者效應(yīng)”心理機制的探究，心理學界給出很多解讀，比如從眾心理、責任擴散、社會抑制作用等。除此之外，斯坦福大學的研究者在新視角下補充了一種很有新意的解釋：在非共享信息情境下，我們對于他人采取行動可能性的預(yù)期是導(dǎo)致旁觀者效應(yīng)的重要原因。

該研究借鑒了博弈論中的“志愿者困境”（Volunteer's dilemma）。對他人行動的預(yù)期影響了我們的助人決策：在出現(xiàn)“旁觀者效應(yīng)”的情境中，責任并非隨意分散到每個人身上，每名旁觀者在作決策時都會考慮他人的心理狀況，再決定幫或不幫。因此，“旁觀者效應(yīng)”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策略性的理智思考后做出的行為。3E8FD140-9D3C-46E1-9BCE-9D878CD61F45

說白了就是：不在人多少，而在于你想多少。記得大學時期的一次逛街經(jīng)歷：兩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在廣場上追逐嬉鬧，其中一個不小心跌倒，哇哇大哭，另一個則在旁嘲笑做鬼臉。人潮攢動，卻無人駐足幫忙。壓力給到了我這邊，我手足無措：本是小孩子之間的游戲，我該不該介入呢？我慢慢走近，彎下腰，正想伸出的手又很快縮回。我在怕什么？沒有幫忙的路人們又在怕什么？怕小孩不領(lǐng)情，賴在地上不起從而傷了自己的面子？怕他的家長忽然出現(xiàn)，自己被誤會成撞倒孩子的元兇？怕路人笑話自己多管閑事……

不知周邊人有沒有看出我的尷尬，而他們看到此情此景，心中又是什么感覺呢？幾番掙扎后，我還是離開了，那顆不忍的心最終被各種猜測和顧忌給扼殺了。重新匯入熙攘又冷漠的人群，小男孩的痛哭卻一直盤據(jù)著我的心。我真切地體會了一把”旁觀者效應(yīng)”，也變成了自己討厭的那類人。面對這么一件小事，我的內(nèi)心戲有多足！身處“志愿者困境”中，我把當事人、旁觀者以及我的心理活動全部剖析解讀了一遍，最終決定——不扶。

這件小事，讓我現(xiàn)在想來都覺得愧疚。我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樣，在遇到突發(fā)事件時，如果沒有及時對他人伸出援手，事后都會或多或少遭遇自己良心的拷打。因為絕大多數(shù)人都有同理心，我們能感受到別人遭受的苦難、別人內(nèi)心的恐懼。就像“唐山打人事件”中有網(wǎng)友留言：“我晚上也喜歡吃燒烤，所以挨打的，渾身是血躺在那里的也可能是我?！睈烹[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少一點胡思亂想的猜疑心，多一份將心比心的同理心。在保護好自己的同時有把握幫到別人的前提下，“像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場時一樣去行動?！眲e怕自己在別人面前“出洋相”，因為你的一個勇敢善舉很可能會挽救一個人。當然，如果能發(fā)動身邊人一起幫忙，打消他們推卸責任的心理，那就更棒了！

熱心腸才是世間最美的風景。畢竟，同情弱者就是在同情我們自己。正如魯迅在文中奮筆疾呼：“今日我若冷眼旁觀，他日禍臨己身，則無人為我搖旗吶喊！”

掌握“共情”砝碼和自救技能

了解了“旁觀者效應(yīng)”產(chǎn)生的原因和“旁觀者”可能的心理，當緊急事件發(fā)生你急需幫助，很多人圍觀卻無人知情或者沒人幫忙時，怎樣才能讓別人出手救你？

我們首先要讓圍觀的人知道，當下情況已經(jīng)非常緊急，你迫切需要幫助。一個寶寶智斗人販子的經(jīng)歷可以給我們一些啟發(fā)。3歲男寶茂茂在小區(qū)花園玩耍時不小心離開了奶奶的視線，當他摔倒后，一個30多歲的女子過來扶起茂茂：“孩子傷到哪兒啦？讓阿姨看看！”茂茂望著女子，一臉茫然。女子立馬說道：“我是你媽媽的同事。你媽媽在我家，我過來買菜，今天在阿姨家吃飯，我?guī)闳フ覌寢?....”聽著女子的話，茂茂起身跟女子走了。走出小區(qū)后，茂茂突然覺得不對勁：媽媽早上說去接大伯的呀！

情急之下，茂茂在過馬路時看到一位壯實的中年男子，靈機一動立馬大喊：“大伯，你到家啦？”人販子看著遠處的壯漢，再看看奔跑而去的茂茂，拔腿就跑。不一會兒，路人都圍了上來，了解情況后幫孩子報了警。壯漢和幾個路人幫助茂茂回了小區(qū)，再通過小區(qū)保安找到了奶奶和媽媽。遇事不慌，知道求助具體人，這個小男孩的自救可以說是教科書式操作。

在電影《辛德勒的名單》中，紅衣小女孩的遭遇喚醒了辛德勒的良心，喚醒了辛德勒的人性。

除了危機事件，平時的小窘境，也可以借助“旁觀者效應(yīng)”的心理機制巧妙求助他人。

有位網(wǎng)友分享了他的經(jīng)歷：他趕公交車時忘記戴口罩，正值疫情嚴重時期，司機師傅要求他戴好口罩才可上車。車上只有4名乘客，他便開啟了求助之旅：“可以借我一個口罩嗎？”見沒有回音，他繼續(xù)下一步——挨個針對性求助：“您有多的口罩嗎？”一位中年婦女耐心解釋沒有多帶。他使出最后一招兒，轉(zhuǎn)向一位老大爺：“您有口罩不？買一個？”邊說邊打開微信要付款。最后對方掏出一盒口罩，抽出一個遞給他，也沒要錢，化解了他的窘境。

當我們需要別人幫助時，要克服向眾人求救的心理，盡量求助具體個體，將人人無責變?yōu)樨熑蔚饺?。如果可以，盡量降低對方幫助你的成本和風險，打消其顧慮——“您能夠賣給我一個口罩嗎？我給您錢！”“您可以幫忙扶我一把嗎？可以錄像取證，我不會訛人！”最后我要說，自渡者天渡之。從自身抓起，盡可能多掌握求生技能，求人不如求己。這樣，才能盡可能減少讓自己陷入“旁觀者效應(yīng)”的可能與幾率。

（責編：南名俊岳）3E8FD140-9D3C-46E1-9BCE-9D878CD61F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