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煜
我是一棵樹,獨立于山側(cè)。櫛風(fēng)沐雨,微風(fēng)攜過光陰,我在漫長的時間里,靜靜地生長。
沉靜的歲月,被一人打破。那個清晨,他的身影從薄霧中漸顯,聲音在霧氣中有些邈遠。
“終于找到了,我一定能用你彈出最精彩的曲子?!?/p>
后來,我被伐下,削砍,晾曬,雕刻。鉆心的苦楚,使我不禁悲嘆。但當那雙有些瘦削的手在我的弦上彈撥的時候,當眾人滿是驚嘆的時候,我愣住了。在無數(shù)的喝彩中,我知道了,這就是精彩。傷痕,是值得的。
但他彈的曲子,卻有些悲涼。
那天,月色澄澈,他獨乘一葉小舟,在清明中輕奏。傾瀉的月光啊,把琴音揉進一川星河,蕩向青山重重,將被夜色浸染的琴弦添上幾抹銀輝。天地空明,唯有琴音不絕。他不語,我卻感到他曲中的淚。
“洋洋兮如江海,善?!?/p>
他忽一驚。只見一位夜歸的樵者,在溪邊佇立,笑著說。
他心中更驚了。大概這么多年來,眾人的歡呼永遠都是“精彩”,卻從無人真正道出琴意。他有些微顫的手指再彈,多了幾分激越與雀躍。
“峨峨兮若泰山。”
那一晚,他彈得比任何時候都久、都動情、都精彩。聲聲所念,來人皆可得。月光仍有幾分清寒,我卻能感到,他微顫的指尖比任何時候都更溫暖。大概,只有在他人能夠真正聽懂時,這琴音才算完整;只有當他人能真正欣賞時,這琴音才真正精彩。
第二年,他抱起了我,再駕小舟去尋那樵者。舟至,卻始終無人來。他失落地彈了幾曲,仍無人應(yīng)。他從日頭初起等到正午,又從正午等到傍晚。
最終,他只找到了一座新壟起的孤墳。
秋風(fēng)凜冽,秋霜正濃,秋月如淚。他一言不發(fā),在熟悉的溪邊佇立一夜。天將亮,晨曦將一縷慘白的日光灑在我身上,只覺比月光更寒。
“從此,再精彩的曲子,彈給誰聽?”他滾燙的淚水砸在我心上,我只覺比那天被伐倒時更疼。
一聲巨響……
山鳥驚飛一片,飛向慘淡的朝陽。悲鳴在群山間回蕩,最終凝聚在孤墳旁。曲,終不復(fù)彈。
這大概,是我彈過的最精彩的曲子。
‖西北工業(yè)大學(xué)附中分?!笇?dǎo)教師:惠軍明
[吉吉工作室][ JIJIGONGZUOSHI]
老子在《道德經(jīng)》中說:“萬物并作,吾以觀復(fù)?!弊匀唤绲囊换ㄒ荒尽⒁簧揭凰院腿艘粯?,都有自己的感知,當它們以自己的視角觀察人世間,也許看到的是更為細膩、動人的情誼。文中的“我”先是一棵樹,后為一張琴,于漫長沉靜的歲月中,見證了一段“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佳話。俞伯牙和鐘子期都在文中隱去了姓名,他們的富貴貧賤在“我”這張琴眼里并不重要,那雙在“我”身上顫抖著撥出激越或清明的音符的手,那應(yīng)和著一句句“洋洋兮如江?!薄岸攵胭馊籼┥健钡馁潎@,那份相知的溫暖,才是令“我”感動不已的,那是對精彩的最好注解。知音不在,心碎摔琴,只因精彩難再了。
原來精彩二字,不單單是空泛的輝煌和孤寂的美麗,有知音,有共鳴,有懂得,真正相知,才更珍貴,才更有價值。
【適用文題】那份懂得;珍貴的相知;知音……(小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