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寧
文學是有溫度的。在歐·亨利的《最后一片葉子》里,老畫家貝爾曼為奄奄一息的窮學生瓊西畫了最后一片長春藤葉,拯救了她的生命,自己卻患上了肺炎,離開了人世。讀它的時候,我強烈地感受到流淌在血管里的人性溫情。數十年后想起,內心仍溫暖如初。激動人心的作品能讓人熱血沸騰,感傷絕望的文字能讓人淚流滿面,如墜冰河。我讀《曼德施塔姆夫人回憶錄》,很快被書中的氛圍籠罩住,感到無法呼吸,數度放棄。這是文學溫度的一種體現,它既是文學的肌理,也是文學的皮膚,永遠與閱讀者共涼熱。
上高中的時候,路遙先生的《人生》如風一樣鼓蕩了校園,很多來自農村的學生看完以后躲在被窩里默默地流淚。高加林成為很多人眼里的一盞水銀路燈,吸引人走近,或者避得遠遠的。文學不僅能改變個人命運,甚至能改變民族前途。斯托夫人的《湯姆叔叔的小屋》,為黑人請命,使地區(qū)局部沖突進一步激化,演變?yōu)槊绹鴥葢?zhàn)。這便是文學的力量,它是文學的筋骨,與生俱來,不可改變。
我們讀李煜的《虞美人》,知道“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讀他的《浪淘沙》,知道“流水落花春去也”和“別時容易見時難”。讀蘇軾的《水調歌頭》,知道“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這些語言,以及它們所表達的情感,早已從文學書籍里走出,成為生活中的日常用語。普希金的詩歌,像太陽一樣照亮了俄羅斯的草原,他的文學語言對俄羅斯民族語言的形成和豐富起到了重要作用,把俄羅斯文明推向更高的層級。文學已經融入了血液,從古流到今,影響或改變了人類的基因。
在《戰(zhàn)爭與和平》里,亞歷山大一世有一雙胖胖的溫暖的小手,安德烈公爵過著富足而又不乏痛苦的生活,與娜塔莎的愛情讓他如癡如狂;在《紅樓夢》里,黛玉和寶玉一起看《西廂記》,為了愛情香消玉殞;在《史記》里,我們看到了性格迥異的項羽和劉邦。有了文學,我們的目光可以穿透歷史煙塵,看到數百年乃至數千年前有溫度的人物,了解那時的煙火人生。
有人不喜歡文學。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生活里處處蕩漾著文學的波紋。他走在街頭,抬頭看到叫“天凈沙”“浪淘沙”的浴池;他走進菜場,看到叫“綠柚子”的菜鋪;他唱歌,被“斷腸人在天涯”感動得滿臉淚水。這些都是文學元素,文學是一切文藝門類的母本。當他大談“東坡肉”時,是否知道它創(chuàng)自一個文學家?當整個社會被文學基因滲透甚至改變時,誰能說自己不喜歡文學呢?
如果把文學比作一個多面體,它的每一面都閃射著耀眼的光芒,照亮每個人的生命;如果把文學比作一棵茂密的常青樹,它的每一枝、每一葉都飽蘸著人類智慧,并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回饋歷經磨難的大地。
如果把文學比作風呢?它已經吹遍了世界,讓每一滴水、每一粒沙都浸滿了詩意,讓所有生命都洋溢出勃勃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