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雪糕的老人

謝慶浩

張成是個大學生，暑假里回到家里。他家開了家雜貨店，張成閑著無事就幫忙看看店。店里并沒有多少生意，張成正玩著手機，突然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給我來兩根雪糕?！?/p>

張成抬起頭一看，面前站著個滿臉皺紋、拄著拐杖的老漢，牽著條黑狗。他認出來了，這不是村里的八爺嗎？張成這么多年一直在外求學，很少回來，但還記得八爺。印象中八爺已經(jīng)八十多歲了，聽說這幾年患上了老年癡呆，想不到今天居然一個人過來買雪糕了。

張成給八爺拿了兩根雪糕，順口問道：“八爺，您這是買給家里孫子的吧？拿好可別摔了?！?/p>

沒想到八爺看了張成一眼，說：“才不是買給孫子的。小子我不怕實話告訴你，這雪糕是八爺買給家里老婆子的七夕禮物呢！”說到這里，八爺溝壑縱橫的老臉上泛起一絲紅暈，人也感覺瞬間年輕了許多。

張成卻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八爺您這雪糕是買給八婆的？可是八婆她……她……”張成的話說不下去了，他的父親剛好這時候走了出來，伸手一把掩住了張成的嘴巴，不讓他繼續(xù)說下去。

父親對八爺說：“八爺，您慢走，祝八婆生日快樂，也祝她老人家七夕快樂?！卑藸旤c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拿著雪糕，拄著拐杖，牽著黑狗蹣跚地走了。

等八爺走遠，張成迫不及待地問父親，八婆不是兩年前去世了嗎？怎么八爺還買雪糕，說要送給八婆？父親嘆了口氣，告訴張成：原來七月初七剛好是八婆的生日，八爺還沒患病的時候，八婆有一回對他說，老頭子，你看那些年輕人在七夕這天都會給他的情人送禮物呢，要不你給我送兩根雪糕怎么樣？既是七夕禮物，也是生日禮物。

就從那一年起，八爺每到七月初七這天都會給八婆買兩根雪糕。后來他患上了嚴重的老年癡呆，幾乎喪失了所有的記憶，他不認得家里兒女，出門要不是黑狗帶著就會忘記回家的路，甚至忘記了八婆已經(jīng)去世的事實，卻記得八婆和自己的約定，在每年七月初七這天買上兩根雪糕回家，送給八婆做禮物……

聽完父親的敘述，張成被深深震撼了，像八爺這樣哪怕忘記了全世界，卻依然忘不了一個你，這就是愛呀。只是他還疑惑著，八婆已經(jīng)過世了，八爺買了雪糕回家后，如何送給八婆？

父親說：“你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聽父親一說，張成不由得起了好奇心，當即出了門，徑自去了八爺?shù)募?。遠遠地，張成看到八爺家門口的葡萄架下擺著張排椅，八爺正牽著黑狗坐在排椅上，手里拿著那兩根雪糕。八爺顫巍巍地放嘴里舔了一口，把雪糕舉了起來，伸到排椅的另一邊，嘴里還嘀咕著什么。

張成躡手躡腳地走近，終于聽清了八爺說的話：“老婆子，雪糕我吃過了，現(xiàn)在輪到你了。我一口你一口，幸福九十九，你一定要大口地咬，吃多點兒，乖……”

陽光透過葡萄架灑在八爺身上，仿佛披了層碎金一般。八爺把雪糕放到嘴邊做了個樣子，嘴唇壓根不舍得碰雪糕一下，就把雪糕伸到排椅的另一邊。循環(huán)往復中，雪糕就這樣慢慢融化，一滴滴掉落到腳下的泥土里，最后只剩下根木片兒……

選自《上海故事》EA5AD07B-8965-4437-A8A6-890C8B19C2B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