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的種族隔離是如何發(fā)生的

馬丁·梅雷迪斯

1910年5月31日，南非聯(lián)邦成立了，人們懷著美好的祝愿，希望布爾人和英國人能夠找到彌合彼此分歧的辦法，合并成一個統(tǒng)一的南非國家。

從表面上看，成功似乎是大有希望的。南非是當時非洲最富有的國家，產出了全世界1/3的黃金和98%的鉆石。以路易斯·博塔為首的新政府由杰出的英國人和布爾人組成，都致力于和解政策。其中還包括另外兩位布爾將軍，揚·史末茨和巴里·赫爾佐格，以及一大批說英語的南非人。

1910年的選舉表明，絕大多數(shù)的阿非利卡人（舊稱“布爾人”，以早期移民南非的荷蘭裔為主）支持和解。然而，他們對英國統(tǒng)治的恐懼和怨恨卻越來越深。許多阿非利卡人從未接受加入大英帝國的想法，并為失去了自己的共和國而哀悼不已。

由于擔心英國強大的影響力最終會吞噬阿非利卡人，使南非淪為大英帝國的附屬，一群阿非利卡領導人開始公開否定博塔和史末茨所支持的和解政策。其中就有巴里·赫爾佐格。

他在1912年說：“我寧愿和自己的人民一起躺在糞堆上，也不愿呆在大英帝國的宮殿里?！?/p>

1913年，赫爾佐格從內閣辭職，輾轉于奧蘭治自由邦的一個又一個村莊，宣傳阿非利卡人的事業(yè)，成立了許多阿非利卡人警戒委員會（Afrikaner vigilance committees）。第二年，他與幾位議會同僚組成了一個新的黨—國民黨（National Party），該黨的宗旨是“聯(lián)邦的利益高于任何國家的利益”。

在英國的授意下，博塔和史末茨將南非帶入了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這時赫爾佐格站出來反對他們，他說：“這是英國和德國之間的戰(zhàn)爭。這不是南非的戰(zhàn)爭?！彼诓紶枒?zhàn)爭中的幾位老戰(zhàn)友，都認為叛亂的時機已經成熟，于是發(fā)出了戰(zhàn)斗的號召。

阿非利卡人叛軍與政府軍進行了持續(xù)了三個月的零星戰(zhàn)斗。這段插曲留下了更多痛苦的回憶。

在1915年的大選中，國民黨贏得了17個自由邦席位中的16個，以及開普的7個席位和德蘭士瓦的4個席位。但使阿非利卡民族主義者痛苦的，是一場影響到整個阿非利卡人群體的巨大社會動蕩。

農村地區(qū)的經濟發(fā)生了深刻變化，部分由戰(zhàn)爭引起，部分是由于現(xiàn)代農業(yè)的發(fā)展，使數(shù)十萬阿非利卡人陷入貧困的深淵，導致大批人擁向城市—“向著城市跋涉”。

然而，正如阿非利卡人發(fā)現(xiàn)的那樣，這些城鎮(zhèn)是一個陌生而充滿敵意的世界。工業(yè)、商業(yè)和公務員的語言絕大多數(shù)是英語;阿非利卡語被嘲笑為“廚房語言”，受盡白眼。由于缺乏技能、教育和資金，許多人不得不與廉價黑人勞動力競爭工作機會，生活在城市邊緣的貧民窟里。城市貧困變得與農村貧困一樣普遍。

作為回應，阿非利卡領導人建立了自己的社會組織，試圖在大蕭條的漩渦中團結人民，并捍衛(wèi)自己的傳統(tǒng)。1918年成立的阿非利卡人兄弟會就是這樣一個組織。它最初是一個小組織，主要是為了促進阿非利卡文化和語言。但它將成長為南非歷史上最強大的組織之一，并成為決定南非命運的主要因素。

它的最終目標，是在南非建立阿非利卡人的統(tǒng)治—白人至上。

在阿非利卡人學者的構建下，一種新的、強硬的阿非利卡意識形態(tài)形成了。它基本上是一個混合《舊約》和現(xiàn)代政治，部分受到新崛起的歐洲法西斯主義影響的意識形態(tài)。其核心是保羅·克魯格曾經闡述的概念，即阿非利卡人是一群獨一無二的人民，由上帝之手創(chuàng)造，為了在南非完成一項特殊使命而生。他們的歷史，他們的語言，他們的文化，都是由上帝賦予的，是獨一無二的。他們是一個有機的統(tǒng)一體，其中“外國元素”，如講英語的人，要被排除在外。

阿非利卡人的歷史，被描繪成一場對抗英國和黑人這兩個強大敵人的史詩般的斗爭;這兩個強大的敵人都想消滅他們，只是由于上帝的干預才未能得逞。在20世紀30年代的背景下，阿非利卡民族主義者面臨的最大威脅，來自英帝國主義及其盟友中的講英語的人口。然而，在20世紀40年代，民族主義知識分子變得越來越癡迷于“黑禍論”（swart gevaar）—阿非利卡人的統(tǒng)治地位所面臨的黑人威脅—并將他們的政治機器轉向對抗這種新的威脅。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出現(xiàn)的經濟繁榮，吸引了大批非洲人進入威特沃特斯蘭德和其他城市地區(qū)的工業(yè)中心。到1946年，居住在城市地區(qū)的非洲人幾乎和白人一樣多，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都擠在貧民窟和棚戶區(qū)。

1946年的人口普查數(shù)據(jù)提醒白人，他們在人口中的比例正在下降。自1910年以來，白人人口只增加了不到100萬，達到了240萬人，而非白人人口則增加了近450萬，達到了900萬人。此外，非洲土著變得越來越不安分，越來越好戰(zhàn)。

作為總理，揚·史末茨努力尋找一個有效的政策來處理“黑禍論”。然而，在越來越憂心忡忡的白人選民看來，他的政府已經開始失去對黑人人口的控制，更糟糕的是，史末茨還缺乏恢復控制的意愿。

與此同時，馬蘭的國民黨提出了一項計劃，聲稱該計劃能為所謂的“黑禍論”問題提供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案：種族隔離。該黨辯稱，只有徹底的種族隔離才能確保白人的生存。

在1948年的選舉中，國民黨以微弱優(yōu)勢險勝。一旦掌權，阿非利卡民族主義者就開始建造世界上最復雜的種族大廈—一個由法律和層層關卡組成的龐大機器，來實施白人至上主義。

在種族隔離制度下，非洲人的生活的各個方面—居住、就業(yè)、教育、公共設施和政治—都受到管制，以確保他們處于從屬地位。

在爭取政治權利的過程中，黑人反對派嘗試公開抗議、請愿、消極抵抗、抵制，并最終采取了破壞、游擊戰(zhàn)和城市起義等方式。在20世紀的大部分時間里，他們的斗爭一直在持續(xù)。

直到1994年，經歷了多年的內亂，南非才舉行了第一次民主選舉，納爾遜·曼德拉成為一個民主政府的總統(tǒng)。

（本文獲出版社授權，標題為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