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母親很愛我,每一天都在朝與暮的區(qū)間距離忙碌著屬于我的生活。她早已不知道她是誰,不知道她的生命里還有哪些朋友,更不知道生活對于她而言還有多少種她想都沒有想到的可能。
二○一八年,一場病痛,改變了母親那多年不變的生活軌跡。出院后,她迎來了“新生活”,一日三餐的藥是她維持生命的基礎(chǔ),抗癌藥、維生素、補鈣藥、降壓藥……每每把藥放在她手里,就像小時候母親給我們分零食一樣小心翼翼地捧著。
那是微風(fēng)輕撫的三月,妹妹提議帶母親去海邊住幾天,好讓她暫時忘卻這幾年的病痛,看看生命中不一樣的顏色,而不再僅僅是醫(yī)院的蒼白和家中忙碌的灰暗。三月的海風(fēng)有些許微涼,但白天的海邊還是很溫和宜人的,對于母親來說,她的生命需要一種新的顏色,屬于天與海的藍色。
當踏上奔往廈門的高鐵時,我們快跳出來的心總算安放下來。母親很興奮,順著列車前進的方向告訴我們這里大概到了哪,父親當年的工地就在這里……
到站后,我們來到廈門中山路,找到一間不錯的臨海酒店,我和妹妹一致的理念是,既然帶母親出來了,就讓她舒舒服服地玩一回。車直接把我們從車站送到酒店的大堂門口。天色已呈灰暗色,我們不打算立即帶母親去海邊,畢竟我們預(yù)留了不少時間讓母親與大海好好地親昵。
或許,認識海的第一個步驟不是靠近海,而是品嘗海的味道。妹妹帶著母親和我在城市的小街小巷里左穿右轉(zhuǎn),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本地人開的地道海鮮館。跟來到這座臨海城市的所有人不一樣,母親沒有把焦點鎖在龍蝦、鮑魚身上,而是鎖在十幾二十幾種貝類身上,紅里羅、紅扇寶、蟶子王、大海螺、烏鮑螺、鳥貝殼……有許多聽都沒聽過的,看似一樣,細看又不一樣,每一種閃閃發(fā)光的貝類都讓她像孩子般充滿了求知欲。這或許和她從小在山里長大有關(guān),山的顏色和海的顏色固然是不同的,它們的衍生物自然也會有差異,這種差異讓母親的生命有了另一種期待。閃亮的生命是如何形成的,那兩扇堅硬的殼保護著無骨的肉身,是不是永遠都不會畏懼狂風(fēng)暴雨?經(jīng)歷了大半輩子的滄桑,母親開始尋求一種異樣的保護和安寧,像貝類一樣被包裹、被擁抱,而不需要關(guān)注太多外面的世界。
當母親欽點的貝類被端上桌時,她每一口都吃得小心翼翼,旅途的疲憊并沒有讓她失去品嘗大海味道的好心情。當吃到她最喜歡的紅扇寶時,母親儼然一副三歲娃娃吃上生日蛋糕的幸福樣子,嘴里還念叨著,這味道真鮮美,肉軟中有實,實中有柔,吃在嘴里充滿了整個口腔的滿足。我和妹妹相視一笑,說:“好幾天呢,急什么,每天都吃不一樣的,讓你嘗個飽足?!币淮笞雷拥暮ur,在我們母女三人“專家”般的品頭論足下,慢慢被享用完,看著母親臉上的皺紋變成笑臉的每一條點綴,我和妹妹眼神里流露出無限的欣慰。在母親眼里,現(xiàn)在吃的不是海鮮,是兩個女兒放下“庸碌之事”的陪伴。
飯后在附近的步行街走了兩圈,我們回到酒店。我和妹妹開始討論第二天的行程,幾點起床、幾點出發(fā)、哪里吃早餐……妹妹不想母親那么累,便說能睡晚點就睡晚點。母親一邊靜靜地聽我們?yōu)槊魈斓男谐潭懻?,一邊笑笑地說怎么都好。最后定在八點出發(fā)去鼓浪嶼。
在我和妹妹還在熱烈討論時,母親不知何時已進入夢鄉(xiāng)。看著母親躺下蜷縮的樣子,臉上的皺紋像揉皺的紙又被抹平,每一條線都變得比平時更細更淺,平緩的呼吸也是在家里少有的安穩(wěn)。我忍不住想輕輕地摸一下她,又把手懸在空中,生怕不經(jīng)意的觸碰就驚擾了母親的夢。窗外不遠處就是大海,海浪拍打著海岸,一層又一層地疊加。那首《軍港之夜》在我耳邊輕輕響起,“年輕的水兵頭枕著波濤,睡夢中露出甜美的微笑”,是多少人對大海的憧憬,又是多少人對海軍的敬仰。母親在微笑,我也在微笑,在我的記憶中是沒有搖籃的,母親就更加難尋記憶了吧。只是此時,我們都在同一個搖籃里。
二
碼頭上,母親莫名開心和興奮,即使因為趕船沒吃早餐,走起路來也是帶勁兒的,往日憔悴的病容全被這一味“藥”給治好了,臉上因心情的愉悅而變得微微紅潤。妹妹帶著母親進入等候室,等待通知上船的時間,我則匆匆去附近的快餐店買了三份早餐??粗种械碾u蛋加牛奶,讓我想到了母親做的早餐。活到六十歲的母親,四五十年都在廚房轉(zhuǎn)悠,光是早餐就可以在她手中變出二十幾種花樣來。粥是我們常吃的早餐之一,在我小學(xué)時代,母親就已經(jīng)在粥里下了不少功夫,突顯了客家婦女勤勞的同時,也把她的智慧充分體現(xiàn)在飲食上,瘦肉粥、牛肉粥、海鮮粥、菜干粥……可以讓我們半個月吃出十五種不一樣口味的粥。滾燙的粥在鍋里翻騰,母親就會說,這些都是對身體好,對腸胃也好的美食。
踏上渡輪,母親坐在第二層靠邊的位置上遠眺,我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是那望不到邊際的海天分割線。母親不是第一次看海,父親在深圳打拼的時候,那里比較出名的沙灘都留下過母親的歡笑聲。從相冊里泛黃的照片可以看出,那個時候的母親,臉上始終帶著幸福的微笑,那還是未經(jīng)人世間家庭煩瑣事務(wù)打磨前的微笑,身為女兒的我真不敢說一個懂字。只是覺得那個時候的微笑和現(xiàn)在的不一樣,干凈得像如今母親在遠眺的那一條海天分割線,在湛藍和深藍之間像針線一樣存在,那根線白得讓人不忍觸摸,總會覺得雙手一摸就會留下歲月的烙印,玷污了那份簡單純粹的干凈。不知過了多久,我們在妹妹的提醒聲下回了神,提醒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拍個照,這是肯定的。留下母親的微笑,哪怕微笑中飽含更多生命的色彩,那也是歲月留給母親的祝福。
三
上了岸,我們沿著環(huán)島線走,在一塊巨石上,有許多人在嬉戲拍浪,母親恨不得馬上脫了鞋也下去。這個時候,有了孩子的妹妹更懂得如何讓“孩子”放開來玩,當我擔(dān)心母親因為石頭太滑而摔倒時,妹妹提醒我,母親是返老還童的孩子。我陪著母親一步又一步往石頭的方向走去,母親面朝大海,張開雙手,像泰坦尼克號的羅絲一樣,雙手似乎擁抱著整個海域,此刻,她的世界是遼闊的,脫離了幾平方米廚房的局限,像個女王一樣擁有著她期待的世界。一個女人,她的視野往往決定著生命的境界,特別是像母親這種五六十年代出生的女人,一生的命運都鎖在“相夫教子”的牢籠里,始終不明白在成為妻子和母親前,她首先是她自己,是人家的女兒,也是一個獨立的女人。和母親談?wù)撨@些話題會很吃力,反而是妹妹更懂得如何用母親能聽懂的“語言”來影響她對生命的認知。
六十歲的母親像六歲的孩子,需要陪伴也需要自由。母親在大石頭邊上坐下,我開始給她擺弄姿勢拍照,右手叉腰,左腿伸直,頭向后靠一點……我瞬間愣住了,這個畫面似曾相識,藍色的背景圖,有一個人在前面不停地指點我如何擺弄姿勢,微駝的背不停地被人提醒挺直,怎么擺都不能讓人滿意,最后來一句“你這孩子,怎么老是坐不好呢?”我委屈地眼淚往下流,拍張照片而已,滿滿的全是嫌棄和指責(zé),不拍總可以了吧。母親也及時和攝影店的人說不拍了,老板是個非常肥胖的中年男子,露出憨憨的笑容,說道:“不好意思,我們開單了,退錢不好和老板交代?!比昵暗囊患倚≌障囵^,哪來的什么老板和工人,不都是同一個人,人家不肯退錢,我就必須拍那張照片。一來是因為六一兒童節(jié),幼兒園期待能在墻上做一棵大樹,孩子們是樹上的果實;二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張照片,那個年代,照相是極為奢侈的東西,但母親還是省了一個星期的肉錢,給我去拍一張像素極差的彩色照片?;隋X,又是要交到幼兒園的,還是我生命的第一張照片,母親總是期待我能更好看一點,但我總是歪著頭不會笑,直到今天,我依然恐懼拍照。人的記憶是從六歲開始的,可怕的是,那竟成了我生命中第一個童年記憶,充滿了“被嫌棄的傷痕”。
因此,想到這,我剛想開口讓母親稍微笑一下時,大腦的中樞神經(jīng)立馬阻止了我的行為,手迅速按下了拍攝鍵。就在這時,眼淚順著臉頰流下,我急忙用手擦拭掉,說了句“海風(fēng)真大”。然后對母親說:“你看,你和大海一起合拍的照片多好看,你的臉色也紅潤了許多。還有,你衣服的紅和大海的藍形成對比,整個照片的色調(diào)比例非常完美。”母親看了看照片,滿意地笑了。我問:“還行嗎?要不要再來幾張?”母親樂呵呵地搖搖頭。
四
我們沿著海岸線繼續(xù)往前走,我牽著母親的手,一步一個腳印走在沙灘上,時不時給母親來一張照片,偶爾還會合拍一下。來到鄭成功的雕像前,我們已經(jīng)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母親又自信地告訴我,鄭成功的雙眼是一直看著臺灣的。我有點呆愣,隨口應(yīng)和一聲。母親又說,沒有回來的總是讓人惦記。我知道,母親說的是弟弟,她對著大海大聲呼喊了一聲,像是在呼喊他們歸來。我的身體微微顫抖一下,我那敗家的弟弟,怎么就讓母親在這個時刻還依然惦念著。想到這里,我也附和著母親,也對著大海大喊起來,呼喚那些未歸的人。身為母親,哪一個不是自己的孩子,我雖在母親身邊,再盡孝或再不如意,母親是能看到,能感知的,無論好與不好。只是那些離家的孩子,讓母親心心念念的游子,母親又怎么會不擔(dān)憂他們的三餐一宿呢?
在我們爬上鄭成功雕像那座大巨石時,妹妹因身體不適在低處等我們。這個時候,母親開始和我說起妹妹的“壞話”,三個女人一臺戲,母親這位活了半輩子的“老戲骨”,自然還是很會說長道短的。母親對我說,妹妹是個軟腳盤,走不了多遠路,真說起要去哪里,靠雙腳走天下的,家中恐怕就只有你了。母親在廣州住院的時候,我用輪椅推著母親掃遍廣州每一條大街小巷,不放過每一陣風(fēng)和每一聲鳥叫蟲鳴。腳上穿的那雙鞋是做外貿(mào)的朋友拿來出口的樣板鞋,外形好看,質(zhì)量也過關(guān),但終究敵不過二十一天的摩擦和承重,鞋斷成兩半,鞋跟也磨掉了一半。
我聽著母親的嘮叨笑而不語,能磨壞一雙高質(zhì)量的平底鞋,陪母親走遍廣州是因為有愛,那種愛是一種本能,也是一種良知。但妹妹不一樣,她是懂母親的,那是一種生活的技能,不需要每一件事都面面俱到、盡善盡美,只要在一個核心點上投其所好就已經(jīng)是錦上添花了,比如這次的“海之行”。妹妹這朵花戴在母親頭上,那亮麗的青春再一次與母親形影不離。
五
離開鄭成功的雕像,我們在島上的精品店轉(zhuǎn)悠了一圈,傍晚四五點鐘,我們又回到海邊。夕陽西下,美得給整片島嶼都蒙上了一層金紗,三母女漫步在海邊細碎的沙灘上,都有自己的感慨。妹妹突然說,我們?nèi)プ焱О?!母親不語,這一次旅行,是我感知到她一生最智慧的姿態(tài),任憑之前在家怎么強勢,對我們的為人處事、待人接物多么看不慣,這一次,她總是安靜地讓我們姐妹倆安排,不管我們做出什么決定,她總是微笑著配合。她也應(yīng)該是享用這種晚年被萬千寵愛成“小女子”的感覺。
就在我思緒游離的一瞬間,妹妹早已和沙灘邊上的快艇船家攀談起價格來,母親的雙眼看向海面,海面上也有不少坐著快艇歡笑的青少年,他們的笑聲比夕陽的感染力更勝一籌,讓整片沙灘靜中有動,動中有鬧,歡樂的情緒是可以互相傳染的,看著母親臉上羨慕的神情,我壓下心中的擔(dān)憂,心想穿好救生衣,再快應(yīng)該也不是問題,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母親的身體應(yīng)該也是能承受的。有小船,有大船,我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獨立的一條小船,不和其他游客拼大船,即便是價格上和時間上虧一點,我們也堅持要玩得舒心。這里也藏著我們各自的小心思,那種不想被外界打擾的幸福時光,是我們母女三人當下努力營造的。只是我還想到一點,如果母親有什么不適或特殊要求,至少也不會影響別的游客。
給母親穿好救生衣,把手機、身份證等物件統(tǒng)統(tǒng)收入我的小包里,再把母親的鞋放置在方便尋找的地方,最后讓母親和妹妹坐在快艇的船頭,我在船夫后面。當發(fā)動機啟動,船身開始搖擺,我就聽見母親和妹妹因為驚恐而發(fā)出的尖叫聲,繼而是快艇飛起來時她們乘風(fēng)破浪的歡笑聲。大概就是十幾秒的時間,身后的島嶼瞬間消失在我們眼前,海岸線真的成了一條線,把天與地再次連在一起。海浪此起彼伏,偶有一些飛行物在海上突顯,母親和妹妹就會大喊,“看,海鷗!”海上的鳥全是海鷗嗎?母親和妹妹肉眼能看到的,是很遠處的一個小白點,飛起來又落下去,但就是這么一點點的異樣,換來了母親持久的興奮。也許是海鷗吧,不是也是,母親覺得它是,它就應(yīng)該是。在人生的大是大非面前,往往事情的本相不重要,萬物都是在運動的,有運動就會有變化,你看到的真未必是真,你看到的假也不一定就是假,現(xiàn)實的真真假假之所以那么重要,是因為事情本身影響到我們的情緒,而那個情緒是由內(nèi)向外發(fā)出的,直接作用于個人實實在在的感知上,這種感知比離我們有一定距離的事實更真實,而我應(yīng)該認定的,是這一份真,而不是我也無法判斷的那個小白點的真。笑聲依然以射線的傳播方式向天空擴散,妹妹還嘗試拿手機給母親拍照,這種高危動作也全是為了博取母親孩子般的笑聲。
快艇突然圍繞著海面上停留的另一艘快艇旋轉(zhuǎn)起來,船夫大喊,“海盜,哪里逃!”哈哈哈,我們成了追海盜船的海警了,約有四五圈,快艇向海面傾斜四十五度角,海浪在我們快艇四周激起一層又一層的浪花。母親也跟著起哄,“哪里逃!”眼前這一切,你很難告訴自己母親身體欠安,已是花甲之軀,這一刻的母親比我們都年輕。再一次證明妹妹是懂母親的,她需要這樣刺激的活動來體現(xiàn)身體并沒有醫(yī)生判斷的那樣殘敗,良好的心情也是一味藥,可以讓母親的生活更有質(zhì)量,不向病例上的每一個字屈服。
船停下來了,在海面上晃晃悠悠。霞光照在整個海面,落日余暉的暖色給了母親更多的遐想。我們都靜靜地或坐或躺,讓船慢慢搖晃在海面,任思緒隨著海的遼闊更無拘束地飛翔。這個瞬間是我一直期待的,但每一次來到海邊,總?cè)鄙儆職馀c大海來一次博弈,而這一次因著母親的庇護,我實現(xiàn)了心中醞釀已久的夢。人不管多大年紀,父母在,我們依然是孩子,依然可以畏懼這個世界的狂風(fēng)暴雨,退縮在自己黑暗的角落里,外面不管是陽光還是風(fēng)雨,總有父母為我們撐起夢想的一片藍天。太陽慢慢落下,落在就要碰到海面的那個位置,稍稍穩(wěn)了一會兒。此時,我發(fā)現(xiàn)母親也在看日落,昏黃的暖色在她臉上寫著許多故事,與剛剛快艇飛奔時的心情大不相同。母親不說,我也不問。
六
夕陽再往下一點點,遠處的天與海頓時一片混沌,界限沒有了,不知天有多高,也不知地有多厚。母親的生命也是沒有清晰界限的。五歲沒有母親的她,面對家境的貧苦,面對上上下下十幾口人的饑餓,談明確分工是很荒唐的事。在母親的世界里,時間的轉(zhuǎn)移并沒有讓她意識到人類的進步是以勞動的分工來體現(xiàn)的,她的生活是混沌的,丈夫的事是自己的事,兒子的事是自己的事,女兒的事是自己的事,孫子孫女的事也是自己的事……只是她從沒有問過自己,生命中有幾個自己,而真正屬于自己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夕陽西下的美是她眼前全部的美,這種混沌對她的生命而言是一種輝煌的美,界限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畫面的整體是母親所需要的。
對著夕陽略久了一點,我立馬把視線轉(zhuǎn)移到自己眼前的天與海,多么親切?。‰p眼有一種被刺痛的感覺,看著近處的天那么藍,看著近處的海穿著金紗,這種清晰明了的界限是我所需要的。我想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生命的尺寸有多長。在天與地之間,還有一片大海,它溫和地兼容了我和母親需要的生命,母親生命中的地平線僅僅是她生活中縫縫補補的那條針線,而我的,是非黑即白的楚河漢界。
回到沙灘上,我攙扶著母親,用清水給母親洗凈雙腳的沙子。母親一輩子上山下地,腳掌略寬厚,就連腳掌紋也藏匿了不少沙子。眼里有一粒沙子你一定會第一時間去揉掉,因為它影響著你看世界。鞋里有一粒沙子卻不是馬上就能倒出來的,即便它影響著你走向世界。年輕時不能隨隨便便在世界面前脫下鞋子,怕影響形象,年老時也不能隨隨便便在兒孫面前脫下鞋子,怕影響身體。
我和母親的世界終究是不一樣的,但這并不影響我一輩子愛著母親,因為我們擁有同一片海。
作者簡介:張育梅,女,廣東梅州人,中級作家,系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文學(xué)報》《中國青年作家報》《廣東文壇》等報刊。
(責(zé)任編輯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