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軍
“夫禍患常積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這是宋代卓越的文學(xué)家、史學(xué)家歐陽修為《新五代史·伶官傳》所作序言的總結(jié)和概括,即禍患往往不是憑空而來,更鮮有驟從天降,大多是潛滋暗長,習(xí)以為常,見怪不怪時,從而病入膏肓的。而智慧和勇氣這兩個非常可貴的成功要素,也很有可能在賞心悅目、心曠神怡的陷阱中沉迷、沉淪,從而失去。古今中外沉于“所溺”而不能自拔的英雄豪杰可謂多矣,危害之大,教訓(xùn)之深,充分驗證了先賢所論非虛。
北宋名臣范仲淹出生后不久,父親即去世,母親帶著他改嫁到了山東長山縣朱家。一次,他看到朱家兄弟生活過于奢糜,忍不住規(guī)勸了幾句。朱家兄弟脫口說道:“我花的是朱家的錢,關(guān)你什么事?”而后,范仲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這對他的刺激很大,于是他毅然辭別母親,獨自到南京(今商丘市)應(yīng)天府書院求學(xué)。當(dāng)時,南京留守的兒子也在這里讀書,他看到范仲淹雖然窮得連肚子都填不飽,但卻安于貧困,刻苦攻讀,因此既同情又欽佩,就送給范仲淹一些錢來改善生活,卻被直言謝絕。后來,留守的兒子又從家里帶一些美酒和佳肴給他,范仲淹見其心誠,不忍拂其美意,就收下了??蛇^了幾天,留守的兒子再來看他時,卻發(fā)現(xiàn)這些好端端的飯菜都發(fā)霉了,原來范仲淹一點兒也沒吃。于是他非常生氣,認為范仲淹是看不起他。范仲淹就說了這樣一席話:“不是我不領(lǐng)你的情,只是我已經(jīng)習(xí)慣粗茶淡飯了,如果現(xiàn)在享受這種美食,以后還能安于平素的生活嗎?”見小小年紀的范仲淹就有如此的判斷力和意志力,留守的兒子頓時怒意全消,心服口服。
春秋戰(zhàn)國時期,奴隸主貴族生活腐朽,奢靡之風(fēng)盛行,而齊相晏嬰?yún)s反其道而行之。他平時穿粗布衣服,一件狐皮大衣只在出使他國或參加盛典時穿,并且穿了三十多年。平時上朝,他總是乘坐一輛破舊的車子,有時甚至步行。齊景公覺得他乘坐的車馬與他的身份太不相稱了,便多次派人送去新車駿馬,卻都被他拒絕了。齊景公很不高興,晏嬰說:“您讓我管理全國的官吏,我深感責(zé)任重大。平時,我反對奢侈浪費,要求他們節(jié)衣縮食,以減輕百姓負擔(dān)。我若乘坐好車好馬,百官們便會上行下效,奢侈之風(fēng)就會流毒四方。真到了那個時候,恐怕再禁止就難了?!标虌氲南喔靥庺[市,且陰暗狹窄。齊景公提出要為他修造僻靜寬敞的新宅院,也被晏嬰婉拒。齊景公便趁他出使他國之際,強行拆掉他鄰居的房子,為他新建了一處豪華的府邸。晏嬰回國后,即命人拆掉新的府邸,恢復(fù)原來面貌,并找回原來住在那兒的人。司馬遷曾發(fā)出這樣的感慨:“假如晏子還活著,我就是為他執(zhí)鞭駕馬,也是心向往之啊!”
人非圣賢,誰無所好?但有所節(jié)制,不被其所累,才是真正的智者和勇者。因為他們懂得,越是充滿誘惑的東西越具有危險性,魚竿之下一條條拼命掙扎的魚就是癡于“所溺”才橫在案板上的。而“忽微”的誘惑,則更為可怕,由于其小,以“忽微”之狀出現(xiàn),故不引人注目,因而也更容易使人喪失警惕,待玉山傾倒,禍患臨頭之時,則已無藥可救,悔之莫及。因此,藏器于身,胸懷丘壑的智勇之士又豈能不心生惕然,如履如臨,以防被銷魂噬骨的“所溺”吞噬呢?3C3B28E9-4A7C-48B9-9826-3AE509A715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