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六首）

代國的長城

在冬季荒蕪的高原

代國古長城旁邊

收割后的莊稼地里

我試圖靠近一群羊

羊群并沒有逃離

只是站出來一只高大的羊

試圖用嚴(yán)厲的叫聲

進(jìn)攻的身姿阻擋我

我擔(dān)心它襲擊

不敢再向前

也不敢后退

就這樣人羊?qū)χ?/p>

突然它掉頭跑向長城

從長城上挖的窯洞里

喊出來一個羊倌

羊倌跟著它

遠(yuǎn)遠(yuǎn)地向我走來

我盡量搜尋我腦海里

是否有屬于代國的智慧

以應(yīng)對這新的局面

雪 原

極目四望

一片潔白

你覺得震撼

但仍然不夠

遠(yuǎn)處出現(xiàn)黑點

于是我們向黑點進(jìn)發(fā)

越走越清晰

原來是幾頭牛

一動不動

等著我們

盛唐之雪

他把團(tuán)隊都累哭了

激起了團(tuán)員的抵觸和反抗

有人懇求他不可以再修改了

已經(jīng)很完美了

他統(tǒng)統(tǒng)不聽

我相信他

從燕山雪花大如席的詩句中

領(lǐng)悟到了一個世界和歷史的標(biāo)準(zhǔn)

泥 濘

之前我寫過一個軍用鋁盆

我就是拎著它

排了很長的隊

憑票買了全家過年的豆腐

端著往回走

突然一輛飛馳而過的自行車

把我撞趴下了

那是一個雪后的春節(jié)

到處都是春天的泥濘

我感謝我神奇?zhèn)ゴ蟮哪赣H

她把豆腐渣全都洗干凈

又蒸熟了

讓我感到我跪在馬路上

一邊傷心痛哭

一邊淚眼模糊地伸手

從水洼中一塊塊撿起碎渣

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父母的朋友

突然來到我家

帶著與我年齡相仿的孩子

發(fā)出熱情爽朗的笑聲

開懷暢談

然后在我家安頓下來

但是第二天

他們帶孩子去醫(yī)院

割掉了扁桃體

這對夫妻變得焦灼

買了一堆雪糕

放在一個大搪瓷缸子里

等融化后給他孩子喝

從頭到尾

他們沒有看過我一眼

我覺得雪糕

一定是桃子味的

偷 渡

上世紀(jì)九十年代初

中島從西安跑到北京

把八開的《詩參考》小報

辦成了四開的大報

用半版發(fā)了我的詩

引起了某文學(xué)雜志

特約編輯的注意

約我見面談了幾次

他不是正式的編制

但說話算數(shù)

很快這家刊物就登了

我好幾個頁碼

并且他自己操刀

撰寫評論比喻我是

一粒純凈的沙子

見面時我們并不談詩

主要聽他談?wù)軐W(xué)

他說假如海德格爾

在時間方面有些研究

他的貢獻(xiàn)

主要在于研究空間

雖然他沒有展示

但我并不懷疑

他自稱已完成上百萬字

我最大的好奇

就是他的面孔

我每次見

都感覺與上次不一樣

水滸中沒面目的含義

可能就指這種情況吧

有時我來到他的住處

要在幾個我不認(rèn)識的人中

確定哪個是他

而他的女友

總是一言不發(fā)

屋角的油畫作品

有力地證明她的真實

在去了幾趟之后

我終于搞明白我們

為什么要經(jīng)常見面

原來他被流氓勒索了

處在一個長期的

焦灼與恐慌當(dāng)中

我答應(yīng)接手此事

直接與流氓見了面

竟然是一個白凈的青年

他說跟我一見如故

很快就傾訴了

他錯過一個搶劫機(jī)會的后悔

并且似乎他

把編輯這檔子事忘了

此后大家

各奔東西

平安無事

很少聯(lián)系

而我發(fā)現(xiàn)

編輯后來不再編詩

也不再研究哲學(xué)

他成了書法大師

網(wǎng)上有他許多大作

他面龐顯得多么沒有骨骼

字就多么風(fēng)骨凜然

他的女友不知去向

而那個白凈面孔的青年

最后一個電話是跟我告別

說他正在中緬邊境

馬上就要偷渡過去了

作者簡介：侯馬，1967年生于山西。北師大文學(xué)學(xué)士，北大法學(xué)碩士。1989年開始現(xiàn)代詩寫作。出版有個人詩集《順便吻一下》《精神病院的花園》《他手記》《大地的腳踝》《夜班》《侯馬的詩》等。曾獲《十月》新銳人物獎、《詩選刊》中國先鋒詩歌獎、《人民文學(xué)》《南方文壇》“年度青年作家”、首屆“天問詩人獎”、《北京文學(xué)》獎等?，F(xiàn)居呼和浩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