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佳琪
他是綻放在歷史上的一樹李花,清芬跨越幾百年,浸潤了我們的時代。記憶里,我依然能夠清晰地看見、聞見這雪白純香,依然能夠聽見這遙遠(yuǎn)的千古傳來的絕響。
清溪渡口,風(fēng)絮般飄落一位美人,她籠鞋淺出的鴉頭襪,激起姜夔心中的漣漪?!凹t乍笑,綠長嚬”,如此絕代美人在白石的心里卻只是凌波一點(diǎn)。他心中長留的另一位女子,才是他一生不化的愁緒。“簾寂寂,月低低”之時,姜夔閉戶不出,紅蓮明燈晃醉了他的長相思,而他也只得慨嘆“春未綠,鬢先絲,人間別久不成悲”。別愈久,愛愈深,他心中的“燕燕輕盈,鶯鶯嬌軟”,已全部化為了夢中深情??蓱z可貴的癡情才子,這是姜夔的風(fēng)花雪月,淡遠(yuǎn)超脫,與市井輕薄不可同日而語,只是閑云野鶴似的一些尊重、理解和珍愛。百年未央,他的超凡脫俗的獨(dú)特愛情,依然叩擊心魂,淡遠(yuǎn)清香。
曼妙白雪輕覆了天地,白石載雪詣石湖。深院寂靜,幾樹玉梅,勾起姜夔飄忽而高尚的神思。舊時月色、玉人待喚,而癡愛梅花的何遜忘記為梅吟詠……這些淡淡哀愁的情愫,纏繞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爸裢馐杌ǎ憷淙氍幭?,如此襲來的冷香如一縷清風(fēng),流淌進(jìn)白石的赤子之心。抬頭又見“苔枝綴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這光彩照人的梅花怎不勾起多情的詞人浮想聯(lián)翩!他憶起“飛近蛾綠”,又牽掛“安排金屋”,此時,他該是何等的焦灼!梅之于姜夔,是情操,是幻化的愛人,是崇高的神圣,他早“已入小窗橫幅”,早融進(jìn)了他的風(fēng)骨。他與他的玉梅不曾隨歷史的洪流而消逝,而是穿梭在我的記憶里,歷久彌新。
“街垂千步柳,霞映兩重城?!睋P(yáng)州如躲在珠簾后的美人,似夏又似夢幻,引無數(shù)才子佳人醉倒。杜牧的“青樓薄幸名”釀造了揚(yáng)州這壇苦澀香醇的酒,幾百年后的姜夔抱著期待踏上了揚(yáng)州,邂逅了橋邊年年等待的紅芍。沒有“香風(fēng)十里”,眼前“盡蕎麥青青”,期待“豆蔻梢頭二月初”的美好,怎奈是“清角吹寒,都在空城”的凄清冷厲的號角。姜夔佇立二十四橋,想一覽名城,卻不見了畫舫連天,不見了日夜笙歌,眼前的無聲冷月讓他難賦深情。曾經(jīng)漫步妖嬈而來的揚(yáng)州,如今在血染中鏘然斷發(fā)離去,讓姜夔心中只剩無盡的慨嘆。題滿詩篇的揚(yáng)州沒有封存姜夔的風(fēng)月,只收容了他的滿腹才華和這褪去風(fēng)流的清俊土地。所有這些,也久久地留駐在我的記憶里。
姜夔獨(dú)特的愛情,超絕的才情,厚重的華章,化作了一樹雪白的李花,跨越百年的芬芳時時激蕩起我心中的漣漪。我多想一睹他安寧的容顏,握住他溫暖的手掌。因為,在我的記憶里,斯人永遠(yuǎn)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