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一步

翁秀美

兒子初會下象棋時，興致很高，在學會基本的棋路后，就開始“馬走日，象飛田，拱小卒，架大炮”地和老公比試起來。那會兒，兒子還是七八歲的孩子，哪是老公的對手，往往走了沒多少步，就輸?shù)袅税氡诮?，但有時候如果退一步會有轉機。兒子不時央求道：“爸爸，我可以回一步嗎？”老公斬釘截鐵地說：“不行！”兒子無奈拱手稱臣。

不過，兒子也有偶爾贏的時候。老公感到奇怪，小聲地問我：“這小子棋藝大漲？”經(jīng)我多次觀察，兒子總是在緊要關頭喊：“老爸，茶涼了?！贝瞎^端茶時，兒子便悄悄移動對方的棋子，或者退回剛走的一步棋。有一次，不幸被老公發(fā)現(xiàn)了，他頓時惱羞成怒，狠狠地批評道：“輸贏算什么，棋品最重要！”又用“觀棋不語真君子，落子無悔大丈夫”之類的真理訓了兒子一頓。兒子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眼淚汪汪，委屈地說：“要是回一步，我一定能贏。”但以后再也沒有過這樣的請求。

兒子上初中后便住校了，只有周末才回家，人也懂事了很多。半年后，兒子拿回了一份不錯的期末考試成績單，老公大喜：“好兒子，來，陪老爸殺兩盤?！眱鹤有ξ卣f：“爸，你下不過我。”老公一愣：“怎么可能？你可是老爸的手下敗將啊！來，咱倆比畫比畫！”比畫的結果卻是老公輸了。這和兒子的個頭一樣躥得飛快的棋藝讓我倆措手不及，面面相覷。開始，老公還能和兒子打個平手，漸漸地就落了下風。兒子出招慢，但排兵布陣巧妙，步步為營，穩(wěn)扎穩(wěn)打，隱隱已有大將風度。兒子常常連勝三局后跳回臥室，留下老公對著殘局想半天。有一回，兩人下到最后，兒子尚余一兵一炮，老公只有馬與象，老公不得已，央求兒子說：“回一步，成不？”我趕忙說：“不成不成，落子無悔，你以前怎么教孩子的？”不料兒子卻笑笑，點點頭說：“老爸，我允許你回一步，我也回一步，我們再試試不同的走法?！崩瞎R上興奮起來。談笑中，父子倆最后和了此局。我驚訝于老公與兒子在同一件事上的變化，真是世事如棋。

晚上，我悄悄問兒子：“為什么容許爸爸回一步呢？難道你忘記小時候爸爸說過的‘落子無悔的話了嗎？”兒子說：“沒有啊，其實多虧我小時候老爸嚴格教育我，才促使我好好學棋。我參加了學校的象棋社團，漸漸發(fā)現(xiàn)小時候老爸是真的為我好，如果下棋可以回一步，那許多事情都可以回一步，包括學習和其他方面，人生道路上的每一步都要想清楚再走。那時候下棋，他教給我的是做人;現(xiàn)在和老爸下棋，下的是快樂，還有親情的溫暖。我住校后，很少回來，但心里很想你們?，F(xiàn)在才知道和爸媽在一起是多么開心，剛才我突然看到老爸有白發(fā)了……”兒子的話沒說完，我早已眼眶濕潤。

兒子長大了。孩子的寬容是愛的體現(xiàn)，也是成長的標尺，這種成長帶給我們莫大的驚喜和寬慰?；匾徊剑瑦墼谛睦锓e聚;回一步，親情無限溫馨。象棋，功莫大焉。

（插圖：王 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