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搭你安巴你”：富豪雄霸印度

索那瑜

“安巴你”在孟買的住家“安提利亞”

印度有兩個知名的“亞洲首富”，一個叫高塔姆·阿達尼，一個叫穆克什·安巴尼。人們常把他們名字連起來“阿搭你安巴你”地叫，聽來挺俏皮。

常有人說：“莫迪政府專門服務阿搭你安巴你?！睙o論這說法是否正確，“阿搭你安巴你”在印度是權貴、貪腐與奢華的象征。

古吉拉特邦

“安巴你”在孟買的住家，是印度新興富豪階級的文化標桿。我記得第一次去孟買時，嘟嘟車司機突然指著一棟從下頭看不出個所以然的怪建筑，興奮地要告訴我這是“安巴你的家”。他用破碎的英文，說著房子里頭有什么夸張的玩意兒。

豪宅名為“安提利亞”，即“幻影之島”的意思，市值15億美元?！盎糜爸畭u”有27層樓高、6層停車場、9部電梯、3個直升機坪。除了空中花園、游泳池、足球場、健身房之外，內(nèi)有著名的“冰屋”，可讓富豪一家在炎熱的孟買夏日午后享受冬季的冷冽。

“阿搭你安巴你”都來自古吉拉特邦。安巴尼家族發(fā)跡后，選擇落腳于象征現(xiàn)代與貿(mào)易的大都會孟買。而新晉亞洲首富阿達尼則比較“在地”，一直留在古吉拉特的首府—艾哈邁達巴德。

古吉拉特邦是印度西部海岸線的一個大突起，與巴基斯坦比鄰，接近波斯灣，有長達1600公里的海岸線，長期以來是商人和移民的落腳地。西元7世紀時，在伊朗受到迫害的俗稱拜火教的瑣羅亞斯德教難民逃到此地，落地生根形成帕西社區(qū)，成為印度重要的商人階級。

印度信實集團總裁穆克什·安巴尼

圣雄甘地就是古吉拉特人，他到英國讀法律，到南非的商行執(zhí)業(yè)。

在殖民的航海時代，掌握港口運輸?shù)扔谡莆战鹈}。1608 年，東印度公司在古吉拉特邦南部沿海城鎮(zhèn)蘇拉特，建立了它的第一座“工廠”貿(mào)易站，倉庫里堆滿了等著大帆船運回英國的絲綢、靛藍染料和硝石。此后，該城發(fā)展出更多現(xiàn)代化的工廠，幾乎世界上所有的鉆石都進口到此地進行切割、拋光與再出口。

英國殖民時期，拿著英國發(fā)的藍色英印護照，古吉拉特人在世界各地闖蕩，他們特別具有貿(mào)易與冒險精神。印度獨立英雄圣雄甘地就是古吉拉特人，他到英國讀法律，到南非的商行執(zhí)業(yè)，在南非遇到嚴重的種族歧視而開始走上群眾運動之路。今日，在東非內(nèi)羅畢和達累斯薩拉姆的街道上，仍可聽見古吉拉特語寺廟的圣歌。

在美國，大約1/3的汽車旅館歸古吉拉特人后裔家庭所有。古吉拉特人又被印度人戲稱為“古啾（Gujjus）”，是令人又愛又恨的商人?！鞍⒋钅惆舶湍恪钡墓适拢褪枪培钡牡浞?。

兩大家族的崛起

穆克什·安巴尼的父親德魯拜·安巴尼，出生于古吉拉特邦西部的一個貧窮村莊。十幾歲時，他到位于也門的英國殖民港口亞丁打工。起初，他負責照料殼牌石油公司的前院，之后擔任辦公室文員，耳濡目染中，習得貿(mào)易的知識。8年后，德魯拜結婚生了一個兒子，回到家鄉(xiāng)，落腳孟買創(chuàng)業(yè)。

1950年代，德魯拜創(chuàng)立了后來使他家族成為巨富的“信實工業(yè)”（Reliance Industries），一開始從事紗線貿(mào)易、聚酯進口和香料出口。盡管一切順利，他們的生活卻依然窮困。穆克什·安巴尼的童年時光，大多是和他的三個兄弟姐妹住在孟買貧困區(qū)被稱為“chawl”的擁擠廉價住屋中。他當時大概完全料想不到，有一天他會建造只有白金漢宮比得上的“夢幻之島”。

尼赫魯時代的社會主義制度法規(guī)，并不利于商人快速致富。然而德魯拜懂得如何跟德里的官僚系統(tǒng)與政治人物建立良好關系。他的哲學是上下打點，連守門小弟都用心栽培。逐漸地，對信實工業(yè)有利的法規(guī)與許可證“神秘地出現(xiàn)”，如有神助的他，順利進入紡織業(yè)，并開設一家巨型聚酯工廠。

現(xiàn)任亞洲首富阿達尼（左）與印度總理莫迪都在古吉拉特邦發(fā)跡，他們攜手打造“古吉拉特模式”

德魯拜自認為是“民粹主義者”，1977 年，信實工業(yè)的股票上市，他成為印度第一代散戶股票投資者的偶像，股東大會得在足球場和板球場舉行。然而，盡管他有能力操控官僚系統(tǒng)，他仍對國家?guī)淼南拗聘械椒浅阑稹ＹY深媒體人阿倫·舒立曾在德魯拜死后，稱贊他“暴露了印度官僚系統(tǒng)的墮落”?！八麄兺高^超出應該將他們圍住的規(guī)范而創(chuàng)立世界級的公司，并以自己為案例一步步使規(guī)范作廢。”

1991年印度的改革開放，正式為大資本家清除體制約束，這意味著自由進出口與擴張。當穆克什接手家業(yè)時，信實工業(yè)已經(jīng)擴張到無數(shù)領域，從石化和煉油到能源和電信，沒有信實不涉足之處。民間因而流傳一則笑話：“印度獨立后的歷史可以用一句話概括—從自立到‘信實（from self-reliance to Reliance）?！?/p>

近年來，安巴尼家族的財富被阿達尼趕超。就在今年，阿達尼擠下比爾·蓋茨，一躍成為亞洲首富、全球第四大富豪。

阿達尼出生于普通紡織商人的家庭，大學輟學后到孟買鉆石市場闖蕩，不久回到古吉拉特邦，在兄弟經(jīng)營的小型塑膠廠工作。起初，他只是個不為人知的小人物，卻以10年不到的時間，成為印度白手起家的超級富豪。

2001年莫迪擔任古吉拉特邦首長后，阿達尼的商業(yè)帝國快速起飛。他倆土氣相當，非常投緣，皆出身普通，沒有太多高種姓的文化資本。兩個人英文都不好，也不擅長面對媒體。

阿達尼與莫迪都在古吉拉特邦發(fā)跡，他們攜手打造以基礎設施建設、吸引外資與發(fā)展出口產(chǎn)業(yè)為主的“古吉拉特模式”，也是一步步將公家資產(chǎn)私有化的代表。政商雙方，一邊釋出，一邊承接;一邊賺選票，一邊賺鈔票。莫迪與阿達尼平時并不刻意掩藏彼此共生友好的關系。阿達尼有一支自己的私人飛機隊，莫迪競選總理期間，就是由阿達尼的飛機載著他全印跑透透。

富裕與貧窮的兩極世界

印度在2000年開始建立“經(jīng)濟特區(qū)”。阿達尼取得蒙德拉港口的土地與發(fā)展權，“阿達尼港口經(jīng)濟特區(qū)公司”將蒙德拉在數(shù)年內(nèi)建成印度最大的私人商業(yè)港口。蒙德拉海港很深，可以吸引世界上最大的貨船，使其在與印度西海岸其他地方的競爭中，占極大的優(yōu)勢。

進口方面，阿達尼側重煤炭、貨柜和原油，出口貨物則包羅萬象，從汽車到鋁土礦到鐵礦與木材。為了使港務運作更有效率，阿達尼建造了一條長達 60 公里的私人運輸線，連接至印度的主要鐵路干道。在印度，大多數(shù)公有港口卸船都需要幾天或更長時間，在蒙德拉港，貨物可在一個上午完成，一年可處理 1 億噸的貨物，打破印度的航運史紀錄。

阿達尼建造的蒙德拉港口很深，可以吸引世界上最大的貨船

在建造蒙德拉港之后，阿達尼繼續(xù)在印度各地購買建造了6個港口，使他成為全印最大的港口所有者。他的產(chǎn)業(yè)極為多元，投資發(fā)電，也發(fā)展太陽能等再生能源。在靠近大堡礁的澳大利亞，阿達尼建設了一個有爭議的采礦和航運綜合體，規(guī)模之大引起了全球環(huán)保組織的抗議。阿達尼的其他相關企業(yè)，發(fā)展各種園區(qū)，進口鉆石原料以及大豆油、向日葵油、芥末油等食用油。他甚至在水果領域占據(jù)主導地位，阿達尼公司是印度最大的蘋果供應商。

莫迪競選總理期間，就是由阿達尼的飛機載著他全印跑透透。

2018年莫迪政府決定將6座印度機場私有化，將規(guī)范松綁，使從未有過機場經(jīng)營經(jīng)驗的廠商也能競標。對機場所知有限的阿達尼是最大的贏家，他贏得全部6座機場的經(jīng)營權，引發(fā)舉國嘩然?？钬斦块L表示，阿達尼先生贏得了運營特里凡得瑯國際機場的 50 年租約是“厚顏無恥的官商勾結”，赤裸裸地呈現(xiàn)出中央政府是如何偏愛這名巨賈的。印度航空部長則回答說，公開招標過程完全合法與公開透明。

7月26日，阿達尼在股東大會上宣布，阿達尼集團將投資700億美元發(fā)展綠色能源轉型，他夸口將“以非凡的方式重新打造印度的能源足跡”。阿達尼目前已是全球最大的太陽能開發(fā)商之一，他要更進一步將“綠氫”變成未來主導世界的再生能源。

疫情肆虐下的印度，失業(yè)率高升、物價飛漲，人們苦不堪言。雪上加霜的是，7月初，莫迪宣布要對所有基本生活品課征5%的稅，包含面粉、米、優(yōu)格，甚至包含住院病房，健康保險也將被課征高達18%的稅。印度人民的一舉一動，只要活著、吃飯，甚至躺在病床上，政府都要課稅。

在瘟疫與苛政中，阿達尼在世界舞臺上崛起。我很難想象再生能源的投資，能為印度人民帶來什么樣生活的“再生”。

特約編輯姜雯 jw@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