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尚展、大學城以及阿米什人

韓葵

林肯公園。

今年6月，我們發(fā)現(xiàn)機票很便宜，從布拉格去芝加哥，從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qū)（D.C.）返回布拉格，才1萬克朗（約合3000元人民幣），于是就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在芝加哥與塞尚不期而遇

從6月12日開始，進入美國不再需要核酸陰性報告，于是，飛美國的機票價格暴漲、游客暴增、航班爆滿……疫情3年，人們憋得太久了，任何一點簡化措施都在刺激著常態(tài)化生活的回歸。

捷克早就取消了口罩令，機場里，只看到少數(shù)人還自覺戴著口罩。我們乘坐的是愛爾蘭航空公司的航班，辦理登機手續(xù)、托運行李、登機，沒有人問過和疫情有關(guān)的任何問題，好像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在都柏林機場領(lǐng)取后半程登機牌的時候，工作人員請我們出示了已經(jīng)打過疫苗的證明。兩程飛機都很滿，行李架上沒有3月出門那次看到的提示戴口罩的標識。這本來是我們最日常的生活和出行狀態(tài)，這些原來的日常，在當下變得極為珍貴。

除了疫情中各種防控措施對日常生活的影響，還有距離我們居住的城市幾百公里地方的戰(zhàn)爭，以及時不時發(fā)生的一些或近或遠的極端事件。各種不那么安定的消息，倒沒有影響我們出行的愿望和計劃。

千禧公園廣場舞。

芝加哥知名地標“云門”。

芝加哥夜景。

海軍碼頭是芝加哥最受歡迎的景點之一。夏季每天都有煙花表演、現(xiàn)場音樂會等活動，熱鬧非凡。

芝加哥是一個犯罪率較高、令個別游客卻步的地方。跟著網(wǎng)上的各種攻略，我們選擇了城北方向的住宿。從住宿的地方，穿過林肯公園，沿著密歇根湖，一路向南，步行不到一個小時就是海軍碼頭。

我們沒把這段路程當作去往市中心“景點”的趕路任務(wù)，而是享受著一路上的景色。在湖邊，微風陣陣吹來，岸上有砌好的石階、金黃的沙灘。湖邊小徑上，時不時有人跑步過來，還有騎自行車、滑輪車的，也有人推著嬰兒車散步。不遠處的大片活動區(qū)里，好幾支隊伍在打沙灘排球，我不由得感嘆：芝加哥人好愛運動??！后來，在千禧公園看到那么多人跟著教練跳廣場舞做健身操，也就順理成章了。

遠遠瞥見芝加哥藝術(shù)博物館時，我們已經(jīng)走了近2萬步，爬上了臺階，結(jié)果就碰上了25年來美國的首次塞尚大型回顧展——80幅油畫、40幅水彩和素描，還有2本完整的速寫。不提前做功課的好處，就是可以有不期而遇的驚喜。

“塞尚在他大部分的人生里，一直在追尋2個問題：一名畫家是否在每次創(chuàng)作藝術(shù)作品的時候都具有某種感覺？如果是這樣，以這種方式創(chuàng)作出來的畫作是否比其他方式的創(chuàng)作更加真實？”

捷克有位聞名全球的攝影大師寇德卡（Josef Koudelka），他在1968年華約組織坦克軋過布拉格的時候忽然有所感悟：作為攝影師或攝影記者個體，刻意地克制自己的情感，如同工具人一般，用冷眼旁觀或者說所謂客觀中立的角度記述事件，把一個活生生身在現(xiàn)場的人——有成長積淀的、有各種身份的、有愛有恨的個體，刻意地從作品的現(xiàn)場抽離開，結(jié)果反而是殘缺不全，并非真實。從那一剎那，他把自己的情感和角度率性地放入了作品中。

真相，不是依靠某個個體來完整呈現(xiàn)的，而是由眾多個體觀察到的真實匯聚而成?？艿驴ㄅc塞尚相差99歲，他們在各自的創(chuàng)作中都在思考有關(guān)“真實”的問題。

芝加哥藝術(shù)博物館收藏了很多印象派大師的作品，他們當中很多人與塞尚同屬那個輝煌的時代，甚至年紀相仿，還有交往，而塞尚則在印象派圈子和整個現(xiàn)代藝術(shù)當中脫穎而出。遇到回顧展，剛好在同一個時間和空間里，一邊看盡印象派館藏，一邊細品“藝術(shù)家的藝術(shù)家”。

整整一年前，我們剛?cè)ミ^普羅旺斯，但錯過了塞尚的出生地普羅旺斯的小城艾克斯，也錯過了塞尚工作室博物館。與回顧展的偶遇，算是給下次旅行埋下了伏筆。

去年去了阿爾勒，看到了著名的梵高咖啡館、羅納河上的汀克泰勒橋、精神病院，還找到梵高住過的黃房子舊址。芝加哥藝術(shù)博物館館藏里，恰巧有一幅黃房子的《臥室》，第二個版本。

《梳妝臺前的女人》，散發(fā)著濃濃的女人味兒， 是那種只要看過一次，就再也不會從記憶中抹去的作品。2019年夏天，曾在巴黎奧賽博物館遇到貝爾特·莫里索作品展，如今知道了這幅作品的長久歸宿之地。旅行與旅行之間，不經(jīng)意就發(fā)生了某種聯(lián)系。

作為美國第二大藝術(shù)博物館，同時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博物館之一，芝加哥藝術(shù)博物館1879年成立，如今占地面積達到了近9萬平方米，永久收藏近30萬件藝術(shù)品，以美國保存最多的西方繪畫收藏而聞名。我們在芝加哥藝術(shù)博物館花去了不少時間，但感覺就像是剛剛認了個門。初次來到芝加哥，也算是認了個門吧。

和朋友李駿匯合之后，我們坐他的車去往印第安納州的布盧明頓。

《梳妝臺前的女人》。

和老校友漫步印第安納大學

和朋友李駿的緣分，說起來有點奇妙。我們是大學校友，同一個年級，不同專業(yè)。我們兩個系有些大課是安排在一起的，換句話說，如果我們倆沒有同時逃掉所有的大課，就應(yīng)該在同一間教室里學習過。他認識我的同班同學、同宿舍舍友，我認識他的同班同學、同系校友，但我們彼此之間沒有絲毫印象。他說這大概是因為他在學校的時間不多，常常帶著2個饅頭、騎上自行車就去了北京圖書館（現(xiàn)在的國家圖書館）。我說這大概是因為我在學校的時間不多，我家在北京，還有中學同學、朋友什么的，也是動不動就往外跑。然后，2020年的時候，我們碰巧進入了同一間網(wǎng)絡(luò)聊天室……

李駿的家是一棟綠樹掩映的藍房子，狗狗汰漬主要的活動區(qū)在后院，前院有座雞舍，樹上懸掛著喂鳥喝水的水瓶，螢火蟲在夜幕下的草地上星星點點、起起落落。

芝加哥藝術(shù)博物館。

布盧明頓算是一個縣城，人口大約8萬。1818年，從肯塔基州、田納西州、卡羅來納州和弗吉尼亞州等地來的移民建立了這座城鎮(zhèn)。

印第安納大學坐落在布盧明頓東北角，1820年建校，占地面積從最初的10英畝發(fā)展到現(xiàn)在將近2000英畝，大概相當于兩個半頤和園的面積，包括大大小小400多座建筑，如今這里有超過4萬名學生。

李駿夫婦和我們先在學校正門拍了張合影。學校最古老的建筑都在正門不遠處，建筑年代在1885年到1908年之間，作為歷史街區(qū)，列入了美國國家史跡名錄。如今的印大，已經(jīng)發(fā)展出多個校區(qū)，布盧明頓既是最早的發(fā)源之地，也是最主要的、規(guī)模最大的校區(qū)，而且被認為是全美最美的5座大學校區(qū)之一。

印大歷史上最有名的校長當屬赫爾曼·B·威爾斯（Herman B Wells），他是第11任校長和第1任榮譽校長。1938年他36歲的時候就被推上了校長的位置，直到1962年才卸任。威爾斯擔任校長的25年間，印大收購地產(chǎn)、增建樓房、改進設(shè)施、擴展院系、擴大國際學習計劃、吸收有識之士，并且努力結(jié)束種族隔離……威爾斯說：“一所屈從于某個人、某群人或某個社會階層之意愿的大學，不是自由的?！崩闲ｉL生前時常在校區(qū)散步，盡可能多地和學生直接對話，而且，一直堅持親筆簽署所有畢業(yè)生的文憑。如今，印大的后來者們、我們這樣的游客，紛紛一廂情愿地尋到老校長，而老校長的雕像如同他在世時那般，微笑著伸出右手，來者不拒。

印大布盧明頓校區(qū)有17個學院，好幾座博物館、圖書館，還有電影院、劇院、生物研究溫室、天文臺、酒店、會堂、體育設(shè)施和樹林、綠地。我們時而步行，時而乘車，最后一站，李駿夫婦把車子停在藝術(shù)博物館和禮來圖書館之間，我們來看圖書館的鎮(zhèn)館之寶——1454年到1455年間，神圣羅馬帝國的美因茨首次以活字印刷方式出版的拉丁語通俗版圣經(jīng)。值班的是位和善的“大胡子”，他會意地指向大廳正中，木質(zhì)的背景板襯托著一只木柜，木柜上托著個玻璃罩，里面2盞小燈微微照亮展開書頁的古騰堡圣經(jīng)。這里還有莎士比亞作品集最早的印刷版本、1776年7月4日在費城印刷的首批印刷版獨立宣言、華盛頓接受擔任美國總統(tǒng)的信函等有價值的印刷品和手稿。

禮來圖書館。

本文作者與“威爾斯校長”握手。

古騰堡圣經(jīng)。

阿米什人。

30多年前未曾相識的校友30多年后偶遇，一起漫步校園中。印大像座城市，置身其中，更能直接感受到學校和社會之間沒有明顯的界限。學校如同一個平臺，聚攏著有學識以及有探求愿望的人們，專注于技術(shù)、學術(shù)和藝術(shù)。而大學的博物館、圖書館等設(shè)施也向社會開放，成為社區(qū)文化生活的重要場所。大學如同社會的大腦，而不是簡單化的技術(shù)培訓(xùn)班。我羨慕李駿當年利用上學的時間泡圖書館，對比我們很多人，他更像一名大學生。

在布盧明頓遇見阿米什人

去集市是我們出門在外的執(zhí)念。在距離布盧明頓縣政府不遠的一片空地上，遮陽的涼棚下有些貨攤，人們售賣花草、蔬菜、水果、蜂蜜、罐頭、毛線和其他日常用品?？盏氐囊唤牵心贻p人彈吉他、拉琴。幾個菜攤的主人引起我們的注意：男人留著濃密的絡(luò)腮胡子，頭戴寬邊草帽，身穿淺色正裝襯衣;女人戴著白色的圓圓的軟帽，嶄新而工整的藍色連衣裙，袖子過肘，裙擺過膝。他們表情安詳，衣裝樸素，令人感到平和而克制。

攤位上的黃皮土豆和紅皮土豆大大小小，黃瓜各種彎曲，蒜苗有長的有短的、有直的有彎的，一看就是小農(nóng)古法純天然自留地出品，雞蛋5美元一打，家庭購買還有折扣。

李駿告訴我們這是阿米什人（Amish），美國地域遼闊，包容著多樣的生活方式。

阿米什人這個稱呼，源自創(chuàng)始人雅各布·阿曼（Jakob Ammann）。他們來自中部歐洲，特別是瑞士和南部德國，從民族上講主要是德裔。阿米什人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16到17世紀中歐地區(qū)的宗教改革運動，1520年之后在德語和荷蘭語地區(qū)出現(xiàn)了浸信會，他們認為洗禮應(yīng)該是自主之人的自主之選，而不是被動的上帝之選，依著這樣的觀點，嬰兒洗禮就不具備意義了。從外人的角度看，他們成了“再洗禮派”，對于浸信會本身來說，既然認為嬰兒洗禮無效無意義，那成年人接受洗禮，當然不是重洗或者再洗的概念。

浸信會的主流門派是門諾派，雅各布·阿曼曾是阿爾薩斯地區(qū)一個門諾派的社區(qū)領(lǐng)袖，1693年他和他的追隨者從門諾派分離出來，于是，阿曼人（音譯為阿米什人）的群體出現(xiàn)了。1709年和1815年二次移民后，北美逐漸形成了阿米什人社區(qū)。而在歐洲，所剩不多的阿米什教會最終回歸了門諾派，阿米什人的身份在歐洲消失了。

北美60%的阿米什人生活在美國中、西部的印第安納州、俄亥俄州和賓夕法尼亞州。他們的生活方式較為保守。

李駿提醒說：現(xiàn)在我們眼里阿米什人在堅守保守的生活方式，但浸信會在路德、加爾文宗教改革的年代，被稱為所謂的“左翼”，因為當時他們更加追求自由。先鋒與保守，都是變量。

阿米什女人不戴帽子不能出門，男人通常戴著草帽或者黑色的寬邊禮帽，孩子們所受教育不超過8年級，很多社區(qū)里有屬于阿米什人自己的私塾。男人干體力活兒，女人持家做飯趕車。家里不用電、不用電話，選擇生產(chǎn)工具的時候，盡可能用手動的或自然動力的，比如水車、牛耕、馬車。盡量不使用機械、電力，比如拖拉機、收割機。不避孕，不認同社會保障福利，反對保險，一家蓋房全村出力，一人有難八方支援。

哈里森·福特1985年拍了一部電影《證人》，影片從阿米什男孩塞穆爾目睹了一起殺人案開始，作為證人，他和媽媽瑞秋被約翰警長帶到警察局。塞穆爾認出一名警探就是兇手，兇殺案和警察局長也有關(guān)系，于是，約翰警長和瑞秋、塞穆爾母子同時陷入危險。約翰送母子倆回到阿米什社區(qū)，他自己因為受傷也一起留下，過上了勤勞、簡樸的阿米什生活，并逐漸被人們接受。當然，歷經(jīng)曲折，壞人最終受到了懲罰，約翰最終也不可能留在阿米什社區(qū)，和他已生情愫的瑞秋也不可能隨他而去。

很多阿米什人社區(qū)都向游客開放，可以坐馬車游覽，到食堂吃飯，他們做的奶酪、巧克力都很好吃。還有手工藝品商店、家具商店，他們也非常接納“外人”來他們的社區(qū)集市。他們本來就不是封閉的群體，只是堅持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已，如今生活方式本身成為旅游商品，這應(yīng)該有他們主動和外界銜接的愿望使然，同時，單純的原始農(nóng)業(yè)和手工業(yè)生產(chǎn)已不足以維持社區(qū)所用，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世界各地都有民俗村，阿米什人的“民俗村”，是與灣區(qū)、硅谷、紐約第五大道同時存在的真實生活，不止是方式。

他們的存在，令人感嘆社會的多樣化，也促使我們把一些自以為天經(jīng)地義的問題換個角度甚至顛倒過來思考。

這讓我想起兒子講過的事情，他在一所藝術(shù)高中就讀，他的班級是年級里唯一的非藝術(shù)專業(yè)。學校里那些藝術(shù)專業(yè)的學生們，一個個奇裝異服，為的是與眾不同，但人人如此之后，他們這個非藝術(shù)班普通裝束的學生反而在學校里最為與眾不同。把阿米什人放在大社會里，本意低調(diào)的服裝反而常常引發(fā)周圍人的關(guān)注，比如我們，在集市上，一眼就被他們吸引過去。

所有的阿米什人，都來自二三百年前的那些移民，因為宗教原因，不能異族通婚，于是，一些特定疾病的發(fā)病率較高。而清潔、簡樸的生活方式又同時帶給人們健康，比如他們癌癥的發(fā)病率相對較低，他們的自殺率也是普通人口的一半。一些阿米什社區(qū)出現(xiàn)過兒童性侵案，但社區(qū)并不報案，而是以自己的方式——“閃避”來懲罰，引發(fā)了人們的關(guān)注。有人指責幾個月的“閃避”過于寬容，但又有一些研究指出，阿米什社區(qū)的這類案件發(fā)生率并沒有高出普通社區(qū)。

阿米什社區(qū)的工作場所和公共場所中安裝了電話，人們也開始逐步購買一些普通市場里的工具、農(nóng)具——對比古法打制便宜很多，這些都算是審慎地向現(xiàn)代生活方式退讓。在普通學校上學的孩子，會對手機之類的玩意兒感興趣。也就是說，即便美國聯(lián)邦政府有尊重和保護這支文化的態(tài)度，他們的獨特性可能終究會自然而然地越來越淡化。同時也看到，阿米什人的人口，從2000年的16萬增加到現(xiàn)在的將近40萬，這意味著堅守固有生活方式的人數(shù)，至少在這些年里有絕對的增加。

游覽華盛頓D.C.。

從空中俯瞰華盛頓D.C.。

在阿米什社區(qū)，可以看到阿米什人還維持著單純的原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方式。

生活中的多樣化和變量令人著迷。我們都生活在各自狹窄的生活管道里，在路上走，就會遇到一些線索，跟著線索去尋找，就會看到別處的樣子，一點一滴打破在自己生活管道里形成的自以為是和天經(jīng)地義。

空降的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qū)

我們美國之行的最后一站是華盛頓D.C.，從印州首府印第安納波利斯飛過來，機票200美元，算是常規(guī)價格，但對比我們那張劃算的長途國際機票，就不算便宜了。

華盛頓是我之前來美國沒有到過的地方，雖然借助新聞等渠道，對華盛頓絲毫沒有陌生感，但不站在這里，就沒有身臨其境的感受。

說實話，我不太喜歡D.C.中心區(qū)，這里令我想起另一座至今還沒去過的城市——巴西利亞。那座城市的設(shè)計來自城市規(guī)劃專家盧西奧·科斯塔和奧斯卡·尼邁耶，他們把辦公區(qū)、商業(yè)區(qū)、工業(yè)區(qū)、居民區(qū)等不同功能區(qū)，分隔成不同的區(qū)塊，就好像我們在家里有客廳、起居室、廚房、臥室、衛(wèi)生間、儲藏室一樣，成為城市設(shè)計史上的里程碑。我還記得多年前看到一篇介紹巴西利亞的文章，初讀心潮澎湃，很是向往，后面才知道，這樣的設(shè)計忽略了人們?nèi)粘Ｉ畹膹?fù)雜性，帶來極大的不便，比如：人們總會在同一時間為了相同的功用趕往同一片區(qū)域，交通堵塞極為嚴重，而到了夜晚，所有人都下班回家了，辦公區(qū)就如同一座死城。一套住宅里的功能區(qū)隔沒問題，是一家一戶之內(nèi)幾步之遙的事情。從一座住宅到一座機場或購物中心，再到一片社區(qū)、一座城市，在規(guī)模逐級放大的過程中，原來合理的事情就可能變得不合理了。

所以，當我置身D.C.中心區(qū)，看到橫臥的十字交叉，從議會大廈到林肯紀念堂，從白宮到杰斐遜紀念堂，便有一種不適感涌上來。憲法大道和獨立大道兩旁一棟一棟國字頭的博物館和聯(lián)邦政府辦公樓，整個區(qū)域之間，沒有商店，沒有餐館、酒吧，難找?guī)?，下雨了無處躲避，只有幾輛花枝招展的快餐車。

當然，D.C.沒有巴西利亞那般極致，但這一片中心區(qū)，也是從天而降的頂層設(shè)計。再厲害的規(guī)劃師終究是有天花板的，一代一代人，各自的現(xiàn)實需要匯集起來的體量，是規(guī)劃師沒法比的。歐洲是千百年生長出來的，至少用現(xiàn)在的眼光看，不曾有短期膨脹發(fā)展的階段，于是，層層疊疊密密匝匝，走到任何一個街區(qū)，都能看到年輪和趕不走的煙火氣。對比空降之城，我喜歡看到生長軌跡，喜歡看到從一些人、一片集市慢慢聚攏起來的城市。

旅行的意義

美國之旅結(jié)束后，我就已經(jīng)開始盼望下一個旅程。有時候會瞎想：為什么那么喜歡出門？網(wǎng)絡(luò)那么發(fā)達，隨便搜搜什么都有，還可以3D虛擬游覽。而且，現(xiàn)在這個世界越來越趨同，各個地方的市政功能差不多，各個地方的人也有著相似的喜怒哀樂，神秘感未知性越來越少。但是，還好，大體上的相似里，仍有千差萬別，概念上觀念上的了解、懂得，和真切的走進去、經(jīng)歷、感受大不相同。

有一次和作家李浩聊天，說到人的記憶，對于經(jīng)歷過的事情，很多外在的內(nèi)容可能慢慢變得模糊不清了，但是，在當時當?shù)氐母惺茏罱K會深刻地留在記憶深處。出去走，未必進入當?shù)氐牟┪镳^，未必和當?shù)厝擞泻苌羁痰慕涣鳌斎?，如果有興趣有時間，這些都是很好的內(nèi)容 ，我想說的是，即便沒有，那一段經(jīng)歷、感覺、印象，都屬于自己，附著在自己身上，成為自己內(nèi)在的營養(yǎng)，這大概是旅行最本質(zhì)的意義所在。

（責編：栗月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