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神

趙勤華

從前，羅州城北街住著一戶人家，主人叫羅慶。這人是個不務正業(yè)的二流子，每天都在想，如果有一個既不出力又能賺錢的活計就好了，簡直是異想天開、白日做夢。

這天中午，羅慶才起床，妻子王氏端來空碗空盤放到桌上，拉著臉說：“家里就剩這一個碗、一個盤子，還有一雙筷子，你快吃吧，你吃完我再吃?！绷_慶知道這是家里沒糧了，王氏在譏嘲他，埋怨他不爭氣。他不但沒生氣，反而高興地對王氏說：“快去把鍋賣了，再買張宣紙和一壇酒回來，為夫我的財運到了！”

羅慶在王氏耳邊嘀咕了半天。王氏一聽，既高興又擔心，如果事真成了還好，不成的話豈不是賠了鍋又白花錢。但看羅慶不像說著玩，就揭下鐵鍋去街上賣掉，換回一張宣紙和一壇酒。羅慶拿到紙，讓妻子收拾出一間小房子，他則直奔南街的畫匠馮亮家。

這馮亮年過四旬，靠畫扇面為生，尤其擅長畫動物，不管是天上飛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他都畫得栩栩如生。

此時，馮亮正在打盹，忽然被羅慶喊醒，只見羅慶掏出宣紙，說：“我聽一個跛足道士說，世上有個嗜酒如命的神仙叫‘小酒神，只要你按我說的畫出來，富貴自然送上門，我拿出一半好處給你，如何？”

馮亮不好駁他的面子，說：“好，要我怎么畫？”

羅慶說：“只需畫一個穿著黑衣、梳著沖天辮的小孩兒，腰上系個酒葫蘆，背上背個小布袋。另外，讓他騎在坐騎———一只灰色大老鼠身上?！?/p>

馮亮一聽，差點笑出聲來，心說：我倒要看你能折騰出啥花樣。他也沒深問，不一會兒就畫好了。羅慶一看，跟真的一樣，便拿上畫高興地回家了。

回到家，王氏已整理出一個雜貨間，羅慶急忙把畫像供奉起來，又搬來妻子買的那壇酒，取出一勺，灑在畫上小酒神的那只酒葫蘆上。說來奇怪，那酒剛灑上去，酒漬就干了，紙也沒濕。

羅慶又想起跛足道士對他說的話，請小酒神有幾個要點：畫像要逼真、葫蘆能裝酒、供奉要秘密、許愿要真誠。酒漬既然干了，說明葫蘆能裝酒?？磥恚裣烧娴恼垇砹?，下一步，就該許愿了。

掌燈時分，羅慶夫妻二人虔誠地叩拜后，許愿道：“馬財主家的廚房里，有很多雞蛋，求小酒神給我取些回來。好酒好招待，完成我心愿。”說完，就向那個酒葫蘆上灑酒，酒漬又立刻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羅慶夫妻急忙去廚房看，只見幾個空簍子果然裝滿了雞蛋，數(shù)了數(shù)，足足有三百多個。

原來，這小酒神在誰家受供奉，只要有酒喝，就能幫主人完成心愿。但因為坐騎是老鼠，只能晚上行動，用背上的小布袋搬運主人想要的東西，一邊搬一邊喝葫蘆里的酒，公雞報曉，便回到畫上睡覺。

夫妻倆高興壞了，因為沒有鍋，王氏便找來個爛陶罐，燒水煮起雞蛋來。二人餓壞了，一口氣吃了十個雞蛋。然后，羅慶找了個小簍子，數(shù)出一百個雞蛋給馮亮送去。

馮亮見羅慶上門送雞蛋自然有點驚訝，也沒多問，反正是別人送的，出事也找不到自己，管它哪來的。王氏呢，則推著木車子去街上把其余的雞蛋賣掉，又拿賣雞蛋的錢買來了新鍋和十斤大米。

羅慶回到家就盼著天黑，以便再次許愿。好不容易天黑了，二人又叩拜許愿：“米行羅掌柜家大米最多，求小酒神給取來一些?！钡诙?，家里果真多了滿滿一布袋大米。

于是，羅慶家里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囤里裝滿了大米，麻袋里裝滿紅棗，布袋里裝滿大豆，竹簍里盛滿雞蛋，就連破席子上都堆滿了核桃……羅慶把它們換成錢，逐漸富裕起來，半年后成了個小財主。

這天晚上，羅慶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不能總要那些小東西，折騰人又不值錢，為何不試試直接要銀子呢？

于是，夫妻二人許愿：求小酒神取來馬財主家的碎銀。說完，又向酒葫蘆上灑一勺酒。第二天，錢箱子里果然多了六十兩碎銀子，把夫妻倆樂壞了。

像往常一樣，羅慶裝了二十兩給馮亮送去，不想被王氏攔住了：“你傻了，這是銀子，不是雞蛋，不能送！”打這兒起，羅慶再也不給馮亮送東西了。

一年后，王氏生子，要辦滿月宴，馮亮前去祝賀。喝完酒，馮亮溜達到后院上茅房，忽然酒勁上來，醉倒在地，又順著坡滾到了深草叢里。

月牙升天上，馮亮才醒來，發(fā)現(xiàn)耳房的后窗亮起燈來。他本來就有意探聽羅慶為何不再給自己送東西，見眼前有機會，便走向小窗邊，聽里面羅慶夫妻說話。

羅慶問：“城里家家都許過愿了，今天許誰家呢？”

妻子答：“許愿本上都記著呢，南街畫匠馮亮家還從沒去過。”

羅慶說：“對，怎么把他忘了。小酒神，你去馮亮家取些碎銀子回來，我再給你一勺好酒?！?/p>

小酒神？馮亮忽然想起來去年畫像的事，原來這小酒神能幫主人偷東西，看樣子已偷遍全城，今天輪到自己家了，羅慶真是壞了良心！不行，得想辦法治治他。

等羅慶夫妻二人離開后，馮亮推門而進，看到墻上掛著的是觀音畫像，掀開觀音像后面還有張畫像，正是“小酒神”圖。

馮亮是畫匠，為了隨時給人畫畫，多掙倆錢，隨身帶著一個精致的小匣子，里面放著筆和半瓶墨汁。馮亮眉頭一皺，急忙取出筆墨忙活了一陣，之后翻墻出去回家了。

次日一早，羅慶夫妻打開錢箱子，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一小塊碎銀子，比花生豆大一點兒。夫妻一想，明白了：馮亮是個窮鬼，家里只有這點碎銀子，小酒神一個來回就搞定了。

夫妻倆不甘心，到了晚上，又開始許愿：“做銀器生意的宋公子昨日從京城返鄉(xiāng)，肯定帶回來不少好東西，求小酒神把宋家最值錢的寶貝取回來?！?/p>

結果，天還沒亮，羅慶夫妻就被一陣砸門聲驚醒了，原來是宋公子帶著官兵前來搜查。幾個官兵很快搜出一個大箱子，里面除了一個厚厚的許愿本，還有一只普通的鐵質挖耳勺。

原來，那宋老爺做鐵耳勺發(fā)家，幾十年來，靠誠信經營，積攢下這萬貫家業(yè)，又開起了銀器店，還把分店開到了京城。俗話說：創(chuàng)業(yè)容易守業(yè)難。為了警示兒孫，宋老爺一直用最早創(chuàng)業(yè)時的一個鐵耳勺。宋公子給他打了個金的，老爺執(zhí)意不換，說：“在宋家，這個鐵耳勺最值錢，啥寶貝都不換！”

宋家上下都知道，老爺那個鐵耳勺勝過金銀寶石。羅慶夫妻要宋家最值錢的寶貝，所以，小酒神就偷走了鐵耳勺。

早上，宋老爺起床時，一摸鐵耳勺不見了。家人一聽“寶貝”丟了，發(fā)動全家上下找起來。有個眼尖的下人發(fā)現(xiàn)，有斷斷續(xù)續(xù)的墨痕一直延伸到羅慶家門口。于是，宋公子便報了官。

羅慶哪里知道，前天晚上馮亮用酒稀釋了濃墨汁，噴到了酒葫蘆上。小酒神偷馮亮那塊唯一的碎銀時，就喝酒喝吐了；等小酒神偷完鐵耳勺，酒里還有墨汁，于是一喝又吐了，一邊喝一邊吐，留下了一道墨痕。

官府先打了羅慶一頓板子，然后判羅慶按許愿名冊，一一賠付失主。羅慶只好賣掉宅子，可還是不夠，王氏一氣之下帶著孩子回了娘家不再回來。

羅慶一夜之間從富到貧，一下子瘋掉了，開始滿街要飯。要到馮亮家門前，馮亮給了他幾個熟雞蛋，嘆息著說：“我慢慢還你的雞蛋吧，不靠雙手勞動，?？客衢T邪道兒，肯定要遭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