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電梯

【美】羅伊絲·格雷西　羅伯特·溫伯格

億萬富翁賽樂斯·卡爾宏是典型的自我中心主義者，冷酷無情、刻薄寡恩，從不關心自己的員工，眼里只有客戶手中的錢。作為全美第五大存貸機構——曼哈頓國民信托公司的控股股東，賽樂斯在一個星期之內樹立的仇家比別人一生的都要多，但是他一點兒都不在乎，把普通人看作是草民，甚至是蟻民，可以任意踩踏。直到有一天，他終于明白，不管窮人還是富人，在錯誤的時間走到了錯誤的地點，結局都會很慘。

我的老板潘妮洛浦·彼得斯小姐在曼哈頓國民信托公司開有賬號，每周五都由我替她去曼哈頓把一個星期賺來的錢存起來。潘妮洛浦是一位私人偵探，做這一行很有天賦。雖然她的收費高得驚人，但是依然門庭若市，生意興隆。她負責動腦子，我給他打雜。

我叫肖恩·奧布萊恩，作為潘妮洛浦的助手，不僅幫她打理一切偵探業(yè)務，而且負責記賬和財務收支，并為她采購除食品之外的生活必需品。當然，如果老板有需要，她吩咐的其他事務我也樂意為之。大家都知道著名偵探歇洛克·福爾摩斯有華生搭檔，尼祿·沃爾夫有阿爾奇·古德文協(xié)助，潘妮洛浦·彼得斯呢，很幸運，她有我的支持。她平易近人好相處，付給我的薪水也很高——比我想象的還要高。

我和賽樂斯的不期而遇有點兒偶然。那是星期五的上午，我正在曼哈頓公司大廳里排隊存款——這個星期的生意比較好，能存一萬五千美元。我穿著暗灰色、細條紋的雙排扣套裝，里面搭配白襯衫，戴一條黑白相間的領帶。我的領帶都是名牌，今天這一條是老板送我的圣誕節(jié)禮物。平時不工作的時候，我喜歡穿便褲和馬球衫，一旦工作起來就必須穿著得體，因為代表的是潘妮洛浦，她要求我在正式場合展現(xiàn)出高貴、儒雅的形象。她的解釋很簡單，富人在外出時絕不會讓人感覺他穿著古怪、不修邊幅，相對應的，窮人一般不會過多地考慮這種事。

排隊的時候，我不由得浮想聯(lián)翩。一般來說，每周五晚上潘妮洛浦會在別墅的大客廳里觀看超大屏幕的液晶電視，但最近業(yè)務太繁忙，從夏天開始我們就沒有好好看過電影。她喜歡看推理、偵破類的影片，我們經(jīng)常為其中的情節(jié)進行辯論。今晚又是星期五了，不知網(wǎng)上是否發(fā)布了新的電影。就在這時，一名婦女的驚叫聲打破了大廳里的寧靜。職業(yè)敏感讓我毫不猶豫地拎著包便直奔驚叫聲傳來的方向。

電梯前，一名身穿銀行制服的黑發(fā)少婦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她雙手蒙住眼睛，嘴里仍在持續(xù)不斷地發(fā)出時短時長的刺耳叫聲。保安先趕來控制場面，其他人也跟著圍了過來。不一會兒，趕來看熱鬧的人臉色開始由白變綠。一個和我年紀差不多、穿著名牌三件套的男子從人群中擠了出來，還沒喘口氣便彎腰作嘔吐狀，我連忙給他指明衛(wèi)生間的位置，他扭頭就沖了過去。見此情景，我想盡辦法擠進騷動的人群。

停住的電梯小巧精致，不像其他公共電梯那樣裝有鏡子和攝像頭。電梯四壁用紅木裝飾，頂棚處吊有一盞大燈，照得里面金光閃閃。地板上鋪有厚厚的綠色地毯，一看就是十分高檔的手工編織物。電梯旁墻壁上的銘牌顯示，這是首席執(zhí)行官賽樂斯·卡爾宏的專用電梯。再看地上，尸體軀干被一分為二，血淋淋的頭顱落在綠色地毯的另一旁。很明顯，這起慘烈的謀殺發(fā)生在電梯轎廂內。電梯四周墻壁及頂棚上都有濺血的痕跡，死者頸脖處也依然在淌血。雖然我不是法醫(yī)，但也清楚地知道，賽樂斯先生剛剛被殺不到兩分鐘。這個慘不忍睹的現(xiàn)場是我辦案以來遇到的最震撼的現(xiàn)場之一，兇案發(fā)生在密閉且正在運行的電梯之中。而那名銀行女職員碰巧遇到電梯開門，里面的尸體慘狀真是嚇壞了她。

電梯里面沒有其他人，而且是他一個人專用的。他為了保護隱私，沒讓安裝攝像頭。我感覺這不僅是一起密室謎案，而且可以帶來潛在的客戶和高昂的傭金，于是拿出手機撥打潘妮洛浦的電話。

“喂?！彼穆曇粢廊荒敲椽毺?，總是把詢問的口氣用敘述的方式表達出來。

“老板，我正在銀行里，賽樂斯·卡爾宏總裁在他的專用電梯里被人殺了，但目擊證人說，電梯開門時里面沒有其他人。非常奇怪，有興趣嗎？”

“有點兒意思?！迸四萋迤只卮?，“曼哈頓公司不可能長時間承受這一事件所帶來的壓力，那會給他們帶來很大的負面影響。你在現(xiàn)場別動，盡可能多地搜集情報。別忘了，代我問候諾頓警長，他應該馬上就會趕到。”

“說曹操，曹操就到?！蔽倚χf道，掛掉手機的瞬間，一輛警車出現(xiàn)在路邊。

紐約市警察局有世界著名的警察隊伍和出色的命案偵探——諾頓警長就是其中之一。

“真是糟透了！”諾頓警長脫口而出，其聲音猶如卡車壓在碎石上，非常刺耳。他骨架大，身高195厘米，體重卻只有72公斤，兩頰深陷、鷹鉤鼻子、完全禿頂，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行走的骷髏。

“好殘忍的現(xiàn)場！”諾頓那雙鷹眼掃過圍觀的人群，好似禿鷹在看腐肉?！耙粋€也不能離開，都待在大廳里，準備接受問話。”他皺緊眉頭，轉眼看著我，“尤其是你，奧布萊恩，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卷入這場兇殺案的?！?/p>

人群突然后退兩步，把我顯露出來，就像是發(fā)現(xiàn)了一條得了狂犬病的瘋狗。

現(xiàn)場詢問持續(xù)了一個來小時，諾頓警長問了一部分，他的助手斯坦利·德雷爾調查了一部分，而我的一切工作，肯定是排在最后。就在我準備進行相關取證時，三名身穿高檔、筆挺西服套裝的中年男子從公共電梯里走了出來。他們身后跟著一名穿綠灰色制服的矮壯男子，滿臉迷惑的神情，胸前的姓名牌寫著：工程師羅杰·斯特恩。

我的位置離諾頓警長不遠，于是試著混進人群了解情況，幸運的是沒有人注意到我，本來像我這種身高和體重，站在人群中是很顯眼的。

“我是蓋雷特·卡爾宏，總裁賽樂斯是我的哥哥。太可怕了，警長，這是悲劇，有什么線索嗎？是意外事故，還是自殺？”說話的人在他們幾人之中個子最高，黑發(fā)中摻雜著些許銀絲，嘴唇很薄，不帶血色。

“意外事故？自殺？這種斬首的方式可能嗎？如此自殺，技術難度也太大了吧。蓋雷特先生，恐怕你的哥哥是被謀殺的?！敝Z頓警長的話音被口里正嚼著的口香糖干擾，需仔細聽才能辨別。

“不可能！”穿高級套裝的第二個人插嘴說，他個子稍矮、微胖，戴棕色眼鏡，嘴唇周圍長著一把濃密的黑胡子?！拔覀內硕伎匆娰悩匪挂粋€人進了電梯，這是高級專用電梯，可以從40層直達地面，運行時間僅兩分鐘。兇手能在兩分鐘之內割斷我岳父的頭顱并迅速消失？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p>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諾頓警長問。

“湯姆·萬斯?！贝髯厣坨R的人答話，“我娶了賽樂斯·卡爾宏的女兒，也是蓋雷特的親侄女?！?/p>

“哦，謝謝你的信息，萬斯先生。”諾頓警長顯得平靜而友好，好似在談論天氣而不是殘忍的謀殺。對他來說，打擊犯罪是他的職責，這么多年接觸的尸體夠多的了，已經(jīng)不會帶有太多的情緒。

警長轉向他們中的第三名成員，問：“拉爾斯頓·卡爾宏？我們好像在市長主持的春季慈善基金籌集大會上見過?！?/p>

這人身材高挑，淺棕色頭發(fā)，淺棕色眼睛，是他們之中最年輕的。他對警長點點頭道：“是的?？磥砦页闪四愕念^號犯罪嫌疑人，賽樂斯是我的繼父，他一死，我好像能繼承一大筆遺產似的?！?/p>

“不是這么說話的，我已經(jīng)了解過你們家族，你確實是受益者，有很大嫌疑，但是你的親戚們也同樣值得懷疑。作為公司的三大股東，死者的弟弟、繼子和女婿，你們三人都能從賽樂斯的死亡中獲利——一夜暴富的那種。而且，大家都聽說了，你們曾要求賽樂斯放棄首席執(zhí)行官的位置，但是他多次拒絕，所以，請大家不要流出鱷魚的眼淚了。等錄完口供，你們就可以放松地大喝一頓了，如果是我，我也會這么做的?！敝Z頓邊說，邊推測道，“聽你的口氣，你們好像能夠互相證明案發(fā)時不在現(xiàn)場？”

“是的，我們和這件事沒有任何瓜葛。今天的每周董事例會結束以后，我們都待在40層的接待大廳里面，很多人看見賽樂斯獨自走進電梯，還和我們揮手告別。后來前臺打電話來，我們才知道出了事?！迸鋈f斯附和道。

“不要過早地下結論?！敝Z頓警長說，“我希望你們和自己的律師聊聊，等我們錄完口供，你們就自由了。小心媒體喲?！?/p>

萬斯不時地皺眉、揉眼睛——那是頭痛的正常表現(xiàn)。我理解他的處境，畢竟是自己眼皮底下發(fā)生謀殺案，而且是在內部封閉的電梯里，這實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就在此時，諾頓好像發(fā)現(xiàn)了我，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沒有說什么?；蛟S他已經(jīng)想起了潘妮洛浦，這也是正?，F(xiàn)象，畢竟，她破獲了很多的“不可能犯罪”案件。雖然她足不出戶，卻能決勝千里，這一點，連我也無法解釋。

諾頓又開始了問話，這次輪到矮壯的工程師羅杰·斯特恩。

“今天上午你也在大廈40層，為什么？”

“賽樂斯先生說，他辦公室的空調不好用。一般來說，遇到這種情況，我都是派普通技術員去維修的，但他是老板，所以我得親自動手?！?/p>

“也就是說，賽樂斯離開辦公室走進專用電梯的時候，你也在一旁？”

“是的，長官?！绷_杰經(jīng)理答道，接著張開雙手，“請您不要用這種眼光看著我……他進電梯，門一關上，我就回到了辦公室，并沒有進電梯。萬斯先生剛剛說的都是真的，電梯是密閉的，沒人能鉆進去，更不可能作案后迅速離開?！?/p>

“電梯有可能在其他樓層停留嗎？”警長問，“比如說，電梯停止后門開了，兇手跳進去用刀砍斷賽樂斯的脖子，接著又迅速退出來，數(shù)秒鐘就搞定。”

“聽上去像是007詹姆斯·邦德的故事?！绷_杰搖搖頭，“這部電梯完全是按賽樂斯自己的意思設計并安裝的，一直都是他個人專用，必須用鑰匙開鎖才能進去，而且是從第一層直達四十層，中間不會在任何樓層設置停留?！?/p>

“還是忘記之前的推測吧。”德雷爾插話，他是諾頓的助手，剛從電梯里走出來，“傷口干凈整齊，邊緣部分干脆利落，基本上是一刀兩斷?？梢姡瑑雌麂h利無比，與斷頭臺的大鍘刀類似，不可能是砍的?！?/p>

“恐怖！”諾頓警長不住地搖頭，聲音里充滿無奈，“只能說是恐怖！”說完，又對著電梯的方向說，“伙計們，還有什么需要討論的？有什么新的發(fā)現(xiàn)嗎？”

“地毯里發(fā)現(xiàn)染上了鮮血的、只有牙簽尖那么大的微量木屑。”一個警員回答。

“電梯頂棚上有窗，對不對？”諾頓問，“或許兇手是從那兒溜進來的?！?/p>

“根據(jù)建筑規(guī)范，每個電梯的頂部都有活動窗，不過窗是從外面拴住的，里面的人打不開。我需要先把電梯降到地下室，然后從這里爬上電梯的頂棚，進行徹底檢查?！绷_杰說。

“趕快動手呀！”警長命令道，臉上充滿了期待，“我的人也要上去，沒關系吧？”

“沒關系的?！绷_杰掏出一把大號鑰匙，即刻準備工作，“我只要幾分鐘就可以。”

我趕緊抓住這個空隙把情況向老板匯報。多年的經(jīng)驗讓我熟稔怎么高度概括現(xiàn)場情況，簡短但不遺漏任何蛛絲馬跡。每當這個時候，潘妮洛浦都會靜靜地聽我說。

“木屑？”她重復了一句，“有趣得很，電梯降下來了嗎？”

“降下來了。”我踮起腳，“警長他們正在檢查頂棚，那上面有很厚的一層灰?？磥?，兇手不是從頂棚進入電梯的。警長的臉色很難看?！?/p>

“當然不是。”潘妮洛浦說，“請警長讓你看看尸體正上方的頂棚，找找那上面的灰塵變化，然后給我電話?！?/p>

“你是指頂棚上灰塵的斑點？”我自言自語。出乎意料的是，警長很大方地讓我四處查看。他現(xiàn)在的心情非常不好，但絕不是傻子，他看見我打電話，知道是潘妮洛浦的主意。諾頓警長從不排斥潘妮洛浦的幫助，他要的是名譽，以及犯罪分子受到法律的懲罰，而潘妮洛浦要的是錢，兩者各取所需。果然不出老板所料，我在她指定的位置上發(fā)現(xiàn)了幾處斑點。我把看到的情況告訴了諾頓警長，又打電話向老板報告。

“哦，具體情況。”

“確切地說是三個斑點，技術人員正在勘查?！?/p>

“是賽樂斯的血跡嗎？快去請諾頓警長接電話。”潘妮洛浦說道。

“嘿，警長，老板請您接電話?！蔽液暗馈?/p>

諾頓二話沒說就接過手機，通話時間不長，但是看見他不停地點頭，這種樣子很少出現(xiàn)在他的身上。

“九點比較合適?！闭f完，警長掛掉手機，囑咐我，“你先回去吧，潘妮洛浦叫你去她辦公室。晚上九點我和其他人準時到你們那兒。”

“好的，恭候光臨。我會準備好比利時巧克力，您喜歡的口味?！?/p>

他咕噥了一聲，像是在說謝謝，這是很讓人意外的。回到辦公室后，潘妮洛浦叫我畫了一幅詳細的現(xiàn)場示意圖，包括電梯的情況和尸體的樣子。

我屏住呼吸靜待她的贊揚，她足足看了五分鐘，一直沒有反應。

“簡潔明了！”她終于開口，然后把示意圖遞給我，“一個簡單的案子可以讓我們賺一萬美元?！彼蛭覔]揮手，“去廚房幫忙吧，還得為晚上光臨的客人們準備咖啡和蛋糕呢。”

“是在您揭發(fā)兇手之前還是之后上咖啡呢？”我下意識地問，其實我早已知道答案。

“當然是之后，有殺人犯在場，怎么能全心品嘗咖啡呢？去做事吧，我現(xiàn)在不能向你透露任何信息。”

要男人到廚房給女人準備飲食，我對此有些不屑。空氣中散發(fā)著咖啡和巧克力的醇香。

晚上九時，諾頓警長來了，還有他的助手斯坦利·德雷爾。跟在他們身后的是三名銀行董事會成員以及工程師羅杰。他們沒有帶律師，這是事先交代的，一旦律師在場，事情就會變得復雜，說不定要扯到天亮。

“紳士們，歡迎大家光臨，潘妮洛浦小姐正在書房恭候諸位。”我在門口迎接他們。

書房很大，靠墻的書架有天花板那么高，里面的書五花八門，從人類學到動物學，她全都看過一遍。地板上鋪的是摩洛哥手織地毯，墻上掛滿了世界各地的特色紀念品，顯示著她的客戶來自世界各地。這間書房最大的特點是沒有窗戶，書房的正中間是一張烏木桌，在白光下發(fā)著耀眼的光芒。桌上擺有對講系統(tǒng)和一沓白紙。在木頭河馬雕塑后面是一把高背靠椅，上面鋪有黑色的皮革。桌子前擺放著六張厚重的木椅，均用紅色軟墊鋪就，無不顯現(xiàn)出高雅。

“請坐，潘妮洛浦小姐馬上就到?！蔽艺泻艨腿说?。諾頓警長還是老樣子，直奔最右邊的椅子坐下，他的助手德雷爾則坐在最左邊的椅子上，四位銀行客人相繼在中間的四把椅子上坐好。一分鐘后，潘妮洛浦推開門，徑直走到書桌后的黑皮椅子處，微笑著朝大家點點頭。出于禮貌，大家也笑。潘妮洛浦長得就像一個發(fā)了福的模特，勻稱的身材，小巧的鼻子，性感的雙唇，帶著點兒胖。她很懂得裝扮自己，今晚她穿著一件無袖綠色襯衫，外加白色披肩。耳墜是耀眼的綠寶石，和眼睛的顏色很搭。短而直的披肩發(fā)，雙眼發(fā)出直抵人心的光芒，充滿睿智，又透露出天真無邪的氣質。

老板講話的時候我一般都站著。

“晚上好，紳士們。”她的聲音柔和圓潤，“大家在百忙之中光臨寒舍，非常感謝。”

“為什么不在明天的理事會上一起討論？”女婿湯姆·萬斯接話道，“已經(jīng)很晚了，我都被警察搞得筋疲力竭了?！?/p>

“可以理解?！迸四萋迤蛛p手撐頭，向前傾傾身子后開始陳述理由，“兩個原因。第一，我患有陌生環(huán)境恐懼癥，所以只能在這間辦公室里處理事務。如果外出，會遭受莫名其妙的恐慌。我想大家應該理解我的苦衷，因為我離不開這間屋子?！?/p>

“這意味著，你被變相關押在了這間房子里，猶如籠子里的金絲雀?！比f斯調侃道。

潘妮洛浦聳聳肩：“沒辦法，與生俱來的。但是我能賺錢，相比其他心智不健全者，我感覺自己很幸運。”

“你說有兩個理由，第二個是什么？”這次接話的是受害者的弟弟蓋雷特·卡爾宏，他一直用手指敲打著椅子扶手，顯得很焦慮。

“你攤上大事了。”潘妮洛浦說，“你們銀行總裁被人殺害在眼皮底下，新聞媒體一定非常感興趣，這個星期的頭條新聞非你們莫屬，尤其是兇手還沒有被抓獲歸案，你們的內部保安系統(tǒng)將遭到嚴重質疑。信譽危機、負面影響會招致成百上千的人關閉賬戶，而且，新聞媒體一貫對沒有破獲的離奇謀殺案念念不忘……你說對不對？”

“嗯……”蓋雷特支支吾吾。

“我同意你的說法，那么，你能做什么呢？”萬斯插嘴道。

“或許是天生的恐懼癥造就了我的特殊協(xié)調感，我有著超強的智商。我是搞咨詢工作的，經(jīng)常為大企業(yè)解決疑難問題，也經(jīng)常和政府部門打交道。紳士們，如果你們答應付給我一萬美元的傭金，今天晚上我就替你們找出兇手，趁現(xiàn)在還沒有擴大影響，把問題解決在萌芽狀態(tài)。你們作為銀行的大股東，有權決定這種交易。我這里有標準的合同文書，你們簽字即可，諾頓警長將作為證人?！闭f完，她從抽屜里拿出幾張紙。

“啊……如果我們不接受這個虛高的報價呢？”蓋雷特的口氣有點兒氣急敗壞。

“那你就等諾頓警長和紐約警察去找出兇手吧，好像時間會長一點兒?！?/p>

“哦，我感覺來這里本身就是一場鬧劇?！闭f完，蓋雷特起身。

“閉嘴，蓋雷特，坐下吧?！迸鋈f斯大聲喝道，轉身盯住潘妮洛浦，“如果我們簽了合同，你保證今晚就給我們找出兇手？我們不想陷進去出不來，不想糾纏于由此而產生的負面影響?！?/p>

“簽下合同，我馬上開始。你可以問諾頓警長，我曾經(jīng)幫他解決過多起疑難案件。警長，對不對？”

“潘妮洛浦小姐確實協(xié)助我們破獲過很多案件?！敝Z頓不情愿地說道，這種場面讓他十分尷尬，但他又不敢得罪我的老板，“如果她說能找出兇手，那肯定行?！?/p>

“那太好了?！比f斯說完便抓起桌上的筆，瀟灑地簽下了自己的大名，“你們倆也過來簽名，不簽的說明心里有鬼?！?/p>

“胡說八道?！鄙w雷特反駁，不過，他還是拿起合同仔細閱讀起來，最后也簽了名。

受害者的繼子拉爾斯頓聳聳肩，一眼都沒看就簽了名，口里在說“我又沒有殺人，有什么好擔心的”。

“兇手往往都很自信?！迸四萋迤中Φ?，“總認為自己比其他人聰明，認定別人發(fā)現(xiàn)不了他的犯罪行為。諾頓警長，現(xiàn)在請你簽字作證。”

諾頓一聲沒吭地簽了名。德雷爾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我，我搖搖頭。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他們幾個人中誰是兇手。

潘妮洛浦拿起合同瞄了一眼，順手將其放進抽屜，接著掃視全場。

“賽樂斯總裁被殺時，你們都在40層樓上，包括你，羅杰先生，對不對？”

“是的，”羅杰回答，“我在總裁辦公室里修理空調。警察也問過這個問題?！?/p>

“你還告訴過警察，電梯不可能在其他樓層停留，并上下客人？”

“是的?！彼麧M臉疑惑，不知道潘妮洛浦為什么要這么問。

“電梯的頂棚窗戶是按你的意思上好鎖的？”

“是的，至少有兩個月沒人碰過了?！?/p>

“兩個月？”潘妮洛浦重復道，“從什么時候算起？你曾經(jīng)用細絲線搞成線圈，再通過電梯頂棚燈的電線孔連接到外面的木條上，難道已經(jīng)過去兩個月了？”

羅杰的臉霎時變白：“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怎么一點兒印象也沒有?！?/p>

“不，你很清楚，讓我來解釋一下細節(jié)。出于某種原因，你計劃殺害賽樂斯先生。我聽說他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我相信警長很容易發(fā)現(xiàn)你的作案動機。不管怎么說，像大多數(shù)兇手一樣，你不想一命換一命?！?/p>

羅杰緊緊地盯住潘妮洛浦，好像被催眠一樣。德雷爾和諾頓警官都已站起身，我則站在羅杰的身后，這就是為什么潘妮洛浦破案時我不愿意坐著的原因。

“殺害賽樂斯先生的計劃對你這么聰明的人來說并不難。兩個月前，你把一卷細小的鋼絲放口袋里帶了進來，當電梯升至40樓最頂層時，你在電梯頂棚的框架上放置了一根小木棒，然后將鋼絲的一端固定在了木棒上，其他大部分鋼絲則放在了電梯的起重鋼絲繩上。這卷鋼絲隨著電梯升降了兩個月。由于鋼絲特別纖細，如果不特別仔細觀察，一般人很難發(fā)現(xiàn)?！?/p>

“什么話？”羅杰支支吾吾，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

“今天上午，賽樂斯叫你修理空調，機會終于來了。電梯停留在40樓，剛好是最頂端。你找準時間進入電梯機修間，找到頂棚外的鋼絲線頭，把它掛在轎廂的外支撐架上。這個支撐架是運行轎廂的固定裝置，為了防止滑動，你還在線結處插入了一根木條，接著用鑰匙開啟電梯轎廂——你是修建經(jīng)理，所以有電梯鑰匙。你把另一端的線頭從燈孔中拉下來，團在一起放在電梯入口處，然后關上電梯，圈套就設置好了。就像是森林中抓野獸的繩套，電梯一啟動，立刻抽緊。你是工程師，攝像頭也由你負責，所以你完全可以避人耳目地干這些事。何況，賽樂斯反對在他的私人場所安裝攝像頭?！?/p>

“放屁，簡直是胡說八道?！绷_杰喃喃自語。

“不要慌，聽我繼續(xù)說。賽樂斯先生走進電梯，關門，電梯運行，轎廂急速下降。由于線的一端套在固定的支撐架上，鋼絲線迅即被拉直，線圈收緊，賽樂斯的上半身被綁縛在大線圈內，線圈往上縮，在脖子處卡住，收攏。由于速度太快，力量又特別大，鋼絲圈就像一把無比鋒利的刀，在脖子處勒緊。如施行絞刑一般，由于下降速度特快，他的身體被吊起，脖子被勒斷后頭和身體分離。轎廂還在下降，線圈切斷脖子后又從電線孔往上脫出，上面的血滴灑落在灰塵上，形成了血斑。轎廂下到地面時，里面已沒有任何鋼絲線的痕跡，一起非常完美的密室犯罪就達成了。”

“可惡！我聽說過用鋼絲圈絞死人的，沒聽說過這東西還能置人死地?！钡吕谞杺商脚?。

“電梯下降的力量比人類想象的大得多，德雷爾先生?！迸四萋迤掷^續(xù)說，“如果你現(xiàn)在去檢查40層的電梯起降間的支撐架，還能夠發(fā)現(xiàn)一些殘留的鋼絲線。由于你們警察高度的責任感和勤勤懇懇的敬業(yè)精神，以致羅杰經(jīng)理還沒有時間來得及銷毀證據(jù)。能夠接觸電梯維修間，并從容安排這些陷阱的人，大家都一目了然吧?！?/p>

羅杰經(jīng)理一言不發(fā)。

“另外，總裁專用電梯里雖然沒有攝像頭，但是你去電梯機修間的路途中總會有監(jiān)控的，那里面一定能夠看見你的行動軌跡，也完全可以證實我的推斷。”

大家都屏住呼吸，盯住羅杰。

“總裁確實令人憎恨，羅杰經(jīng)理，鋼絲還掛在支撐架上吧？”潘妮洛浦問。

羅杰痛苦地點點頭，聲音在發(fā)抖：“應該還在那里，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也不在乎了，用我的小命換那個老混蛋的命也值了。他想方設法要強奸我的女兒，并多次威脅我，我恨不得他馬上就去死！”

“把這些都告訴陪審團吧，多找?guī)讉€人來證實他的罪行和丑惡。你應該可以得到五年的緩刑判決，市政廳會安排你擔任維修工作來進行折抵的?！?/p>

諾頓警長和德雷爾警官帶著羅杰走了，臨行前諾頓警長瞄了我一眼，我趕緊抓了一把比利時巧克力遞給他。

回到書房，潘妮洛浦正在給三名董事會成員解釋案情，她雖然沒有到現(xiàn)場卻能通曉其中的奧妙。新鮮咖啡和巧克力蛋糕擺上桌，氣氛輕松，老板們都懂得享受生活。

“這起案子其實很簡單，能進出電梯轎廂并安排作案的人并不多，一般的人是不可能做到的，比如說你們幾個老板就不方便，所以我第一時間就淘汰了你們三個。羅杰是重點懷疑對象，我們要做的只是找出他的作案手法而已。電梯地毯上有染血的木屑，木屑是從電梯頂棚處掉下來的。這就存在疑問，電梯里面怎么會有木屑呢？電梯頂棚只有電線穿過，那就是在電梯運行過程中從那里掉下來的。我把此案假設成套索殺人，只要我們能在電線穿過的位置，也就是外頂棚的面板上找到血滴，就能證明是有人故意為之。后來，我的助手打電話告知我說確實發(fā)現(xiàn)了血斑，而且在灰塵中十分明顯，這就證實了我的假設?！?/p>

“你真是天才！”拉爾斯頓·卡爾宏感嘆說，“謝謝你洗刷了我們的嫌疑，也替我們報了仇?！?/p>

“這個世界充滿著神秘?！迸四萋迤忠贿叧灾煽肆Γ贿吰穱L著咖啡，咖啡因加重了她的陌生環(huán)境恐懼癥，“其實大家都能發(fā)現(xiàn)其中的端倪，多看一些推理小說就行了。”

潘妮洛浦破案后總是很謙虛，特別是拿到一萬美元的傭金時，更加顯得虛懷若谷、和藹可親。

責任編輯/謝昕丹

插圖/杜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