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坤：尋意在詩外

陳晶

全新風尚3.0系列 M扣英倫綠斜挎包和全新1858系列 兩地時經(jīng)典黑腕表均為Montblanc黑色廓形風衣 Ralph Lauren

黑白格紋大衣 Ami金屬戒指 均為Bottega Veneta

全新風尚3.0系列 M扣英倫綠斜挎包和全新1858系列 兩地時經(jīng)典黑腕表均為Montblanc棕咖色夾克、米黃色圓領(lǐng)襯衫和棕咖色闊腿長褲 均為Zegna棕色運動鞋 Loro Piana

本體是一塊橡皮泥

他頭戴一頂竹篾斗笠，笠面涂了一層桐油。身穿藏青色粗麻長衫，洗得有些褪色卻很干凈。作為天水一名小小主簿，陳恭總是謹小慎微，縱然四下無人，也是小心翼翼。唯有夜深人靜，跪坐案幾，掏出細竹管中的麻紙，才是他身為蜀諜的樣子。

在《風起隴西》里，陳坤的肢體語言很耐看，如同打太極拳，在一招一式間流動，越?jīng)]有臺詞的地方越顯功力。陳坤分享過，他曾在家中放了幾臺微型攝像機，記錄自己下意識的樣子?！捌鋵嵨覜]琢磨肢體，”陳坤說，“相信角色，表演時覺得人物應(yīng)該是那樣的，就演了。是下意識的?！?/p>

路陽有一張很喜歡的工作照。演員坐在房檐下候場，他過來說戲，郭剛蹺起二郎腿，憊懶地笑;糜沖歪斜著肩，玩世不恭;陳恭雙膝并攏，長袍下擺齊整，一派恭肅。盡管是休息，但每個人都在角色中。在追劇時陳坤也會復(fù)盤，“有時路陽覺得很好了，我認為自己還能更好一點”。

他一直覺得，作為演員，自己的本體是一塊橡皮泥。“看你愿意怎么去捏它，捏出一個屬于作品的、應(yīng)有的結(jié)果?！毖荨短焓㈤L歌》時，他是少年帝王的身體;到《風起隴西》，他是基層小人物的身體?！澳蟮姆绞讲皇怯檬?，是對人物的理解和解讀，一開始不斷地校準，幾個星期之后，他好像慢慢地自己活了。”

這部戲情緒內(nèi)斂，演員鮮有表達時機。五仙道的茂林溪水邊，陳恭想碰觸翟悅卻收回了手，多少無限情意，都在瞬間克制。陳坤卻覺得“甚好”?！拔沂莻€太容易表達情感的人，哭是極致地哭，高興是特別高興。路陽的這種敘事方式給了我一種不同的創(chuàng)作角度，我們倆的這種組合，對我來說感受很特別、很不一樣?！?/p>

有一個鏡頭，他在雨中仰頭喘一口氣，繼續(xù)向前走，這是陳恭身上極濃的悲涼色彩。那個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的亂世，他以個體的死亡成就所有，擺脫了棋子命運。陳坤喜歡這種屬于舞臺的悲劇感，“努力到最后無法改變什么，就用生命抗爭。我喜歡戲劇化的東西，看起來是悲劇，但帶來一種希望”。

回到最原始的感覺

最近一段時間，他重新看武俠小說，讀《笑傲江湖》?！跋矚g那些捆綁在江湖里的，有情有義的東西?！苯鹩沟氖澜鐩]有臉譜人物，都是活生生的。他想說一個最喜歡的角色，略一沉吟，說出了郭靖?！拔蚁矚g他憨厚，喜歡他凡事沒那么聰明，笨一點好?！?/p>

少年成長的過程中，在大是大非的價值觀上，陳坤很少得到來自長輩的指引，“全靠自己悟”。他一度認為表現(xiàn)得聰明、反應(yīng)快就是對的，是生存準則?！皢斡H家庭的一種慣性，我不要讓別人覺得我笨，我一定是聰明、聽話有禮貌的。長大到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心里面真正喜歡的人是憨厚的?！?/p>

這一點在三十歲后他就明白了，生活沒有那么多針鋒相對、你贏我輸?shù)??！耙黄鸸彩碌臅r候，巴不得對方是聰明人，但是要想做朋友，我喜歡那個人鈍感一些?！焙芏鄷r候，他還是希望在生活里成為別人的朋友，而不只是共事。“以前花太多精力表現(xiàn)聰明，搞得很累，現(xiàn)在希望自己也憨厚?！?/p>

讀罷幾卷金庸，他又學(xué)起古琴。“是我媽媽想學(xué)，她70歲了，忽然說對這個感興趣?！币粋€星期上兩小時課，平時也會陪媽媽一起彈?！肮徘龠@種樂器我也喜歡，它有對話性，每個人彈出來的不一樣?！彼f自己又多了一件“愛而不精”的愛好，如喝茶、品香一樣，日子又多了一番興味。

聽到那英在臺上唱了一曲《守候》，覺得那樣自然好聽，技巧若有似無，想起自己曾經(jīng)也是個歌手，他忽然想再唱一唱。于是置辦一套錄歌的設(shè)備，用電腦連接聲卡、監(jiān)聽耳機、麥克風，然后不做混響、不做修飾地唱。“我就想聽聽自己本真的聲音，回到最原始的感覺創(chuàng)作?！?/p>

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算真的歌手，一直以來，都不夠有信心站在舞臺上。“一個人在家很放松，沒有表演性質(zhì)，幾十遍地唱一首歌，慢慢找到自己的聲音。在這樣的基礎(chǔ)上不斷優(yōu)化自己，慢慢真的會有進步?！变浲晁麜l(fā)給自己的制作人朋友，在線交流再改進。通過重新學(xué)習(xí)唱歌，他也想把這套方法用在吐字發(fā)聲上，用在說臺詞上。

疫情開始后，宅家的時間變多了，于是他開始收拾家里，練習(xí)做菜。以前沒學(xué)過，剛開始會放很多不同的佐料，拼命要把一道菜做得很豐富?！耙痪突疱佒笠磺校凑琢弦呀?jīng)加很多東西了。”現(xiàn)在他只用最簡單的調(diào)料，能吃出食材本身的味道。

陳坤一直相信，“要做好演員，就不止要琢磨表演”。不在劇組的時候，他把心思放在別處，去郊外踏青，和家人去山林尋些野趣;享受居家的日常，灑掃歸置，給花瓶換水。近來唱歌、學(xué)琴也是一樣，他提到陸游說的一句話，想要學(xué)詩，“功夫在詩外”?！澳阆氤蔀橐粋€好演員嗎？作用于本行的東西，一定在其他?！?/p>

紅色廓形長夾克和白色針織高領(lǐng)毛衣均為Prada

全新風尚3.0系列 M扣雙肩包和全新1858系列兩地時經(jīng)典黑腕表均為Montblanc白色西裝外套、白色紗質(zhì)飄帶襯衫和白色長褲 均為Valentino

焦灼與平靜相對論

若今年的時間、條件都允許，陳坤依然會“行走”，這已經(jīng)是第十二年了。有一年在海拔4300米的營地醒來，掀開帳篷第一眼，是雅魯藏布江奔騰而下的水。清晨的水冷冽刺骨，掬一捧拍在臉上，瞬間清醒。他喜歡扎營在河邊，聽著潺潺的流水入睡，從小在江邊長大，他知道流水能讓自己回到祥和與平靜中。

近來人們熱衷野炊露營，露營經(jīng)濟崛起，那些露營器具中，從卡式爐、碳鋼錘、煤氣燈，到餐桌上的各式瓜果、燒烤，都成為了一種新的生活方式?！捌鋵嵨覀兊穆稜I，只是途中必須的休息?！彼矚g這種簡單，行走的路上要穿越大山、蹚過河流，輕裝簡行，埋頭走路，最后抵達目的地。

最后一天早晨，他走出帳篷看到青山，山腰處飄動著一條經(jīng)幡。“行走的力量的露營，核心是與內(nèi)心的交流，而不是一種形式?！彼屯姓咴趲づ窭镎勑?，分享行走和止語的感受。他伸出自己的手臂，“以手指月，我們想討論月亮，如今人們只看到了這只手。兩種露營，只不過表面有點相似，一個是生活方式，一個是關(guān)于心靈的自我探討”。

前一段時日他感到生活茫然得無聊?！拔乙郧暗钠届o，是從非常焦灼的狀態(tài)中找到的，現(xiàn)在讓我天天閑待著去找平靜，我反而找不著，找到的只有無聊?！币咔樽屗靼琢艘患拢瑤资甑膹娜莞届o是相對來說的?！跋氲竭@里我就很開心，因為有真正活著的感覺，還有點喜歡現(xiàn)在的焦慮。”

他仔細解釋著對焦慮的喜歡?！拔倚r候永遠焦慮，那時候還年輕，一直在成長。突然出名之后，我大部分時間都在懺悔，覺得自己不該得到這些。那時候天天工作那么多，節(jié)奏快得停不下來，我花時間打坐讓自己獲得平靜?，F(xiàn)在沒有那么忙，還找什么平靜？焦慮還來不及，這是另一種平衡。就讓我焦慮著吧，特別好。”

作為一個演員，一生都在角色里，“包括陳坤也是一個角色”。既然如此，他便感知屬于這角色的一切。他想，為什么一定要提醒自己陳坤你要快樂，只有快樂才是好的嗎？一定要顯得從容，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嗎？“不是的，我是活生生的人。每一刻細胞都在死亡，新的細胞又來臨，永遠并不知道下一刻的感受，那就安在當下吧?！?/p>

ELLEMEN：會回看自己的經(jīng)歷，畫出一個個坐標點嗎？

陳坤：這個話題高于我生命的體驗感了。我從事的是一個通過體會當下感受，進行角色表達的行當，所以當下比較重要。硬要說每個十年想活成什么樣子，做到什么事，稍微有些縹緲。不如說我希望做一個讓我兒子尊重的人，讓我媽媽驕傲的人。

ELLEMEN：所以也從不會回頭看自己的人生曲線？

陳坤：對，不是每個人都有人幫你寫傳記的，人大可不必老回看過去自己經(jīng)歷了什么。我的足跡在網(wǎng)絡(luò)上都是看得見的，我經(jīng)常搜到自己小時候的東西，會覺得這是我嗎？很陌生。小時候發(fā)愿成為的自己，也不是現(xiàn)在的樣子。我未來要成為什么樣子，其實也不一定。

ELLEMEN：是否想過嘗試演一些表現(xiàn)都市生活的?。?/b>

陳坤：我不排斥去嘗試，但我身上天生帶著一種戲劇感，相對還是更喜歡類型化的作品，像《教父》那樣的。比如說我喜歡的畫家是巴斯奎特，我喜歡街頭，喜歡古典，還有那些帶著強烈批判和反抗的表達形式，那是我欣賞的作品。我喜歡有儀式感的，看起來來自于生活，又獨特于生活。

ELLEMEN：作為演員，會努力保持自己的好奇心和敏銳度嗎？

陳坤：如果五年前問我這個問題，我覺得必須要保持好奇心、開放度、新鮮感。今天再問我，我會說新的東西來了，自然就有新鮮感。經(jīng)歷過了也不能假裝有新鮮感，應(yīng)該直面自己真正的感受。假如現(xiàn)在沖進一個人，莫名其妙扇我兩耳光，我肯定憤怒又新奇。

ELLEMEN：有勇氣說出真實感受，是一道課題嗎？

陳坤：我一直說想要真實一點，并且有勇氣表達現(xiàn)在的感受。譬如我說我可以隨遇而安，如果能夠安，是很好;但若感覺到慌張，并承認，也是一個非常好的狀態(tài)。為什么真正慌張的時候不敢承認真正慌張？假如看到一個知識盲點，為什么不承認呢？這都是很美妙的體驗。

ELLEMEN：社交媒體上有一個“陳坤 向往的美好生活”的標簽，你覺得美好生活是什么樣的？

陳坤：早晨起來在陽光花園里鋪上桌布，吃個早餐，當然也可以，但是生活不是總這樣。美好的生活是，遇見什么事兒，你都能坦然接受。有勇氣接受好跟不好的生活，為此感到坦然，這才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