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直臣李元直

王娟

明清以來，張、王、李、單、傅五大姓為高密書香世家，科舉連綿，名宦輩出，能書善畫者更是層出不窮，高密市博物館即藏有相關(guān)書法繪畫多幅。其中有兩幅康熙進士李元直行書橫幅，筆力端勁，風骨剛介，氣象正大，為難得的精品，書者李元直更是清代名臣，《清史稿》有傳，現(xiàn)就其家族、事跡介紹如下。

李元直出自高密老木田李氏，系南宋年間由李氏郡望隴西遷居高密，自明以來漸為高密望族，“代有傳人，宦跡彪炳”，是山左乃至全國重要的文化和科舉世家。李氏傳至十一世李杰（字文英），景泰年間中舉，官至鎮(zhèn)海、太倉兩衛(wèi)教授。李杰之三子李介，字守正，進士，官至兵部左侍郎，卒后崇祀鄉(xiāng)賢祠，長沙李東陽（官內(nèi)閣首輔、華蓋殿大學(xué)士）為之撰墓志銘；五子李范，字守模，成化舉人，官至太原府通判，舉鄉(xiāng)飲大賓；六子李簡，字守敬，成化舉人，官至鳳翔府同知，崇祀鄉(xiāng)賢，李簡墓志銘現(xiàn)存高密市博物館。李介子李昆，字承裕，號東岡，弘治進士，官至兵部左侍郎。李昆工書善詩，文有理趣，長于五言詩，詩意追唐人，書法、繪畫亦有名，尤善畫竹，卒后祀鄉(xiāng)賢。今有《東岡小稿》五卷傳世，山東省博物館藏有明嘉靖二年杭州刻本。

清初，李介七弟李式之后李華國，字端甫，號慎齋，生于順治十年（1653年）二月四日。李華國祖上原家境富裕，其祖父“樂施好客，復(fù)滯冤獄，家遂中落”，李華國“逼婚期尚無安榻處”，遂刻苦力讀，于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中舉人。授滋陽縣教諭，教人嚴而有法，門下多名士，“攜所業(yè)就正者不絕于門，愿留者聽廡舍皆滿”，同邑單疇書（進士，官至戶部右侍郎）即為其弟子中的佼佼者?？滴跛氖迥辏?706年）考核卓異，本該授官，其母突然去世，回家丁憂。期滿補單縣知縣，奉旨引見，賜蟒袍，授直隸阜城縣知縣，敕授文林郎。李華國到任后，以“受賄徇情，天誅地滅”二語榜署前，親自到民間排戶定籍，設(shè)立滾單法，并廢除賦稅上的耗羨陋規(guī)，訟無留牘，是故深受百姓愛戴，聲名遠播，鄰縣有冤獄時，往往請求上官，希望移至阜城縣李華國處審理。李華國居阜城五載，因老病乞休，百姓繞署哀號，用柴、水堵住道路，不讓他離去，不得已又留任兩年，才以年老多病辭官歸里。去任時百姓泣送者數(shù)千人，并為其建生祠，設(shè)其牌主于家，飲食必祝，后復(fù)薦入阜城縣名宦祠。李華國性孝友，一生節(jié)儉。任阜城令時，生活簡樸，每餐素食，民稱之“李青菜”，其妻孫宜人親自紡線織布，并用“書吏殘簡退其朱色染布嫁女”。歸里后，于雍正三年（1725年）十二月八日去世，年七十三歲，葬縣西四里祖塋，嶧縣翰林李克敬為其撰墓表，安邱張在辛?xí)?。李華國有二子三女，長子李元直，次子李元正，皆為進士。元直長子李高，進士；長女之子胡星，亦為進士。

李元直（1686—758），原名李元真，因避諱雍正皇帝改名元直，字象先，晚年號愚村。李元直自小聰穎，性情剛烈，善言談，有志向，為人灑落，孝友家傳，史載其“資稟慧敏，幼號圣童，讀書目十行……疑為鄴侯后身”。曾就讀青州的松林書院，為書院名士之一，名載《松林書院記》石牌，此碑現(xiàn)存青州博物館。其父任阜城縣令時，元直隨往，其父政務(wù)繁忙，年老多病，元直于早、晚之時，助其父處理政事，“政所出，時賴公晨昏之助”，其父為官清正，元直自小深受其影響，在其后的為官生涯中真正做到了為官正派，剛正不阿，直言不諱，世人稱之為一代名吏。

李元直于康熙五十年（1711年）鄉(xiāng)試中舉，時年二十五歲。兩年后癸巳恩科中進士，此恩科是為慶祝康熙皇帝六十歲萬壽所開。授翰林院庶吉士，授翰林院編修，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以編修出任丁酉科順天鄉(xiāng)試同考官，次年出任戊戌科會試同考官。后因其父李華國年老多病，李元直辭官回家照顧老父。其父有泄遺癥，一夜數(shù)起，李元直盡心服侍，從無懈怠，在家奉養(yǎng)老父八年，直至老父去世。服闋后仍補翰林院編修，雍正七年（1729年）由翰林院編修考選四川道協(xié)理山西道監(jiān)察御史。其時雍正皇帝提倡昌言虛己，群臣爭相上奏，李元直“以天下為己任，居臺諫僅八月，凡數(shù)十章奏”，直言進諫，一時聲名震朝野，與章丘御史李慎修并稱為“山左二李”，京師人稱元直為“憨李”，慎修為“短李”。李元直“論廷臣”一疏，曾在燈下起草，沉思良久，其妻宋氏問何事如此難以抉擇，李元直述其大意，其妻曰“此當言，不言罪也”，支持李元直上奏。其文中有著名的言論“上有堯舜之君，下無禹皋之臣”，雍正皇帝看之大怒，“上諭于午門外大臣監(jiān)令讀之”，又詔李元直與大學(xué)士朱軾、張廷玉一同入內(nèi)覲見。李元直家人聞之，恐皇帝怪罪，焚燒了李元直家中所寫的諫草。覲見后雍正謂桐城張廷玉曰：“此人自何來？”張廷玉答后，雍正譴責李元直曰：“有是君乃有是臣，如而言，無一輔弼臣，即君安得為堯舜乎？”李元直免冠叩謝，直陳無所避，殿內(nèi)大臣皆震恐，然雍正知其忠正，沒有怪罪，謂群臣曰：“彼言雖野，心正無他?！贝稳沼謫为氄僖娎钤?，鼓勵他不必恐懼，直言進諫。此時恰好廣東進貢的荔枝到了，雍正皇帝下令賜予李元直數(shù)枚，李元直大為感動，至其晚年，于家中言及雍正的知遇之恩，經(jīng)常涔涔淚下。雍正曾下旨大臣們保舉賢能，不避親友，李元直保舉好友陳法，后陳法被授直隸順德府知府。但此令一下，多數(shù)人出于私心保薦親友，久之弊端盡顯，李元直見狀，進言力陳不便，此例遂停。

雍正八年（1730年），雍正令李元直以御史巡視臺灣，兼領(lǐng)提督學(xué)政。李元直深感雍正知遇之恩，到臺灣后，親力親為，遍訪四方， “于民生疾苦，地方利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上奏條陳番民利病數(shù)十事，并疏請增加養(yǎng)廉銀以杜絕饋贈，皇帝下旨褒美。然按照慣例，巡臺御史到任后，應(yīng)該把自己當成客人，政務(wù)要聽從臺灣本地官員。李元直的自行其是，觸犯了本地官員的利益，并引起了他們的恐慌，于是一起向總督告狀。雍正八年六月，祖籍高密姜莊的兩江總督高其倬以“侵有司之權(quán)，掣督撫之肘”彈劾李元直，奏其“任性自用”，皇帝命廷臣議罪，部議左遷三級。李元直遂還京，想面見雍正申辯，等了很長時間沒有得到召見，于是辭官歸里。

李元直歸里后，專心侍奉老母，閉門讀書，以與友人吟詩作文為樂。他在翰林院時，與孫嘉淦、謝濟世、陳法交，以古義相勖，名滿京師，時稱“四君子”。及孫嘉淦總督湖廣時，袒護巡撫許容，將謝濟世入獄，為時論所不直，李元直遂與孫嘉淦疏遠。乾隆七年（1742年），時任江西巡撫的陳宏謀曾舉薦李元直，乾隆于是向大學(xué)士張廷玉問李元直事跡，張廷玉沒有給李元直說好話，乾隆以陳宏謀保薦私人，斥責了陳宏謀，李元直由是終身未再出仕。李元直家住高密城內(nèi)火神廟街，又辟居城南待鴻村。曾參與創(chuàng)建位于高密城南李長疄?zāi)蠄@的通德詩社及柬文會社，文人墨客來往頻繁，吟詩作文，輪辦酒會，一時密邑文學(xué)之氣稱盛，與同鄉(xiāng)李杜（字文在）、李黃中（字廓園）、李長疄（字根田）、李楫（字作舟）并稱為“五李先生”。李元直曾主講過濟南濼源書院、白云書院，遠近從其學(xué)者甚眾。每到春秋李氏祭祀，必先至。李氏改置祠堂，族人捐款二十余金，遠遠不夠。李元直令其妻宋氏典當家產(chǎn)首飾，得三百金捐出，使祠堂順利完成。族人中如有相爭，常找李元直判是非曲直，經(jīng)他排解，皆悅服事平。

李元直工詩、擅書法，書學(xué)顏真卿、趙孟頫。他于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去世。卒后九年，東閣大學(xué)士陳宏謀為其撰墓表，內(nèi)有言“漢之汲兮唐之魏”，將他比作漢代名臣汲黯、唐之名臣魏征。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大詩人袁枚應(yīng)李元直四子李憲喬之請，為其撰墓志銘?！肚迨犯濉芬酁槠淞?。

李元直配王氏、王氏、任氏、宋氏，俱封宜人。有四子，長子李高，出生時其父李元直僅十六歲，而后三子憲噩、憲暠、憲喬，皆為宋宜人所出。李高原名李憲高，后因避諱雍正謚號改名李高，雍正進士，累官知州。其任四川順慶府知州時，以其父李元直年老而請于朝廷，改為離家較近的山西潞安府任同知，兼理絳州，旋迎其父母、弟于官署，并第一次見到了三個年幼的弟弟，李憲高的二弟李憲噩跟他最小的兒子李詒瓚同歲。李憲高于乾隆十九年（1754年）早于其父李元直去世，年52歲。其妹嫁同邑單煃，官至天津府知府，單煃子單可玉、單可玉子單為鏓皆為高密文化名士。李憲高孫李敦濂，字希州，號康廬舉人，《高密縣志》有傳；李敦濂孫李泰運，字履安，舉人，《高密縣志》有傳。李元直二、三、四子憲噩、憲暠、憲喬，皆以擅詩聞名于世，猶以憲噩、憲喬為最，開創(chuàng)“高密詩派”，詩風遠播粵西遼東，直至朝鮮，直到民國還有影響，世人稱之為“三李先生”。

李元直為官嫉惡如仇、剛正不阿，雍正曾曰：“如李元直者，可保其不愛錢，但慮任事過急耳”“才之難得……剛氣逼人太甚”。然官場之中，并非人人如此，凡事太過正直剛烈，必會觸犯其他人的利益和底線，犯眾怒而群圍之。必得懂得迂回之術(shù)，處理好上下級和同僚關(guān)系，方能如魚得水，此乃中國官場萬古不變之真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