鐫刻在歲月深處的崖州騎樓老街

黃道娟

提起我的家鄉(xiāng)，崖州騎樓老街，上了年紀的崖州人（今三亞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歷經(jīng)百年風霜，騎樓老街至今仍屹立在歲月的風塵中，磚墻斑駁，苔蘚爬滿墻體，歷史的氣息撲面而來。精美的微雕花式，魅力猶存?；野档臉菈戎瑤捉?jīng)悲喜。依稀可見曾經(jīng)的風韻、繁華，和歲月的滄桑。

盡管騎樓已經(jīng)成為了歷史古建筑，受到保護，但依然是崖城人民最重要、最繁華、最熱鬧的交通要道，是崖城出城的必經(jīng)之路。

騎樓建筑大多建于清朝末年至民國初年，是當時崖縣（今三亞市）最早的老商號建筑群。百年前，闖海的崖州人為謀生漂洋過海，下南洋，謀出路。待他們事業(yè)有成，打拼歸來后，帶回的來不只是金錢，還有南洋風格的騎樓建筑。

騎樓沿街市兩旁拼墻而建，建筑風格獨特，繁縟流暢，端莊典雅，不僅是南洋建筑和中國南方騎樓建筑的完美結(jié)合，還融合了地方特色，用海南格木做橫梁，用石灰做建筑材料，用礦物原料做彩繪，青磚青瓦，風格獨特。前部為柱廊，廊道家家連通，走廊不僅增加了活動空間，還可以為行人遮風擋雨。門檻修得很高，這樣做是為了防止下大雨時水流倒灌。由于沿街地段土地金貴，騎樓皆呈縱向延伸。樓間一般面闊3.5-4米，縱深15-25米，通高約13-15米。第一間為店鋪，堂屋一明兩暗，三間連體。

騎樓因何而得名？據(jù)說是樓房向外伸出在人行道上的部分，仿佛騎跨在馬路上一樣，此種風格建筑因此得名騎樓。騎樓街主要有兩條，一條叫打鐵街（當?shù)厝朔Q之為打鐵鋪），另一條叫臭油街。打鐵街在東邊，是主街，約200多米長。臭油街在西邊，是一條巷子，約長100多米。

1936年，一位名叫林時利的匠人在街上開張了自己的打鐵鋪。從此以后，陸續(xù)有打鐵鋪在這里聚集起來，最繁盛的時候，200余米長的街道上有十多家鐵匠鋪。久而久之，人們就把這條街稱作打鐵街。西邊的巷子，當時由于以販賣有特殊氣味的海棠籽油為主，被形象地稱為“臭油街”。

說是叫打鐵街，其實不僅是打鐵，在騎樓的商鋪里，還有各種糧油藥材鋪，涵蓋了所有的日常生活用品。此街建成后，商業(yè)十分繁榮，熙來攘往，生意興隆，是整個崖縣最繁榮最熱鬧的地方。

我的爺爺奶奶居住的老屋就在騎樓街附近，我爸爸從小就是在街邊玩耍長大的。那里有小孩子們喜歡吃的各種零食，聽爸爸說，如果誰家的小孩子手上有了零花錢，必然是第一時間沖到打鐵街上。在那個年代，如果孩子們能被父母帶到騎樓上一次街，那就是生活中最高的獎賞了。因為平時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有機會跟著父母到騎樓街購買年貨，也只有那時候，才能得一點點吃的，解一解饞。

如今的打鐵街上，僅存一家鐵匠鋪，開店的老匠人是林時利的小兒子林呈健。當年林時利打鐵到80多歲，如今林呈健也年近古稀，他子承父業(yè)，依然維持著父親留下來的鋪子，成為整條打鐵街相傳最久的鐵匠鋪，也是整個崖州古城留下來的最后一家鐵匠鋪。

解放前后，整個崖州城和周邊農(nóng)村居民，都是打鐵街的顧客。周圍還居住著不少黎族苗族農(nóng)民，常常要上山砍樹、打獵，他們的生產(chǎn)工具每年都要拿來打鐵街翻新一次。當年打鐵街生意繁盛的時候，整條街上一天到晚都是乒乒乓乓的敲擊聲，熱浪滾滾，師徒二人相對，汗流浹背的身影，也成了街頭巷尾的風景。

如今，也只有普通五金店買不到的用具，如瓜柱洞釬、鐵撬棍之類的農(nóng)業(yè)工具，才會找到打鐵街，來老林家請他開工。

“手工打鐵收費是要比外面高一些，但是打出來的東西很結(jié)實，不容易變形，用很多年都不會壞?！绷殖式≌f，“群眾的心中有桿秤，普通的工具就去五金店買，想要好的，就來我這里打。”說起自己吃飯的本事，老先生十分自信。

林呈健從高中畢業(yè)后就跟著父親打鐵。改革開放后，打鐵街上的其他匠人紛紛轉(zhuǎn)行，改做其他生意，而五金店的流行，讓各式生活、生產(chǎn)用具更加便宜，也更易獲得，打鐵的手藝幾乎無用武之地?！耙郧熬瓦B修房子要用的那種鐵釘都來鋪里打，打出來的四方釘很好用，現(xiàn)在的釘子質(zhì)量沒有以前的好了?！崩狭终f。古法打鐵的手藝在工業(yè)化時代下正在逐步消失，打鐵街上，唯有林呈健家的打鐵鋪還保留著手工制造痕跡，打鐵街最后一位鐵匠，在自己風燭殘年的時光里，還在勉勵維持著這門古老而傳統(tǒng)的手藝。街上偶爾傳來的鐵錘聲，仿佛在訴說著近百年歲月中鐵匠之家的情懷和榮耀。

崖州騎樓建筑群是三亞最早的老商號建筑群。騎樓為研究中國南方建筑的延伸及民國時期瓊南地區(qū)商業(yè)貿(mào)易的經(jīng)濟地位，提供了重要的歷史、文化、學術研究價值。2015年，崖州騎樓建筑群被海南省人民政府列為第三批海南省文物保護單位。

每年春節(jié)，我們一家人都要回崖城爸爸的老宅屋團聚。春節(jié)時分，正是農(nóng)民一年一度的瓜菜季，農(nóng)民搶種搶收，騎樓老街是重要的交通要道，是出城必經(jīng)之路，騎樓老街上，每天各種農(nóng)用三輪車、小轎車、電單車、人力板車川流不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充滿了人間煙火氣。

騎樓老街歷經(jīng)百年風雨洗禮，因年久失修，不少房屋已經(jīng)瓦殘檐破，甚至坍塌了一角。居民們大多搬進了自己新蓋的樓房。如今居住在騎樓老街的大多數(shù)是老人，他們?nèi)匀还淌刂婚g小小的鋪面，不愿離去，那是他們出生的地方，是靈魂的歸宿。

而今，隨著騎樓被列為文物保護建筑，由政府出資，現(xiàn)存的一些騎樓得到修繕和改造，免于拆除與破壞。騎樓舊貌換新顏，其深？的人文風貌在歲月的輪回中得以延續(xù)，重新煥發(fā)出蓬勃生機和經(jīng)濟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