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 雪

章熙建

只是瞬間，朔風再次飆揚，捎來一串“嘰哩哇啦”的粗野嘶吼，還有腳踏積雪發(fā)出的“嘎吱嘎吱”的紛亂聲響，數(shù)名窮兇極惡的日軍士兵正如狼撲來。

這是1941年12月17日的清晨，沂蒙山支脈大青山的鵝頭嶺。八路軍女戰(zhàn)士血跡斑斑的身軀倚靠在坡頂?shù)拇髱r石上，身后右手中的手榴彈攥得更緊，她知道，護衛(wèi)她的兩個戰(zhàn)友中彈生死未卜，而她璀璨的生命也將化作一簇血紅的雪花，如同這圣潔的白雪一般鋪灑于這片英雄的土地。

1937年初秋的那個傍晚，女生外出路過城東，突然看見城隍廟的老戲臺前人頭攢動。雖然山東與東北相隔千里，但剛剛發(fā)生的“九·一八”事變，如同一根“嗞嗞”作響的導火索，已把寧靜的濟南城點燃得群情激憤，沸如火山。此刻，正進入高潮的抗日救亡演出，霎時抓住了女生的心，畢竟，作為濟南女子學院“青春劇社”的骨干成員，她對演戲有著特別的鐘愛和敏感。女生奮力穿過人墻擠到臺前，那瞬間，臺下“驅除日寇，救我中華”的吶喊，如同驚濤叩擊心靈；臺上戰(zhàn)衣浴血的士兵、藍光閃耀的槍刺，更把一縷血性注入血脈。

回到家中，激情難抑的女生立刻向父親述說路途所見，并堅定地表示要把名字由辛淑荷改成辛銳。身為濟南愛國金融家的父親辛葭舟，凝目注視女兒良久，終于頷首贊許道：把纖弱生命鍛打成銳利刺刀！好，吾女有志，國之幸也！

女生不知道，其實父親早已是中共地下黨員，她的家就是黨在濟南地區(qū)重要的地下交通站。生在紅色家庭，終有奇跡發(fā)生。這個冬季的第一場雪剛剛停歇的清晨，女生攜著妹妹辭別父母，雙雙奔赴沂蒙山抗日根據(jù)地參加八路軍。

踏上抗日救國征程的那一刻，女生驀然回首，雪霽云開，初升的太陽正躍出地平線，火紅的光芒照射雪地上姐妹倆踏出的逶迤足印，折射出一片赤紅的光耀氤氳。女生心頭漫過一縷強勁的憧憬與自豪：神圣壯麗的艷紅喲！今天是太陽光芒照耀的折映，明天將是我熱血迸射的鋪展！

根據(jù)地的天是晴朗的，抗戰(zhàn)將士的血是沸騰的。

從踏入根據(jù)地八路軍營地的第一刻起，辛銳就感覺找到了屬于自己的世界。緣于獨有的天賦和不凡的經(jīng)歷，聰穎美麗的姑娘很快被分配進了戰(zhàn)地宣傳隊，從采訪、編劇，到排練、演出，辛銳的激情與斗志如巖漿般噴發(fā)，看似纖弱的才女膽大藝高，以一種沖鋒的姿勢在戰(zhàn)斗。

戰(zhàn)地宣傳隊精美而深入的演出，化作了激勵指戰(zhàn)員奮勇殺敵的強大號角，辛銳也成為戰(zhàn)士們、鄉(xiāng)親們喜愛和稱贊的“戰(zhàn)地之花”，到根據(jù)地第一年就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1940年11月，中共山東分局決定將戰(zhàn)地宣傳隊擴編組建姊妹劇團，年僅22歲的辛銳嫩肩挑重擔，成為姊妹劇團的首任團長。

畢竟，這是險厄相隨的烽火歲月，姊妹劇團既是宣傳隊，也是戰(zhàn)斗隊。辛銳帶領劇團的戰(zhàn)友們，一邊廢寢忘食地編演《雷雨》《李秀成之死》《血路》等大型話劇，用戲劇藝術來傳播黨的政治綱領和抗日救國路線；一邊又不辭艱辛地深入連隊和鄉(xiāng)村采風，將戰(zhàn)斗英雄、支前模范的先進事跡搬上舞臺，用鮮活典型激勵部隊戰(zhàn)士和人民群眾。每當跋涉行軍或臨戰(zhàn)宿營時，剪短的秀發(fā)、粗布的軍裝，腳上打綁腿、腰插駁殼槍，辛銳穿行連隊、戰(zhàn)壕間，颯爽英姿不讓須眉。

辛銳不僅在戲劇的編、導、演上才藝兼?zhèn)?，而且工繪畫、善木刻，早在16歲時就曾在濟南舉辦過個人美術展覽。1938年底，中共山東分局決定創(chuàng)辦《大眾日報》，為此，辛銳被抽調(diào)到分局機關擔任秘書，參與籌備策劃工作。此時，部隊正處于顛沛轉戰(zhàn)之中，辛銳就在行軍途中潛心構思，在野外露營間隙挑燈夜戰(zhàn)，以很短的時間完成了報頭和偉人像的木刻創(chuàng)作。1939年1月1日，《大眾日報》創(chuàng)刊號印刷發(fā)行，山東分局領導看到報頭刻字蒼勁有力，偉人刻像栩栩如生，高興地在報紙上批示：“《大眾日報》按時出版，辛銳功不可沒！”

1939年春夏之交，山東根據(jù)地展開反“掃蕩”斗爭。分局機關直屬隊轉移行軍途中，指揮員派騎兵奔波3個多小時找司令部借來地圖，籌劃好行軍方案后又星夜送回。目睹這一窘境，辛銳心焦如焚：根據(jù)地軍用地圖奇缺，對行軍和作戰(zhàn)的影響極大。反“掃蕩”勝利后返回根據(jù)地，她一連幾天貓在司令部，晝夜突擊描摹復制了數(shù)份軍用地圖，對其中不準確的部分還作了修改補充。部隊首長收到地圖后欣喜萬分，說辛銳雪中送炭，我們每打一場勝仗都要給她記頭功！

1940年2月，沂蒙山根據(jù)地廣泛掀起征兵擴軍運動，辛銳率領戰(zhàn)地宣傳隊串村入戶開展宣傳動員。那個春寒料峭的清晨，山坳一家農(nóng)戶妹妹縫衣剪花送哥哥參軍入伍的一幕，倏然觸動了才女的藝術靈感，她當晚就創(chuàng)作出木刻《我送哥哥去參軍》。這幅作品生動形象，靈動感人，很快就在《大眾日報》上發(fā)表，深受根據(jù)地人民群眾的喜愛，成為抗戰(zhàn)時期征兵擴軍宣傳動員的經(jīng)典之作。

“戰(zhàn)地之花”的生命注定不凡，戰(zhàn)火熏染賦予她剛強勇敢的軍人特質，而戰(zhàn)地邂逅更帶給她凄婉悲壯的情感際遇。

1939年秋，辛銳受組織委派到省委黨校學習培訓。在這里，經(jīng)過兩年戰(zhàn)火洗禮的辛銳吸納了黨的理論素養(yǎng)，也收獲了非同尋常的愛情。姑娘所鐘情的“白馬王子”叫陳明，時任中共山東省委高級黨校副校長，曾參加過長征的紅軍戰(zhàn)士對革命理想的堅定不移，對文學藝術的執(zhí)著追求，讓辛銳心生崇敬而又依戀的特殊情感。1941年3月，盡管年齡相差16歲，但倆人義無反顧地走到了一起。

風雨飄零的歲月，除了生死考驗外，各種困難和威脅都與生命不期而遇。這對革命伉儷結合不久，辛銳發(fā)現(xiàn)自己懷上了孩子，和常人相同，夫妻倆的喜悅是不言而喻的。然而，此時抗日根據(jù)地物資十分匱乏，但有著長征途中摘野果挖野菜經(jīng)驗的陳明，自有一套常人想不到的辦法，那就是趁著學員們晚餐的空隙，獨自上山去采摘野生酸棗，讓處于妊娠反應中的辛銳能夠補充些許營養(yǎng)。

那天黃昏，深度近視的陳明下山時一腳踏空滾下長坡，臉上劃了好幾道血口子，在昏暗中摸索了很久才回到宿舍。正點起馬燈為陳明縫補軍衣的辛銳，看到丈夫摸著門框走進屋，眼鏡不見了，臉上負了傷，鮮血染紅了襯衣前襟，但左手卻仍然緊緊地護著衣兜，因為兜里裝著為愛妻采摘的酸棗。

那一刻，堅強的辛銳霎時感覺心要碎了，她緊抱著丈夫，任由兩行熱淚潸然而下。但想到第二天一早，陳明要帶學員們早操訓練，辛銳決然地一把抺去淚水，提起馬燈牽著陳明的手出門上山，費了好大工夫，終于找回陳明丟失的眼鏡。

于此，生長于富庶家庭的辛銳不以為苦，反而感覺享受到一種別樣的甘甜，丈夫是她的太陽。盡管戰(zhàn)事倥傯聚少離多，但丈夫釋放的那片陽光般的艷紅無時無刻不在擁抱著她的身心。然而，戰(zhàn)爭終究是殘酷的，營養(yǎng)無法跟上暫且不說，辛銳肩上沉重的工作擔子不能撂下，而且不可預測的行軍打仗，對于孕育中的新生命的威脅更是無可回避。這晚，夫妻倆商量再三，陳明最終接受了辛銳放棄這個孩子的想法。此時，距離培訓結業(yè)只剩下3天時間，辛銳強忍內(nèi)心痛楚服下18片奎寧，流產(chǎn)后的辛銳等不及靜養(yǎng)恢復，立即辭別丈夫返回了戰(zhàn)斗崗位。

1941年11月中旬，侵華日軍總司令煙俊六糾集5萬多重兵，對沂蒙山抗日根據(jù)地展開大規(guī)?！皰呤帯薄０寺奋?15師和山東縱隊按照戰(zhàn)役部署，牽著日寇主力的牛鼻子展開游擊戰(zhàn)，機關直屬隊則編隊多路向沂蒙山腹地轉移。辛銳率領姊妹劇團和抗大一分校一部，踏上了輾轉奔襲的征戰(zhàn)之路。

狡猾的日軍除主力數(shù)路并進互成犄角外，還派遣數(shù)個小隊力量輕騎快進，深入沂蒙山腹地尋找八路軍零星分隊，以圖對八路軍作戰(zhàn)部署實施牽制干擾。

實行分散轉移的第13天，11月30日的午后，陰沉了兩日的天空終于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辛銳佇立嶺頭的一塊巖石上，遠眺雨中的朦朧山影，心中擔憂頓生，冒雨行軍，山路濘滑，按時趕到預定宿營點定是要多費上幾把力。正思索間，山坳口閃出一支行動迅捷的部隊，打頭快步疾行的正是丈夫陳明。

此時，擔任山東省戰(zhàn)時工作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兼秘書長的陳明，正組織指揮山東分局和115師機關直屬隊的轉移，雖然有600之眾，但大多為非戰(zhàn)斗人員，可謂責任重大，風險極大。就在這一瞥間，倆人目光驟然一碰，久別重逢，辛銳感覺熱血霎時涌上頭頂，她張嘴想呼喊一聲，卻又硬生生地把聲音咽下了喉嚨，因為他們各自都帶著隊伍，戰(zhàn)事不允許他們在這個非常時刻去互訴兒女情長。理智讓飚升的情感溫度瞬間冷卻下來，辛銳抬起胳膊使勁地招了招手，遠處的陳明也會意地高高招手，瞬間便消失在雨幕中。

世界就在那瞬間消失，辛銳不知道究竟是雨簾還是淚簾阻隔了她的視線，一種突如其來的撕裂感籠罩身心。分離數(shù)月后的不期而遇，她陡然發(fā)現(xiàn)魁梧英俊的丈夫竟然形銷骨立，但行進的身姿仍是器宇軒昂。辛銳的心頭陡然生發(fā)一陣刺痛，她感覺生命的一部分正快速地脫離軀體而去。

或許，這就是心心相印的一種驗應。果然，這場雨中邂逅竟成為這對軍中伉儷此生最后的訣別。就在招手分別6個小時后，陳明帶領打前站的警衛(wèi)連一排抵達預定宿營點大谷臺，孰料，日軍1個旅團已先行一步進入這個區(qū)域。此時，隊伍主體正按照行軍布陣滯后3公里待命，陳明果斷命令警衛(wèi)連指導員火速趕回，組織隊伍迅速改變行軍路線，自己則率領微弱兵力與強敵周旋，以拼死阻擊拖延時間。激戰(zhàn)中，陳明被日寇子彈擊中頭部，英雄血灑大谷臺。

陳明，福建龍巖人，1902年出生，1926年入黨，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擔任中共福建臨時省委書記，并參加反“圍剿”作戰(zhàn)和長征，曾受黨的委派赴莫斯科東方大學深造。抗戰(zhàn)時期曾擔任八路軍115師宣傳部部長，1941年11月30日在與日寇作戰(zhàn)中犧牲。

而此時，正在火紅峪村的辛銳從昏迷中蘇醒過來。重傷手術剛剛完成，得知隊伍已經(jīng)安全轉移，辛銳頓時感到傷口的疼痛減輕了許多，但另一份痛楚又如潮般涌來，那是對丈夫的牽掛擔心。處在日寇圍剿的險惡環(huán)境下，信息無法傳遞，辛銳并不知道夫君其實這時已經(jīng)犧牲，在生命最后的艱難時光里，仍執(zhí)著地在心底默默祈求丈夫平安無險，直至把這份凄婉的心愿堅守到自己生命的終結。

山坳口分別后，辛銳帶領隊伍繼續(xù)東行，黃昏時分抵達貓頭山，此時距離目的地火紅峪村僅有數(shù)公里之遙。未想，恰在這時，一小隊日軍突然從密林中成扇形躥出，因稠雨遮掩了聲音和視線，雙方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倉促交火。

狹路相逢勇者勝。辛銳本能地迅即拔出駁殼槍數(shù)個點射，撂倒正哇哇喊叫指揮的日軍中尉，就在她轉向另一個目標射擊時，左側的鬼子機槍開火了，一顆子彈打辛銳左膝蓋穿過，又擊中右膝，鮮血頓時從褲管中汩汩涌出，辛銳身體向前撲倒，但手中的駁殼槍仍在不停地射擊。

反應僅在瞬間，辛銳身側的戰(zhàn)士們迅速展開戰(zhàn)斗隊形向敵開火，密集的火力很快又擊斃數(shù)名鬼子，剩余的日軍倉皇退進密林逃遁而去。

遭遇戰(zhàn)結束，戰(zhàn)友們抬著辛銳趕往火紅峪村，駐村的山東縱隊第二衛(wèi)生所迅速實施救治。辛銳雙腿重傷，且失血過多，在途中已然昏迷，手術后才緩緩醒來。在火紅峪村養(yǎng)傷的日子里，辛銳覺察到雙腿已經(jīng)殘廢，但這并未給她帶來太多憂傷，壅塞心間的仍是那股撕裂感，她更牽掛的是丈夫此刻的安危。

療傷剛滿半個月，傳來偵察情報，一路日軍正朝火紅峪村方向襲來，第二衛(wèi)生所奉命收攏轉移，辛銳和其他幾名重傷員被分散到駐地鄉(xiāng)親家中隱蔽養(yǎng)傷。僅兩天后，12月17日凌晨，風雪交加，天寒地凍，一小隊日軍突然從村西口沖進了火紅峪村，留守的八路軍戰(zhàn)士立即展開火力阻擊。槍聲爆響，情況危急，戰(zhàn)友們急忙抬起辛銳向村外后山轉移，但鬼子很快就緊追上來。

前方已無路可走，兩個戰(zhàn)友抬著擔架直往山上沖，可鋪著薄雪的山坡滑溜難行，剛沖到半坡就哧溜一下滑倒在地。辛銳大喝：“不要管我，你們趕緊沖出去！”說著一骨碌地滾下?lián)?，左手一撐直起上身，右手舉起駁殼槍就是一梭子。幾與同時，日軍密集的子彈如雨掃來，兩個戰(zhàn)友中彈滾下坡去，辛銳左胸中彈，槍彈的劇烈沖擊加上傷口劇痛，讓她頓時陷入了暈厥。

辛銳是仰面向后倒下的。就在她中彈倒下的一剎那，追趕過來的八路軍戰(zhàn)士開槍擊倒數(shù)個鬼子，余下的日軍惱羞成怒，轉身向八路軍戰(zhàn)士追去。

暈厥只是瞬間，辛銳聽到槍聲漸漸遠去，這才勉力撐起身子。許是蒼天著意要給英雄留一縷溫暖，飛揚了一夜的鵝毛大雪悄然停歇，但朔風仍是如刀鋒利，蒼茫曠野寒冽砭骨，眼見兩個戰(zhàn)友寂靜地倒臥坡底，她心頭劃過一道比彈傷更劇烈的疼痛，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窮兇極惡的鬼子定會去而復返，自己雖然手槍子彈打光，但手中還有一顆手榴彈，即便犧牲，也要讓日寇付出慘痛代價。

辛銳忍痛翻轉身體，將手榴彈別在腰上，雙手扒著積雪下的樹枝，奮力向坡頂爬去。她知道，左胸傷口的鮮血正加速流淌，她花樣的生命光華也將隨著鮮血流盡而凋謝。她更知道，她生命最后的搏擊就是爬上山巔，昂起高貴的頭顱蔑視敵人，讓日寇強盜領略中國軍人的不屈和尊嚴。

……

思緒僅是瞬間。

此刻，殘酷的一幕正無情地撞擊著辛銳的瞳仁：潔白的山坡上，一條紅線從遠處逶迤延伸到她腳下，那是她左胸中彈流淌出的鮮血，她掙扎爬行的身軀化作了一支巨椽，宛如赤子在深愛的土地上書寫著最后的誓言。

片刻間，一群日軍狼奔豕突地再次沖到坡下，遠遠看見辛銳只身盤腿端坐在坡頂，領隊的日軍少佐聲嘶力竭地大喊：“女八路，抓活的！”數(shù)個鬼子立即平端著三八大蓋貓腰直向辛銳沖來。

辛銳秀美的臉龐毫無怯意，只是嘴角撇出一絲輕蔑的笑意，進而優(yōu)雅地抬起雙手攏了一把散落額前的秀發(fā)，又莊重地將軍帽戴正，這才將雙手收回身后。那一刻，英雄眷戀的目光遠眺皚皚雪山，似在向別離的夫君作最后的告別，而身后已然是右手拔出腰間手榴彈，左手食指扣緊拉弦，靜待著鬼子靠近。

眼見渾身是血的女八路雙手空空，顯然已無力抵抗，沖在最前面的3個鬼子立即獰笑著奔到辛銳跟前，撤槍上肩便伸手來抓，但瞬間就驚恐地吼叫——“八嘎！”因為女八路倏然右手前伸，舉在面前的赫然是一顆“嗞嗞”冒煙的手榴彈。

緊隨“轟”的一聲爆響，火光濃煙剎時騰起，3個鬼子身子飛起滾下坡去。爆炸聲在山巒間久久回響，正當芳華的巾幗英雄辛銳香消玉殞。

辛銳，原名辛淑荷，1918年生，1937年加入八路軍，次年入黨，先后擔任中共山東分局機關秘書、山東省婦聯(lián)干事、姊妹劇團團長，被譽為沂蒙山根據(jù)地的“戰(zhàn)地之花”。1941年12月 17日，在與日軍作戰(zhàn)中壯烈犧牲。

辛銳犧牲的第二天，冒險趕回的戰(zhàn)友和火紅峪村的鄉(xiāng)親們一道，將烈士安葬在距離犧牲地僅10米的東坡上。1950年，山東省人民政府在沂南縣雙堠鄉(xiāng)建立大青山革命烈士陵園，陳明和辛銳兩位烈士的忠骨，被隆重地移入新建的陵園安葬。生離死別長達9年之久的英雄伉儷，終于得以團聚。

烈士遺骨遷移那天，火紅峪村的鄉(xiāng)親們自發(fā)地組隊護送。他們說，那天辛團長一路開槍引走了鬼子，以犧牲自己性命換來全村的安全轉移，我們要依照親閨女出嫁的禮儀送她到新家。

火紅峪村鄉(xiāng)親們的這份情義，英雄地下當應有知。有個現(xiàn)象給人以詩意的聯(lián)想，每年沂蒙山的第一場雪飛揚飄落時，巍巍沂蒙山漫山遍野銀裝素裹，唯獨鵝頭嶺上那塊大巖石前的坡形雪地，會時時泛出殷紅的鮮亮光澤。

紅雪之艷，抑或就是忠魂釋放的生命光芒。

（編輯：尹禮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