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邊的植物

彭滔

幽幽艾香

“五月五是端陽，插艾草，掛香囊；五彩線，手腕綁；吃粽子，蘸白糖；劃龍舟，吼聲揚(yáng)。”一聽到這喜氣活潑的端午童謠，那股淡淡的艾草香從我腦中浮起，把我?guī)нM(jìn)與艾草相戀的年少時光。

每年驚蟄前后，在田地旁、坡道邊，生長出嫩綠的艾草。艾草表面深綠色，背面灰色長有茸毛，散發(fā)出濃郁的香味。湊近細(xì)聞，把艾香深深地吸進(jìn)去，香味立刻充滿身體，頓感順暢而純凈，神清氣爽。

艾草俗稱艾蒿，《荊楚歲時記》記載：“五月五日，采艾以為人，懸門戶上，以禳毒氣。”《本草綱目》中記載：“艾以葉入藥，性溫、味苦，無毒，純陽之性，通十二經(jīng)。”具回陽、理氣血、逐濕寒、止血安胎等功效，亦常用于針灸，故又被稱為“醫(yī)草”。《孟子離婁》云“： 猶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比甑年惏?，可以治七年的沉疴，中醫(yī)的作用可真大。艾葉，可以做成艾絨，用于艾灸。根據(jù)所患的疾病，找準(zhǔn)要灸的穴位，點(diǎn)燃艾絨烘烤，能治很多疾病。我們?nèi)颐咳速I了一套銅制艾灸盒，選擇八年的艾絨，經(jīng)常用艾灸穴位，確實(shí)有效果。艾葉還可制成“藥枕”，枕著艾葉入眠，一覺睡到大天亮。我們小時候在農(nóng)村生活，那時沒有電，我們晚上全都在禾場上乘涼，大人點(diǎn)燃艾草，青煙升騰起來，在場上彌漫，那些蛇、蜈蚣、蝎子、癩蛤蟆、壁虎等毒物就遠(yuǎn)離我們了。我舉起青煙繚繞的艾把揮舞，蚊子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大人把艾切成段，身體受涼了，用艾泡腳，身上發(fā)汗，感冒就好了。還可用艾浴，全身舒爽。我們家劉幺婆經(jīng)常要我用艾蒿洗澡，洗過之后，不長包、很止癢。我們把艾葉放在柜子里，用它熏衣驅(qū)蟲，家里整年都飄著淡淡的艾香。

每到端午節(jié)，家家戶戶都要在門上或墻上掛幾束新鮮的艾蒿葉，我們家劉幺婆說，把艾蒿葉子掛在門上，可以辟邪殺毒，不干凈的東西被擋在門外，保佑我們?nèi)乙荒昶狡桨舶病?/p>

艾灰是天然的除味劑。用布袋把艾灰裝起來，放在冰箱、廚房、廁所里，有很好的去異味效果。

用艾做的艾粑粑，是我們小時候的美食。把艾葉洗凈，放在外面晾干。先把水燒開，再把艾葉放在水里煮沸、煮爛，撈起艾葉，剁碎，與面粉或糯米粉攪和，揉成面團(tuán)。在揉面的時候加點(diǎn)食用油，艾粑粑就油光水滑了。加點(diǎn)糖，改善口感。面揉得越久，艾粑粑就越有韌性，揉到一定程度，再取一面團(tuán)做成餅狀和圓團(tuán)。放入有紗布的蒸鍋中，十幾分鐘后，用筷子戳，戳得進(jìn)去，表示可以享用了，趕緊出鍋。蒸好的艾粑粑飽滿青翠，軟糯清香，我們盡情地吃。

我們小時候用艾葉煮雞蛋。春季采摘一些新鮮的艾葉，把艾葉放在水里和雞蛋一起煮，煮熟的雞蛋，散發(fā)著艾香。吃艾葉煮的蛋，補(bǔ)肚子，增陽氣。

菱角

菱角是草本水生植物菱的果實(shí)。

“少吃有滋味，多吃無趣味?！睙o論什么食物，少量品嘗有味道，吃多了，就沒有先前的感覺。

一天，在街上遇到賣菱角的，我很喜歡，就買了兩斤回去。這些城市長大的小孩子不認(rèn)識它，有的就算認(rèn)識，也不知道如何下口，甚至有一個小孩不小心被菱角刺傷了手指。我告訴他們怎么吃，從盆中拿出一個煮熟了的菱角，先折去兩頭的護(hù)角，兩邊一使勁，攔腰“啪”的一聲折斷，捏著它的頭角和尾角，放在臼齒上一擠壓，半截菱角米就滑入口中，粘糯的果肉又香又甜，確實(shí)美味。吃著菱角，我想起兒時采摘菱角的情景。

每當(dāng)菱角成熟的時候，大人小孩陸續(xù)去河道、溝渠、水塘采摘菱角，我們一般是單獨(dú)行動。劃著一只小船，船上放個小凳子，撥開菱角葉，張開通道，把菱盤一個個翻過來，見到菱角呈現(xiàn)深紅色，就可以采摘了，這樣一邊摘，一邊劃船，環(huán)繞它們劃行，不一會兒，就摘了一大盆。還有一些小學(xué)生，他們想嘗個鮮，就在湖邊用手或竹竿把菱盤撥到身邊來采摘，手氣好，可以摘幾個，一不小心，一下?lián)芸?，有個小孩掉進(jìn)了湖中。小孩們大喊大叫，手忙腳亂，用竹竿子捅。小孩子們的喊聲引來了附近的人趕來救。貪吃惹了禍，從此家長告誡孩子們不要去水邊了。

“我們倆劃著船兒采紅菱呀，采紅菱。得呀得郎心，得呀得妹有情。就好像兩角菱，從來兩分離呀，我倆一條心……”這首歌《采紅菱》，表達(dá)了青年男女采紅菱時的喜愛之情。

紅菱，果皮呈水紅色，也叫它“水紅菱”，將白花花的果肉放入口中咀嚼，香脆、清甜，水分充足。

蘆葦

在湘北水鄉(xiāng)，河流縱橫，洲灘遍布，蘆葦宛如屏障。《秦風(fēng)·蒹葭》曰：“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陛筝缇褪翘J葦，《詩經(jīng)》描繪它有如此朦朧的美感，令人為之心醉神迷。

走出鋼筋水泥的叢林，走進(jìn)視野開闊的河洲，放眼望去，一叢叢蘆葦帶著新綠，鋪展著一片綠色的世界。大自然清新悅目，使人忘卻煩惱，這碧波蕩漾的河洲是城里人休憩放松的好去處。

到了夏天，蘆葦越長越高。記得在兒時，端午前后，我們小孩子就同家人到蘆葦?shù)夭扇斎~包粽子，只在每株蘆葦上摘最多三個大葉子。把采摘好的葉子放進(jìn)盆里泡，然后用葦葉包糯米，卷成筒狀，包成三角尖，用線扎好，再放進(jìn)火鍋里煮。一會兒，就有香氣飄了出來。吃著香噴噴的粽子，體會到自己參加勞動的成就感、滿足感，整天都沉浸在快樂里。那時的物資較為匱乏，吃粽子有儀式感，要到端午節(jié)才有機(jī)會品嘗，這是一年中的樂事，在賽龍舟的熱鬧中，吃粽子也成了一大盛事。

秋冬時節(jié)，蘆葦成熟。守柴山的開始收割蘆葦，眼前葦浪翻涌，莖葉輕響，工人彎腰使鐮，蘆葦一排排倒下，蘆蕩中不時驚飛起各種鳥兒，砍蘆葦?shù)教J葦蕩深處，還有鵝蛋和鴨蛋的驚喜。把倒下的背了起來，把它們壘成柴山，隨后一車車運(yùn)進(jìn)了造紙廠，變成了我們用的紙張。蘆葦有很多用途，那時把砍下的蘆葦建茅房，編織草鞋、席子、袋子，短的作柴燒。

蘆洲柔美而動人，從春到秋，直立著高大挺拔的蘆葦，綠浪搖擺，如排山倒海，極目遠(yuǎn)眺，一眼望不到邊。人們駕船穿行，使人想起白洋淀、沙家浜的遼闊無垠。蘆葦頂端開花，蘆絮漫天飛舞，白茫茫一片。蘆葦像一位仙子，她站立在水中央，長發(fā)飄飄，白衣瀟瀟，身形窈窕，神采飛揚(yáng)，曼妙無比，婉約動人，這賞心悅目的景致，攝入了腦海，成為日后的追憶。

水在哪里，它就在哪里生存，隨心隨性，飄逸卓然。溯回從之，向上追溯一路探尋，我們或許能找到一個人、一種思想和情懷，重回生命的原點(diǎn)?！巴氯顼L(fēng)，風(fēng)過如葦”，與蘆葦相對無言，仿佛回到那青春逸思、激情燃燒的歲月。聽著鄧麗君《在水一方》柔弱甜美的歌聲，就像吐露少女的情懷，為之思戀和回想。“壓傷的蘆葦，她不折斷”，因?yàn)樗且桓澳芩枷氲奶J葦”。

仰慕蘆葦，喜歡她生在水邊的模樣。